Project1

标题: 【联文】中国古代武侠风玄幻向联文《荒庭》完结撒花~ [打印本页]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5-31 17:36
标题: 【联文】中国古代武侠风玄幻向联文《荒庭》完结撒花~
《荒庭》的群已经开设,群号57996199,欢迎大家加入支持~~{/cy}

{/hx}完结庆典纪念大礼包发送中,请愿意收藏者猛击下方下载~
http://hi.baidu.com/saintskyforever/blog/item/982f713d0576a6c09f3d628c.html

[LINE]2,#dddddd[/LINE]
《荒庭大事录·古书外史》


昔有异族能人,采金童玉女为材,穷尽其力,育成灵人,然被视同怪胎,或杀或剿,或封或禁,终灵人绝灭,未见其踪。

千年后有庭名柳雪,平江南,扫中原,枭雄天下,令诛苍失色,南岚变颜,九漓萧条,修罗破败;朔门觎之,彩歌探之,乌蒙避之,韬岭觅之。腥风血雨,诸劫加降。

司命有叹,此乃千年因果造化,灵人毒咒,难负难圆。

然,究竟此乃前因,抑或后果?柳雪之盛,是福是祸?若天下大乱,何以为平复……
[LINE]2,#dddddd[/LINE]
《荒庭大事录·群雄志纪》

柳雪庭——

柳朝江湖上第一大派,历史不长但所涉甚广,巫术咒法、刀枪剑戟、机关暗算、歧黄医术,无一不通。庭内弟子数千,出类拔萃者十之八九。庭下分支为贤、斗、妖、隐四门:
贤门主药理,汇集天下名贵医书著作和各类珍稀草药,一手绝妙的医术出神入化,据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
斗门主武学,各类兵器和掌法拳法都有专攻,门下弟子大多数被庭主亲自指点过,其功夫造诣甚至超过一些中等门派的执掌者。
妖门主术法,门下弟子皆为方士,掌握着江湖人所不齿的“歪门邪道”,然而其强大的威力和灵异的气质依旧让修习武术的高手们忌惮几分。
隐门主机关,专精各类陷阱暗器,弟子们多不擅长格斗厮杀,但身法轻灵,安置排布各类阵法的速率之高令人乍舌。
庭内号令严明,每次出战四门皆在庭主指挥筹划下完美配合,相辅相携,执行任务无论大小都极少失手。虽正义之举较多但也经常不问缘由地滥杀名门大派,在江湖上褒贬不一。然而其实力和规模还是奠定了柳雪庭在江湖上号令群雄,风头无双的地位。

诛苍剑派——

中规中矩的武林大派,在柳雪庭壮大之前曾称雄江湖,规模庞大历史悠久,因其一丝不苟的正气作风获得支持。
然而因为收徒要求过严并且训练拘泥于门派的固有建树,武功不如柳雪庭宛转多变,门下弟子中的佼佼者大为减少,因此在柳雪庭笼络人心之后风头渐衰,最终被其一举压过,竟连鼎立之势也无。
对柳雪庭其中一些不分善恶的杀人行为排斥不已,两派关系紧张,直至后来柳雪庭灭了江南四家之后,积怨益发深重。

九漓坛——

擅长毒蛊、巫咒、术法的门派,虽为正派人士唾弃但由于该派规模不小而且所使用之术十分狠毒,令人闻风丧胆,在江湖上也少有人惹。原本在咒术方面呈现独断之态,然而柳雪庭的妖门以及其女庭主的出现迅速令其失色,甚至不少坛内秘传的术法也被他们偷师窃学纳为己用。
因此对柳雪庭又恨又怕,却又不肯与正派合作同其抗衡,因此目前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

南岚剑派——

另一个在武林中颇负盛名的正派。和诛苍剑派一样精于稳重厚实的剑法。曾与其并雄于江湖,然而现在也不得不屈居柳雪庭门下。
嫉恶如仇之程度比起诛苍剑派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前只是不甘于被小辈后来居上,但当江南四家被无端灭门之后,他们也决意联合各大门派,全力讨伐柳雪庭。

朔门——

柳雪庭成名后在武林大小新生门派中逐渐发展起来的的潜力门派,以武学见长,其中又以轻灵飘逸的朔门剑法而一枝独秀。
在江湖上行事低调而谨慎,时常保持中立并且巧妙地避过大门派之间的恩怨纠结,为自身的崛起争取了大量的时间,最终受到了江湖中人的注目,明里依旧被不少出名的大门派无视着,暗里却已成为他们提防的对象。

修罗门——

门如其名,精通暗杀,和九漓坛一样是江湖上认为邪门外道的门派之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比九漓坛更为毒辣阴损一筹,江湖上能用的一切下三烂手段都被他们用过,在其他大小门派都掀起过血光风浪,行走江湖之时可谓人人得而诛之。然而似乎门下一切弟子还都很享受这种杀人与被追杀的变态生活,就算沦为众矢之的也毫不在乎。


彩歌楼——

柳朝皇都数一数二的头牌青楼,日日笙歌夜夜曼舞,无论是浓妆艳抹的少妇,还是清纯脱俗的少女,都能在这里见到;甚至还有不少俊秀的男子提供给有“特殊爱好”的客人。
令人吃惊的是这家青楼不仅让达官贵人们流连忘返,连江湖上的门派都垂青这里,甚至有人看到过柳雪庭的两位庭主、九漓坛的首席弟子都曾进入彩歌楼。这更是让这所青楼名动天下,不少外地富家公子也不惜花大价钱来这里一睹为快。
[LINE]2,#dddddd[/LINE]
《荒庭大事录·世家志略》


江南四家——

分别在金陵、扬州、杭州、苏州的四大名门——陆、白、朱、宣,家中长辈多为柳朝中告老还乡的高官,而现今的家主也都是地位显赫的官员。家族内部极为富裕奢华,据说还收藏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同时,家族中的不少子孙也师承了名门大派,身怀绝技。

滇南乌蒙寨——

深居于滇南瘴气极强毒虫遍生之地,据说是巫蛊毒术以及一些诅咒妖法的发源地,寨子里男女老少无一不会用毒放咒。虽然他们隐居在云贵山林里看似与世无争,却和不少江湖门派也有着神秘的联系。

韬岭墨家——

与乌蒙寨一样,据说也是江湖上最早开始研究术法的家族,和乌蒙寨不同的是这些术法并非巫毒诅咒,而是操控自然之力的咒语。但是对于习得的术法内容守口如瓶,无论是名门正派拉下面子恳请还是邪道妖人威胁逼迫,都不曾将其秘密公布出来。然而有江湖传闻称,该家族内部的人似乎和柳雪庭的两位庭主有不同寻常的交情……


恶混肖家——

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仗着财大气粗到处惹是生非的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家族。寻常百姓是惹不起他们的,而名门正派有通常不屑于和这种混混一般见识,因此让他们越发嚣张,在客栈吃霸王餐,到青楼踢馆,在大街上也要弄得气势恢宏招摇万分,实际上不过是外强中干的鼠辈而已。
[LINE]2,#dddddd[/LINE]
《荒庭大事录·诸英志传》(已经补完)


甄零(真·ZERO)

柳雪庭庭主,金发,肤色略白,身材匀称而结实,年方17却已经是武林中极其出色的高手,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战斗气势迅猛而凌厉,有“狂风”之称,在庭内被人称为“零庭主”。虽然有极强的洞察力,为人也格外稳重,却非常讨厌江湖上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并非绝对的正义人士,很多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也会采取非常手段。对天圣无比信任,在外人面前虽不常表露,独处时却对其呵护备至。

天圣(天圣)

柳雪庭庭主,青发金瞳,19岁,擅长幻术、毒蛊和咒语,是一位天才术士,曾经在三伏天里为全城百姓召来一场鹅毛大雪,挽救了干旱之灾,江湖中人和市井百姓惊为天人,从此她便被誉为“雪华”。为人外冷内热,却又好战,看不顺眼的小则惩戒大则杀伤,即使是对待弟子也不曾心慈手软。不过一旦有心相助,便会负责到底。在庭内被人称为“圣庭主”。和另一位庭主甄零的关系格外密切,纵然自己不会任何武功,也会陪他出生入死。

胸没剑(匈魔剑)

年21,修罗门首席大弟子,对暗杀术的造诣非常高深,来无影去无踪,是武林新秀中令人不得不瞩目的对象。性格奇特,在出外执行师门任务的时候果敢干练,颇有谋略,有时还善于使坏,在师门内面对掌门以及众位师弟的时候却显得乖巧随和,和大小弟子都能打成一片,也很得掌门赏识。


风无尘(黑撒旦)

18岁,曾考取过举人但不愿为官,一心想投笔从戎,奈何生不逢时,前半生并未受到门派垂青。为人耿直,正义感极强,反对杀伐和江湖争端,后来因缘际会,被朔门收留,最终成为朔门首席二弟子。对于弱小怀抱真诚的扶助之心,然而依旧习惯先礼后兵,被人送外号“笑面书生”。

夏宜眺(cheyenne)

彩歌楼的厨子,年方18,体胖,擅长烹饪,但生性好吃,煮出来的东西往往一半先进自己的肚子。对楼内的一些身体清白品行端正只是迫于生计来到这里的卖艺不卖身的秀丽少女爱慕不已,然而每每追求的时候总是遭到拒绝。于是悲愤地决定有生以来要将灶台当作情人,把痛苦溺死在食物中。

水迭澜(水迭澜)

柳雪庭贤门总管,是两位庭主历尽千辛万苦收归麾下的妙手回春的神医,然而并非单纯为柳雪庭卖命,为人极有自己的原则,蕴含一种阳刚之气,颇有男儿之风范。随庭主外出的时候往往会自作主张赠送药品给穷苦百姓,柳雪庭在民间受到拥戴也多有她的一份功劳。

九音(鬼九音)

九漓坛毒药和蛊物方面的总管,20岁,女,擅长使用喂毒匕首,天性呆纯,对别人经常直接采取无视态度。路痴,因为在自己的地盘都有可能迷路迷个三天三夜回不来,但是又天性喜欢在外面乱跑,所以每次出行都没法让掌门对她放心,需要心思缜密的弟子在旁跟随辅佐才允许她出去,虽然那个弟子也经常被她无视……

孤叶(这是我的真名)

九漓坛弟子,九音的辅佐者,19岁,由于家道中落而曾经被卖入过彩歌楼,但生性孤僻冷漠不懂得逢迎客人,因此又被赶了出来,后将迷路的九音送回九漓坛,被其收留成为门下弟子。擅长通过弄琴使用音咒,迷昏人的神志。对值得信任的人能够敞开心扉,无话不说。

火之火(觉醒之炎)

15岁的少年,筋肉结实身体强壮,手持一柄大剑闯荡江湖,武功路数大开大阖,人如其名,风风火火,口气狂妄张扬,却又不显得粗俗,是会让少女们为之想入非非的侠客人物。经常出入彩歌楼,是那里的熟客,对彩歌楼内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凡事若要让他插手,惹事的那人便少不了一番苦头要吃的。

灵雪(三天后)

江南白家之后,今年18,母亲同修罗门人私奔后在门内生下她来,后来母亲病逝,因为属于修罗门弟子的后代并且出身高贵,被修罗门暂时收留,依靠一些门人的接济为生。性格婉约,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对修罗门嗜血杀戮的生活深感厌烦,向往一段美好的爱情。

南玉澄(trentswd)

字澈江,南岚剑派掌门之女(…),年过豆蔻,由于女儿身内功不如男子,无法掌握南岚剑法的精髓,本身也不爱习武,因此自小在门派里就不大受众师兄弟待见,因为掌门的宠爱才有较高的声望,自己却不满足于依靠身份来平服众人。喜好读书,希望能以学识和伦理教化天下。后来南岚剑派为了和诛苍剑派的联合将其强行出嫁给诛苍剑派首席弟子,遭到她的强烈反抗,失去了掌门的靠山,性命岌岌可危。

炒饭客栈掌柜(炒饭)

炒饭客栈是柳朝皇都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然而因为饭菜价廉味美并且环境干净,因此也成为很多跑江湖人的首选休憩之地。掌柜的性格温雅人品好,记账算数非常精确,从不哄抬价格,因此有人在店里闹事的时候,会有不少老顾客站出来为其出头。

凌寒风(暴风之龙)

近年来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神秘青年,真正身份不明,武器为锋利无比且造型特异的的双剑——“碎星”与“灭月”,少年时心高气傲的他意图挑战南岚剑派失败,之后就拜入南岚剑派门下学艺,被派内前辈认为同辈徒弟中颇有潜力的一人。

企南峨人(V2SAM)

隐居在企南岭的神医,对穷人和善良百姓乐善好施,经常会让进山砍柴的樵夫带药下山给村里的贫苦百姓治病,但是富豪人家和江湖中人要他出山看病却是万万不能,除非答应他一些古怪的请求。因此关于他的传言也越来越多,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他的年龄,相传这位老人家已经仙寿200岁以上……

霄真(小真·爱舞)

17岁,诛苍剑派首席二弟子,是整个门派里唯一以棍为武器的弟子,然而其威力不下于使剑。虽然生性好战,但因为考虑到经常陪伴在身边的灵缡心,对战敌人的时候很少见血。对门派内部的争斗渐渐失去兴趣,因此经常带着灵缡心一起出去。讨厌被别人误认为是那个恶霸“肖”家的人,于是见到肖家的人行恶便大打出手加以教训。

灵缡心(漠漠蓝天)

16岁,诛苍剑派的女弟子,生性活泼单纯,对所有人都充满善意,在门派内是各位师兄师姐的开心果,也很得掌门的宠爱。武器为修长纤细适合女子使用的双手剑。非常喜欢霄真,每每他执行师门任务的时候总会跟随,两人平日打打闹闹,关键时刻却总能配合默契,是被江湖人羡慕的名门侠侣。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玄天= =)

传闻拥有2300年寿命的被滇南乌蒙寨里的人当作大神进行拜祭和拥护的人。不少人希望能够得知他长生不死的秘密而深入滇南乌蒙寨,然而却没有人能真正活着回来的。他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个谜……不,也许连他存在与否,都是个谜。

柳十二(无逸十二)

年22岁,彩歌楼老鸨的女儿,姿色中等偏上,声音优美唱歌动听,平时在楼里负责训练歌伎舞女,擅长使用拴着丝带的短刃护身,似乎身法非常轻快,但是并不常使用,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懒懒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霜(霜之忧愁)

15岁,修罗门弟子,年龄很小但比较有潜力,为人冷酷至极,平时在门派里几乎不主动说话。总是喜欢接受一些在师兄弟看来很莫名其妙的无聊任务,擅长使用飞镖和银针等作远程攻击,只于黑夜出现,往往看不清样貌。

项让(橡让)

修罗门弟子,外貌极其平常,憨厚淳朴,不引人注意,但其内心极其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会被派遣去干一些刺杀的任务。武器种类较多,最有名的是匕首,偶尔用银针甚至牙签。轻功高强,有较强的用毒能力和解毒能力,总之命比较大。

闇隐(影北山人)

柳雪庭隐门门主,21岁。黑发绿眼,性格亲和,冷静稳重,黑白分明,如同朋友一般帮助两位庭主打点庭内大小事宜,可说就本分所司而言,还未有能难得倒此人之事。然而若有人触其亲密之人,立刻会以严肃而冰冷的姿态出面将对方弄得生不如死。武器为写有“风华绝影”字样的扇子,攻守兼备,外加一手出神入化的陷阱机关,少有人能匹敌。

夜翼(睡不醒的E)

黑发黑眼,年二十二,隐门下负责派布陷阱、易容的弟子,轻功在隐门中堪称一绝,甚至连闇隐都要甘拜下风,称其为“师傅”。最大的爱好是给闇隐的工作事务挑错并且一本正经地加以“指点”,看上去颇为没大没小。擅长用铁爪,招式干脆利落,速度极快。

轩辕天(轩辕光郎)

21岁,柳雪庭斗门门下弟子,性格沉默不喜多受关注,经常站在角落擦拭他的武器。极是冷酷无情,连无还手之力的人也不放过。作战为近身的拳法和短剑,速度很快,出拳霸道。

柳清濯(Hrwcaie)

柳雪庭贤门门下弟子,22岁,对毒草方面略有研究但不算深的人,为人非常散漫,说话极度欠打,经常将药草丢得满屋子都是还振振有辞让别人帮忙收拾,因此被天圣戏称为“蛤蜊糊住脑子的人”。然而他却是水迭澜决定留在柳雪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也经常喜欢跑去水迭澜严禁一般弟子进入的内室搞破坏。

雪流星(snstar2006 )

18岁,个性冰冷,事实上是外冷内热,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喜好。善于易容,擅歌擅舞擅文擅……各式各样的艺术。唯一不擅长的是丹青。主要兵器是双手雪月环。武功虽非一流,但是轻功高超,步法诡谲,令人难以捉摸。杀人时只见白光闪过,踪影全无。常常有人聘请为杀手,但是只杀她感兴趣的对象。不感兴趣的价格再高也不杀。

水月华(水月_镜_花)

柳雪庭隐门弟子,28岁,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丰富到身上不带暗器,只取身边及手之物伤敌),身边养了一头青驴,名珊瑚,常常直接抓起来当暗器丢出去,破坏力惊人。口头禅是:“天下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我的珊瑚可靠。”

冻子(辅冻儿)

年约十七,柳雪庭妖门门主,头发及颈,发色冰蓝瞳色深蓝,武器是匕首。能够用凌厉的冰雪和毒咒攻击。服装是黑蓝色镶冰蓝边。诡异的是在柳雪门里行事多年,竟无人知道此人是男是女……又因为其人性格冰冷外加口舌如刀般犀利,偶尔还会使坏心眼,所以无人敢问。

霜凌桀(凌冰eci )

年方18,诛苍剑派的首席弟子,武器是凌魂冰魄双剑,剑法冷僻凝重,深得诛苍剑真髓。志向远大,充满豪情,希望能够击败柳雪庭复兴门派。对平胸的女子非常偏爱,一旦有心仪的人就会死缠烂打……呃,不对,痴情追求。后来因为诛苍南岚的婚盟,要被迫迎娶南家小姐,为此没少和掌门起冲突。

水螅(水螅)

修罗门弟子,男,长发,平时穿着刺绣金色牡丹的红衣,袒胸露臂,善用毒药。长着一副标准反派杀手脸,却在庭里不怎么干正事并且临战之时经常畏首畏脑放不开手脚,因此经常被掌门和众位师兄斥为“没长进的”。本来应该被踢出修罗门,但是因为他和柳雪庭的贤门门主有一些奇怪的关系(江湖猜测为亲兄妹= =),因此还是被他们留下来了。

阿尔(alfred猫猫)

南岚剑派的小弟子,16岁,身穿蓝色长衫,手持一尺软剑,性情温和,宽以待人,然而因为剑法上进益不足,始终得不到师门重视。非常同情师姐南玉澄在师门中的悲哀境地,常常会帮着她向众位师兄开脱,偶尔也会去陪她说说话。

[LINE]2,#dddddd[/LINE]

然后更新一张人物关系图,做了我两个小时orz……黑色字体为解说,有箭头的是有特殊关系的人物线,都用不同颜色进行标注了应该很容易能看懂吧……实在看不懂的……那我也没辙了囧n……

后来应一些人要求稍微改了一下,之后再需要修改的……驳回!!

能把这些人物关系整理清楚的……我崇拜您……|||

——友情提醒:剧透醒目= =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5-31 17:37
占楼更新{/hx}
第一回

千首山上,浑浊而冰冷的空气弥漫在沉重的夜色里。山道两边杂乱的灌木丛中,几只虫子时不时发出幽幽的鸣叫,混杂着穿过树梢的尖锐的风声,更衬得四周格外静谧。

突然有一片黑影出现在山林里,地上的野草被兽皮包裹着的马蹄踩倒,一支小小的队伍正在蜿蜒的小径上匆匆前行着,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没有一丝火光,然而他们的步伐迅急而稳健,丝毫不受影响,看来是已经习惯了长途跋涉夜路的人。

“再快一点!”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命令着跟随在他身后的同伴,“三更之前必须到达行云山庄!”话音未落,就狠狠地抽了身下的坐骑一鞭子,那匹好马吃痛,撒开四蹄飞奔了起来。后面的人纷纷效仿,于是一匹匹马如同风一般地掠过山道,向山上奔去。

山风吹得胸没剑的头发凌乱飘舞,掩着面的黑布也鼓满了风,他紧了紧肩膀上的披风,抬眼看看深沉的夜色。今日掌门暗杀归来遭人偷袭,一时大意竟被带毒的铁爪抓伤,而且这毒诡异得紧,一般的解毒药根本无计可施。能够最快将毒拔除的方法只有两个,一是柳雪庭贤门门主水迭澜,二是这行云山庄的镇庄之宝五宝丹。

现在的江湖上敢,或者能潜入柳雪庭贤门抓到门主并且带回去让她解毒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行云山庄把五宝丹抢来。听说那是第三代行云山庄庄主从滇南乌蒙寨向寨主求得的至毒之药,应该能够以毒攻毒,解除掌门身上的毒。

当然,行云山庄也不是空怀此宝,除了五宝丹之外,庄主霍青云自身的深厚内力配合那纤细轻巧的细云剑,所使出的剑法连绵不绝,让人难以招架。

然而身为江湖上令人闻之丧胆的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胸没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虽然无力和柳雪庭抗衡,灭掉这么一个小山庄再顺便“拿走”五宝丹,还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一行人在接近山顶的一片略显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没剑再度望望夜色,侧过头压低了声音道:“师弟们,现在我们可以休息半柱香的时间,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一口气把他们全庄崩了,别留任何活口。”众人点头,纷纷下马,虽然休息时间很短,但没有人发出怨言,扣紧了手上的兵器纷纷在原地坐了,有的掏出随身的水囊喝上两口,准备着憋足了劲大杀一场。

=============

风无尘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将窗户略略推开一条缝隙,一阵寒风灌进来,顿时将睡意驱散不少。今天在山上赶了一天的路,都没有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原本以为要露宿山野,没想到居然柳暗花明,见到了这座在江湖上名声不小的行云山庄。

真的要感谢热心肠的庄主,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后还有舒服的客房休息。

但是不知道为何,本来旅途劳顿应该沾床就着,却在这夜半时分醒了过来,而且格外突兀,外面很清静,也没发噩梦,为何莫名其妙地醒转了呢?

或许真的是行走江湖时间长了,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让风无尘无法在床上继续坐下去,于是跳下来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近窗户。他透过那条不大的缝隙看出去,中庭有几个人影正在慢慢地逡巡着。他们应该是行云山庄巡逻的家丁们吧,作为一个还算有些武功实力的家族,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风无尘轻轻地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神经过敏,正准备回身去继续睡觉,突然视线一花,面前的人影一下子少了几个。他大吃一惊,忙仔细看过去,不是凭空消失,而是瞬间倒下去了——从那个倒下的架势看,应该是被什么人在无声之间割断了脖子,当场立毙。剩下的几个人影也开始慌乱起来,有人似乎要作出呐喊的姿态,然而那个动作也在瞬间凝滞——几道白光闪过,所有的人影都软绵绵地倒下了。

纵然行走江湖多年,看到这种杀人的景象也不免一惊:好快的速度,简直是神出鬼没的杀手……等等,杀手?!

行云山庄有杀手进来了!!

风无尘只觉得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明白自己目前不太可能敌得过这种速度的对手,更何况对方隐身在夜色里,明显是有备而来——自己还不至于白痴到跑出去送死。他扣紧了手上的剑,指尖有薄汗沁出,然而却一丝一毫没有大意地,缓缓地将被子在榻上拢好,造成一个有人睡在床上的错觉,然后一个花滚躲到桌子下面,放轻了呼吸,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换作平时,动作快到那种程度的高手是根本无法觉察到的,但也许是因为此时风无尘精神高度紧张集中,外加周围还在活动巡逻的人都已经被杀,夜寂静得出奇的缘故,因此居然捕捉到了一丝丝,有人走向这个房间的声音。

是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冲出去出其不意地当胸一剑,还是在他走到床前的时候在背后来个突袭?在这种节骨眼上风无尘竟然被这个问题给纠结了,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脚步声停止了,然后他看见一根细长的东西伸进了门缝,末端一点淡淡的青烟如果不仔细分辨是根本看不清楚的。

迷魂香!居然用这种手段,江湖上实力派的杀手绝不会用的手段……风无尘忽然浑身打了个冷战,他知道此次的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

千首山的山道上,紫衣的少女顿住脚步,从腰间的绣金囊里面掏出了一粒蓝色小东西,用纤纤玉指捏住一搓,在她的手指尖端瞬间绽放出一团蓝莹莹的火焰,将黑夜撕开一个微弱的缺口。

借着这点光亮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面的痕迹,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嗯~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真是的~再不快一点,五宝丹就要被他们抢走了。”说罢便熄灭了火焰,潇洒地在山路上提气飞奔。

“九音师姐,你又走错路了,这是下山道。”已经被她带着在山上兜了一大圈的随从弟子孤叶叹了口气,扯了扯因为走了不少冤枉路而皱起来的衣襟,出言提醒。

“……居然敢比我先动手,哼哼~~待会儿见到那群家伙,要用赤焰蛊招待比较好呢还是用化骨散招待比较好呢……”遗憾的是孤叶的提醒再次不幸地被自言自语着的九音无视掉,郁闷的她只好快步跟上,一边将背上的古琴拴紧,一边望着天色,心下嘀咕,搞不好先到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完事了。

=============

此时的行云山庄已经开始混乱起来。有人发现了横卧中庭的家丁尸体,大呼小叫起来,整个山庄立时鸡飞狗跳。屏着呼吸的风无尘听不清楚门外的动静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桌子下跑出来,把窗户打开跳出房间。甫一落地便突然感觉脚下一震,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咣!!!”

……混蛋,居然还在窗户下面的地面埋设了雷火弹,真的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迅速甩出一道剑气,借着剑气撞击墙壁产生的反作用力飘出几步开外,绝对粉身碎骨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雷火弹的强大威力不仅烫伤了皮肤,还似乎震断了一根肋骨。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才奔出几步风无尘就看见了后院火光大炽,杀戮显然已经开始,伴随着雷火弹发出来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被他们的迷药迷倒,然后在睡梦中就被一刀了结,简直如同梦魇一般可怕。

修罗门,修罗门。所到之处,将尽皆沦为鲜血蔓延的修罗之场。

行云山庄庄主在江湖上颇有好评,但这一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要对这个山庄内的人痛下杀手?

胸没剑的镰刀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将一个被雷火弹炸断了腿的人一劈为二,然后凝视着冲天的火光,神色冰冷如铁。这些雷火弹是事先就埋设在山庄里的,很多还是被埋设在通往各个房间的必经之路。不会是山庄的人先前埋的,因为连行云山庄的大少爷——就是自己刚才杀掉的那个——都一不小心误踩了一颗。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比他们,还要先来到这里。

并且以逸待劳……等了他们很久了。

在烈火呼呼燃烧的声音里,没剑突然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是金刃交接的声音,就在后院。看来行云山庄的庄主不是那种轻易被人一刀宰了的人,现在已经和修罗门的弟子交上手了。没剑抡了一下镰刀割裂身边的火焰,然后飞快地踩着屋顶跃向后院。

“我们行云山庄和你们修罗门无怨无仇,为何要下如此杀手?!”霍青云的细云剑握在手中狂挥疾刺,一波波剑气如潮如涌,伴随着他胸中的悲鸣已经爆发出了见人即杀的疯狂架势。修罗门的杀手们在他的四周飞纵穿梭,格挡着哪怕碰触到一点都会被贯穿的剑气,有一些人已经负伤,但是依旧找不出来攻破他的地方。

行云山庄和细云剑,绝非徒有虚名。然而,修罗门第一杀手胸没剑,也不是吃素的人。镰刀在火光映照下闪出雪亮的光芒,势如破竹般直直插入汹涌的剑气之间,双剑重重擦过刀刃,拖出一条火花四溅的轨迹,刺耳的声响登时传出。还未等霍青云收剑回护,胸没剑的嘴角已经勾起算计的笑容,右手把镰刀丢了出去,如同回旋的飞镖一样带动气流直取霍青云面门,在他用剑抵挡的刹那,胸没剑鬼魅般的身形已经冲到近身处,手里蓦地多出一把锋利的短刀——

刷!霍青云的头颅伴随着颈腔喷涌而出的热血飞上天空,瞪大眼睛的表情凝刻在脸上,那是一种极度的难以置信和不甘。胸没剑接住镰刀,看也不看那扑倒在地的尸体,回身命令:“大家快去找五宝丹!别让那些人先得手了!”“是!”于是修罗门的众人迅速散开,消失在熊熊的火光里。

(第一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回


风无尘跑到山庄的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他看见拾级而来的两位少女,紫衣和绿衣在山庄内的热浪激荡下轻轻地鼓动着,宛若涟漪。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是谁,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九漓坛。那专门使毒下蛊放咒,令江湖人咬牙切齿的门派之一,和今天血洗山庄的修罗门一样,都是连大规模的名门正派都要忍让三分的门派。而自己,出身于现在一直被无视的朔门,更不可能就这样大剌剌地和她们起冲突。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对手……

思虑至此,风无尘便像平日行侠仗义一般露出一副较为和煦的面庞,温和地笑着退到一边,看着那两个少女从自己的身边匆匆走过去。绿衣的少女孤叶路过风无尘的时候扫了他一眼,有些警觉地拉了拉紫衣少女的袖子,然而擅长无视的九音根本没注意,直接冲进山庄了。于是孤叶也只好跟上。

是不是该为自己逃得生天而庆幸呢?风无尘跌跌撞撞地沿着下山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心里暗忖。等回到了朔门,可要向掌门好好禀报一下今天这场热闹的杀戮的盛宴。真不知道九漓坛和修罗门同时出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也是来抢五宝丹的?”胸没剑的镰刀斜斜地指向面前的孤叶和九音,“埋设在这里的雷火弹之类的也是你们做的吧?不过,以你们九漓坛的作风,应该埋毒蒺藜才是。”他的嘴角上挑玩味的笑意,今次倒要看看,是谁在以逸待劳。

“怎么都死光了啊,一个活的都没有,据说他们把东西藏得很深,没有活人要怎么逼问呢……”九音完全无视胸没剑,拉着一旁的孤叶看着满地的尸体碎碎念。也许是见惯了血与火的场面,她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孤叶看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场面,皱皱眉毛,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她有点反胃。

“妈的,敢这么和大师兄说话!”一个修罗门弟子凶狠地要扑上去,胸没剑按住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九音,突然自己身形一纵,跃了出去。九音看似无视他,实际并没有走神,镰刀斩向脖子的瞬间,她右手一甩便有一颗红色的珠子重击在刀刃上,炸开一团纷繁的火焰,减缓了镰刀的速度——与此同时足尖一点向后一跃,脖子和镰刀的刃尖险险擦过,稳稳地落在地上。

“爆炸蛊?”没剑将镰刀在空中抡圆一圈,平指向九音,“不愧是九漓坛,上来就用如此杀着,换作其他兵器,怕是立刻就被你连手一块给炸断了罢。”那抹邪气的笑容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嘴角,似乎很有把握自己下一刻就能将其斩于镰下。

修罗门的首席弟子真是可怕。九音皱了皱眉,那蓝光闪闪的镰刀刃明显也有剧毒,如果被他划破皮肤哪怕一点点,就有可能死于非命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袖子里的匕首短柄,认真地和胸没剑对峙起来。

周围的弟子也将孤叶包围住了,虽然觉得只身两人前来这里看上去很像一个陷阱,但是这两位好歹也是九漓坛有头脸的人物,如果抓住了应该回是不小的人质。九音经常行走江湖,不少门派都是知道她身份的。孤叶扫视了一圈,淡漠地取下肩上的古琴抱在怀里。人越多越好,音咒就是要群战才有杀伤力。

“孤叶,小心人群里那个面相憨实的。”九音谨慎地贴近孤叶让两人后背相靠,低声出言提醒。擅长捕捉杀气的她敏锐地感到,虽然此人很不起眼,但是其残忍狡诈程度远超过其他弟子,如果不提防些怕是要吃亏。与此同时那位名叫项让的弟子眼角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掩藏得那么深的杀气居然还能被对方觉察,因为孤叶的眼神立刻就扫过来了,带着冷彻骨髓的寒意。

双方的气息都放慢了,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

“我说,你们这两个‘邪门歪道’如果打起来,岂不是让江湖上那些自诩正义的老头们拍手称快么?”

一个音带笑意的女声轻飘飘地从旁边的房顶上传来,让没剑和九音的心里都骤然一惊。他们不敢就这样扭头去看,生怕对方趁虚而入,只是慢慢地用余光瞟过去,注意到了那个说话的女子和她身边的人。

两个人约摸二十左右,身着质料相同的深色衣服,上面印着浅苍青色的纹路,说话的女子面容精致,一头短发刚好齐至耳梢,风中飘动的感觉柔软如绢,抿着的唇饱含淡淡的然而充满深意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目光里却透着路人看戏一样有趣的味道。身边的男子个头高一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注视着他们。

他们是谁?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纵然是擅长暗杀的胸没剑,先前和九音交战时也没有觉察到他们,更别提天生无视体质的九音。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不知道下一秒出手的是屋顶上的那对男女,还是面前的对手。

看到下面两派人士紧张的神态,女子不禁笑意加深,轻轻提起了一件物事,那竟然是被人遗忘的霍青云引以自豪的宝物——细云剑。她身旁的男子不动神色地把剑接过来,忽然得意地冲着下面的人群一笑,用一根银针细细在剑柄上刺了起来,动作飞快,看不清楚落针的地方在哪里。

“咯。”仿佛刺中了什么机关,手中的剑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声,随后咔啦一声,剑柄裂开了,一颗小小的浅褐色药丸从里面滚了出来。在胸没剑和九音孤叶吃惊的目光里,男子捏住药丸,谨慎地收进怀里,然后将细云剑像丢垃圾一样地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

本来搜遍全庄都没有找到秘室之类的地方,还以为是更加隐蔽的所在,可是有谁曾想过,这镇庄之宝竟会被藏在庄主贴身的宝剑里面?没剑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的失算。

女子哗啦一声展开手里的扇子,轻轻地摆起一阵微风驱散扑近鼻尖的血腥气,一双明眸仔细地打量下面剑拔弩张的两方人,开口继续道,“我说,不要打啦,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打得再你死我活,有意义么?传出去只是让江湖人笑话罢了。”

一句话宛若黑云聚顶,压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胸没剑和九音对视了一眼,居然不约而同地将武器对准了房顶上的两个人。他们很清楚,对于自己的目的而言,现在怀揣着五宝丹的人,才是自己的敌人。

“埋设雷火弹栽赃我们的人也是你吧?”孤叶冷笑着。

女子不置可否地摊手:“我也没在埋弹的地方插上牌子写‘此雷为九漓坛所埋’啊。你们自己想歪,怎么能怪我呢?”

两句话差点没把下面一片修罗门的弟子气翻过去,胸没剑示意他们少安毋躁,仔细地再度打量了他们一番,忽然脸色骤变,然后收镰回身,上前一步:“闇隐门主,在下有疾在身,需此仙丹救命,如若阁下不愿还来,那胸没剑只好到府上叨扰一番,讨教其他良策。”他这话虽然礼数周全但口气诡异,纵然是九音也听出关键词句,不禁神色一敛。

闇隐门主。柳雪庭隐门门主。她既然能够大模大样站在这里,必然说明身边已经布下了无数机关,正在暗中窥伺着那些打算先冲上去的不怕死的蠢货,然后夺其性命。其实闇隐根本不需要布什么机关,柳雪庭出面,单单站在这里,就是一道无上的攻心之利器。没有人会傻到敢和柳雪庭内实力仅次于两位庭主的四门主进行较量。

“既然没剑公子已经知道在下身份,自然恭候大驾光临。”闇隐巧笑倩兮,突然身体一纵,两个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只留下修罗门的首席弟子和九漓坛的总管,面面相觑。

胸没剑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要闯一趟柳雪庭了。无论是去夺回五宝丹,还是去绑走水迭澜。

九音无视他们,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火海中的行云山庄,那神态仿佛只是出行赶上了暴雨天一样,没有任何的紧迫感。孤叶安静地跟随在她的身后,神色复杂。

没想到除了九漓坛和修罗门,连柳雪庭竟也会来到这个行云山庄……若不是因为这次到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杀戮,应该会让庄主霍青云感到蓬荜生辉吧。

=============

穿过重重的帘幕,站在内室里的长发女子身材纤细,面容淡冷,一双柔荑轻轻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带着与世隔绝般的清高气质,美若天成。然而闇隐看见她的时候有点吃惊。她并不是庭主。

“水门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闇隐迎上前去,“庭主呢?”

“圣庭主已经歇息了,零庭主在卧房陪她。”水迭澜合上书,走到闇隐面前:“五宝丹得到了吧?”

闇隐将手中的褐色丹丸递到水迭澜手心:“得到了。庭主计划果然一丝不漏,翼师傅抓伤修罗门的掌门之后胸没剑立刻就去行云山庄了,并且帮咱完美清场。我走之前点过,全庄上下四十七口人,全部被杀,包括霍青云。此次我们用的是江湖上很普遍的雷火弹,和柳雪庭扯不上什么关系。”

扇子刷地一声打开,微风撩起她额前的软发,“而且也遵照庭主的命令,在九漓坛和修罗门对峙的时候现身让他们看到,不过就算他们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柳雪庭会为了一颗小小的丹药跑到行云山庄,甚至为此出动了隐门的门主。更何况,”扇子又刷地一声合上,“九漓坛的总管九音向来是个大小事不往心里去的,她不会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水迭澜微微点头:“圣庭主说,之所以让他们看到我们……是避免后患。”

“嗯,是啊……后患。”想到胸没剑最后那略带诡异的笑意,闇隐抬起头,若要真的是狗急跳墙,那倒还省事了,不过这个修罗门的大弟子,极是难缠,对别人都可以就此丢手不管,但他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对了,为什么今天庭主这么早就歇息了?虽然对我们的办事能力很放心,也至少要等我们回来复命吧。”闇隐看了一眼后面的卧房。

水迭澜的嘴角浮起奇特的笑容:“今天傍晚墨家那边来人了,和圣庭主斗法将近四个时辰,最终居然落败。不过圣庭主也消耗很多气力,非常虚弱。”

“她居然能把韬岭墨家的人打败了?”闇隐一怔,“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突然想起这个“师傅”还有别意,立刻干咳一声掩饰过去,“不过按照圣庭主的脾性,必不会乖乖地回去休息吧?”

“是啊,执拗了很久,非要跟去行云山庄,说这一步计划绝对不能走错,零庭主怎么劝都无效,只好点了她睡穴直接抱进卧房去了。刚才叫我来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方,等她一醒就煎给她喝。”

水迭澜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掩着门的卧房,不禁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早就是棋子了,她还怕走错么?明明是个智慧的姑娘,为什么有时候这么傻呢……”

(第二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三回


近来要说柳都最热闹的地方,除了知名的彩歌楼,还有那主街对面的炒饭客栈。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草莽,抑或名流大派,都会聚集在这个地方。饭菜可口干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在这里探听到不少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然后从中提取一些蛛丝马迹,可谓是最便宜的情报处。

掌柜的竟是与客栈同名,也叫炒饭,据说这家客栈一开始就是凭借方圆百里种类最多的炒饭吸引客人,渐渐将生意做大的,因此将客栈命名“炒饭客栈”,竟也别有一番风味。天刚拂晓不久,便早早地起来开了门,再过一两个时辰,店里便来了不少人,渐渐地将要座无虚席了。炒饭在柜台前打着算盘记着帐,忙得不亦乐乎。

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来。店小二跑出去招呼着,只见两位极是年轻的男女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边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小二一边快步走进了客栈。他们穿着质料上乘的浅苍色衣衫,举手投足之间深富修养,想来是江湖中大派的后辈弟子。

一男一女走进客栈,女孩子的眼睛如同新生小鹿一般闪动着俏皮的光芒,骨碌碌地一转便已经把整个客栈打量了一遍。客栈东北角坐着几个服饰朴素但一眼看去就知道出身不凡的几个人,其中一位年龄稍大的人像是领头人,鬓角已经有白发攀生。他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女,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草气息,未施任何脂粉的面庞清秀端庄,带着淡淡的然而专注的表情,低头阅读着手里的书卷,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女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个弟子,棱角分明的脸上还透露着三分和世事沧桑截然不同的桀骜,听到有人走进来,侧头望了他们一眼,微微地愣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东南方的位子上坐着几个年轻的剑客,其中一人面色略白,额上贴有膏布,想必是受了伤。女孩子眨眨眼睛,这个人身上的儒生气息让她有点想笑。

江湖之地,风刀霜剑,一个儒生改行做剑客,怎可能不受伤?

客栈的西边靠墙处也坐满了人,大多是江湖上生性喜欢插科打诨,东家长西家短闲扯的人。在西北角坐着的是一个双目圆亮赤裸着上身的少年,看上去强壮而结实,此时正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豪爽之极。一柄大剑斜斜地靠在身边的凳子上,焕发出冰冷的光芒。

“二位这边坐,小的这就给沏茶。”小二一边把他们领到客栈中间的一张桌子前一边匆匆地跑到柜台那边去了。男子却不着急着落座,领着少女走到了客栈东北角那边,向那一桌人抱拳施礼道:“晚辈诛苍剑派霄真、灵缡心,见过南岚派师伯前辈和诸位师兄、师姐。”看似不卑不亢,却透露一分令人难以觉察的傲慢之意。

语惊四座,南岚诛苍的人同时出现在这家客栈,不禁让周围吵闹的人瞬间安静了很多,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这边的状况,小声地叽叽咕咕起来,唯有那西北角的少年不为所动,依旧在稀里哗啦地大吃大喝。

“嗯,好……”那位长者看到诛苍弟子主动过来见礼,心中受用,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书的女子放下手中书本,含笑起身回礼:“南岚派弟子南玉澄,见过宵公子。”

“南玉澄……啊呀!就是南岚派掌门的千金么?”一旁的灵缡心有点吃惊,竟径自叫了起来,南玉澄闻言侧目看她一眼,温和地颔首:“正是。今次奉掌门之命,陪同二师伯出行。”

灵缡心听她竟将自己父亲称呼为“掌门”,不仅心下诧异,还想问什么,却被霄真一个眼神阻止。坐在女子对面的男弟子也站起来回礼,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在下南岚弟子凌寒风。”视线一扫这二人,禁不住笑了起来。还当真是风华正茂……啊。

=============

风无尘摸摸额头上的纱布,低头喝茶。他们朔门此次来到这里,本不想引人注意,但是没想到诛苍南岚的人都来到这家客栈,在这种场合相见,真不知道该起来和他们见礼还是干脆装聋作哑,当没看见。

“诛苍派不愧为名门大派,比起某些门教不知礼数,难怪在江湖上少为人知。”谁知南岚二师伯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冷冷地瞥向他们这几个到场已久但迟迟不来见礼的朔门弟子,口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满。

风无尘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面带微笑和几个同门一起向南岚诛苍众人施礼道:“诛苍南岚的前辈们武艺高强威名远扬,敝派一介蝼蚁小门,怎么好意思高攀,晚辈只是自惭形秽,绝不敢漠视诸位前辈。”

此话的口气谦卑到近乎自贱,南岚二师伯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依旧埋首书卷对门派纠葛全无兴趣的南玉澄,气忿忿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谁似的自言自语道:“不成气候,不成气候。”

凌寒风侧过头看了看风无尘,对他微微一笑还礼,风无尘也点点头,自报姓名:“朔门弟子风无尘,见过南岚师兄。”“你便是江湖上人称‘笑面书生’的风无尘么?”凌寒风微微一愣,风无尘则是谦虚地一笑:“不敢当,辜负江湖上兄弟们抬爱,在下不过是个会点花拳绣腿的迂腐书生罢了。”“风兄客气了,在下凌寒风,你我姓名里皆有个‘风’字,想是有缘,不知风兄是否有意交寒风这个朋友?”“凌师兄太客气了,能得你指点,在下荣幸之至。”

“咳咳!”南岚二师伯干咳两声,瞪了寒风一眼,于是无尘歉意地对他笑了笑,再次抱拳施礼后,和同门的人一起回到他们的座位上。

宵真和灵缡心在见过朔门弟子后就到客栈中间的桌子旁边坐了,小二跑上来沏了一壶新茶,两人要了一点小菜之后,便开始低声说着什么,南岚剑派的人也不再开口,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从门外飞奔进来一个人,冲到西边那一桌喜欢说闲话的人堆前,扯开嗓子就叫唤道:“听说了么?!行云山庄昨儿个晚上被灭门了!听说还是修罗门和九漓坛联手干的……四十多口子人都死了,那个惨哟……”他的话突然被众人的眼神掐断,觉察到客栈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惴惴地转过脸,只见诛苍南岚朔门那三桌的人都直直地盯着他,目光里带着严厉的征询之意,登时冷汗迭出,一边喊着“我就知道这些别的我啥都不知道”一边一溜烟地跑出门外了。

那人跑出客栈之后,三大门派都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站了起来走出门外,连饭菜都没来得及吃完。偌大的客栈一下子空旷不少,掌柜炒饭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对小二大声喝道:“愣着干嘛,赶快收拾桌子,招呼后面的客官进来!”

虎目少年火之火吃饱喝足,抹了抹嘴巴,一边提起身边的大剑一边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潇洒至极地走出了客栈。金灿灿的阳光披在他的身上,他看着那三个门派驱马赶向千首山的身影,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沿着主街走向不远处花枝招展的彩歌楼,嘴里还好笑地嘀咕着:

“一群傻子,按照那两个门派的作风,要是真把人都杀光了,到那里还能看出什么来……”

=============

重重轻纱幔帐里,细细的睫毛宛若蝶翼,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双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天已经大亮了,房间里极其浅淡的阳光,恍若模糊不清的雾霭,安静地沉淀在眼前的空气里。

少女慢慢地坐起身来,柔软的青色长发如同丝绢一样地垂在肩背上,右侧发间别着的前额翠绿无瑕的宝石反射出夺目的光辉。女孩子不算漂亮,却是个极有气质的人,身上穿着一套单薄而随意的黑色衣裙,更显得身材伶仃娇小。卧房里此刻空无一人,也不可能有人进得来,因为她很久以前就在门口布下了咒术,任何侵入的活物都将被雷电劈成焦炭,哪怕是一只蚊子也不例外。

但是……唯有对一个人是无效的。那便是和她同为柳雪庭主的——

“圣,你醒了?”

门口一身红衣的年轻的金发男子,精明干练而不失沉稳端凝,双眸澄澈温润,看到醒转的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走进了卧房,步伐有力,呼吸悠长,显然根基扎实,内力不弱。额头上一点淡蓝色的印记在晃动的头发间若隐若现——那是天圣耗费大量心力为他画下的制印,基本上能够抵御大部分术法作用的东西。

男子手端着一碗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草药,快步走到她的床前,放下药碗随意地将手向后一挥,门就被掌风扫关上。

“零……昨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天圣看着甄零在自己身边坐定之后,很自然地侧过身子靠进他的怀里,微微地皱着眉毛问道。甄零端过药碗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送到她手里,看着她喝下了,才不紧不慢地说:“一切都很顺利,五宝丹已经拿到了,贤门和隐门的机关也都布置妥当。此次如果计划不出错……那个人应该也能被我们收拢。”

天圣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那就好。墨家也答应了我,再过三日就能把绘卷失落的页数送过来,到时我们就可以准备南下金陵一带了……”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蓦地掠过清冷的锋芒。

“在那之前,”甄零淡淡地笑着,指尖梳理她的头发,“我倒认为你养好了身子最重要。三日后的江南之行,我可不愿你这副样子勉强前去……此外,行云山庄的善后也要开始了罢。”

“那是必需的。”也许是药力发作,天圣的神态变得懒懒的,半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微微飘动的纱帐,“让轩辕天去办这个事情吧,不需要再动用门主了……省得动作太大了反而弄巧成拙……”声音渐轻,一边说着一边闭了眼睛,不出片刻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身子软绵绵地瘫在甄零怀里,一副毫无防备的迷糊样子。甄零带着温柔的笑意替她盖好被子,将她安置妥当以后,推门出去的瞬间神色已经沉静如水。

“已经喝药睡下了吧。”水迭澜坐在内室的桌子前,看了一眼刚从卧房出来的甄零,优雅地捧起一杯香茗小口地啜饮。

“嗯。”甄零的神色却没有轻松多少,“水门主,她今天的药就请你好生照看了。”诛苍南岚早晚要来发难,必须立刻去斗门安排“招待事宜”。然后转身命令门口的两个弟子:“传我命令,给我好好把守庭主内室,除我和四位门主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得进入。”随后便走出了内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水迭澜继续品了一阵子茶,正要起身去抓药来煎,突然听见门外回廊东头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后不出片刻工夫,一股浓浓的草药烧焦气味便飘散在空气中。水迭澜有点苦恼地轻轻叹口气,心下了然。此等动静,用膝盖也能想到,柳雪庭上下,也就那一人造得出来。

(第三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四回


当水迭澜跑进贤门内室看见那个冒着黑烟的炼药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所有的草药橱子都被打开了,被无数名医捧在手心里都怕掉的名贵中药材就像锄出来的野草一样扔得满地都是。此外还有零乱的上古医书若干,统统被翻开一半然后脸朝下无比委屈地扣在地上。

面对此情此景,水迭澜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边带着非常可疑的笑容走向这一切的肇事者——那个坐在水迭澜平时休憩的楠木躺椅上,毫不爱惜地摇晃得咣咣作响的男子。他此时正抱着一本医书,似乎是看得专心致志,陷入了对其中内容的深深思考——好吧,姑且可以这么说吧——如果不算上他脸上那玩世不恭到了骨子里的懒散神情,以及他把书拿颠倒的现实的话。

“柳清濯。”水迭澜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抽走,俯下身子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三月春风阳光灿烂桃花盛开。

男子被夺了书,一副被骤然惊醒的表情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女子,顿时也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啊!是我亲……”

爱的两个字还没出口,一大把不知名的药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他的嘴里,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顿时从口腔一路火烧火燎到肚子里,他的脸色立刻像开了个大染坊,轮流变换过数种颜色之后,哇地一声将药草喷了出来,整个人也从椅子上跳起来:“门主!你谋杀弟子么?庭主就曾经教导过要对属下有关爱之心,你竟然下如此重手,用毒草杀我——啊!门主……虽然我身中剧毒,但我不会恨你的……我辜负了你的殷切教导……”

水迭澜根本不听他那堆话,习惯了一般地径自将他抓起来提到一边去,然后开始收拾遍地狼藉的草药和书本:“那只是普通的辛荑罢了,能够散风寒通鼻窍,对你这么好还不知道感谢。何况——你只是个普通的弟子,为什么总是无视门规随便跑进来?”

“……嘿嘿,因为这些收拾的活儿可不能能劳驾门主亲自来干罢?交给我吧~”柳清濯跑过来,捧起一堆草药就要往柜子里塞。

“别胡闹!这些都是归类好了的,给我混了的话饶不了你……”水迭澜差点岔气,随手摸出一把切药草的刀子就掷了出去,把柳清濯钉在墙上,“何况这些乱子还不是你惹的!”

“冤枉啊……我是在为你好,今天读书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种新药丹的搭配方法,于是想炼出来给你个惊喜……”“所以,这就是你的惊喜?”水迭澜走到炼丹炉面前,掏出一块黑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只是火候没掌握好罢了……”声音低了八度,但依旧一脸欢乐地在负隅顽抗地辩解。

水迭澜决定不和他斗嘴以免被他的脱线传染,轻车熟路地将药草分门别类重新收拾好了,并且将医书规规矩矩地抚平卷页放回书架,看了一眼桌上的更漏:“该去给圣庭主煎药了。你——乖乖地给我呆在那里眉毛都不要动一下否则等我回来要你好看!”说罢便拂袖而去。

柳清濯费了半天劲从墙上把自己拽下来,看着被戳出一个窟窿的衣服很心疼的样子:“亲爱的真是无情啊~”正一边嘀咕一边看向门口的时候,水迭澜又忽然鬼魅般地出现了,噔噔噔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嘴角居然在微微地抽搐。“柳清濯,托你的福……”水迭澜第一次非常认真地盯着他的脸。

“啊呀门主你这么热情地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柳清濯装模作样地害羞。“因为你给我惹的乱子……我不得不赶回来拾掇……而在这个空当里……”水迭澜一边无视他的伪少女状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下去,“圣庭主她……跑了。”

“啥?!”这一下连柳清濯也呆了。水迭澜骤然面色阴暗,冷笑着说:“等到零庭主回来责难我的时候……那些处罚我会用十倍还到你身上哟——阿·濯。”

柳清濯满脸冷汗地看着水迭澜,干笑着打了个哆嗦。

=============

离彩歌楼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已经能够嗅到风中飘来香粉胭脂的气息。虽然清晨时分别家店铺酒楼依然门可罗雀,那彩歌楼的热闹气氛却是从早到晚从未曾间断过,日日夜夜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这柳朝皇都最大的青楼,拥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奢华魅力,楼内繁花似锦,珠帘绣纬,美酒佳肴,红香绿玉,歌舞升平,莺声燕语——彩歌楼的女子是最娇艳动人,灵气漫溢的,没有人能抵抗得了佳人在抱之时那淡淡馨香伴着甜软娇嗔吹拂耳边的感觉。

“哟~~这不是火大爷么?”火之火才一踏入彩歌楼,老鸨就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老规矩,来几个结实的孩子给您练练?”火之火斜眼看她:“找好的来,上回那两个没吃饭还是怎么着,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哎呀呀,今天的绝对不会了,保您满意。”老鸨陪着笑脸在旁讨好。他这才点了点头,丢出两张银票,径自走了进去。“十二!十二!快招呼着火大爷!”老鸨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回荡着。

老鸨那年正韶华的女儿,柳十二,听到母亲招呼,立刻提着裙角,从楼梯上快步跑了下来,束起来的长发轻轻飘动,坠挂在腰间的一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在这彩歌楼里长大了,也多少沾染了一点歌女舞女们的气质,虽姿色不如他们秀丽,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分别样的风情。

“火大爷,请这边走。”她优雅地向火之火行礼,随后转身走向楼梯侧面的回廊。火之火跟着她,不经意地看一眼大厅,那里竟然熙熙攘攘,热闹情景比平时更胜几分,心里便有了个数,问道:“喂,莫非今天又有新来的雏儿竞标了?”

“是啊,今天这位可是一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冷美人呢~”十二回头娇笑。她在彩歌楼里是出了名的百灵鸟,声音婉转曼妙,笑起来也仿佛那串银铃,珠圆玉润,听着让人无比舒适,“朝廷重官宗大人今天也来彩歌楼了,看见她之后都说一定要抱得美人归——”

“切,进都进了这里,装什么冷美人啊……”火之火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还待说什么,却又听见大厅西边的座位那里传来骚动。原来是一个酒醉的宾客正在对身边倒酒的歌女动手动脚,而彩歌楼的歌女如果不是自己愿意,向来都卖艺不卖身的,这是规矩。眼见着那宾客越被反抗越恼羞成怒,马上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时候,突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酒酿丸子从天而降,横在两人中间,那宾客扑了个空不说还亲到了滚热的青花瓷盆,烫得哇哇乱叫。

“大爷,您的酒酿丸子,慢用慢用哈~~”解围的竟然是一个胖胖的厨子,脸上带着憨厚无害的笑容,一边不停地擦汗一边对着那个客人龇牙咧嘴地笑着,然而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把那个歌女推开,她如蒙大赦一般飞快地溜到后院去了。那个宾客被这么一搅和也立刻兴致全无,甩下一把碎银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彩歌楼。

“夏宜眺!你怎么跑出来啦?!七号桌的大人要的八宝鸭子等半天了,赶快叫个机灵的端上来!”老鸨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胖胖的厨子,远远地指着他大声喊道。夏宜眺立刻回了一声“好咧!”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回厨房了,看来这次英熊救美成功,让他非常有干劲。

十二对这类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她将火之火领到一间古朴的厢房里面,细声细气让他略等片刻,随后立刻跑出来叫小厮把专门为火之火准备的几个年轻精壮有活力的少年带进去,随后便走出了回廊,慢慢地走向大厅,看着台上那位今日新到的姑娘。

=============

浅蓝色的水袖,如同流云一般地飘飞,台上多少姹紫嫣红,竟都不如这一抹蓝让人心驰神往。女子身姿轻盈灵动,恍若天外星辰,一闪一闪逗得人遐思连绵,却又触不可即——伴随着她的舞步,朱唇轻启,歌声宛若初化冰雪的山泉潺潺,不疾不缓,娓娓流泻而出,又透出几丝冰冷。

“霜月夜凉,雪霰朝飞,一岁风光,尽堪随分,算浮生事,瞬息光阴,却是恨雨愁云……”

清冷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台下的人都痴痴地凝盼着台上的蓝衣女子,看着她仿佛凌空飞翔一般在上面飘舞。她始终不曾看台下一眼,那双深蓝的眸子真真如同寒潭一般深不见底,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一些男人希望能够将她竞标带走,好看到她那不为外人所见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别种情态。

少女一曲歌毕,安静地收住舞步,飘到台中间抱起一把琵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老鸨扭着腰晃到她的身边,甩着碎花手绢捏着嗓子道:“各位大爷,这是咱彩歌楼新来的雪流星姑娘,本是来给爷们弹弹琴助助兴,但流星姑娘今儿个有意伺候各位大爷,所以——”她打量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掏出来的银票,笑得更加花枝乱颤,“大爷们请给流星姑娘多捧捧场吧~~”

话音未落,台下就有人叫唤:“一千两!本公子今天就要摘了这颗星!”“切!一千两还敢来这里丢人现眼,我出两千两!”“两千五百两!”“三千两!”人群里顿时炸了锅,色欲熏心的客人们纷纷喊出大价钱,同时贪婪的眼神不停地在流星姑娘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雪流星依旧沉静地低头弄琴,仿佛台下的吵闹和自己毫无关系,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既没有被迫卖身的良家少女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客人时表现出来的羞涩紧张,也没有自甘沉沦的风尘少女那种不算熟练但依旧充满妩媚的眼波流转,她的眼神,始终定格在琴弦上,无悲无喜无怒,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种脱俗般的气质更加催化了台下那些人占有欲和摧残欲的膨胀,价格一路攀升到八千两银子,终于在一声“宗大人出一万三千两”之后,尘埃落地,喧嚣骤停。这几乎是信口开河的价钱,换得一个完全不正眼看人的冷艳美女。十二手扶楼梯,看着老鸨接过银票脸上笑开了花的样子,看着流星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放下手中的琵琶,在众人猥琐的目光下领着宗大人走向厢房,视线里的婀娜身影,不知为何让她心中蓦地一凛。

这样的你,顺从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四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五回


火之火果然预料不错,当三个门派的弟子们赶到千首山行云山庄的时候,为时已晚。焦黑的土地还带着余热未散,踩在上面都能想象得到有何等炽烈的火焰曾经在这里燃烧。空气里散发出浓浓的尸臭气味,然而举目四顾却看不见一具尸体,唯有残破的房屋兀自洞开苍凉的大门无声哭泣。

众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心下同时一沉。

“化尸水么……”风无尘轻声自语,想起了九音和孤叶掠入山庄时的身影,“果然还是下手了啊,一点可疑的痕迹都不留下……”

灵缡心撇着嘴巴看着宵真,她讨厌这里的气味。宵真安慰般地拍拍她的头,环顾四周,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一样,快速地走了过去,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已经被弃置了的细云剑。不愧是名兵器,就算遭到化尸水的侵蚀依旧没有被完全腐蚀掉,残存着的剑刃锋利依旧,青铜的剑柄却是被完全化去了。宵真仔细地打量着细云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丝绢,将这剑刃慢慢地卷裹其中,然后领着灵缡心走向南岚剑派的二师伯及几位弟子,拱手一揖:“前辈,晚辈就此要先行一步,此次行云山庄被灭门之事状似蹊跷,晚辈要即刻禀报家师,再做定夺。”

“嗯,好。”二师伯点点头,“也告诉你们掌门,若要南岚剑派协助,请不用吝于开口。”

“多谢前辈。”宵真淡淡一笑,牵过马匹,先把灵缡心送上马看她坐稳了,自己也一跃而上,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下山道飞快地奔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丛丛灌木遮掩的山道上。

凌寒风走近两步,敏锐地抽抽鼻子,略感纳闷。貌似化尸水的气味太过于浓烈了一些,如果是昨夜杀人并且毁尸灭迹,千首山上山风凛冽,不可能浓到这个地步,倒是有点像拂晓时分赶回来进行善后的样子。更何况……“化尸水……应该是九漓坛之物。”他听到朔门几个弟子在窃窃私语,其中也有风无尘的声音,心中一震:莫非九漓坛已经和修罗门联合了么?那种诡异迅疾的身法和毫不留情的暗杀术,配合杀人不见血的毒蛊和咒法,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大派,想起来也不免要胆寒一番。

“凌兄,我们下山去找个道士或者和尚来,替他们念经超度罢。”风无尘心中酸涩不已,他非常懊悔自己那天居然没能救助山庄里的人,哪怕是把一个小孩子救出来也好……原来面对几乎可以瞬间送命的对手,你内心的所谓善良竟是如此软弱而不堪一击么。他苦笑着暗暗讥讽着自己。

凌寒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风贤弟此言差矣,大丈夫在世就当有随处青山可埋骨的觉悟,念经超度那种事情只是妇人之仁,不做也罢。”他举剑齐眉,对天朗声道:“我凌寒风,有生之年必将杀尽修罗门和九漓坛的那群妖孽,以犒慰无辜亡者在天之灵!”

南玉澄凝视着满目疮痍的焦土,本就心下怆然,听到寒风这番誓言,更是一颤。鲜血只有用鲜血才能清洗,然而无论行云山庄庄主和修罗门抑或九漓坛有何等恩怨,这里的老弱妇孺终究罪不致死。名门大派之战,总会有如此不幸的祭品出现,强者为王的世道与江湖,唯有力量才能获得一切么……?那样的话,原希望与世无争的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些行云山庄的女眷一样,沦落一个无处葬身的结局……

=============

沉香袅袅,彩歌楼古典雅致的厢房里,雪流星极其安静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满脸猴急的宗大人把门从里面锁住然后搓着手笑嘻嘻地走向自己。那始终平静的深蓝眸子终于略微荡起一丝波澜,然而她依旧什么都没说,看着眼前满脸不怀好意笑容的男人,径自朝自己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立刻就撕开她水蓝色的衣服,窥探里面的无限春光。

然而男人尚未碰到她的衣摆,动作便骤然凝滞——少女手腕轻轻一翻,便从袖中摸出一副银光闪烁的雪月环,在下一个刹那间,男人的脖子上已经爆出一条深刻的伤口,几乎能看到里面苍白的骨头。他惊恐万状的神色被死亡镌刻在脸上,直直地向前扑倒,趴在床上,血流成河。杀人过程不过瞬息功夫,极其干脆利落。

雪流星漠然地扫视了一眼宗大人的尸体,伸手探脉,确定已经死了之后,收起雪月环,如同一阵风般掠到窗前,刚欲开窗离去,忽然面色一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扭过头。

眼前的景象极其诡异,从死人脖腔里面流淌出来的鲜血,仿佛自有生命一般蜿蜿蜒蜒爬行到她的脚边,随后就像一只讨食的小手一样,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她感觉到脚腕被勒得疼痛,极力想要摆脱这东西的纠缠,可是无论用环怎么割砍,那方血丝都没有任何断裂的迹象,柔韧得仿佛蛛网一般。

“不用挣扎了,如果这东西不能困住你,我是不会用的~”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含笑的声音,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雀跃,随后房间内的门栓传来轰地一声,竟然不点自燃,不出片刻工夫便被烧毁,接着门被推开,一个青发金眸的少女缓步走了进来,额前的绿色宝石微微地闪烁着光芒,剪裁随意的黑色纱裙直拖到脚跟,上身露出一截香肩,在青色发丝的映衬下更显得肤白如雪。乍看之下,比起雪流星严丝合缝的衣饰,这个女孩倒更像是出身风尘之地的女子。

不过雪流星也知道她绝对不是彩歌楼的人。因为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眸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告诉了自己她的身份。

“柳雪庭的‘雪华’……圣庭主么?真是幸会,久闻大名了。”雪流星心中骇然,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直起身来冷冷地笑着,开口和少女打招呼。

“血乳娘以鲜血为食,亦织血为丝,所吐出来的丝线刀砍斧劈皆不能毁,一旦缠绕在人的身上,除非术师命令,否则纵然宿主鲜血流干,也无法解除。”天圣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虚掩了身后的门,然后靠在门板上非常随意地玩弄着垂到胸前的一绺头发,“就算是江湖上人称‘惊鸿仙女’的杀手雪流星姑娘,拖着这么一具干尸跑路想来也不太方便吧?”一边说着一边向那具渐渐开始变得干瘪的尸体努嘴,脸上的笑容竟然始终未曾改变。

“若是能出动大名鼎鼎的柳雪庭主来杀我,雪流星死得也荣幸了……”雪流星反唇相讥,“不过,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柳雪庭,竟会为了这么一个狗官卖命。他侵吞农民土地为自己建造行邸,横征暴敛逼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们竟然还会为他报仇?看来柳雪庭虽然在江湖上有权有势,恐怕一半也都是依靠这些狗官撑起来的吧。”

“我可没说我要给他报仇——相反地,此人确实该死,所以我才等到你杀了他之后动手,否则我早在你上台之前就把你弄昏拖走了,才不费那么大劲等半天。”天圣似乎对她的讥讽毫不在乎,微微地抬起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雪流星姑娘,我此次前来找你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一句话?雪流星皱皱眉毛,只是问一句话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么?低头看一眼已经爬到膝盖处的血丝,不禁兀自叫苦不迭,早知道柳雪庭主出面了,准没好事。“圣庭主请讲,若我能答,必将知无不言。”

“我有意吸收你为柳雪庭专供杀手,为期一年,不知道你可否愿意?我可以保证,我们决不会亏待你。”

=============

她用非常轻松口气说出来的话语,在雪流星的耳朵里却仿佛晴天霹雳炸响。这不是询问,绝对不是。少女的唇角在笑,眼神却是毫无笑意的,带着能够冻结人的温度,盯在自己的身上。腿上的血丝开始一点一点地收紧,雪流星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摇头,那条腿登时就会被拧断,受伤倒在其次,然而失去了一条腿的自己是否还能使出绝顶的轻功,却是一个渺茫的可能了。而且,谁知道这女孩子又在外面布下了什么样的机关?

雪流星自嘲地笑笑,将雪月环举了起来:“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要辜负柳雪庭主一番好意,雪流星行走江湖随心所向,从不为人卖命。不过能够得到如此大智大慧柳雪庭主的赏识,雪流星倒是死而无憾了……”

“你想自尽也好自残也好,我都无所谓,不过我可以分明地告诉你——”天圣的身体离开了门板,向前走了一步,“就算你自尽,我现在也有办法让你不立刻死掉,然后废了你的武功再给你身上下点蛊,让你真正成为这烟花之地的头牌花魁——甚至成为牵根绳子就会乖乖跟着我们走的狗——想必雪流星姑娘不会愿意变得如此下贱吧?”

“你!”雪流星怒极,将手中的雪月环投了出去,然而天圣的面前仿佛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屏障,雪月环击打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弹飞开来,深深地嵌进墙壁。

“你杀不了我的,所以不要想着反抗。不给柳雪庭面子的人,下场都不会比那个人好到哪里去。”天圣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笑容蓦地森冷起来,“何况我们只是需要你全部的力量,并非需要你全部的忠诚——你依旧是自由身,可以随心执行别人的任务,不过柳雪庭的任务,我要你毫无意见地接受并且完美执行,当然,是否将这些任务对外保密,也是你自己斟酌的事情。”她抬手轻轻把头发拢到耳后,鬓上别着的黑色发饰轻轻地摇晃着,“而且,我们不会让你白白出力,我会给你和那个任务分量价值相等的报酬。同时,我也可以保证,你接下的任务不会让你讨厌到完全不想做。”

纵然这么说,自由之身也已经被剥夺一半了,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是柳雪庭随叫随到的工具。但是如果依旧执意不干,雪流星觉得面前的少女真的会把自己送给彩歌楼当作陪睡的妓女。柳雪庭的手段,比起江湖上任何一个教派都诡异飘忽让人无法捉摸,却又是每次都能够击中人心里最害怕的部分。

被血丝缠绕的腿已经因为血脉不畅开始冰冷麻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吧,既然庭主这么说了,我就答应效命于柳雪庭——”雪流星思虑片刻,点头应允,“庭主不是已经保证给我自由之身了么,请放开流星腿上的丝线罢。”

天圣听到这句话,笑容里的寒意顿时消弭,仿佛真的很开心一般,慢慢地踱到墙边,拔下嵌在里面的雪月环,丢给雪流星:“有流星姑娘这句话,我相信我们合作会很愉快。请于三天之后将皇都西街那个贪污救灾银两30万并且强抢民女做妾的黄大人的首级送到柳雪庭作见面礼罢,不要暴露了身份。他们那里戒备森严,还请流星姑娘小心。”

雪流星没想到她见杆就爬说命令就命令,正欲发作,突然觉得腿上一松,低头看去,那些血丝已经化开了,变成了普通的血液沿着腿慢慢流下,她感到一阵恶心,连忙拿出手绢将血擦去。

“顺便说一句吧,刚才我放出来的不仅有血乳娘,还有金蚕蛊哦。”天圣侧过身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雪流星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想,用下在你身上的金蚕蛊的解药来交换那颗赃官的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回礼吧。”

这根本就不是回礼而是威胁吧!!!竟然被摆了不止一道,雪流星此时连冲上去和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第五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六回


黑色的爬虫密密麻麻,在宗大人已经干瘪的尸身上蠕动,不出片刻工夫,那具尸体竟然如同阳光下融化的雪人一样,渐渐地千疮百孔,然后消失,连一点骨头渣滓都没有剩下!

“食尸蛊果然比化尸水好用多了。”天圣蹲下身子,满意地将虫子唤回来,收进一个小瓶子,然后直起身子,看着雪流星已经离去的窗户。今日自己行事确实非常冒险,以雪流星的刚烈脾气,搞不好还会打算拼个玉石俱焚。然而此女确实是个人才,纵然危险也一定要起用——今日收归,必将给柳雪庭提供莫大的助力。

驯养猛兽,就难免要被它反噬的,而如果不摆出柳雪庭主的身份,未必能有这么快的速度。毕竟,自己时间不多。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声,天圣猛然回头,一个满脸油光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双眼闪动着淫亵的光芒,在自己的肩膀和上身来回打转。天圣有点郁闷,果然是因为喝了水迭澜那碗药的缘故,头脑都不清楚了,尽犯错误——居然忘记用隐蛊。而且随便就穿着睡觉的时候才会穿的裙子跑出来,被人当作是风尘女子也不奇怪吧。好在为了避免宗大人办事受打扰,这个厢房在角落里面,不引人注意。眼看着那个人已经色迷迷地逼到近处,她刚想放一团迷魂香把这人弄昏了事,突然感到一团狂怒的杀气在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炸开。

席卷一切的剑法,此刻近乎于屠戮的疯狂。猛然地裹起了还在企图靠近的酒色之徒,将他狠狠地丢进天圣方才呆过的厢房里,紧接着一个赤红色的人影掠了进去,门被碰地一声摔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听到,就已经传来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肉块切割的声音,虽然在别处的笙歌阵阵已经将其淹没不少,但是天圣依旧怔在门口,从里面弥漫出来的不顾一切的狂暴杀意和冰冷气势,竟是慑得她不能移动半分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金发的少年蓦然出现在眼前。手提的剑上还在滴落鲜血,那双眸子也仿佛浸润了血一般的色泽,此刻如同火焰猎猎燃烧着,混合着暴怒、愤恨、冷漠、醋意,以及杀气。

天圣慌张地低下头,心如鹿撞。怎么办?不光偷偷瞒着他跑出来,还在这种风月场合被他撞见,要说什么才能不会让他误会……?可是此刻他的表情……真的好危险……

甄零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几近沸腾的怒火。之前听到水迭澜说她偷偷地溜出去,急得他六神无主,到处搜寻,在彩歌楼前停下脚步的时候还在自嘲,她怎么可能自轻到进入这等烟花柳巷招惹是非,没想到刚从后门进来上到楼上,便看到这一幕景象——色欲熏心的男子,流着口水走近自己不可侵犯的女人。

他可以听她的理由,因为她不可能欺骗自己。但是他只是生气。看见她居然置身于这种奢靡淫乱之地,看见她居然脸含笑意从那种陪客专用的厢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居然裸露肩膀面对别的男人,——他气得几乎抓狂。如果那厢房里面真的有个什么男人,甄零可以用自己的剑担保,会让他的下场比刚才那个男人的下场更加凄惨一万倍。

天圣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大气压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抬头看着甄零阴晴不定温柔不复的漠然面庞,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终于颤颤地开了口,完全没有先前面对雪流星时的那份飞扬跋扈,声音黏黏软软地仿佛带了哭腔一般:“零……我不是……你听我说……”

“回去说。”甄零突然截断她的话,口气降到冰点,同时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拽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使力霸道,但既不会太紧让她觉得疼,也不会太松让她有机会挣脱——何况现在天圣根本不想挣脱,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任他抱起自己跳出了窗子,在屋顶上几个纵身便离开了彩歌楼。

=============

空荡冰冷的大殿里,石柱沾染已经干涸的血迹,三五成群的弟子们在巡逻,时而低声交谈几句。弥漫在修罗门的气氛,永远是这样肃杀而沉重,只消置身其间,便能够清楚地听到死亡的笑声。

修罗门后殿的首席弟子房中,一场激烈的争执终于爆发。

“你说什么?!”胸没剑一拳捣在桌子上,用力之大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连茶碗盖都震飞起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阴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牙关紧咬,额头上隐约有青筋跳动,显然已经被激怒。

“我说你没用。”冷冷地笑着看着无功而返的胸没剑一副懊丧的样子,仿佛存心要逗他,坐在他面前身材纤长的,头发垂在半开的鲜红衣衫裸露的肩膀上,名叫水螅的弟子,神色慵懒,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漠然地出言讥讽,“按照咱们修罗门的规矩,没有把事情办好是不能活着回来的,你这个大师兄怎么不为弟子带头标榜呢?”

“你若能去柳雪庭把贤门门主带回来或者把五宝丹夺回来,这个大哥我让给你来当!”胸没剑郁闷地瞪他一眼。此次没能带回解毒药,掌门又气又恨,差点当场一命呜呼,幸亏几个师兄弟们一起出手封住了他的心脉,并且用了一些别的药草,才将毒性暂时压制。最令人头疼的是,偷袭掌门的凶手也还没有抓到,此时修罗门内上下都有传言,说胸没剑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掌门早早归天然后自己继承掌门之位,更有甚者谣传刺杀掌门的凶手就是胸没剑花高价雇佣的杀手。想到这里胸没剑就烦闷地挠头,如果不能早点为掌门解毒并且抓出行刺者,自己就别想安安分分呆在门里面了。

“两位公子……请都别吵了。”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两人侧目,随着说话声后厅走过来一个女子,手脚利落地打扫干净了地上的瓷片,满脸忧色地看向似乎是剑拔弩张的两位弟子。女子身穿浅粉色衣裙,发髻松散,有两绺头发垂到肩上,妆容清淡,一双眼睛明如秋水,举止温文有礼,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不胜凉风的娇柔,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贵族,拥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然而眉间有浅浅的郁结之色,脸也显得比一般人过分苍白,说话声音绵软无力,很明显是个体弱多疾的病美人。

胸没剑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出,一看见女子过来,立刻滔滔不绝地发起牢骚:“灵雪,你说这不是在逼我么——谁都知道柳雪庭那里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而且看隐门门主那口气,绝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请君入瓮,我一个人去闯肯定是死路一条,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早进修罗门就非要去担当这种事情啊……”叽里呱啦抱怨了半天,水螅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一旁单名一个霜字的黑发少年也已经忍笑忍得全身都在颤抖,灵雪只是安静地平和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神态格外轻浅,仿佛自己就是个专供人宣泄心中不满的对象,就算是那人指着她骂出一大串污言秽语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自从父母双亡,被修罗门收留之后,她便认为寄人篱下的自己对降临周身的一切都要逆来顺受。

“我说你没用不是因为你没脑子,”水螅忽然开口打断了胸没剑的话,“而是因为你有脑子不会用。(胸没剑:“你这个没长进的有资格说我吗?!”)天下的神医莫非都死绝了?只有那柳雪庭一个贤门门主能对付得了?你就不会去想想别的办法么……”“我爹曾说过……”灵雪终于开腔接话,“企南岭有位老神医,有活扁鹊之称,用药如神,上一代修罗门的掌门中了丧心病狂的‘十天灭魔散’都被他给救回来了呢。”

“你们俩怎么不早说……”胸没剑一跺脚,“我这就出发去企南岭。喂,小霜你也要跟我一起去。”他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不去。”霜干脆地摇头,“再过七天就是灵雪小姐送夫人骨灰回江南白家的日子,掌门说要有个弟子随行保护才行……”“那种事情让水螅或者项让干就好啦——”“喂我说你为什么就随随便便地给别人分配任务啊!”

灵雪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白玉的镯子,母亲遗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娘……苦熬了十多年,你终于能够回归白家了……你……高兴吗?

=============

“师父,这就是我们在行云山庄找到的东西。”宵真将手上的剑刃双手捧着送到诛苍剑派掌门面前。

诛苍掌门银须白发,年事已高,然其威严气势依旧不减当年,只是伸出手来,那剑刃便仿佛被什么强烈的力量一吸,飞到了他的手中——以气御剑!这是以浑厚内力见长的诛苍剑法之修为所能达到的极致。宵真在剑派里是唯一不怎么擅长使剑而用棍的弟子,看到了这一幕也不免肃然起敬。此等功力的高度,显然是要耗费一生光阴,才能企及。

掌门的手指缓缓滑过剑身,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行云山庄血火交织的悲惨景象,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睁眼看向单膝跪地的宵真。宵真知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于是将自己在行云山庄所见的情景详细地汇报,一丝一毫不敢纰漏。掌门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凝重的,凝重如那诛苍剑派百年历史的铜门。

“虽早知道修罗门行事暴戾,然而此次竟然心狠手辣到连全尸都不给……师父,他们似乎和九漓坛有所合谋,若再不伐之,他们不仅会为害江湖,我们诛苍剑派岂不是也枉背了匡扶正义的虚名?”回报完毕后,宵真抬起头来注视着德高望重的掌门,一字一顿地询问。孰料掌门凝重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变,皱眉叹道:“真儿,你还是过分孩子心性了些,经验不足,所以你和心儿时常下山闯荡我也不拦着,只是为了能让你们多接触人情世故,了解那些权衡纠结中的是是非非,然而此时你依旧没能辨清其中奸谋……”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何意。”听到掌门似乎无意讨伐修罗门,还对自己严厉指责,宵真心下略有不满,于是口气里也带了几分任性的味道,一直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灵缡心听他有顶撞的意思,急得连忙悄悄拉他的衣角。

“师父的意思就是你太嫩了啊,二师弟。”桀骜不驯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讥诮如同能刺破肌肤的冰锥,随后从门外走进了一位年轻的男子。霜凌桀,诛苍剑派的首席大弟子,这是一个人如其名冰棱一般的弟子,几乎每一根头发都透出了寒冷和轻蔑。自负、自傲、自强,无论何时说话视线永远飘在人的头顶,哪怕是面对掌门,也不过淡淡地下移到刚好和他对视的地步——

“霜凌桀参见师父。”忽略掉宵真投向自己的鄙视的目光,霜凌桀气定神闲地走到宵真身侧,向掌门拱手一揖。

“方才真儿的话你应该在门外听了十之八九吧,对此有何想法?”掌门对这个弟子的态度非常复杂,他是个根基很好的学剑奇才,双剑配合起来在门派里所向披靡,就连自己也需要拿出五成的力量才能制住。然而此人的心性极度张扬,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向,那种充满傲气的行事也经常恨得人牙痒痒——到底要不要让他继任自己的位子,现在还是不得而知的。

“是,师父。弟子认为,目前我们不宜讨伐修罗门,而且——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霜凌桀自信满满地回答。“不敢?”宵真看了他一眼,“莫非大师兄认为我们会怕了修罗门?”

“我们怕的不是修罗门,而是我们真正的劲敌。”霜凌桀侧头看他,神色突然阴鹜,“如果我的预料不错,他们应该已经虎视眈眈地等我们去发战帖了吧。”

“两虎相争,必有死伤;隔岸观火,一箭双雕……”掌门抚须看着三位弟子各异的神色,缓缓地说道,“这就是柳雪庭的如意算盘——如果我们真的和修罗门开战……”

诺大的诛苍剑派,一时间沉寂了。

(第六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七回

“宗大人被杀了!!!”

南岚剑派和朔门的众人刚刚离开行云山庄返回炒饭客栈补回方才的饭钱时,就听到街上的骚动如同潮水般瞬间涨起,人们纷纷跑向不远处的彩歌楼,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头疼地按剑互相看看,然后丢下银子随着人流一起赶往骚乱的来源处,不顾炒饭在后面喊着:“客官您给多了……”

彩歌楼里的宾客早就一哄而散,几个胆大的小厮哆哆嗦嗦地站在厢房外面,探头探脑但就是不敢进去一步。歌女们尽皆花容失色,有昏倒的有尖叫的有哭喊的。厨子夏宜眺走过来,帮着把吓坏了的姑娘们送到比较远的厢房里面休息,并且给她们准备热红豆汤压惊。不少姑娘们都感激地向夏宜眺报以微笑,有那么一个瞬间夏宜眺竟感到飘飘然。

柳十二面色灰白地靠在栏杆上,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摇摇欲坠,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她侧过头,发现火之火居然还没有走,扶稳她后便迅速收回手,抱着胳膊站在厢房门口的人堆里面,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并不多言。过了片刻,两个剑派的人也排开众人跑进来了。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了整个彩歌楼,这寻花问柳的风雅之地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恐怖的颜色。南玉澄跟随着二师伯走到门口,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捂住口鼻转过身去,几欲呕吐。风无尘和凌寒风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房间里的景象,只觉得脊梁上冒起丝丝缕缕的寒气。

宗大人死了。死在这个本该和歌女调情饮酒的厢房里,死状极其凄惨,整个人几乎被砍成肉泥,血肉涂得满墙都是,连骨头都被搅碎混杂在尸块里,衣饰也被撕裂成碎片,甚至可以说看到这副碎尸万段的情景,根本就不知道杀死的这个人原本是谁长什么样的,但是听彩歌楼的人说,宗大人的确和一个歌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这个厢房不会错。

“如果真的是一个歌女杀的,手法也太狠了……”江湖数年风霜,虽然让风无尘对血腥场面屡见不鲜,看到这种惨状也浑身发冷。这歌女和宗大人有何等深刻的仇恨,竟能把人弄得如此惨不忍睹?更诡异的是,事发之前,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厢房里上演如此惨剧,莫非大家已经被这里香气馥郁的美女和美酒灌醉了么?

彩歌楼的老鸨拿着手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旁边喊冤:“几位大爷啊,这可不关老身的事~雪流星姑娘今天才刚来的,老身也不知道她就是那劳神子的‘惊鸿仙女’啊~要是真知道了,哪还敢让她竞标啊,这不是看她漂亮,爷们喜欢,所以才……”“但是人已经死了。”凌寒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是的,人死不能复生,说再多也没用,何况这还是朝廷命官,本应小心照看,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彩歌楼难辞其咎。十二走过去把母亲扶到一边,腰间的铃铛发出喑哑的声音,神采不再。有人跑出去报官了,楼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房间里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发臭,凌寒风攥着拳头,想起行云山庄那些死无全尸的人,顿时心下一阵愤恨,几乎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这已经不是人了,这是妖女!竟然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若我抓到她,绝对不能放过……”

“寒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凌寒风蓦地回头,发现竟是南玉澄开口阻止自己。她的脸色已经稍微和缓了一些,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突然绽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冷定而清醒。此刻她上前走近凌寒风,微微地抬起头来,声音不比刚才那么大,在空气中很轻很轻地飘浮着,却字字千斤,让人如闻磬音,“好人是不该杀的,坏人难道也不该杀么?如果天下的人命都应活着,理法又是缘何存在?这位宗大人,受朝廷保护,其生命非理法能撼动,有人铤而走险,为百姓除去一害,反倒该死?那我们行走于江湖,应该铲除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席话,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陈酿在心底,然而当丢出来的时候,南玉澄看着凌寒风难以置信的震惊神情和周围的人或吃惊或诧异的眼神,却仿佛也被自己的话问住一般,再不开口,只是垂下眼睛,默默地注视自己的脚尖,手有点不安地抚过佩在腰间的剑,让剑柄上冰凉的温度冷静自己方才冲动的情绪。

“澈江,说话要知分寸。”一旁的二师伯严厉地看着她,“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啪!啪!啪!”二师伯的指责突然被一阵鼓掌打断,大家一起看过去,不是火之火又是谁?他此时已经走出了人群,一边拍着手一边赞许地扫了南玉澄一眼:“本来不对你们这些正义的江湖大派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是有敢于真言的人在啊,虽然——可惜,是个成不了大器的女人……”

“你说什么?!”凌寒风生气了,这不是明摆着取笑他们这些大男人见识不如一个女子么?亟待动怒,一旁的风无尘却吃惊地叫了起来:“啊!居然是你?!”

火之火侧目看他一眼,有点好笑地抬了一下眉毛:“我也还记得你——喜欢多管闲事的书呆子……你现在的拳头可硬了些?今天不是时候,下次如果见面,我倒想和你切磋切磋。”说完还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风无尘手中的剑,转身从人群里走了出去,消失在彩歌楼的门外。

风无尘呆呆地看着这个人离去的身影,不禁想起自己入朔门之前的情景——为了劝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拼命的江湖客,自己莫名其妙地吃了好多拳头,嘴角肿了眼睛青了,却依旧没办法说服他们……正当情况越发恶化的时候,一柄大剑凌空一挥,两个人登时分开,否则就要各断一条胳膊了。那个少年就是在那个瞬间出现的。

“书呆子,走江湖永远不能靠嘴巴,因为嘴巴不如拳头,拳头够硬的话,门牙都能揍掉呢。”少年舞动着大剑,用剑身把两个还在发呆的人拍开,笑容带着轻狂,略带野性而锋芒毕露的气性萦绕周身。

这样的人,只消一眼,一句话,便能深刻记住。自己入了朔门,恐怕也有这个人无意间的推波助澜罢?

=============

是夜,打更的梆子在空旷的街道早已经响过,空留余音。雨过云收,清冷的月色柔柔地铺了满路,追随着两位少女一前一后的步伐。月下行美人,本是赏心悦目之景,然而二人身后追着的一群凶神恶煞的采花大盗,却偏偏和这恬淡美景格格不入。

“小娘们还跑得挺快,待会儿抓住了先把腿打折,省得干起事来踢踢蹬蹬的不痛快——”为首的男人口里说着极端粗俗污秽的话,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鼓得大大的,打量着两个披星戴月的少女,差点流下三丈口水。他的那些个弟兄也嘻嘻哈哈笑得猥琐不已,让孤叶想起了曾经身在彩歌楼的时候见到的一些毫无深度的下流客人,不禁厌恶至极地皱了皱眉毛。要不是九音一路无视他们,自己早就动手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了。

“烦死人啦——怎么还追着不放,如果跟回坛子里,掌门会骂我的……”被他们尾行了半天,九音终于没法再把这些臭虫般的人抛至脑后不管,突然一跺脚,停住了步子,扭头侧目看了一眼孤叶。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孤叶也转过身来,解下了身上的古琴。薰香的槐木琴身,冰蚕丝拧成的琴弦,孤叶的纤纤手指在上面抚弄过去,便有清冽的音符缓缓地飘了出来。

“哟,怎么,还给大爷弹琴鼓劲呐?”几个不知死活的色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依旧搓着手笑嘻嘻地凑上来,伸手就要抓住九音——说时迟那时快,九音腰间的荧荧绿色光芒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在他的手腕上一绕而回,那个人的手掌在一瞬间便脱离了手臂,落在地上,然后化为一滩脓水消失。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条大街。

看着同伴捂着胳膊倒在地上嘶声哀号,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众色狼纷纷吓退了几步。“你、你们想干什么……”采花贼头子感到大事不妙,但是已经晚了。九音将喂毒的匕首擦干净收回腰间,然后握起一把锦囊里的毒物,眸子里突然有冰冷的光芒流露出来,那是一种单纯的愤怒,仿佛一个孩子被苍蝇反复骚扰终于忍无可忍要将其拍扁的愤怒——

“当然是……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了起来。一把赤蛛粉撒开去,碰触到皮肤立刻就渗入毛孔,皮肤上立刻如同烧焦一般起了一片乌黑的毒疱,哪怕是稍微活动一下胳膊,都会疼痛不已。那群强盗们哪里吃过这种狠辣手段,顿时都发了疯,嗷嗷地叫着扑向九音,顾不得怜香惜玉,只想着把这个暴戾的小丫头砍成碎块。

孤叶的指尖急速地划过琴弦,音韵如潮,如涌,如大珠小珠轻叩玉盘,仿佛只是为进攻的九音演奏助兴,然而致命的真气已经被她悄悄地注入了音律,此时化作无形的暗器,袭击向那些妄图凭借一身蛮力制服两女的强盗。

急促的琴声,行云流水一般冲进强盗们的耳膜,在他们的颅腔中化作一阵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鸣得他们的耳鼓里嗡嗡作响,头昏目眩,眼前仿佛出现了从天上突降的巨石,砸向他们而避无可避,唯有被生生活埋——有一个强盗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丢下手中的刀子倒伏在地,双手拼命地凭空抓挠,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重压住一样。然后更多的强盗也都这样倒下了,虽然没有死,但是意志和精神早已经被孤叶的琴声牢牢地控制住,无法摆脱。

九音流畅的步法带动她轻盈的身子,衣袂纷飞,彩带飘扬,在月华的笼罩下宛若翩跹的蝴蝶,在孤叶点点旋律下更像曼舞的鸟雀,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已经斗志丧失的众强盗,低眉伸手,仿佛垂怜一群受伤的动物——然而实际的动作却是冷漠无情的。匕首的尖端闪耀着莹绿的色泽,刺破后颈,见血封喉。一路飘过,在最后一个人的身旁收住脚步,将匕首在那个人的衣服上蹭去血迹。

然后她将行囊里的一个绿色瓶子拿了出来,给每个强盗的身体上滴了数滴,顿时一阵吱吱的声音传了出来,强盗的身体在化尸水的作用下抽搐收缩,最终化为一滩脓水,一边散发着恶臭一边渗入地下。九音看着自己披风上的血迹,有点厌恶地将它解下来甩到一边去:“脏死了,穿这样回去肯定会被笑话的。不要它了!”

“师姐……就算不要也别扔了它,否则会留下把柄……”孤叶叹口气,手指带起最后一个尾音,然后收琴起身,跟上来把沾血的披风捡起来,血迹向内叠好了,收拾进行囊,“等到返回坛里,偷偷地烧掉便是。”

“啊,冷死了冷死了……”九音已经大踏步地跑到前面去了,边跑边嘀咕。夜风清凉如水,她纤细而充满活力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有些颤抖。孤叶跟在她的身后,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笑意。自己曾经漂泊半生,真真犹如孤叶一片,只能身不由己,随风而行,无论是卖到彩歌楼每天被迫强颜欢笑,还是逐出街头依靠琴艺艰难维生,都是在别人的眼光里努里挣扎着维持着可怜的一点自我,奋力地活下去。直到那一天看见这个站在大街上一脸茫然的少女,将她送回了九漓坛,从此开始了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你心思细腻,办事周密,以后就跟着九音罢,这丫头出门总让我不放心。”坛主威严的声音,是将自己和她萦系在一起的锁链。这个姐姐般的女子,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从不为世态炎凉皱一下眉毛,看不惯的人就杀掉——匕尖舔血,毒蛊噬魂,陪她在一起的这许多生涯,也曾目睹她把人命视若草芥一样地剪除,明明知道这是邪派,明明已经成为了帮凶,却不觉得多么内疚,夜半也不会被噩梦惊起……望着少女的身影,仿佛又想起了当初自己问她为什么不管那么多江湖事的时候,她甜笑着的回答——因为麻烦啊。在那一刻,心底豁然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

孤叶在行囊里翻了又翻,找出仅剩下的一件缀锦长衫,匆匆地追上前方的九音,将长衫披在她的肩膀上。

“师姐,风大小心着凉。”

“啊,孤叶你说——我们回去之后要在接风宴上吃什么好呢?烤蝎子,还是炸蜈蚣?……”

月色依然皎洁,两人的身影慢慢地模糊在银辉中,如此安逸闲适,就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一场杀戮,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七回·结)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5-31 17:39
广告:{/hx}
已完结6R联文《Blessed Sacrament》:http://rpg.blue/viewthread.php?tid=84614
[MP=0,0]http://njyweq.bay.livefilestore.com/y1phQneBNZ2qjHzVf5O5IVUlc_UpAeHbj8e0HBRquq4qdkGHZMEswz53WPqNH6y7-KKTFAXZf0O6PzWM1Zszxtp9MaNGImREJ8j/%E6%98%A5%E6%99%AF.wma[/MP]
[LINE]2,#dddddd[/LINE]
第八回


微弱的烛光在彩歌楼的厢房里摇曳着,夏宜眺送上来的夜宵已经冰冷却依旧分毫未动,柳十二趴在桌子上,注视着那一丁点大的火苗,脸上泪痕半干,说不出的我见犹怜。自己和母亲在彩歌楼上花费的心血非常人能想,每日笑脸逢迎,里外张罗,八面玲珑,周旋于各色势力的人物之间,既要伺候得他们舒舒服服,又要让自己腰包有钱可赚——这样的生活本来已经成为习惯,然而突如其来的命案将这样的日子一下搅乱。

这里原本就是服侍上流高官人物之地,出了此等命案,以后彩歌楼的前途岂非渺茫得看不见一丝光明?如若彩歌楼被封,倾家荡产的命运就会走向自己和母亲。想到这里,柳十二心下一酸,不禁伏在桌子上凄楚地呜咽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啪”地一声响,十二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红木雕花的窗户无风自开,而推开窗户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她顿时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跑向窗前。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从窗户跃入的女子,紫纱蒙面,一把青丝被一根紫色的缎带系在脑后,落地轻盈无声,淡紫色的衣服裹了一股胭脂的清甜气味,虽然年近三十但依旧妖娆柔媚,眼角的波光充满了成熟的风韵。她在窗户上懒懒地靠了,看着十二跑到自己面前,然后挑起她的下巴,用轻飘飘的口气问道:“彩歌楼出事了吧?公子一早就知道了。”

“水月姑娘,公子能帮忙么?”十二哀声恳求。事到如今,只有他能依靠了。曾第一次派面前这个名为水月华的人帮自己赶走了醉梦阁前来找碴的人,之后就时常让她来联系自己,听自己诉说一些楼里的事情,并且协助自己度过不少难关让彩歌楼的生意得以做大,然而从未露面过的,在江湖上也极少耳闻的神秘的人物——然而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十二只好跟着水月华的称呼,叫他公子。

但是,真的是个很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呢。彩歌楼成立一年庆典的时候,还特地私下送了四棵缀满珍珠宝石的珊瑚树。自己也曾问过他需要自己做什么,然而水月华只是这样传话:公子说,人生在世得一红粉知己不易,姑娘若要回报,以后公子便不再相助。也许他是混杂在彩歌楼里的某个客人也说不定,可是无论十二花多大力气,都无法找到这个人。

“这件事情公子已经插手管了,放心吧,彩歌楼会保住的。”水月华的手指快速地划过她的面庞,然后微微笑着走到桌子旁边,将烛光挑得暗了一些,“不过这一次……公子需要条件。毕竟这位宗大人,在朝廷的势力也不小。”“只要十二可以做到,请公子随便吩咐吧。”十二连忙回答。

水月华却不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益发黯淡的烛光,就在十二无比忐忑的时候,她蓦地回过头,眼睛里带着有趣的笑意:“这个给你——依靠彩歌楼在皇都的人脉,我觉得传播这些东西不是非常困难吧?不要闹得多么沸沸扬扬,但求范围越广越好,最好满城皆知。”说完,袖中有雪白的信封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十二的怀里。

十二拆开信封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这……这上面的事情可是真的?”“无论真的假的,散播多了,自成事实。”水月华的倩影在眨眼间已经飘到窗口,“柳姑娘,公子为了你的事情颇费心力,水月华看得分明,因此请不要辜负公子的一片好意哦。”说完便轻捷地跃上窗户,紫裙一荡消失在彩歌楼后的成荫绿树间。

“是……十二明白了。”十二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月上中天,水月华骑着一头青色驴子悠闲地漫步着,突然驴子停住了脚步动动耳朵,水月华抬起头,一只雪白鸽子从空中飞了过来,她抬手截住,从鸽子的爪子上摘下一个纸条,看过之后突然笑了,拍拍驴子的头:“珊瑚,公子和我们说……可以回家了哦。”

=============

雨点稀稀疏疏,敲打着浅碧色的水榭楼阁,花园的池塘里涟漪绵绵不断,长亭周围的柳枝和草叶被冲刷得新绿耀眼,整个柳雪庭笼罩在一片极薄的幕帘中,梦幻般地曼妙,恍若仙境。

柳雪庭的大厅里,不知名的香料在紫金炉中散发出淡淡的芬芳,贤门、隐门和妖门的三位门主以及几位弟子,一早就接到了庭主的传唤,于是纷纷赶来这里。

“贤门门主水迭澜参见两位庭主。”水迭澜一袭绸缎白裙不染丝毫纤尘,长发垂顺如瀑,落落大方地站在厅中间,微微点头施礼。“贤门柳清濯参见两位庭主。”柳清濯乌黑柔软的长头发被一根亚麻布条束了起来,身穿浅褐色长衫,显得精神很多,站在一旁,竟也拿出了十二分的架势,行礼行得有模有样。谁料末了还偷偷地在后面摸了摸水迭澜的玉手,被水迭澜不动声色地在腰上一记狠掐。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闇隐和那日随同她一起去行云山庄的男子夜翼一道出面行礼。闇隐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上面有白色刺绣的百鸟图案,目光清亮,手中的扇子缓缓地拂动,发丝微飘,风姿绰约。夜翼是隐门乃至整个柳雪庭里轻功数一数二的,甚至可以与零庭主一较高下,在隐门负责陷阱排布的工作。黑发黑眸,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一身玄色劲装,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英挺,走起路来飘逸轻盈又不失气魄。

“妖门门主冻子参见庭主。”妖门门主身穿一件点缀了蓝色花边的黑蓝色长袍,冰蓝色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膀上,颀长的身形从后面看是一个极其阴柔俊逸的男子,然而看到脸的时候却又不禁让人怀疑,世间真的有这么漂亮的男子么?那副面容,怎么看也是位妖娆姣好的美女啊……白皙的肤色,纤秀的脖子,眉如刀裁,鼻如玉雕,尤其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顾盼间宛若含着一泓清泉波光粼粼,让人见之忘魂。声线里带着几分柔软低哑,竟和女声更为相似一些。

榻上的少年金发过肩,红衣绮丽如血,领口能够看见紫檀色的内衫,面部轮廓分明线条清晰,暗红色的瞳孔无比深邃和澄明,让人只是和他对视就有如堕其中的错觉。年方十七岁,因此依旧有一缕稚气萦绕在他的眉间眼底,却端的给他原本高高在上的身份增添了一分亲和,一分真实。“都无须多礼。”甄零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礼貌地,但并非热忱地对众位服从于他们的下属点了点头,“近日的事务已经差不多,十日之后我们要启程南下金陵苏州一带,此次贤门斗门弟子将全部同行,隐门妖门负责留守,请诸位做好准备。”“是,庭主。”众人齐齐点头。

“夜翼,”坐在甄零身旁的天圣开口了,雨天阴冷,她的身上多出了一件黑色丝绒披肩,“这次出门时间较长,所以你必须在庭外准备周全。知道该怎么做吧?”“属下知道,请庭主放心,就算是诛苍南岚的掌门亲自攻来,属下也不会让他们在我亲手排下的七十二星地煞夺命阵里占到任何便宜。”夜翼微笑着点点头,眉宇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闇门主,前日让你飞鸽传书通知所有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弟子迅速结束所有的任务赶回庭内,现在情况如何?”甄零沉声问道。“回庭主,飞鸽已经发出了,他们很快就能赶回来。”“很好,最近柳都不甚平静,在出发之前要把那些事情尽量处理完。”甄零微微低头,命令道。“闇隐明白。”闇隐打开扇子,气定神闲地扇着风。“冻门主,请尽快集结所有的术师们去祭坛祈福,此次江南之行事关重大,不可轻视。”天圣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江南那一带又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圣庭主真是多心了……不过,祈福之事就交给我吧。”冻子嘴角上钩,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让人欲罢不能的美丽。“水门主,这段期间用药就拜托你了。”甄零将目光转向水迭澜。“遵命,一定会准备周全。”水迭澜点点头。

“……那么,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的话,就都下去吧。”事情交待完毕之后,甄零点了下头,眸子里透出几分暖意。于是众人再次行礼,然后退下。柳雪庭的两位庭主,原本就心计而言并不足以统帅武林半壁江山,然而多亏这些有勇有谋的门主们从旁辅助,才得以成就今日的基业。

“柳清濯,你先等等。”天圣突然开口道。柳清濯站住脚步,转过头去,那份玩世不恭的神色无论在庭主面前怎么掩饰也依旧流露不少:“庭主有事吩咐么?”天圣走下来站在他面前,盯了他片刻,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什么,不过……下次不要再给水门主添那么多麻烦了。”“是,谨遵庭主命令。”柳清濯非常干脆地回答,然后一跑一颠地离开了正厅,毫不意外地看见,水迭澜站在院子里,撑着一杆油纸伞,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出来。

=============

幸亏企南岭距离修罗门不算很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抵达了山脚下。胸没剑一勒马缰,对着身后的项让说:“停下来歇口气,顺便抓个人问问那老头住在什么地方。”项让只是摸摸脑袋,憨厚地笑笑表示同意,并没有作太多表示。

两个人下马走进了企南岭下的小村落,迎面走过来一个上山打柴的樵夫。胸没剑眼尖,发现和他背上的柴禾捆着的还有一把草药,立刻上前问道:“大哥,我们是跑江湖的侠客,路过这里买一点药草,不知道你们小村可有好大夫?”那樵夫听了他的话立刻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草药山里倒是不缺,但是不会用的话,好药也能吃死人。峨人老先生就住在山里面,翻到半山腰的大岔路口向有水的那头拐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

胸没剑和项让面面相觑,半晌才想起来和那个樵夫道谢,然后立刻上马进山找人。山道周围的草已经被踩平,地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足迹,甚至还有车轱辘的痕迹——看来有不少人都去找过这位老神医。不过这样的话,真的算是隐居么……胸没剑在心里嘀咕。

马匹沿着山径走向水声传来的岔道,拨开树丛,胸没剑和项让都有点吃惊。在这山上居然有一方绝壁,对面是飞流直下的瀑布——简陋的小草屋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山崖,沉默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草屋外面,不远处的石头上,一个瘦巴巴的老头正在钓鱼,但是似乎完全没什么耐心,左扭右晃,还时不时地拿起一只大葫芦咕咚咕咚地喝着什么——大概是酒吧?

“两个没规矩的小子,见了老人家还不打招呼,在那里等日落呐?”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老人就开口了,头也不回地一提钓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钩子,郁闷地自言自语:“一群死鱼,你们是吃饱了,我今儿可要挨饿了……”飞瀑如练,草木蓊郁,如此自然美丽的景色里这个老头本来该是一截不和谐的枯木,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完美地和风景融为一体,这种奇异的矛盾让胸没剑心下一慑,不敢怠慢,于是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笑脸,拱手道:“老前辈,失礼了——晚辈胸没剑,是江湖人士,家父前日中毒在身,性命垂危,恳请老前辈出山救人。”嘴上是这么说的,心下却打着算盘,这老头就是那个神医企南峨人啊。他胸中必有无穷药理韬略,待他救了掌门,能留在修罗门帮助自己就留下来,若他不干,直接一刀抹掉干净。

“嗯,病人呢?”企南峨人淡淡地反问,依旧是头也不回。

胸没剑一愣:“家父带毒在身,不方便行走搬运,所以希望老前辈能够屈尊出山,救人一命……”“连病人都不带来,看什么病——”似乎有点好笑地,企南峨人站了起来,提起鱼篓,“何况你们以为老头子是白活的么?你们身上的‘气’,和三十年前修罗门那个老爷子差不多……这次又是为了你们的头头来的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年岁已高的喘息,然而却一针见血直戳要害,让胸没剑微微一怔。身边的项让腰间的匕首铮地一声掏了出来,寒光四射,映着他瞬间冷酷下来的面庞,仿佛随时准备好把这个老头子强行抓走。

企南峨人仿佛没看见那柄锋利的匕首,径自提着鱼篓从两个人的身边走过,推开了屋门,突然说:“还愣着干嘛,跟进来啊,外面凉快是不是?这大半辈子,还真少见到像你们俩这样的傻子。”

项让和胸没剑都吃了一惊,看着企南峨人走进屋子去,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老头,果然不同寻常。

(第八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九回


“柳清濯的情况怎么样?”甄零坐在桌前,看着江南的地图,似乎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天圣翻书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慢地翻下去:“不乐观。刚才我又一次用森冥诀帮他拔出了一些怨灵之气,但是不敢太多——那些怨气已经缠绵入髓,透骨三分,若要强行拔出太多,必然会伤及内脏的。”额上的宝石犹如星辰一般在室内烛火的照耀下一闪一闪,“我倒真的佩服此人,忍耐这许多日子还能天天若无其事,换作常人,那种痛苦怎样也无法承受的。就算有水门主帮着用药天天调理,不治本的话……森冥诀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么。”甄零淡漠地应着,金发垂下来落在地图上,“我们这一趟江南之行,他能挺住么?”“挺不住也得挺,”天圣的目光更冷几分,“如果不平了江南,我断不可能安心筹备滇南一战。对手多么可怕,零你不是也知道么?”“我知道……”甄零的叹息声融化在烛光散出的浅浅温暖里,他走到天圣旁边,轻轻搂过她的腰:“所以你才费尽心思招拢雪流星,哪怕要跑到那种风尘之地?”“我——我知错还不行么……”天圣似乎是想起什么,脸颊蓦地染过一阵淡淡的粉色,慌张地侧过头去。“你并没做错什么。这个女人处事果断干脆,并且动作很快不会犹豫,是很难得的人才。”甄零低下头,温润的嘴唇轻轻印一下她的额头,“只是……以后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再去了喔。”

天圣点了点头,放下书转身抱住他:“这次让你担心了。雪流星明日就会来这里,到时候我们按照计划行事……”“但是她对你似乎颇怀恨,你一定要小心为上。”甄零闭了一下眼睛,慢慢地收紧手臂把她扣在怀里,“这应该是我们有史以来,起用的最危险的部下了。”

微弱的光芒里,桌案上的书卷扉页一行细细的小字隐约可辨:“异族有能者,采金童玉女,汇五曜之芒,集六合之阴,究千年之期,成灵人之体。然破天地之造化,乱风水之平衡,故反结恶咒,世世难善终……”


……这是多么残酷而如影随形的梦境?灰色的,如同空气般无所不在的怨灵。伴随着地上荆棘般蔓延丛生的白骨,紧紧地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身后,每一次都和逃跑的脚步保持着微弱的距离,却穷追不舍。拼命地奔跑着,周身散发出的酸涩气息如同勾引它们的爪子,将死亡一点一点拉近自己——

突然胸腔一痛,仿佛看见漫天的鲜血泼洒而出,然后白骨穿透四肢伸到面前,上面遍是淋淋漓漓的鲜红——

柳清濯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周身上下翻涌的气血快要将经脉都冲破。圣庭主给自己拔怨气每次都深藏不露,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实际上却是用了不少灵力的,那只手搭在肩膀上的一瞬间,全身上下仿佛被巨浪冲击带来的疼痛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恐怖。直到现在,体内被森冥诀惊动而流窜的尚未拔出的怨气依旧浓烈,让他抓紧胸口的衣服,深深地吸气。

然而纵使胸腔里疼得翻江倒海,他依然还能露出一分戏谑的笑意,仿佛在蔑视身体里暂时杀不了自己的怨气。隔窗观望对面门主内室,懒散不羁的眼神里参杂着温情:“呵呵……亲爱的,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

短短两三天,关于宗大人死在彩歌楼的那些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柳都。经过衙门验尸,死人居然不是宗大人,而是一个外地前来彩歌楼的无名侠客。那么——宗大人到哪里去了?

“现在大家都说啊~~宗大人料事如神,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人刺杀,所以用了偷梁换柱之法,找了个替身,自己则是偷偷地躲回老家去了……”“哎?不会吧?宗府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哭丧么?”“你傻啊,肯定要装一下嘛。不然对头知道宗大人没死,岂不是还会派人来杀——”“那宗大人这官不做了么?”“保命要紧,谁还做官啊?用你的人头换一家人荣华富贵,你干不干?”……

南岚剑派和朔门的众人安静地坐在炒饭客栈的角落里,听着那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谈论,互相望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南玉澄心中一阵失落:虽然这个朝廷祸害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倒是又无辜葬送一条人命。官家相斗,都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么?

炒饭慢慢地打着算盘,看着那群人笑笑:“客官们的消息都差了点,小店昨儿才从彩歌楼的厨子那里得到消息,官爷们去了那里只是盘问了一阵子就走了,老板娘他们昨儿都已经被放回来了,这事简直就像预谋好了的一样——要不然‘宗大人’被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婢女瞧见呢?”

“哟,掌柜的,您消息可真灵通。”那群八卦的家伙一听到有最新消息立刻兴奋了,呼拉一声围到柜台旁边,“对了,那个刺杀的小娘们的事情掌柜的你知道不?啧啧,听说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惊鸿仙女’呢,真不知道宗大人的对家出了多少银子才能请动她,据说她可是从来不接不感兴趣的任务……”“女杀手的事情,恕小的不知道……”炒饭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阴霾,低头继续算账,片刻才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是好人。”

“演戏么?”凌寒风笑了起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真是聪明的说法,这一说的话,彩歌楼不仅不会成为‘害朝廷高官丧命’的地方,还会成为‘配合朝廷高官假死摆脱宿敌纠缠’的地方,不仅不会让那些富贵之人对他们心生畏惧,可能另外一些有性命之虞的高官还会趋之若鹜呢……”“嗯,更何况官差衙门居然没有把彩歌楼任何人员关起来,看上去似乎确实是在庇护他们。”风无尘点点头,摸着手上的剑,心中却暗暗觉得纳闷,既然是彩歌楼和官差演戏,应该会布下一些陷阱来抓那个杀手吧?莫非是让她逃了么?宗大人在朝廷立敌不少,这一次他的“假死”确实让不少官差从中捞了肥油,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么?

才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街上就又传来骚动:皇都西街的黄大人被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无头尸体横卧在他的书房里,奇怪的是他家并没有损失什么钱财,不像是为钱杀人。南玉澄提着剑匆匆赶到凌寒风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二师伯和朔门的几个弟子也都在。

“又是她吧。”凌寒风皱皱眉毛,“这次不把人砍肉酱,只是摘了脑袋么?看来这次委托她的那个人温柔多了呢。”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南玉澄脸色微变,侧过头不再说话。“我昨天就一直在想,这两件事情有一个地方很蹊跷……今天我终于想到了……”风无尘抬起头。“风贤弟想到什么了?”凌寒风兴奋地问道,突然注意到二师伯有点难堪的神情,干咳一声收敛了姿态。二师伯斜着眼睛看了看风无尘,点点头示意他说。

“其实只有一个地方很明显地不对劲——”风无尘被他盯得不自在,声音都轻了好多,“杀的都是朝廷大官,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官家都没有贴出通缉令追杀这个女子?之前她杀人我记得有通缉过,只是没抓到——但是这一次不仅没有封禁彩歌楼,连抓她都不去抓,就这么按下去了……为什么?”

大家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似的。

“看来这个女子后面的势力不小呢……”南玉澄轻轻地说,“官家这次不敢插手她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插手的人都会受到严重的生命威胁,二是有可能插手管这件事情的官员,都有把柄抓在对方的手上。”她轻轻地拨弄着剑柄上的流苏,盈盈一笑,“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撑腰罢。而且这个组织,无论对于江湖还是对于官场,都是不敢教人忽视的。”

“霍青云……宗大人……黄大人……”凌寒风默默地念着,“这三个人的死……是有联系的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偏偏都发生在这些日子。”他按剑侧目,“澈江……你也该想到了吧,杀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好坏皆杀,并且手段如此残酷暴戾,行事招摇而不计后果,江湖上能做到的组织也为数不多罢。除了那个组织……”“凌兄,你说的可是修罗门?”风无尘心下一动,脱口发问。“正是。”凌寒风冷冷地一笑,“何况……你不觉得修罗门这三天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么?”

的确。最近一直都没有看到修罗门的弟子。风无尘暗忖,猛虎发威之前都会蓄势,这次连杀两位朝廷高官,却不亲自出面,修罗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马蹄急促地叩击地面,尘土飞扬。在修罗门的正殿门口戛然而止,胸没剑和项让从马上跳下来,匆匆跑进掌门的房间,拨开惊讶的弟子们,将一粒红色丹丸喂了进去,随后一前一后帮忙运功。一盏茶的功夫,掌门就喷出一口黑血,随之青紫的脸色就慢慢恢复过来,呼吸也渐渐平稳。胸没剑松出一口气,总算是把老爷子的命保住了。

“哟!大师兄,你的脸怎么了?”看着两个人蓬头垢面地走进弟子房,尤其是脸上一道一道的细小伤痕,水螅靠在椅子上忍俊不禁地揶揄,“莫不是路上调戏小猫儿,被挠花了不成?”“闭嘴!”胸没剑狠狠地打断他,“整天躲在房子里白吃白喝不干事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内厅喊道:“灵雪!灵雪?出来给我打盆水,弄点白药来!”可是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灵雪昨晚上就和霜启程去江南了。”水螅懒懒地抓过面盆丢过去,“大师兄,这段时间就要委屈你自己伺候自己咯……”“切!这么早走干什么……”胸没剑抬手接住脸盆,打水洗脸,“何况小霜一个人保险么?”“那家伙平时不说话,执行任务没问题。何况人少的话也好隐藏身份,多了反而容易被大派注意到。”水螅站起来,“那么。大师兄,能否告诉小弟~你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灰头土脸的?”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笑得一脸欠揍。胸没剑匆匆洗了洗脸,然后跑到房间里拿出来治伤的白药,一边抹一边说:“我没空和你这里废话。我得赶去滇南乌蒙寨一趟,那老头子要我送东西。”

“滇南乌蒙寨?!”饶是十分不正经的水螅听到这句话也吃惊不小,登时收敛七分,“你为什么到那里去?你不知道滇南一带,路远不说还有无数毒虫蛊咒,就算你功夫不错,对付那种东西也绝对要吃亏的……何况滇南居民向来对中原江湖人脾气不善,这一去不是送死么?”“不去我才是死定了……”胸没剑含糊地应道,想起来自己和项让在企南岭和那老头交涉的情景——

“没带东西来?”企南峨人躺在床上大模大样地喝酒,“托人办事总要有点意思,钓鱼还要用饵呢,你们俩居然还真的就空手而来——是你们傻了还是把我当傻子?”“我们想,老前辈隐居山中,必然是看不起人间俗物的,亦是不知道前辈喜欢什么,所以……”“什么俗物?隐居就不用吃喝拉撒啊?哪怕你们给我抓只鸡来也行啊,老头子今天的午饭还没着落呢。去,给我抓只野山鸡来烤了,等老头子吃饱了再和你们商量。……”

这抓山鸡的活看似简单还真不轻松,企南岭的山鸡好吃草药,肉骨都极有滋补功效,但住得也很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荆棘丛里穿来穿去,脸都扎伤了才抓到一只还算健壮的山鸡。烤了送过去,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看老头子啃完最后一只鸡爪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一颗丹丸给他:“拿着,这赤松丸呢是老头子的秘制,无论什么毒物,都可以压制毒素一个月。但是一个月后,药效会转化成另一种更为凶险的毒,加上原本体内的毒素,估计是大罗金仙都无能为力吧……”老头子一边拈着胡须一边笑,“若要老爷子活命,一个月之内你得给我走一趟滇南乌蒙寨,帮我把这信送给我那老朋友,啊……名字好像是叫……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好像?你和他是老朋友了连名字都记不住?胸没剑接过信和丹药,心下嘀咕。不过能缓则缓,先压了毒素再说,大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用酷刑折磨这老头,不怕他不把真的解药交出来。至于去滇南送信,傻子才会去咧。

“啊啊,对了,一个月之后拿着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的信物来交换解毒药,还有你身上的麻风散的解药……”企南峨人突然狡黠地一笑,“如果不拿出来的话,不光你们掌门老爷子有生命危险,你自己也搞不好会武功尽失的。”

胸没剑大吃一惊,低头看看手里捏的信,突然明白了。这老头,居然敢在信上下药!如果掌门一月后暴毙,自己又武功尽失,不知道会有多少窥伺掌门之位的弟子争着杀自己来报功呢……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将信送到!”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被算计到的,就应该是自己吧。胸没剑愤恨地将盆子猛地一掀,水泼了一地,面盆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让雷劈了你吧!活了二百多年的老不死玩意儿!

(第九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回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柳雪庭吧?雪流星站在绿树环抱的园子外面,淡淡观望。虽然行走江湖多时,却从未来过这里——原因无他,柳雪庭本身戒备森严不说,也从不邀请外面的杀手替他们杀人。当然,更没有人敢雇用杀手去杀柳雪庭的人。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何,门外把守的弟子都像没看见她一样,依旧在自做自的事情。雪流星不敢贸然进去,于是向大门内观望一阵,不禁赞叹——这里果然是一处美丽惬意的所在。长廊爬满青萝,池塘边繁花似锦,屋檐下的银质风铃随着缥缈的清风摇晃,发出阵阵脆响。名门大派还真会享受啊。

“是雪流星雪姑娘么?庭主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耳边突然传来女声,雪流星吓了一跳,侧头看见一个身披紫色纱衣的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旁边。柳雪庭的弟子轻功居然如此了得?雪流星一边暗责自己大意居然这样就让人近了身,一边立刻摆出一幅警戒的样子,冷冷地盯着面前紫衣蒙面的女人——隐门弟子水月华。

“庭内重地,不便由外人探看,请雪姑娘用这个把眼睛蒙起来,我自会为您带路。”水月华递过一条丝巾。雪流星皱起眉毛看了她一眼,她只是轻笑着颔首:“雪姑娘莫担心,这没有毒的。您是贵客,我们不会怠慢您,但是庭内有规矩,还请姑娘见谅。”柳雪庭的人把话说得这么客气,雪流星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接过了丝巾,一入手就发现比起普通的丝巾沉重得多——原来在上面还缝缀了一块凹形铁片,蒙上眼睛后一丝光线都不能透进来。真是狡猾的做法啊——默默地腹诽着庭主过分谨慎的提防,雪流星将眼睛蒙了起来,然后随着水月华的脚步声慢慢地步入了柳雪庭内。

风声、水声、铃铛声,水月华的脚步在这些声音里一片模糊,雪流星一边凭着她身上的那股胭脂味敏锐地判断着她的步伐,一边记忆自己进来的路线。柳雪庭真大,弯弯绕绕走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水月华突然停下来了:“门主大人,人带到了。”随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淡漠从容:“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和翼师傅吧。”“是。”然后她感觉衣服被一阵轻风微微拂动了一下,那股熏人欲醉的胭脂香气居然蓦地消失了。

“雪流星姑娘,冒犯了。请随我见庭主。”说话的女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地闪电般扣过她的手腕,雪流星心下一凛——女子的指间分明夹着一枚银针,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脉门——冰冷的触感如此接近,现在眼睛被蒙着,纵然轻功一流也不一定能够挣脱逃开,更何况对方可是柳雪庭的门主。正待开口说什么,另一边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请姑娘快些,庭主日理万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被这位门主拉拉扯扯地走着,速度快了很多,还要提防手腕上抵着的银针,几乎都要来不及记住进来的路线。方才说话的男人也一直跟在身侧,这个人是门主的师傅?柳雪庭到底藏了多少厉害的角色啊……正在心里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蒙着眼睛的丝巾被摘了下来。雪流星快速适应了一下光线带来的刺激,然后警醒地环顾四周。

宽敞而挂满彩色幔帐的大厅。古色古香的陈设。缭绕着淡淡芳馨的紫金炉。身边的女子短发过耳,大而明亮的双眸极有灵气,左右一顾一盼,眼神就能撒下满室的阳光。一只手依然扣着自己的脉门,另一只手拿着象牙骨的扇子,悠闲自在地扇着风。女子旁边还有一位男子,黑色短发,外貌俊朗,英气勃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浅淡的,看向那位女子的眼神却暗含了一分不易觉察的的温柔。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两位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两个人一齐向着前方至少还有十五步距离的两把红木交椅,带着微笑点头行礼。雪流星抬头看去,右边的椅子上坐着的自然就是天圣,左边的椅子上,年轻的甄零腰间佩剑,眉目间沉静温和又清冷漠然,望着闇隐和夜翼淡淡一笑:“放开她罢。你们没事了,可以下去了。”“是。”两个人答应了一声,闇隐松开了雪流星的手,那丝冰冷的压迫终于离开了。她和夜翼一起走出了大厅,边走还边和夜翼说着什么,神色似乎很开心。

那位迎接自己的女弟子说,庭规很严格,但是看那门主和那个弟子似乎很随意,还没有走出庭主的视线就可以轻松谈笑了。柳雪庭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雪流星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绷紧而有点酸麻的手臂,抬头傲然盯着天圣:“圣庭主,流星依照约定带来了见面礼,但你们就这样待客的么?”她来去江湖随心所向,自然也没想过江湖中几乎无人敢对有“雪华”之称的柳雪庭的圣庭主如此不敬。

天圣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笑笑:“对于外人而言,这已经是上佳的待遇了——流星姑娘现在若不是半个柳雪庭的人,恐怕连那大门都进不得,得在外面交差呢。”口气竟丝毫不客气,“既然雪流星姑娘带来了见面礼,就呈上来吧。”

雪流星刚要挪动脚步,“砰!”地一声,脚尖被一道凌厉的气擦过,地面穿出了一个小孔。她心下骤惊,抬头看过去,左边座位上的甄零微微抬起指尖,眼睛里似乎瞬间结起了层层的寒冰:“不用你动,站在那里就行了。”

指尖就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芒么?内力好深厚啊……和这样的人交手,不出五招就会被杀吧。在心理判断了一下敌我的优势,雪流星咬着牙,将人头缓缓地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弟子。

“很好。”验过了人头,天圣清秀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容,“雪流星姑娘果然说到做到。那么也告诉流星姑娘一个好消息吧,你的身上没有并被我下什么金蚕蛊。所以我们可以给你另外一份奖励,希望流星姑娘可以笑纳——我任命你为我们的斗门的代门主,替我们统领门下数千弟子——如何?”

圣庭主,你真的以为我好惹么?雪流星皱紧了眉毛,不动声色地将手贴近腰际,指尖轻轻碰触着雪月环。不过这是一个机会,雪流星将所有的杀气悄无声息地藏在身体里,只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爆发,然后冲上去。——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也算是名气大噪,应该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成不到。——她可不是只会乖乖听话的人。就算飞蛾扑火,也绝对不要受人欺压。

“斗门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表现出一副心动的样子,雪流星缓缓地转动脚尖调整着最好的起步姿势,甄零此时将头扭向天圣,竟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蓄势待发。“斗门啊,那可是我们柳雪庭四大门之一,门下的弟子,都经过零庭主亲自训练哦……”天圣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着甄零,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就是现在!!!

杀气瞬间爆发,雪流星疾冲向天圣,手中的雪月环化作一道炫目的白光,对准了她的脖子切了下去——

“铿!”

虎口被狠狠地一震,撕裂的的痛楚抓上手掌,面门袭来的劲风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将雪流星轰飞出十步左右,她身体一颤,干咳两声但发现自己没有被震伤。刚刚稳住步子,却见甄零已经冲近自己,手中的剑,尚未出鞘——他,竟然用带鞘的剑就打回了自己的攻击!

“竟妄图伤她。”甄零神色冷厉如铁,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么几个毫无温度的字,随后那把未出鞘的剑带着浑厚的气势扫向自己,房间内的幔帐仿佛被飓风掀起的海浪来回波动——狂风。柳雪庭的零庭主,狂风一般的男子,而且现在明显未出全力。雪流星完全不敢和他的剑气硬碰,只得动用凌波微步的身法,在大厅里四处躲避,希冀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可是甄零的剑势如此凶悍,不仅将天圣周身罩得密密实实连水都泼不进去,还把她的退路给封死了——看来今天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么?

天圣端坐在红木椅子上,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彻光芒,仿佛在看一场虽然精彩但早已预知结局的大戏。两个人只缠斗了不出数回合,甄零就完全占了上风,只见他冲近雪流星,一剑直戳向脸,雪流星侧头躲避的时候,甄零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衣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凌空拽翻,按倒在地。

天圣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两个人面前,还没等拼命挣扎的雪流星反应过来,就伸出手指,迅速地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号——指尖闪动着淡淡的金光,符号画完之后,雪流星的眼睛里顿时爆发出一种绝望的光芒,痛苦地尖叫出声,然后蓦地晕了过去,没了动静。

甄零放开雪流星,坐回到椅子上:“如果不是你说要我不能伤她性命,早就制住她了。”“没办法,摄心咒的使用条件实在太苛刻了,施术者的手一定要沿额头画下咒缚,人不能重伤,施咒的时候要对施术者毫无防备,而且还得有清醒的意识。不用这种方法,我可不能保证成功。”天圣走过去,舒舒服服地坐在甄零的腿上,然后靠进他的怀里。

“那么,成功了么?”甄零笑着问。“你说呢?”天圣侧过头,拍拍手掌,“雪流星,你站起来吧。”

方才还悄无声息地昏迷的雪流星仿佛被什么附身一样爬了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寒气逼人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距,空茫犹如没有生命的傀儡,只是单纯地散发着冷漠犀利的气质。天圣盯了她一阵,突然神色凌厉,喝道:“身为斗门代门主,居然企图袭击庭主,该当何罪?给我跪下!”

雪流星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声音平静,既无愧意也无悔意,却极其干脆:“流星知罪,请庭主责罚。”“自断双腿,以赎你罪过吧。”天圣冷冷地说。

雪流星捡起雪月环,向着自己的双腿就砍了下去。甄零挥出一道剑气,将她手中的双环打飞,然后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天圣的嘴唇:“你这张嘴真够毒,不光算计那么多,还什么话都说。”“我只是试验一下而已嘛。何况要是不毒,刚才被杀的就是我了吧。”天圣故作无奈地摊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下江南就有帮手了,你应该能轻松很多吧~”

“零庭主,圣庭主。”门外传来声音,两人一起看过去,冻子正扶着门框,仪态万千地倚在那里,旁边还站着水迭澜和闇隐,显然是被方才大厅的打斗惊动而赶来的。天圣干咳一声,立刻从甄零的怀里滑出来坐回到椅子上,三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齐声道贺:“恭喜两位庭主又招揽一名得力干将!”“雪流星从此将成为斗门的代理门主,门下弟子统一归她调度,和其他三位门主同等待遇。你们现在带她下去,好好指点一下身为门主要做的事情吧。”甄零宣布。“是!”三人点头,走上前去带着雪流星离开了大厅。

“轩辕天。”甄零低声唤道。从大厅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带着青铜假面蒙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冷得如同一柄剑,锋利而无情。“庭主有何分付?”他单膝点地。“你是斗门弟子,此事交给你再好不过。以后雪流星的监视任务就由你负责,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并且直接回报给我和圣庭主,不得有误。”甄零的口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凌厉,似乎依旧在气恼雪流星胆敢向天圣出手一事。

“是,属下明白了。”轩辕天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和被摄心咒控制的雪流星几乎是差不多的性格,宛若精密制造出来的机关器械,虽然威力惊人,却没有任何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她情况真有不对,就立刻除掉。”天圣在一边补充了一句,眉宇间也是生冷一片。

轩辕天点头,然后又如一片阴影一样散去不见了。天圣抬头看着天花板,茫茫然地叹息:“雪流星这个部下……我们到底能用多久呢?”

甄零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十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一回


“柳雪庭主可是真的要出远门?”诛苍剑的掌门缓缓吹开茶水上的浮叶,眼角瞥向站在身旁的大弟子,沉声问道。“师父,不会有错。弟子方才已经遣人打探过,柳都药铺里的珍贵药材绝大多数都已经被柳雪庭收购走,还有不少货商和镖局最近进都,多半都是朝朱龙大道那里去的——看来这次确实他们要离开柳都一段时间呢。”霜凌桀插手侧目,轻蔑夹杂着淡淡的喜悦,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

历经风霜的掌门早就看出来他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低头喝茶。其实心中已经料定,就算自己不开口,他也绝对会请缨去做点什么,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师父!”等了半天老头子还是默默不语地品茗,年轻气盛的诛苍大弟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按照这次的规模,他们至少会走一半的人,我们如果能够端掉他们在这里的据点,一定能够大大地挫败他们的势力,而且少了这个威胁,我们也能铲除掉那些邪门歪道……”

“不准。”掌门连眼皮都懒得抬,“就算我们能够对抗柳雪庭一半的人,如果他们在我们尚未恢复元气的时候返回复仇怎么办?他们现在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说明我们的实力还是让他们有些忌惮的,若是我们被削弱了——哪怕是被他们一半的人削弱——另一半人也有可乘之机……”

“但是难道,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霜凌桀气恼地和掌门理论,毫不在乎规矩。“我已经联系南岚掌门了,在柳雪庭下江南这段时间,我们需要联合起来,集两派力量来对付他们。而现在——”掌门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还未成熟。”

霜凌桀气鼓鼓地离开了。还未成熟?等到成熟了,人家都玩完回来了。先下手为强,越是磨蹭才越会错失良机。他摸了摸腰间的双剑,脸上浮起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容。不就是柳雪庭么,等到他们出发的那天,带上几个弟子蒙面前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算两位庭主功夫高深无法伤及,至少自己还是有能力对付他们一个门主吧。然后再趁着混乱离开,让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哈哈,一想到他们阵脚大乱的样子,就觉得高兴……

宵真背着手站在一边的石柱前,看着霜凌桀的背影,突然冷笑起来。灵缡心有点奇怪地凑近,问道:“小真,你笑什么啊?表情怪怪的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管宵真叫师兄。宵真扭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霜凌桀,压低声音问道:“呐,等到我们大师兄神不知鬼不觉出发去柳雪庭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也跟去看好戏?”

“好啊。”灵缡心不明就里,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如果大师兄遇到麻烦,我们还可以帮他——”

“才不帮他。”宵真一挑眉毛,“我们只是去——看戏。”

=============

九漓坛的总管房间里,九音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一个精巧的小火炉上慢慢地煅烧着,抬起头来看着窗边调琴的跟班:“孤叶,你说,江南是不是个很好玩的地方?为什么柳雪庭要去那里呢?”“这个……”孤叶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虽然孤叶没去过,但是家父曾经南下扬州和白家的老爷做过生意,他说那一带风景非常秀丽,很适合富贵人家颐养天年呢。”提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生父,眼神不禁黯了一黯。

“这样么……”九音完全没注意到孤叶神色的变化,她随手从身边的架子上拿起几个瓶子拧开,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在一个琉璃皿里,随后把烧红的匕首拿起来,在里面一浸——嗤嗤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雾腾了起来,诡异的是,房内原本盛开得正艳丽的花草在接触到这股白雾之后,居然像瞬间进入了寒秋一般,急速地枯萎死亡,撒落了一盆的黄叶。

“曼陀罗汁、孔雀胆、五宝涎……”视线扫过九音用完的那几个瓶子,心知那里面都是随便一两滴就可以放倒一屋子人的毒剂,孤叶微颦。也许真的很难相信吧,面前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居然会用这样的东西淬炼匕首。九音将用剩下的毒药装进一个干净的瓶子里收进行囊,然后将匕首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幽蓝的光芒缓缓地流转着,仿佛深沉的夜幕里毒蛇双眼迸发出的凶光。

九音将匕首小心地装回刀鞘,别到腰间,随后开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打点东西。孤叶见状知道她又想出去玩了,于是认命地叹口气,也站起来帮忙收拾行李。不过这一次九音准备的毒蛊数量比之前都要多,而且剂量很大。孤叶正在诧异的时候,九音转过头向她灿烂地一笑:“孤叶,我们这次,也去江南吧!”

“啊……啊?!”孤叶吃惊地睁大眼睛,“师姐,去江南?要做什么啊?”

“去玩啊,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么?”九音兴冲冲地比划着,“我很早以前就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了,可是坛主总是不让我去。这一次总算找到机会啦——我告诉她我去把柳雪庭的好东西都偷出来给她,不怕她不答应!”

“什么?怎么可能,那太危险了——”虽然没有切身感受过柳雪庭的厉害,但是孤叶也知道江湖上什么组织都可以惹,柳雪庭现在是万万惹不得的,否则坛主也不至于这么左右为难。“就这么定了!先让她答应再说,等到出了门可就由不得她了,我们可以玩个痛快~~”九音完全没在听她说话,似乎是越想越开心,拔腿就跑了出去。

江南么。孤叶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心中突然浮起一种莫名的忐忑。我们真的可以去那里么?到了那里如果被柳雪庭发现了,我们能够像以前一样平安回来么……?

九音师姐,你是不是把什么人,都看得太简单了?

=============

前日刺杀宗大人的“惊鸿仙女”雪流星被柳雪庭收归麾下成为斗门代门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不胫而走,顿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在议论,莫非雪流星是为了寻求柳雪庭的庇护,才投身柳雪庭的?但是之前她也经常从缉捕她的官府中人手里逃脱,为什么这一次需要如此强大的靠山来保护自己呢?

“这次的事情——居然不是修罗门么……”风无尘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看来我们之前一直被行云山庄的事情给牵着鼻子走啊。”“风贤弟,我不认为这次刺杀宗大人是柳雪庭的指使……柳雪庭那种强大并且行事光明的大派,真要杀人,还需要假借人手么?”凌寒风皱眉,“我倒认为,雪流星肯定是被修罗门或者是别的什么组织要挟,不得已为他们杀人,后来迫于良心煎熬,不愿意为虎作伥,才寻找更加强大的容身之处来摆脱他们的纠缠。”“凌兄所言甚是,小弟受教了。”风无尘点点头,侧目看向一边的南玉澄:“南小姐有何看法?”

南玉澄捧着书卷正看得入神,听见他问话,抬起头来,一双星眸透亮明净:“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最近柳雪庭动作很大,收服雪流星,还要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些什么……”正在三个人商议的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二师伯走下来,神色严峻地看着凌寒风和南玉澄:“寒风,澈江,你们师父传书过来,要我们迅速赶回山门,有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起身。凌寒风略带歉意地对风无尘一笑:“风贤弟,愚兄要先走一步了,这两天和贤弟相谈甚欢,来日方长,必有再见之日。”“凌兄、南小姐,还有前辈,路上请保重。”风无尘微笑着和他们作揖告别,看着他们走出了炒饭客栈。随后,他的神色骤然一变,走向柜台放下一锭银子:“老板,这是这两天的住宿钱,多余的就当打赏,不要找了。”

炒饭握着银子,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充满书生气的剑客刚来的时候那么俭省,打尖都挑最便宜的菜,若不是之后和南岚的几个人会面,可能还不会在这里留宿。为什么今次出手如此大方?正准备道谢,只见风无尘和几个同门的弟子嘀咕了几句之后,迅速跑出客栈,分散开来走了不同的路,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杏仁豆腐五份!”“好咧!”“喂,胖子!好不容易才装满了三盒,不要偷吃!”“可是我炒了那么久的菜,饿了啊——”

彩歌楼厨房,夏宜眺正在挥汗如雨地炒菜和吃菜。柳十二一边招呼着众小厮进出搬菜一边看着手里长长的单子。柳雪庭指名要这里的各色招牌菜,订了很多食盒。托他们的福,原本还有点惴惴不安的众客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彩歌楼了,看着彩歌楼一点一点地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十二感到很开心。然而又想起来那位公子要自己传遍全城的话,依旧有点疑惑。

……虽然柳雪庭从不介意江湖流言,但为什么,足不出户的公子会那么早就知道柳雪庭招收雪流星的事情呢?

=============

护送一个妙龄女子,回娘家。

这种任务放在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杀手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然而霜就是喜欢这样无聊的任务,至少在他的眼里,鲜血那种东西虽然美丽,看多了也会疲劳。何况就算自己做的这个任务完全无害,路上也少不了会遇到麻烦——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修罗门的人,就会有一大堆自诩正义的门派要杀掉自己来标榜他们的光辉。

所以他不得不带满一身的暗器,并且谨慎地挑选薄暮时分赶路,走一个晚上,白天在偏僻的小客店里歇脚,避人耳目。对于在江湖风口浪尖上的杀手而言,这样的生活还不算糟糕,充其量是日夜颠倒白天睡得不够安稳罢了。然而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而言,这种赶路方式确实苦不堪言。

灵雪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话,非常安静地寸步不离地跟随着霜。她知道,这一路凶险,自己的生命安全全赖他来保护。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自己要回家,就算条件艰苦一点,也是能够忍耐的。

尚未到傍晚,天已经阴沉一片。空气泛着潮湿的气息,狂风吹得山道两旁的树木哗啦哗啦地响。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霜从小客店走出来,看了看天色,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牵过马,将行囊里面的一个斗笠拿出来,扣在了灵雪头上,然后一跃上马:“上来,走了。”口气极其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觉得暴雨天赶路有什么不妥。

灵雪有点娇怯地扶稳了对她而言有点大的斗笠,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谢谢霜公子。”随后慢慢地爬上了马,坐在霜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霜一抖马缰,带着她奔向不远处的小路。

“要下雨了……”凌寒风敏感地抽抽鼻子,“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留宿的地方,我们可要淋成落汤鸡了。”边说边看着南玉澄,“我淋湿了不要紧,可是师伯和澈江你们绝对不能淋湿啊。”南玉澄微微一笑:“只要换洗衣服不打湿就好。我们也赶了一段路了,我记得来的时候,这里是有家客店的。”

“嗯?”二师伯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路。凌寒风和南玉澄似乎也注意到什么,一起看了过去——小路上,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马,正向着他们走过来。二师伯的手突然按在剑上,声音里带着警觉:“小心一点,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杀气。”

霜一只手扯着缰绳,带着赶路过客的姿态镇定地走向他们,另一只手却缓缓地握紧了一枚飞镖。停在路口看着自己的三个人,那身打扮外加蓝色的剑穗,已经把他们的身份显露无遗。南岚剑派——那个江湖上出名的正义大派。对方有三个人,自己只有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交起手来,胜算极低。灵雪的双手已经开始在霜的腰间发抖,她低下头让斗笠遮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心跳得紧张又混乱,因为一旦露出破绽,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些人围攻。

狭路相逢,暴雨在即。

(第十一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二回


修罗门的弟子,出外办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屑于掩盖周身的杀气,他们以杀人为乐,同时也享受被追杀的过程,哪怕会暴露身份让自己陷入险境,依旧不会放弃这种冒险的行为。这种行事风格和他们擅长的暗杀术几乎矛盾得水火不容,却不知道为何,修罗门依旧能够延续至今。

也许,是因为被发现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方死亡,并且大多数情况下死的都是对手的缘故吧。

霜不希望这次成为那少数的情况,于是即使要违背平时的作风,也要谨慎地掩藏杀气——然而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显然不及项让收放自如,全身绷紧的不自然情态顿时让久经江湖磨练的南岚剑派二师伯警惕起来,暗暗握紧了剑。他是个老江湖了,和修罗门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面前这个还略显生涩的少年,七成的可能,就是修罗门下。

马蹄踢哒踢哒踢哒,带着均匀的节奏缓缓前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几个人的脸。霜微微侧目,避开了三个人探询的目光,捏着缰绳,抿紧嘴唇。

“这位小兄弟——”突然开口的居然是凌寒风,带着一种隐隐的笑意淡淡地问,“请问,前方可有客店……”

“轰隆!咯嚓——”一记炸雷蓦地在天空响了起来,恍若一声咆哮,震慑在灵雪的心上。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胳膊上挎着的布包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还有一些金属碰撞的奇异声响。霜的眼神骤然一凝,迸溅出几丝火星。

“娘……?!”灵雪失声叫了出声,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斗笠掉到地上,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带着混乱惊恐的神色。她手忙脚乱地将布包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灵雪,上来!”霜沉声开口,已经略微带了愠意。

“修罗门的人吧?”凌寒风冷笑一声,铮地拔出宝剑,“这次是绑架良家妇女么?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邪派,既然叫我们看见了,还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么?”他将眼神转到灵雪的身上,朗声道:“这位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南岚剑派的弟子,马上就杀了这贼寇,送你回家!”

灵雪没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布包,闷声不响。身边的少年,是自己在修罗门里朝夕相对的弟子,拔剑相向的人,是他们口中的“正义之士”,惩奸除恶……如果此时自己立刻推开霜跑过去,应该能够被他们三个人安全地护送到江南白家去,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旅途吧……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脚步仿佛灌铅一般,挪不动分毫?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厚密的黑云,霜突然抓住灵雪的胳膊,自己飞身下马的瞬间将她摔上马背。尚没等她反应过来,左手就举起一枚飞镖狠狠地刺向马臀——那匹好马吃痛,抽风般地嘶叫一声,撒开腿没命地狂奔出去。三个人猛地一愣,来势汹汹的跑马没有拦住,让它直接冲出了包围,跑向远处的山林里面。灵雪整个人都扑在了马身上,几乎就快要被掀下马背,但依旧死死地抓着缰绳,不再松手。

修罗门的家眷,如果有可能落到敌人的手里,那么修罗门的弟子必须想尽办法在她被敌人胁迫说出门派的秘密之前,将其救回门派……或者,铲除。当年霜也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死在掌门的手下。

……可惜的是,眼下自己既做不到前者,又做不到后者。

“我去追她!”南玉澄提起一口真气,追着马蹄印就要纵身——“小心,澈江!”凌寒风跳到她身前,碎星灭月双剑在空中一前一后画出两条巨大的弧度,内力如泼出来的水一样激荡开来——随后一大把暗器丁丁当当落了满地。“好狠毒,居然对一个女子发出这么多暗器!”凌寒风内心忿恨,剑气突然炸开一片,向着霜袭过去。

“淅沥……淅沥……哗啦啦……”雨开始下了。霜的头发和衣服很快都被打湿,然而他在积水中一个滑步,居然躲开了凌寒风的剑气,方才的一击未得手,他却没有放弃,迅速弯腰,急速运步欺近三人,同时手一挥,一枚烟幕弹炸开一团浓黑的屏障。若在往常,这烟幕弹产生的如同深海乌贼墨汁一般的浓烟是最好的掩护,然而在暴雨天气里,明显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只见南岚二师伯的手中银光一闪,已经破开了浓烟,凌寒风紧随其上,两道明蓝色的剑气从浓烟中撕开的裂口里如同蛟龙一般突入——

“嚓啦——”险险避过其中一道剑气,却依旧被另一道剑气割破腰部,凄艳的鲜血迸溅开来,将伤口周围的衣服染得一片殷红,随后混在雨水里淡淡地漾开。冰冷的血腥气息,模糊而迷离地散出去。霜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作声,似乎他宁可和灵雪说话,也不屑于和这些正派人士说上半句话。

凌寒风和二师伯一左一右,将霜夹住。“我曾发誓,要杀尽修罗门的这些妖孽——”凌寒风双剑一挥,“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霜的眼神里蓦地透出一丝复杂的嘲笑,足尖点地,发力跃起,倔强的身影在空中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一个翩若惊鸿的旋转——伴随着鲜血的泼洒,无数剧毒的铁蒺藜呼啸着穿透雨幕,激射向地面上的三人。

“澈江!你躲远点,危险!”凌寒风反手将南玉澄推开,挺剑迎上,剑光平地而起,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推向飞射过来的毒蒺藜,又是一片丁丁当当的声音,暗器被四散弹开。凌寒风正在心里嘲笑这种没有章法的胡乱攻势,突然感觉到剑上一震,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寒风!”二师伯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向后一扯,与此同时剑尖剧烈地一颤——“轰!!!”伴随着凌空响起的炸雷声,耀眼的闪光和浓烈的火药气息在雨水中毫无预兆地爆裂,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猛地推开数丈。在泥泞的地面上滑退几步稳住脚,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看不到霜的踪迹。

“可恶,还在毒蒺藜里面混了雷火弹……”本来看对方是个小孩子,没有太过于在意,可没想到竟然被如此暗算。凌寒风按着胸口,运气治疗着被火药伤到的内息。“你太轻敌了,寒风,这么霸道的炸药也要硬接!”二师伯毫不客气地训斥,“若不是老夫拽了你一把,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奇怪……”把二师伯滔滔不绝的话丢在脑后,凌寒风回身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澈江——澈江她人呢?!”

=============

战局开始的时候,南玉澄就无意加入,因为凭她的身法,就算进去了也是碍手碍脚。相比之下她更担心那位独身骑马逃脱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骑术的人,暴风骤雨里一个姑娘家……想到这里,便在凌寒风推开她的时候,转身提气向着那匹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无论如何,师伯和寒风都能对付那个人的,然后肯定也会追上来,他们的轻功可比自己好多了。

暴雨倾盆,头上的斗笠被打得东摇西晃,衣服也被风吹来的的潮气浸湿了,慢慢地贴在身上。然而地上的马蹄印却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地模糊掉了,跑出去一段路之后,竟然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才能见到那名女子。

不过,南玉澄心里依旧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居然不认为那个少年是个会绑架杀人的暴徒。在赶走那个女子的时候,少年眼中一掠而过的急切,敏锐如她,又怎可能没有注意到。“还是回去先和寒风他们会合再一起找吧……”南玉澄眉头微蹙,也许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少年知道她会去哪里。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突然从背后袭来一阵极其阴冷的气流……那种透骨、入髓的冰冷,就仿佛站在墓地里带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南玉澄猛地瞪大眼睛,出于本能地转身,一剑劈出——下一秒,那股强势的剑气居然被什么东西兜住了一般,猛地反弹回来。

“啊!”少女的痛呼回响在雨声里。被自己的剑气击中而踉跄后退,她迅速作出防御的姿态,不顾内伤带来的那一阵阵隐隐作痛,紧张地环顾四周。可是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才那种莫名的力量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天地间依然只有迷蒙的雨雾连接一切,但那寒透心的灵异气息,依旧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

南玉澄咬了咬牙,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莫非这是修罗门的伏兵?莫非自己还是太小看了修罗门的人?

突然空气中细密的雨丝一下子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直地击向地面,而是纷纷向自己的身上招呼过来,犹如鞭子一般抽击着,却又无法躲避,更无法破解。南玉澄吃惊不已,迅速舞起朵朵剑花,招架着打过来的雨点,心里却被一种未曾见过的慌乱席卷。

这是什么邪术?竟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地操纵风雨,是什么人?!在哪里?!视线在密集的剑花中搜寻,可是除了扑面而来的雨点,什么都看不见。正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攻击迫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劈向她手中的剑,只听得“噼啪”一声,南玉澄的手感到剧烈的麻痹,剑不受控制地被脱手甩了出去,在空中打着转,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那股电流居然直接通过手臂爬满全身,轰鸣得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

身体瘫软下去的刹那被什么人一把捞住了。然而与此同时,也感觉到原本无情地击打周身的雨点瞬间消失。南玉澄用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朦胧的雨幕里,那张若隐若现的脸,近乎透明地白,眉间一点深红的火焰印记格外醒目,那是具备了高深术法能力的象征。头上一顶铜饰镶金带银束起一绺长长的发辫,飞舞在风中。缀锦的深红帛衣包裹着他的身体,透出比人的体温更高的热力,揽着自己的双臂纤细却充满力量,完全无法挣脱。下身一袭软纱长袍,明明站在雨中,他的周身却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在这层光芒的笼罩下,层层的雨丝居然点滴不入,遍体不湿。

“你是——谁……”南玉澄的身体随着她颤抖的声音也在微微地战栗,“你到底……是谁……”

抱着她的人凝视着南玉澄努力地挣扎着不愿意让自己就这么陷入迷幻之雷的掌控中的样子,突然得意地笑了,仿佛捕获了一个上等的猎物一般,缓缓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耳边吐息:

“要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这可是你未来的父亲的名字……”

闷雷滚过,云层被闪电一次次地照亮。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在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南玉澄将这个名字,死死地铭刻在脑海里。

(第十二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三回

天色黑沉阴暗如同铁铅一般,时而雷霆阵阵,声撼百里。狂风呼啸,柔韧的柳枝被撕扯着一般地疯狂飘舞,不出片刻暴雨倾盆洒下,数个时辰工夫,庭内的池塘竟生生涨了一尺的水。

水迭澜提着裙角走到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低头行礼:“参见零庭主。”

少年将手中的油纸伞合起,微微点头,示意她免礼,随后走进充满药香的贤门门主内室,淡淡地说道:“水门主,今日有暴雨,药材须小心看护,莫要受潮。”“是,水迭澜知道。”水迭澜颔首,心下却觉得诧异:庭主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么?这些药草她比两位庭主还要宝贝,怎么可能轻易让它们受潮,早就用透气的特殊皮纸罩住了。

“我听斗门弟子说,今日斗门门主雪流星在回房途中被人挡路,而且是贤门的弟子所为?”甄零一个转身,尚未看清步伐,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水迭澜的面前,加重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峻,兴师问罪之意一听即知。水迭澜心下骤然一惊,躬身便是一个大礼:“零庭主,水迭澜管教无方,下次定不会再有此事,还请庭主手下留情,饶了那不懂事的小子,若定要责罚,就责罚水迭澜罢。”

“不要如此紧张。”看着水迭澜拧在一起的两弯娥眉,心知若不是为了极力维护那人她定不会行如此大礼还开口向自己身上揽罪,甄零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方才还隐藏在眼中的严厉神色倏忽间消失不见,“他也算是柳雪庭一个难得的人物,若是真要罚他,早就当罚了。水门主请不要多礼。”待水迭澜站直身子,他已经走到了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就凝定了,侧头看她:“这是什么茶?看来滋味颇不好呢。”

“是药茶……”水迭澜轻轻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脑后,“为柳清濯调理身体所配。”提到那人的身体,嘴角略略散过一点哀伤,但又很快被平静掩饰下来,波澜不惊。“的确,若要天天喝这种东西,也着实辛苦了他。”年轻的柳雪庭主苦笑一声,放下茶盏。“药茶只能修复他虚弱的气脉,被怨灵纠缠的元神还要全赖圣庭主术法加以保护……”有妙手回春之能,治遍人间百病的贤门门主此时却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仿佛夜雨的湿润寒气也透入了自己的身体,一片冰冷。

“呵,水门主无需忧心,当初我们的契约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只要水门主留在柳雪庭一日,我们便能保他一日性命无虞——更何况,此次江南事情如果顺利结束,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甄零轻轻一抖手腕,便将厚重的油纸伞撑开,缓步出门,“水门主,雪门主虽能力出众,但办事可能略不会变通,待到江南,大小琐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是。”水迭澜轻缈的回应,恍若被雨打风吹去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夜里。

=============

“门主大人,圣庭主来了。”隐门的弟子轻轻敲门,小声禀告。话音未落眼前便一花,黑裙的少女已经从他眼前掠过,轻轻推开了隐门门主内室的房门。坐在桌前正商量着关于机关分布详细情况的闇隐和夜翼听到禀报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起向靠在门口的少女行礼:“参见圣庭主。”

“免礼。”青发的女子浅笑盈然。没有打伞从庭主内室走过来,外面狂风暴雨,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打湿,裙摆也没有沾上任何泥泞。她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然后望向闇隐:“闇门主,你来。”待到闇隐走近,她伸出手去,拳头里握着什么东西递向闇隐:“拿着这个。”

闇隐接过来,不禁一愣。天圣给她的是一枚小小的玉如意,入手温润细腻,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种琥珀色的淡淡光芒。玉如意的尾端被穿了个孔,拴着一根细线,可以挂在脖子上。“圣庭主……”她有点吃惊地看着天圣。“这是新的护身符。”天圣看了一眼桌旁垂手静立的夜翼,额头上的宝石似乎也在流转着她眼角的笑意,“灌注了我大量的咒力,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丢出去,会产生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

“多谢庭主……”闇隐握紧了玉如意,低头行礼。天圣悠然地转过身,裙摆轻扬,“我们此次下江南,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之久,庭内的一切务必妥善安置。如果诛苍南岚真的有意要合谋偷袭——”金色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道凌厉如闪电般的冷光,“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

“……是。”惊骇于女庭主嘴里突然吐露出的杀气腾腾的话语,闇隐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习惯性地应承下来。夜翼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待后天雨停,我们就要出发。在那之前多多检查一下庭内的机关陷阱,别出什么问题。”随口交待了一些琐事,天圣移步出门,闇隐和夜翼只见她的身体在迷茫的帘幕里恍若一幅打湿了的水墨画,渐渐地融化在雨中,消失不见。

“其实,圣庭主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夜翼侧过头,看着闇隐手心里的小小的玉如意。闇隐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来抬起双手,环过夜翼的脖子将玉如意给他挂上了,然后从他颈间换下来一枚已经褪色的桃木小菩萨,攥在手心:“这个就给我当作纪念吧,翼师傅。”

“门主喜欢自然可以拿去了,弟子诚惶诚恐。”夜翼故作一本正经地插起手,“相比之下,门主要好好修改一下弟子说过的机关分布——要让来犯者都吃点苦头的话,门主大人的设计还差得远呢……”

“翼~师~傅~,得意随便,莫要忘形——”折扇毫不留情地当头拍下,顿时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奇怪的是,轻功比闇隐高超了不止一个段数的夜翼,却从来没有成功躲过一次闇隐的折扇敲击。

=============

企南岭的小草屋,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撞开,寒风夹杂着雨点灌进屋内,躺在床上睡觉的老头被自己的一个大喷嚏吓醒,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走进屋的高大男人,周身萦绕的持续不断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小小的茅屋,肩膀上扛着个遍体湿透的人,冷冷地看着还在犯迷糊的企南峨人。

企南峨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老眼昏花了,点起油灯凑近看了看:“哟!神棍,还真是你啊……”“她受伤了,赶快看看。”大圣天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不等他说完就把肩膀上扛的人丢了过去。

企南峨人一接住便感觉到臂弯里一阵柔软伴随淡淡馨香,马上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于是将手搭上少女的脉,然后立时怒目圆瞪:“你这死神棍,抓女娃子的手段越来越辣了,以前你变个装花言巧语骗骗她们老头子也看在不伤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次是怎的,竟然打成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昏迷的南玉澄放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开始施针救治。

“她才不是我打伤的,这内伤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剑气,我只是反弹回去罢了。”大圣天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到屋角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坐上去,椅子哗啦一声散了架。“老头,你这屋子里怎么就没一个结实的东西?那么多人来找你看病,你连一把好点的椅子都没有要过么?”大圣天满口抱怨着,伸出手去,原本已经是一堆木片的椅子居然又拼合了起来。

“门不是很结实么?照你那能把黑熊拍扁的力道,没有碎真的是上天有眼。”企南峨人懒得和他在椅子的问题上多嚼舌根,虽然久居山中有点寂寞,但是这位老朋友只要来了,自己就别指望能再清静。

“还有,人家女娃娃可娇贵着,比不起你这千年神棍经折腾,剑气反弹回去不说还拿雷崩,差点把经脉都震断了——幸亏有我老头子在,否则你就等着给你这第一千零二百二十二个闺女收尸吧——我就说你这哪是当爹啊……”

“啃几本医书了不起么?没了本神,你现在还不是早就烂在棺材里了。”大圣天冷笑一声,“对了,让你给本神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找到了,但是不在我这里了。”企南峨人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干草药,揉碎了放在锅里面,然后向里面倒水。“不在你这里?!”大圣天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被谁抢了?”“谁也没抢,我以为你不会过来这里,所以叫了个小伙子给你送去,现在八成还在路上呢。”

企南峨人把锅放在炉子上,然后望着正准备开门的大圣天指了指灶口:“喂,神棍,就算你现在就要去追那小子,也先给我打个火——下这么大雨,要我上哪里给你弄火去?”……

=============

“这么倒霉的暴雨天,你要上哪里去啊?”

这是何等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雨幕中直直地传到风无尘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转过身,看见瓢泼大雨下,依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自己的火之火。双手叉腰,大剑背在背后时不时反射出闪电的光亮,浑身湿透却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强健的肌体上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风无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作揖:“没想到这位兄弟也在暴雨天赶路?两年之前尚未问得尊姓大名,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不需要记得我,记得我的剑就行了——”火之火蓦地站直了身子,抽出那把大剑,几个华丽的舞动便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雨点全部扫开,“之前在彩歌楼,我说过再见的时候要和你打一场的,你忘记了么?”

风无尘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这位兄弟,能和你切磋在下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不行,在下当真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要不然也不会冒雨上路了。下一次若有机会再见,哪怕要打上三天三夜,在下也定然奉陪……”

“切,就知道你们书生从来没个干脆的——”火之火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下次?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你……”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凝,风无尘也蓦地看向官道的来路方向。一匹骏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下溅起片片泥水。明显是一匹受惊的马,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

“好马!”火之火突然出口赞叹,眼中迸发出一丝兴奋的光芒,立刻直接迎了过去,待到马冲近的时候,猛地拽住马缰绳,一个纵身跃到马背上。那匹马大声嘶吼,高高地抬起双蹄来回踢弄,可是无论它怎么乱跑乱蹦,火之火仿佛长在了马鞍上一般,就是没有办法掀下去。

“小兄弟!麻烦你看好这马,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找马!”风无尘看到那匹马的马鞍旁挂着一个锦兜,估计应该是各有主人的,现在如此失控,主人搞不好被掀下马受了伤,沿着这马来时的路去找找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马的主人。于是他高声和火之火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立刻向来路跑了过去。

也许是跑了很久早已累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惊马终于安静下来,火之火从马上跳下来,将它牵到树旁拴上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清朗的笑容看着这匹被自己驯服的好马,眼神移动到马的臀部,突然一怔——有一道深深的刺伤烙在马的臀部,鲜血伴随着雨水慢慢地淌了出来,因为这匹马毛色深黑,所以一开始竟没有注意到。这才是这匹马发狂的真正原因么?

火之火看向风无尘离去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笨蛋书生。”

(第十三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四回

暴风骤雨的半夜,炒饭客栈的门连踢带砸地被敲得震天响,当睡眼朦胧的炒饭掌柜和店小二一边抱怨着哪里来的疯子一边去开门的时候,却被一个闪电照亮的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吓一大跳。

站在前面的是个精壮结实的少年,背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血染周身的少年,雨水混合着点点殷红一路流进店内,触目惊心。身后跟着个高一点的清秀的剑客,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粉衣女子,女子的臂弯里还紧紧地搂着什么东西,就算是失去了意识,也依旧不肯放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笑面书生风无尘和火之火。而他们带来的两个伤者,则是遭到南岚剑派拦截而受伤的霜和灵雪。

“掌柜的,弄间上房,再去给请个大夫,快点!”风无尘一步迈进客栈,急切地对炒饭说。炒饭打量了他一下,认出这个人就是前日给了一笔大钱的投宿客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小二去收拾房间,很快楼上就空出来一间房。随后小二跑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为难地看着掌柜:“客官,您看这天气,还有哪家大夫肯出来看病啊……”

火之火正背着浑身是血的霜向楼上走,听到小二这话,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现在的店小二,怎的都这么不痛快,难怪客栈生意还没有那边的青楼好。”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抓过柜台上的陶瓷镇纸攥起来,发力一捏,雪白的碎片立时散落一地。

小二屁滚尿流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两个人走进房间,将受伤的人分别安置在两张床上,点起了灯。炒饭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客官,这里有热水,先给两位擦擦……”火之火不客气地接过来先给自己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霜。虽然伤势不轻,少年却睡得相当沉,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生气。火之火皱着眉盯了他一阵,突然伸手在他腰上的某个地方掐了一下,感到手下的身体一颤,便放心地笑了:“没事,还活着。”

灵雪的怀里紧紧搂着的是一个布包,风无尘想试着拽出来,可是少女似乎自有意识一般,感觉到有人要从她怀里夺走这个包裹,立刻就抱得更紧。看来里面装的是特别重要胜于生命的东西吧。风无尘叹了口气,拿毛巾浸了温水,帮她擦拭额头。少女的脸颊温度偏高,明显在发烧。然而那因为热度而泛红的睡靥,还有睡梦中依旧蹙起的眉尖,却带着一点脆弱的嫣然,凝视久了,竟叫人心疼得移不开眼。

过了片刻,大夫来了。分别给两个人诊治过之后,郎中打开药箱,一边拿绷带一边说:“姑娘没大碍,只是在雨中行走太久,过度疲劳外加受了寒,吃两剂药盖着被子睡一两天就好。至于那小伙子……”他看了一眼兀自昏迷的霜,“受的剑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失血过多外加淋雨伤口发炎,估计至少要养个七八天十来天。”

风无尘看着灵雪消瘦的脸,想起了自己遇到他们的那一幕——暴雨中扶着已经昏倒的霜踉踉跄跄地走着,双目空落,似乎早已经丧失神志,单凭着某种本能在走路。当自己跑近的时候,蓦地抓住他的袖子,翕动的嘴唇里颤抖着只吐出了一句话:“求求您……救他……”然后就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力气,栽了下去。

火之火看着那昏迷的二人,中肯地分析着:准是两个人路上碰到强盗打劫或者仇家追杀什么的,少年受伤,女子不会骑马,所以一起从马下摔了下来,但是女人没有受伤,说明摔下马的时候少年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底,所以女子才能爬起来扶着他走出来这么远。由于这两个人都昏过去不能骑马了,于是他们把马丢在城外,直接把人带回城,找到了最近的客栈——然后就在这里了。

手脚麻利地给霜清理了伤口包扎了绷带,留下了两张药方然后打着呵欠要回去继续睡觉。风无尘要给他诊费,郎中摆摆手:“看你对你妹子这么操心,大暴雨天的到处找大夫,就不收你的钱啦。”

“她……她不是我妹子……”风无尘急忙解释。

“噢——”郎中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是小情人了?更好更好,情深意切,现在世道上负心汉太多,能有你这样的好小伙子真是难得啊……”

“她也不是我情人啊……”风无尘满腹的诗书经纶培养的口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卡壳,脸憋得通红什么都说不上来了。火之火站在一旁拼命憋笑,郎中笑眯眯地走了,分文未取,风无尘急得用力一跺脚,红着脸拉住火之火澄清:“我真的不认识她啊!!!”“你和我说有啥用。”火之火一摊手,“我还乐得不用掏诊费呢。”……

=============

胸没剑将已经跑得口吐白沫的马拴在树上,自己在官道旁坐了下来歇口气。已经日夜兼程顶风冒雨,没命地赶了几天的路,本来以为应该能在十天之内赶到,却得知滇南离这里还有七八日功夫,而且深入乌蒙寨根本无法骑马——想到这里他就生气地啐了一口,那群野人,非要住在那么深的山里干嘛啊。

正在寻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风声。胸没剑立刻疾跳起来,镰刀一甩,银色的锁链已经宛若护卵的蟒蛇,将周身围了个严实。锁链的末端镰刀的刀刃凌厉寒光破空,再怎么突然的袭击也不可能突破这种有攻有守的阵势。然而对方完全不是一般的人物,胸没剑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热,正待回身的时候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双脚离地,竟是被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

什么人——?!不,这是人,还是鬼?!胸没剑浑身掠过一阵无比惊悚的寒意,只觉得自己被一只铁爪般的手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捉到了空中,无论他镰刀向背后甩几个来回,依然没有伤到任何事物,只能感觉到镰刀在风中呼呼的声音——而那只手,依然结结实实地抓着自己的衣领!颈项口的紧窒让他没办法回头看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而自己却被不停息地提得越来越高,官道变成了一条土色的细线,丛林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浓绿……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胸没剑的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

重峦叠嶂,峰绕山连,企南岭在朝霞的映照下无比壮丽,然而被人一路从空中抓来的胸没剑可没有欣赏这样美景的闲情逸致——眼看到了那所小草屋,突然觉得速度加快了,猛地一个俯冲掠至地面,风大得差点没把他的嘴吹歪——门再次被狠狠地拍开,这次那可怜的木板就没那么命大了,当即倒在地上碎了个七零八落。

胸没剑趴在地上,听到耳边传来企南峨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你这个臭神棍,每次都这么不吭一声就闯进来,老头子还以为是南岚剑派来抢人,打算给他们洒点药教教他们对待老前辈要有礼貌的——还有,你要赔我的门……”

听着他抱怨连天的声音,仿佛面前那人只是一个总来骚扰的老邻居,胸没剑不由得抬起头向后看了一眼,威仪的红色光芒在周身闪耀的男人,长发宽袍,那冷冷的然而俯瞰一切的气质,顿时教他目瞪口呆。莫非这就是企南峨人口中的老朋友,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唉,小子起来吧。”企南峨人走过去把看愣了神的胸没剑拉起来,“这神棍整天一惊一乍,,也就我老头子能受得了他,换做别人,都得疯了去——”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胸没剑,“嗯,还好没受伤,要是再多个伤兵,老头子可就吃不消了。”

“这就是你派出去送信的人吧,先把东西拿出来,然后他可以留在这里照顾本神的女儿。”大圣天淡漠地开口。胸没剑听他一口一个“本神”,心里突然觉得不爽至极——切,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不过是所谓的“术法”罢了,就像柳雪庭的那位祈天降雪的女庭主所掌握的能力一样,就算能带人升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轻功好的人还不是一样能在半空穿飞很久么……

“噢噢,你要这个嘛……”企南峨人从胸没剑的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塞到大圣天的手里。一直傲然的男人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些喜色,转过身去,“过两天本神还会过来看看本神的女儿,给本神好好地照顾着。”说完就走出了屋子,把企南峨人“给我修门啊”的吼声抛在了脑后。

“这该死的神棍——”企南峨人将架子上的一个瓶子取了出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胸没剑的手里:“小子,这是麻风散的解药。若不是这神棍突然发毛病,你估计还要走上些日子才能见到他呢。”

胸没剑服下药丸,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阵清凉如注,就连多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心中对企南峨人虽也产生不少好感,但更多的是企图将这个擅长用医的老头绑回修罗门的野望。“多谢前辈。敢问方才大圣天前辈所言何事?”皮笑肉不笑地施礼,然后没话找话分散老头注意力,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镰刀的刀柄。

企南峨人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一般,随意地指了指草屋里面,躺在床上的少女:“呶,在那边呢——先说好啊,这可是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修罗门可得背锅,别怪我老头子没有事先提醒你。”

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胸没剑微微有点惊愕。上天待自己不薄,虽然之前境遇很糟糕,但总算是将两块肥肉送到嘴边来了——这次只要小心不要再碰老头手上的任何东西,至少能把这女人抢回修罗门,让南岚剑派从此再也拿修罗门无能为力……这样想着的他于是走了过去,手指上的力道在一分一分收紧。

视线落到榻上还在昏睡的少女的时候,胸没剑愣了。握紧镰刀柄的手指,一瞬间松开了。

=============

拂晓时分,彩歌楼里就早早地热闹起来了。今天是柳雪庭过来取食盒的日子。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老鸨一边摇晃着丰腴的身躯在厨房里催工,一边抬头看看日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然而厨子们似乎都累了,干活的效率大不如往常。

柳十二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并非她不想去帮母亲的忙,只因那个神秘的女子在天明时分又来到了这里。“公子已经帮你把事情都摆平了吧?”水月华的紫纱在晨风中微微地掠起,能够隐隐看到那白玉般尖削的下巴。“非常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来世十二必当结草衔环……”“不必。”水月华干脆地摆摆手,“公子现在有别的事要你帮忙去做呢……”

十二微微诧异了一阵,公子莫非之前帮助自己那许多,就是为了这段时间需要自己做事么?但无论如何,先前受人点水之恩,如今必当涌泉相报,如若没有公子,也许彩歌楼早就关门大吉了。“那么……请公子吩咐吧。”

彩歌楼厨房里,夏宜眺蓦地甩起一把虾仁,菜刀刷刷几声,虾仁就被切成了花朵般的形状,然后弹跳入锅,大火烹炒,辅以鲜嫩青豆,不出片刻便已出锅,盛到铺好了一大片碧绿荷叶的白瓷盘子里,四周装点橙瓣,顿时清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好嘞!最后一个菜‘玉虾翡翠浦’也已经齐活咯——”夏宜眺一边高声吆喝一边将手中的盘子上了盖碗,放进食盒里面。目送小厮们匆匆忙忙将食盒抬出去之后,夏宜眺赶快把锅端过来,将里面偷偷剩下的一些青豆虾仁用勺子盛起来送进嘴里——嗯!手艺越来越好了,连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啊……

跳出彩歌楼的窗户,拍拍在下面等候多时的忠心的青驴珊瑚的头,水月华随手拈起一片树叶,嗅着叶脉间浅淡的香气,笑容也如同初春化得渐无颜色的冰雪。“人脉、财源、傍势……”她轻声地自语,“公子,这一笔交易,赚大了呢。”

(第十四回·结)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5-31 17:43
扬眉吐气~~哇哈哈哈~~
——————————————咳,正经的感想——————————
小剑那伙人见人就杀不愧是修罗门下,九音看起来也斗志满满,神秘势力更是毫不留情的布下了皆·杀的雷火弹,真是盛大的开场啊,越来越期待了~ -v-+
—————————顺便帮忙强调一下—————————————————
报名格式尽·量·简·单。(每人限报一个角色= =)
简介:(简短的一句话之内。请侧重于性格外貌手持武器等的说明而尽量避免描述身份,方便文章的人设。请不要使用最高级,比如“最漂亮”“最厉害”“最有魅力反派”等)
————
接住楼下转圈圈~~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5-31 18:14
于是扑楼上~~~顺便再把这个帖子也作为更文备用orz……
其实以前不太喜欢上来就打的激烈开头,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爱了就写成这样了~第一回没让太多人出场……(咳,MS出场了四个外加一个原创龙套= =)以后会慢慢加的,嗯哼= +
[LINE]1,#dddddd[/LINE]
第十五回

南岚剑派已经翻天了。所有的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大堂里,听着掌门声色俱厉地数落着在剑派里德高望重的二师伯和备受看好的大弟子凌寒风。掌门的爱女,南岚剑派的大小姐,南玉澄,竟在这两位高手的眼皮下,被修罗门的人设计掳走了。

“掌门,此次澈江被擒过错皆在弟子,弟子愿前往修罗门,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将澈江救回来。”在掌门骂累了停下来喝茶的间隙,凌寒风握紧了拳头抬头道。“住口!”掌门“啪”地将杯盖拍上,“你以为修罗门会等着你去闯进去救人的吗?他们肯定早就布好了陷阱等你送上门去,那必将比龙潭虎穴还更可怕得多,澄儿的事情还不够给你的冲动一个教训么?!”

凌寒风咬着牙低下了头。周围的人看到掌门余怒未消的样子,都开始偷偷对他使眼色。老实说,这个掌门之女武艺并不高强,她平时也只是躲在房间里看书,根本不出来练剑,而弟子们与其说对她全无了解倒不如说印象甚差——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挑得南岚剑派的大业?果然还是凌师兄这样有才华并且直率果敢的弟子才配继承掌门之位。

然而二师伯回来禀告下山以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有些人偷听到他转述了南玉澄在彩歌楼里说过的那番话。这一来更是令人气愤不已:南岚派的掌门千金,不站出来弘扬武林正道已经让人觉得说不过去,竟然还说出那种质疑己派行为作风的言语。眼下又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凌师兄挨骂……

掌门似乎是说够了,微微地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消气。南岚众弟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这位南大小姐在众人中不受待见,掌门对其的疼爱却是有目共睹,接下来就算凌师兄不出面,也一定会有些弟子被派出去寻找她的下落——啊,万一叫到自己,该拿什么理由回绝比较好呢……

“师父,弟子请命去打探澈江师姐下落。”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宛若一石入水击开了重重涟漪,众人立刻齐刷刷地看过去,说话的那人竟是个清秀温雅的少年,而且不是别人,却是南岚剑派最晚进门的小师弟阿尔。

因为父母双双命丧于邪派之手,所以投身南岚剑派学艺,然而却只使软剑,还常常说:“剑再利也是要伤人的……软剑虽无太大威力,倒能提醒自己,每次出剑,必要三思”,并且总在大家背地里指责南玉澄的时候帮其说话。众弟子都觉得这小师弟只是心思不熟说话稚嫩,又看在他身世堪怜,因此就算有时真觉得可笑了,也没有白眼于他。

“……”南岚掌门睁开眼睛,看着单膝跪在堂正中的小弟子。当初收他的时候,看他因父母双亡的样子而悲痛不已,本以为他会刻骨仇恨邪派中人,没想到自打进了门派以来,他战斗时从来只伤不杀,毫无利气,着实让他可惜不已——这是一块佳璞,然而本身却无心为玉——和自己那令人心疼又无奈的女儿一样。若是如此,便无雕琢的必要……本着这样的想法,因此便对他不再重视。

但是看他对自己的女儿如此重视,心下还是略微喜悦一些的。此次也许是个让他绽放光彩的契机,再加上他行事向来比较谨慎,应该不会像凌寒风那样出什么乱子,于是点头:“好,但只可打探消息,不可发生冲突,若有不对立刻飞鸽传书由师门指示,切勿自作主张,明白么?”

“弟子明白,谢师父。”少年起身,向众位师兄师伯行礼后,安慰似地看了凌寒风一眼,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走出了南岚剑派的大门,蓝衫在风中微微地舒展,他瘦小的身影恍若一只初入苍穹的鸟儿。“澈江师姐,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阿尔抬头,凝视远方青翠的山林,淡淡自语。

=============

雨过天晴,柳雪庭回廊里湿润的青石板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足迹,弟子们匆匆来进,整装待发。今天便是柳雪庭两位庭主,携门下两位门主和大半弟子下江南之日。庞大的队伍已经聚集在朱龙大道上,道路的两端都被弟子们戒严封死,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高官重爵,也不得随意进来一步。

队伍最前方负责开路的是斗门的数十个精英弟子,由斗门门主雪流星带领,轩辕天在旁随从。雪流星自打今早出门阅队之后就一直在最前面等待庭主命令,冰冷的面庞上淡定漠然,一双蓝眼沦为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淀了所有的悲喜情绪。轩辕天和她并驾而骑,脸上的青铜面具随着细微的动作反射着流线形的阳光,隐藏在面具后面的是什么样的脸,没有人能够看见。他不发一语,在弟子上来向门主禀报事情的时候,只是微微地侧目看着雪流星作出指示,然后继续回过头来平视朝阳映红的天空。

这些精英弟子后面,便是庭主的车驾,由十几个庭主亲自培养,不属任何门下的弟子围起来,紧密保护。跟随在庭主车驾之后的则是贤门门主水迭澜的车,以及贤门的弟子和运送药材的车辆。最后则是运送其他物资和路上饭食的车辆,由队尾斗门的其他弟子负责守护。

隐门的弟子们在庭内巡逻戒备,门主闇隐和弟子夜翼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零庭主骑在马上的卓越风姿,就仿佛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好友——何等意气飞扬。妖门的弟子们也已经从祭坛祈福归来,妖门门主冻子几乎三日没有好好休息,然而依旧美艳照人,一路走来几乎脚下繁花盛开,引得众弟子一片饱含羡慕的目光。

“冻美人果然不会因为熬夜熬出了黑眼圈就失去姣好的容貌啊。”闇隐看着冻子打趣地说。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了一下眉毛:“所以,闇门主可千万不要熬夜哦。”

甄零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他攥着缰绳,对坐在车里的天圣朗笑道:“圣,昨日之雨甚得我心。古有‘天洗兵’之说,看来上天也看好我们这次江南出行呢。”金发飘舞,一身红衣在晨风中翻飞,犹如火焰猎猎燃烧于雪地之上,格外醒目。

“零,能不能一起坐车?”天圣蓦地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来,凝视甄零的时候表情隐隐含着几分旁人看了都会觉得心痒的柔媚,刻意压低的声音细软绵黏,有如讨食撒娇的小猫一般,“我晕车……”

“晕车?”甄零一愣,“你怎么会……”狐疑的话语突然消隐在一阵清风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笑意加深,随即飞快地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弟子,嘱咐了几句之后,身影一飘,就进入了车内。帘子便被放下来遮住了众人的视线,里面传来天圣不同于方才的清亮声音:“柳雪庭弟子听令,现在启程!”

“恭送庭主!祝庭主一路平安,无往不利——”留在庭内的弟子和两位门主单膝点地,齐声高颂,声震九霄,惊飞了树梢上一群早起鸟儿,扑拉拉地盘旋在空中。

水迭澜一直将前方庭主车驾那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但并不说什么,只是浅浅笑着将帘子卷起来,让清新的空气透进车内。忽然感觉有人走近,探出头去,柳清濯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策马到了车旁。看着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心知他又要多事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跑前面来了?乖乖上后面呆着去,如果没事干,就帮我检查一下车里面的药材是不是齐备了。有一部分药材是你这个半吊子装的我不太放心,等走远了发现有差错,再回去就来不及了。”

“亲爱的~~我可不可以和你坐车?”柳清濯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盯着水迭澜:“我晕马——”

“噗!”一束辛辣的草药毫不留情地射出来戳进他的嘴。“含着就好了!现在立刻给我去核对车里的药草,等到了要上船的时候我会检查,敢错一点就罚你把一车的药都吃下去!”

“呜呜呜呜……亲爱的你太狠心了……”柳清濯作痛心哀怨状骑马泪奔回后面了。水迭澜坐回到车里,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医书翻着,视线却不在书上,飘来飘去不知道落到哪里。若要一路上都面对这个家伙明明身体里无比痛苦却看上去似无其事的样子,自己真怕会掩饰不住心中那点隐隐的疼罢。

车队招招摇摇,自朱龙大道出城,市井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好,都夹道围观,议论纷纷。柳雪庭在江湖上的举措从来都大气到人尽皆知,此次下江南,估计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听说在柳都南面临江的镇子,已经订做好了大型的船只,队伍一到镇上就可以立刻乘船南下,一刻工夫都不会耽误。

彩歌楼那边的笙歌曼舞也略略停了停,客人们从窗户里伸头看去,指指点点,连歌女们都坐不住了。这么热闹的阵仗,不知为何要比皇帝巡街还要激动人心呢——话说,曾经江湖上一度盛传,当朝天子就是借助柳雪庭的力量在平息朝廷叛乱后上位的民间皇子……

柳十二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看过去时,骤然倒吸一口冷气。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女子,赫然便是曾为彩歌楼招来一场无妄之灾的惊鸿仙女。“雪流星,雪流星……”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闭了一下眼睛。上次来当歌女,是为了刺杀。今次却又为何……屈身柳雪庭呢?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自己永远都不能先一步揣测到。

=============

半个时辰后,朱龙大道上终于连尘埃都落定。城外官道上柳雪庭划好的路线——那条距离南边小镇最近的路被几个官兵封锁了,除了柳雪庭的队伍,任何其他官队镖局,都不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行进,而解禁的时间至少要等到柳雪庭众人平安抵达小镇上船之后。

“路都被堵死了?”孤叶站在城门口,看着拦在自己面前一身红通通官服的衙役问道。“是的,柳雪庭的两位庭主今日下江南,官府的莫大人亲自派人清道,这条路三天之内不允许闲杂人等……”话还没说完,倒霉的衙役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孤叶吃惊地回头,身后的九音有点不耐烦地把玩手里的一个小瓶,里面散出淡淡的紫色雾气:“这个人废话真多耶,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两条腿的人还能跑到四条腿的马车前面拦路不成?走,孤叶,不要理他。”

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就跑到那条路上了,把脸色青紫的官员干脆利落地撇在了后面的草丛里。虽然用的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猛毒,也够他头昏呕吐折腾好几天的了。对于九音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只是想采取最快的方法让他安静下来不要挡自己的路,仅此而已。

“师姐——”孤叶连忙追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对,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莫非和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姐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的胆子也开始大了,也开始变得无所畏惧了?然而九音听到她喊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停下了脚步,有点奇怪地回头看她,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清澈的目光如同秋水般潋滟:“怎么啦孤叶?你想和我说什么?”

“呃……”孤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下身后。——用毒袭击朝廷官员,要论重罪处置。曾经因为官场上林林总总的罪名而害得自己家道中落,如今却已经开始不太敏感了。这样的事情模模糊糊地在孤叶脑海里盘旋了一阵,却始终形不成个清楚的言论提醒那位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九漓坛总管。

“……师姐,马车是没有腿的,只有轱辘。”最后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哈……?明白了。”九音点点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洒下来,照耀着两个面面相觑的如花似玉的少女。对于九漓坛的总管而言,欢乐的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六回

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朱龙大道,正前方的雪流星策马扬鞭,一头水色蓝发几于天空融为一体。身旁的轩辕天依旧闷声不响,甚至连催马前进都不发出声音,只是用靴子偶尔地夹一下马腹。

随后是庭主的车驾,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却依旧只得看到放下来的帘子。每每两位庭主出门,都这样密密实实地关在车里,所以虽有人传闻圣庭主的出群标致或零庭主的飒爽英姿,寻常百姓其实是很难得一见其庐山真面貌的。

霜凌桀和十几个诛苍剑派的精英弟子布衣打扮混在人群中,谨慎地掩藏了气息,观望着气魄惊人的队伍。纵使是诛苍剑派傲气冲天的大弟子,看到如此阵仗心下也微怵。何况柳雪庭的两位庭主非同小可,在江湖上联合起来便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纵然自己已经掌握剑派大部分精髓,此时亦不敢贸然行事。可是又想到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身边的这些师弟们不知道心里会怎么看自己,于是便寻思还是见机而动。

“水姑娘~是贤门的门主水姑娘……”人群里开始骚动,随着庭主的车驾之后的,另外一辆车里,车窗敞开,一位白衣女子微笑着探出头来,将手中的一些小小的药囊抛向街道两旁的人群,手法极准,接到药品的竟都是些面色不佳但依旧强撑病体出来围观的百姓。这位女子唇似点朱,娥眉如黛,面上未施半点脂粉,眸间又半含淡冷气质,秀美得出尘脱俗。散发完药囊,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转了一下目光,仿佛在搜索队列后面的某个人。

望着接到药囊的百姓们感激涕零的样子,霜凌桀竟意外地对这位贤门门主生出几分好感,便也顺着人们的目光一齐看了过去。偏巧水迭澜正好向后张望,两个人的目光浅浅地在空中相擦而过,两下随意缥缈的一瞥,却让霜凌桀蓦地惊呆当场,恍若隔世。

——姐姐,是你么!?

曾经因为后山练剑受伤,被亲切温柔的她所救的,和她在一起度过短短一年岁月,从她那里得到一直未曾体会过的温暖的自己。也许她不会再记得那个天真而倔强的小凌,然而霜凌桀却日日夜夜在脑海里描画着她的面容。自她不辞而别,十二载已若白驹过隙而逝,而那眼,那脸,那神态,依然清晰地留存着。车内如此清秀隽永的女子,不就是十二年后的姐姐么?

今日自己终于成为诛苍剑派的大弟子,成为未来的掌门接班人,本希望能在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找遍天下搜寻她的踪迹,竟不曾想她如今成为了贤门门主,柳雪庭的属下——为什么?明明是那般自由,从不愿屈居人下为从,当年不就是因为师父要强行收你为诛苍剑派的药师,你才消失的么……?在你眼里,柳雪庭莫非重要至斯?

重要到——胜过我许下的守护你一生一世的誓言……?!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霜凌桀默默地注视着车驾远去,扬起烟尘滚滚。不能现在出去,他和她的重逢不该是兵戎相对的,然而……然而此时,他心中对于柳雪庭的仇恨又更增一分。于公,它夺走了诛苍剑派应有的名声和地位,于私,它夺走了自己最重要的,萦系半生的姐姐。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走。”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这个字,霜凌桀扭头看向朱龙大道那头的碧楼林园,姐姐,我知道你被收归,绝不会是心甘情愿,一定和雪流星一样,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必将这囚禁你自由双翼的地方毁灭。

=============

柳雪庭的弟子们一直恭谨地立于门口目送,直到两位庭主的队伍远去之后,方开始陆续回去,井然有序。

霜凌桀褪下了身上布衣,露出一身紧身劲装,便于行动,随后几人一起将布衣在僻静处藏好了,一起悄悄潜行至距离门口不过数丈之外的地方,仔细地观察动静。隐门和妖门的门主似乎也已经回庭去了,此时柳雪庭一如往常地冷寂,只有几个弟子安静地在门口收拾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花木丛中。然而,霜凌桀却莫名地觉得脊梁上一阵恶寒,刺激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这里早就先他们一步布下了无数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尽数掌握,这种不祥、不爽、不言而明的感觉。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一个起身暴喝:“大家快闪!”随后十几个人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跳出草丛——与此同时周围原本毫无异样的草木居然齐刷刷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一片由繁密枝叶包裹的十字弩,森冷的箭尖对准了尚未来得及站稳脚步的几个弟子,唰唰唰激射而出!

“可恶——”霜凌桀手中的双剑已经舞成了一片白光,出手如电,跃到几个弟子身前将所有冷箭悉数挡落,“早就在这里布好了埋伏么……”自己果然是因为看到了姐姐而一时头脑发热,竟然跑到距离庭门如此近的地方了。不过就算被门口的几个柳雪庭弟子发现了,自己也绝对有信心将他们打败,至少,也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柳雪庭隐门,在此恭候多时了。”头上突然飘来一个女声,犹如炸雷袭顶,让他浑身一震。手中挥出一道强烈的剑气,将十字弩机关轰为碎片,同时点足飞掠,另一把剑已经劈了过去——然而说话的女子只是身形一晃,便轻松地闪过了他的攻击。霜凌桀落地,皱眉望去,闇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庭门房顶上,身旁玄衣的夜翼长身而立,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讥诮,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门前,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隐门的弟子们身着缀金丝系缨络的黑色衣服,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自己和弟子团团包围在当中。他们的站队极其诡异,中间似乎刻意留下了可以让人突破的缝隙,却反而如同空城计般让诛苍剑派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的竟是个骑着匹青驴的妖娆美艳的女子,紫纱犹如面具般遮住了她眼角之外的一切表情,那双隐隐含笑的瞳子直直地盯着诛苍剑派的众人,扫视一圈后停留在霜凌桀身上:“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大家注意,虽然庭主有交待,待会儿扁他们的时候可别伤了这人的脸噢——”

“你——”霜凌桀在门派内向来只有他蔑视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调笑过,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心头火气急升,双剑交织舞出寒光一片,贴地平扫,向着水月华杀了过去。

“动手!”在他身形掠动的瞬间,闇隐便开口发令。随着号令出口,隐门的弟子们迅速腾跃起来,犹如一群黑色雨燕在他们周身飞舞,动作飘忽难以捉摸,出其不意便是一个疾冲,手中利器突刺对手要害或者后心部位。然而诛苍剑派的弟子并非吃素的,他们靠在一起,一致对外,剑尖猛抖,数朵剑花错落交叠,宛若无形屏障,格开攻击之后挺剑迎上,追寻隐门弟子跳腾的轨迹劈剑而去,浑厚内力激发的劲道不容忽视,数个回合下来,反而似乎是诛苍剑派略占上风,弟子们虽然个个精神高度紧张,身上只有几处擦伤,霜凌桀更是还安然无恙,周身萦绕的寒冰气芒凌厉万分,让人近身不得。而隐门这边,已经有几个弟子被诛苍剑蕴含内力所震创,速度慢了些许。

“不愧是诛苍剑派……”闇隐的神色沉了一沉,对身旁的夜翼使了个眼色。夜翼会意,微微欠身行礼之后,突然亮出双腕上的铁爪,一跃而下,加入战团。与此同时,水月华也行动了,只见她随手拔下头上插着的珠花,一抖一甩,便有数颗珍珠犹如铁豌豆般飞射向正在全神贯注对付其他隐门弟子的诛苍剑派弟子。这种细小的暗算诛苍剑派的弟子们自然不会轻易中招,翻身一个回挡,珠粒就被四散弹开。

然而下一刻,真正令他们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水月华居然纵身下驴,抓住青驴珊瑚的腿,一个猛抛就将它丢入了战圈。隐门弟子似乎早有预料,躲过对方攻击之后便一个飞退闪避开来,受惊发狂的青驴在地上打着旋儿滚到人群里,见了人连踢带咬,偏偏又皮坚无比,比人要难伤得多。诛苍剑派弟子何曾见过如此乱来的攻击方式,顿时一片仓促,两处退开,原本背靠背齐心对敌的架势一下子被切割开来,然后每一个人就都被数个隐门弟子夹住形成合围之势,战局迅速逆转为对隐门有利的困兽之斗。

这,就是隐门弟子水月华的拿手绝技——驴打滚。

夜翼的双眸黑如点漆,却在掠下的时候划过一道苍绿色光芒,极快地一闪而逝,霜凌桀手中凌寒冰魄双剑左挡右攻,一个换气的工夫已经将数个包围自己的隐门弟子逼退几步,随后转身,恰到好处地双剑交织——“锵!”格住了夜翼的铁爪。然而夜翼的动作更快,铁爪被抵挡的瞬间已经变换了步伐,爪钩下压,后扯,然后一个潇洒的拧身,使力极巧,若不是霜凌桀自身逼出寒冰内力稳住手中剑势,恐怕已经被他将双剑拽脱手而去了。

“好。”仿佛棋逢对手,霜凌桀眼里流露出一丝快意,嘴角上挑。多久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本来想挑战一下柳雪庭主的,然而他虽然狂傲,倒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人,眼前的这人倒可以让自己看看,自己和柳雪庭主究竟还有几分差距。想到这里,剑上的杀气又凝重了些许,迅速追赶上去,招招抢攻,每一击都瞄准要害毫不留情,连空气都似乎快被剑上的寒冰真气冻结。

夜翼看着霜凌桀攻向自己时那不顾一切的杀意,面无表情地退开,步法犹如行云流水,轻快飘逸,转瞬之间已经闪到三丈开外,然而霜凌桀依旧不依不饶地袭向他的面门。凌寒冰魄双剑一扫一劈,十字剑气宛若当空绽放的冰莲,霎那间已经将面前一片可退之地封死。若是常人,该已经面临绝路只有硬接的份,然而夜翼却不惊不慌,蜻蜓点水般提气顿足,一眨眼的空隙,人已经如同鹤冲天一般原地凌空而起。哧啦一声,夜翼的衣角被尖锐的冰棱破开一条口子,霜凌桀的周身却在夜翼腾跃的时候发生了异动——

“嗖嗖嗖!”柳雪庭的外墙檐下,突然出现一排小孔,随后从中射出数条末端挂着倒钩的铁索,如同银色的长蛇一般,呼啸着缠向霜凌桀和诛苍剑派一干弟子。夜翼在空中不借力地一个回旋,人已经飘到了外墙对面的树木旁边,双爪一个横扫,剥开外面的树皮,树内竟然镶嵌着长片的磁石!被早已经排布好的磁场吸附,铁索宛若活了一般地在外墙和树木之间的空间里倏忽来去,速度快得惊人。每每霜凌桀震开一条锁链,就会马上有另外一条紧随其上——伴随着这些锁链,还有不少铁弹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同样被磁石恰到好处地操控着,将霜凌桀和诛苍剑派的众人牢牢地牵制住。

“对付你们,七十二星地煞阵还用不到。”夜翼轻笑一声,人已经如同苍鹰般扑了进去,直取一个诛苍弟子后背,铁爪过处,鲜血飞溅,重伤的弟子刚刚发出哀嚎,就被铁索缠手缠脚地绊倒在地,然后被隐门弟子擒获。

夜翼运起了十成的轻功,整个人几乎凭空消失一般,然而不出片刻就听见另一个诛苍弟子发出惨叫声,然后被机关擒住抓走。霜凌桀心下一急,正想拼全力毁了对面的树木,又发觉到自己的剑气虽然强劲,铆足辟出也最多只能砍倒几棵,何况磁石不毁机关就不会破坏,这下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之下破绽骤然出现,十几个隐门弟子已经将他围在当中,袖里箭、梅花镖、透骨钉、铁蒺藜,犹如不要钱一般铺天盖地向自己招呼了过来!

该死——就算自己力量再强,一次对付这么多人又战了这么久,也是会气空力尽的……霜凌桀心下方才浮起些许悔意,却突然想起水迭澜不惊轻尘的脸,却又大喝一声,挣命般迅猛舞起剑花,层层叠叠的寒气硬生生结成一层冰壳,所有的暗器击在上面都被挡回,亏得隐门弟子身法灵快及时闪开,才不至于自伤其身。

诛苍弟子已经被全数擒住,夜翼也已经一个腾跃回到闇隐身边,闇隐轻摇折扇,目光下落至夜翼衣角,划开的地方竟被寒霜真气冻得发硬紧绷,不禁蹙了一双秀眉,微微靠近:“有没有伤到?”

“门主放心,弟子无碍。”夜翼毫不避嫌地轻轻拍拍闇隐的肩膀,微笑的神情透着三分玩味三分狡黠外加四分宠溺,“只是这衣服,回去还要劳烦门主帮笨手笨脚的弟子修补了……”

“又忘形!”娇嗔一声,然后是注定躲不过的折扇击顶。

庭门战局已经接近尾声,隐门弟子们已经将刀子架在诛苍弟子脖颈,口气森冷地威胁投降。纵然霜凌桀依旧可以勉力一搏,也不得不考虑师弟们的生死。团团白气散去后,正欲束手就擒——

“大师兄,这次要轮到我说,你太没用了吧——”一根长棍犹如天边贯日的白虹突刺进来,一点一戳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击退了几个隐门弟子之后,霜凌桀只觉得身上一轻,已经被两个人拽开了数米距离。蓦然回头,宵真轻蔑的笑容和灵缡心关切的目光,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第十六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七回

胸没剑并非没见过女人,修罗门里,自己和很多师兄弟是一直受到灵雪照应的,而且行走江湖也曾见到不少女子……无论是沾满了琴棋书画气息,清婉如水仙般的千金小姐,还是舞刀弄剑巾帼不让须眉,犹如玫瑰般热烈的江湖侠女,他都见过……或者说,还毫不留情地杀过很多。

不过,南玉澄是特别的。这一点在他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笃定了。明明是南岚剑派掌门的女儿,在他印象里,无论这样的女子是高傲刁蛮也好,温和内敛也好,都应该是正气凛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站出来,就会让人觉得她是代表道德是非的杆秤。

初见南玉澄的时候,她在昏迷。秀气的面容虽谈不上花容月貌但也十分清雅,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然而,却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在挣扎。挣扎于某种矛盾之间,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昏迷的时候,表情始终是纠结的,仿佛生长在深山里不为人知的空谷幽兰,人们赞美它不染世俗凡尘,可是人们可曾真正了解幽兰自己到底是不是也在向往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

一个出身这种名门大派的千金,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气质?胸没剑很好奇。也许了解了掌门之女,也会更加了解南岚剑派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南玉澄是被耳边霍霍的磨金属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明亮的阳光从小茅屋没有门板遮拦的屋门口透进来,南玉澄想抬起手来挡一下阳光,却发现自己不仅浑身疼痛,而且根本动不了——

怎么回事!自己身上那么多纱布是怎么回事?!除了头脸和脖子,全身上下几乎被纱布绑成一个蚕蛹!自己落到贼窝了吗?耳边的磨刀声是什么,自己会被杀了吗?南玉澄一边飞速转动脑子一边拼尽全力侧头看去,金属声的来源是企南峨人,此时他正在一块磨刀石上卖力地磨着一支利箭的箭头。

“噢,你醒了啊?”床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南玉澄吓了一跳,正想费劲地看看那说话的人是谁,他已经继续开口了:“放心,你把脖子扭断也看不到我的。”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南玉澄艰难地开口责问,声音有些生涩。昨夜抓走自己的人不是这两个人,但是他们也许是同伙。这里不像是修罗门,那么,到底是哪里呢?又为了什么要抓自己来?

“真无情啊,你浑身上下都受了伤,我花了很大时间给你包扎,你不谢谢我还这么凶巴巴的,南岚剑派的大小姐就这点修养吗?”胸没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调笑着南玉澄,看着她使劲想要扭过脖子看自己的样子,嘿,还挺好玩的,和平时骂灵雪出气的感觉还不太一样,心里觉得很……愉悦。只是因为对方是南岚剑派的掌门之女么?

“你——你干的?!你有没有对我做……做什么?!”南玉澄肺都快气炸了,这叫包扎?根本就是变相的捆绑吧!再一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居然被男人动过手脚,心里更是羞愤,淡淡的红晕从脸一路蔓延到脖子根。“放心吧,我没脱你的衣服,——那时候你还昏个半死呢,我对尸体一样的女人可没兴趣。”胸没剑看到她生气的样子,觉得更好玩了,声音也带了几分戏谑。

“你……”南玉澄心里窜上一股无名之火,一个翻身就想从床上跳下来,奈何浑身被包得像个蚕宝宝一样,根本挣扎不开,一下子失去平衡直接滚了下去。不过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掠到身前的胸没剑一把接住。在这一个瞬间,南玉澄蓦地抬头,将这个男人的面貌清清楚楚地刻画在脑子里。

“我说——你不用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吧……啊!!!”这次还没调笑完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因为南玉澄在看到胸没剑的长相之后,立刻变脸,凶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死不松口。胸没剑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被个女人暗算,心里也是一阵大怒,抬手在她后颈上就是一下。不过力量放轻了几分外加厚厚的纱布包裹,只是将南玉澄震得松了口,并没有打晕她。望着摔回到床上还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子,胸没剑兀自后悔了一阵——判断失误,这确实是一朵空谷幽兰,不过是个变种,带刺的。

“喂,小子,出来一下。”企南峨人将磨好的箭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将墙上的一杆长弓拿下来,走出了门外。胸没剑巴不得缓解一下屋子里这种没法应对的状况,也连忙跟了出去。只见企南峨人将箭上弦,瞄准了遥远的天空中一只正在飞翔的野雁,“嗖”地一声,利箭几乎带着一缕金芒破空而去,然后胸没剑看到那只鸟犹如顷刻断翅一般直直落下,坠入山林不见了影子,登时瞠目结舌。

这老家伙……原来不止会医术,箭术也如此精湛!看来自己确实不该小瞧了他……。

“嗬,好几天没有射箭了,手都生了,差一点射偏……人老了就是不行啦。”企南峨人伸了下懒腰,指了一下鸟落下的方向,“小子,把那鸟给我捡回来,快点!这丫头有点像我那徒弟,看着就水灵,今天中午老头亲自下厨做点好的给她补补身子!”

“啥?给她补身子让我捡?”凭啥啊?!自己好歹也是修罗门的大弟子,若是被别人知道他给南岚掌门之女跑腿,那就绝对没脸在门派里混下去了。可是企南峨人却不以为意,还高深莫测地冲他笑了笑。于是胸没剑顿时反应过来了:他爷爷的,掌门的解药还没有拿到手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胸没剑一边给自己如此这般地催眠着一边满头青筋地下山了。

=============

“你们来干什么?”霜凌桀冷漠地开口问道。宵真和灵缡心专程来救他,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居然在这个常常和自己过不去的师弟面前露怯,心里那份不是滋味至今想起来都无法让自己平静。宵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眉梢一挑带起三分讥讽和不屑,“我们当然是来救驾的啊,大师兄。怎么,觉得我们碍事了吗?那我们可以现在立刻回去,也不会告诉师父你偷偷跑出来的哦。”

“小真,别再说了啦。”灵缡心噘着嘴在他手心捏了一下,然后关心地问道:“大师兄,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霜凌桀恨恨地看向那边似乎有意留给他们说话时间而按兵不动的柳雪庭隐门众人,“只是其他师弟们都被这些恶人抓去……”“喂喂!”闇隐突然喊话,“谁是恶人啊?明明挑衅的人可是你们这边哦,我们只是防御而已。自己的实力不行处在了下风,就不要再推诿啦……身为名门正派,要敢做敢当不是吗?”一边说着一边刷地打开扇子挡住嘴,眼角弯弯充满了笑意。

“处在下风?那可不一定。”宵真依旧保持那份玩味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我们确实没有想到柳雪庭的欢迎阵仗这么大。”他上前一步,“闇门主,我们今日就当是来简单地拜访一下,如果真的闹大了,相信对我们两边的门派都不是什么好事——柳雪庭主刚刚离开,我想他们也不希望还没到江南玩个尽兴就听到自己家后院起火的消息吧?”

闇隐闭口不语,眼中微笑依旧,夜翼却发话了:“虽然宵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先来叨扰的是贵派,正是因为庭主不在,我们才更要小心谨慎——所以若有得罪之处,也还请几位海涵了。”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闇隐,她对夜翼点了点头,于是夜翼继续说道:“按照庭主吩咐,本来三位都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不过我们也确实不愿意就这么和诛苍剑派闹僵——所以三位今日可以回去,不过这其他的人我们得扣下。等到庭主回来,霜公子来和两位庭主当面赔罪之后,我想庭主会通情达理,放了这几位兄弟的。”

简而言之,无论如何那些被擒获的诛苍弟子都是要作为人质了。现在和隐门继续打下去是极不明智的,所以也只好就此作罢。宵真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么待两位庭主回来,大师兄一定还会登门拜访。到时候也会让他替我们向两位庭主问好的。”说罢拉着灵缡心扭头就走。霜凌桀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一咬牙,也转身离开了。

“我们这算不算违背了庭主的命令?她交代我们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的。”水月华走过来,略带忧心地问道。青驴珊瑚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委屈地蹭她的胳膊,似乎在抱怨每次她使用驴打滚都不事先和自己说一声。

“那位大师兄虽然身上没受伤,但是锐气被打压得很厉害——受到这种屈辱,估计会比让他受伤还难受。何况等他回去,他们掌门会替我们罚他。”闇隐摇摇扇子,微风吹动她和夜翼的短发,在空中轻轻地纠缠一下又松开,“至于那两个人,不是来挑衅的,所以放走也没有违规……不是吗?”

=============

“喂!老板娘,你这都是什么饭菜啊!赶快过来跟大爷说清楚!”几个恶少敲着彩歌楼上好的雕花红木桌子,凶神恶煞地吼着。周围的客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都皱皱眉头躲开了,因为他们的身份自己惹不起。恶霸肖家的臭名,比西街王铁匠那三十年不洗的袜子还要让人退避三舍。

老鸨连忙甩着碎花手绢跑过去,陪着笑问:“肖爷,咱这里的东西都是挑了最好的厨子做的,比御膳房还不差呢,怎么会有问题呢……”“少废话!这八宝饭里有石头,硌着爷的牙了,怎么说?!”为首的恶少指着面前一碗色彩斑斓的饭点,面目狰狞地叫嚣。

“真的有石头?!啊呀呀呀,那可太不好了,这位爷快让我看看……”碰巧夏宜眺端着一盘松鼠桂鱼路过,听到这边的骚动,就知道又是这群恶霸来没事找事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菜故作慌乱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掰开那个恶少的嘴,“啊呀呀,真的真的——”胖胖的手捏着他的下颌,“这满口的好牙啊——都硌碎了呢!”手指一发力,喀地一声,那个恶少顿时血流一嘴,嗷地惨叫了起来,疼得满地乱滚。

“这胖子找死!”其他的恶少也都被激怒了,纷纷扑了上去,彩歌楼的食客们看见这里要打架,顿时一哄而散。老鸨连忙甩着手绢追出去要饭钱,夏宜眺被一群恶少包围,正在紧张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铃响从楼上飘下来,众人抬头看的时候,柳十二已经从二楼飘然跃下,手中细长的的彩绸飞扬犹如跳舞一般,几个来回将那些恶少扫得晕头转向,然后一人挨了一脚,被踢得后退了几步。

“臭娘们,你也不想活了吗?!”恶少们纷纷亮出利刃,冲了上去,柳十二虽然可以游刃有余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却也无法给他们苦头吃,一来一回,竟是僵持不下。夏宜眺突然从身后抡起一口巨大无比的铁锅,照着一个恶少的脑袋就敲了下去,砰地一声,那个恶少白眼一翻昏过去了。铁锅在有力气的夏宜眺手中变成了可攻可守的武器,普通的短刀根本无法破坏它。配合着十二轻巧的身手,很快这群恶少都被收拾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哟,我来晚了一步嘛。”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两个人看过去,火之火大踏步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恶少,然后看向柳十二:“你们这里有没有多余的丫鬟?大爷我要暂时带一个去用用——不用担心,只是照顾伤员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一包银子丢了过去,十二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心中一亮。

“火大爷,今天我最闲,我跟您去吧。”十二盈盈浅笑,看看夏宜眺,指了指那群恶少。夏宜眺点点头表示这些人他会处理,十二于是转身走向了火之火。

(第十七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八回

阿尔踏上了凌寒风他们走过的那条官道,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按照师兄的描述,他们是从柳都出来的,所以那个人劫持了澈江师姐之后不太可能到城里去。那么,就是要沿着官道走下去了。岔道虽然比较多,但是主要的两条岔道是通往江南方向和修罗门方向的,当然,也有去韬岭、企南岭的路。

澈江师姐若是中了修罗门的埋伏,现下应该是在修罗门里面被关押着吧。师父说得没错,现在对方一定有陷阱,不可轻易前去,以免中计。但是如何能够确定澈江师姐的安危呢?阿尔略有点犯难地在官道上来回踱着步。

“嗯?为何前方有一匹拴在树上的马?”阿尔走过去,那匹马似乎是累了,正在休息。臀部有个新鲜的刺伤,血液已经干结在毛上,然而伤口并没有愈合。马鞍上还挂着一个锦兜,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是赶路的人的马吗?那主人到哪里去了?柳雪庭刚下江南,那边的路都被封锁了,这条路上会有行客也是难免的。虽然知道翻人的行李不对,阿尔还是拔出软剑护在身前,然后打开那个锦兜察看了一下。

满兜的暗器。飞刀的刃上带着凹槽,一旦插到人的血管里立刻就能放干身上的血。暗器的末端柄上,鲜明地刻着精致的骷髅头。这个标志——阿尔很清楚。是修罗门。这匹马的主人是修罗门的人。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大意把暗器丢在这里?!

阿尔四下环顾了一阵子,确认没有什么陷阱,然后将那锦兜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取下来。既然马在这里但是暗器没被带走,周围也没有埋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也被师兄重创了,而且会武功的那个小子已经失去意识,无法拿走暗器——然后,他们并没有来接应他们的同伴。马会被拴在这里,八成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所为。

分析了一阵子后,阿尔确定了两件事情,首先,劫走澈江师姐的另有其人,虽然不知道是谁。被劫持这一点是肯定的,否则就算澈江师姐落单迷路,也不会不和师门联系的。

然后,凌师兄和二师伯打算截杀的修罗门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个女人也是修罗门下的人。虽然他心里也有点奇怪修罗门下怎可能有女人,但是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马被好好地拴在这里而暗器没有被带走的原因。那个女人不会武功,不会用暗器,带着暗器还要带一个昏迷的人,对女子而言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阿尔侧头看了看官道的几个方向。如果修罗门不是绑架澈江师姐的人,那么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被山里的山贼看到,然后被抓去了……有些占山为王的贼寇功夫不弱,澈江师姐武功并不高,又是女流,在暴雨天里被偷袭抓走也是有可能的……

而说到最近的山……就是企南岭了吧。

=============

宵真和灵缡心一路返回诛苍剑派,霜凌桀却没有跟上来。“大师兄是不是真的害怕师父责骂他啊?”灵缡心眨眨眼睛,明亮的双眸里写满单纯的担心。“没事的——那家伙才不是怕那个,只是他觉得如果就这么抛下了师弟们回来,对他而言是件不仁不义的事情罢了。”宵真笑着摸摸她的头,“相比之下,师父前天说起的事情你也应该听到了吧?关于南岚剑派的事情。”

“啊,我知道那个——听说南岚剑派要派弟子来我们诛苍剑派谈事情呢,还挺重要的,师父要我们这两天都不要下山,到时候要和他们一起谈。”灵缡心晃晃头,“不会又是要把女儿嫁给大师兄那件事情吧?我记得三年前他们掌门来的时候,就在宴席上提过那件事情呢。”

“那时候只是说着玩玩,现在谁知道呢。”宵真闭了一下眼睛,神情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如果真会有这种事……”严肃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下子就立刻又消失了,换上邪气的笑脸:“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就等着吃大师兄的喜酒咯。”

“小真,你不会是说真的吧?”灵缡心又噘起了嘴,宵真每次都把玩笑开得让人认真也不是忽略也不是的。“我当然是在很认真地说咯。”宵真捏捏她的脸,眯起眼睛,“走吧,我们回去。既然要保密的话,就不要出来太久了……以免师父起疑。”

霜凌桀的确没有回诛苍剑派。而且正如宵真所说,要他弃一干师弟的生死于不顾,他做不到。这些人是他带来的,他就算是自己死在柳雪庭,也要让师弟们尽可能平安回去。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进入柳雪庭救出他们呢?凭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反而会赔一条命进去。想到这里霜凌桀就感到烦闷不堪。

如若继续自作主张下去,师父估计会大发雷霆吧…………

=============

天色近晚的时候,灵雪醒过来了。热度刚刚退去,她的精神还不是很好,甫一睁眼,面前便是一个拄着额头在床前的案几上睡得正香的年轻剑客。这个人自然就是照顾她一宿然后终于等到火之火找来换班的人,得以小睡片刻的风无尘。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药香,一碗熬好的中药在桌子上散发出热气。

“啊,看来是醒了。”一个清甜的女声传进来,抬头看去,柳十二推门进来,拿起桌上的药碗走近:“昏睡了一天,可曾好些?先把药吃了,然后十二帮你拿点热粥过来。”

“霜公子……怎么样了?”灵雪坐起身来,未接碗先开口问。十二向另一边的床上努了努嘴,“在那里睡着呢。他比你受伤重,现在还没醒过来。不过刚才我有喂他喝水的,还能咽下去。这样就没问题了。”一面说着一面把碗递到灵雪的手中,“吃药吧。”

灵雪接过碗,很干脆利落地就把药喝完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十二微怔,药熬得还是很浓的,看她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似是个小家碧玉,居然一点都不怕苦么。灵雪将碗还给十二,轻轻地笑了一下,唇边露出浅浅的酒窝:“非常感谢……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看你年龄比我小的样子,叫十二姐就可以了。彩歌楼的姑娘们都这么叫我。”十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颤音,犹如笑着唱歌一般,非常清脆悦耳。灵雪自小在修罗门长大,除了娘亲的声音,再没听过如此动听的女性声音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莫名地温暖,眼角湿润了,又将怀中的布包搂紧。

“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柳十二一边收拾药碗,一边随意地问道。灵雪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霜,犹豫了一下,说:“小女子灵雪,家住……家住扬州,霜公子是陪灵雪回家探亲的。”“噢?那就是你的——小情郎?”十二蓦地笑了起来,带着在彩歌楼习惯性的调侃语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圈。“不是不是!”灵雪有点着急地分辩,面带窘意,“霜公子只是……只是同行……”

“谈得挺热乎的嘛。”火之火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别这么拼命地开脱了,那人身上的暗器我都看过了……其实是修罗门的人吧?”

“修罗门——?!”柳十二吃惊地叫出声来,与此同时正在睡觉的风无尘头重重地向下一点,也惊醒过来。灵雪的脸色转瞬煞白,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霜的旁边:“霜公子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送我回江南而已……爹爹家来信说,可以让娘葬入白家祖坟……所以……”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布包,已经是泪光莹莹,“所以……还请几位大侠高抬贵手……”

风无尘皱皱眉毛,看了一眼火之火。江南四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修罗门有关系?他至今还记得四年前,诛苍剑派和南岚剑派等名门大派曾经被江南四家的人用英雄帖邀请到苏州,发誓共戕邪派,在整个武林都掀起过轩然大波,那时连名声大盛的九漓坛,闻讯也都多有收敛。而眼下修罗门的人居然要护送江南四家里的白家的小姐回娘家葬骨灰?直觉告诉他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可是看着灵雪一心维护霜的样子,他心中又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就是回江南送个骨灰盒么?”火之火突然笑了起来,斜眼看了看床上的霜,“我看这小子要爬起来护送你没个十天八天的可起不来。你们身上的盘缠够两个人在这里住这么多日子吗?还要负责给他买药。依我看,你还是自己先行南下去,等这小子好了自然会追上你的。”

“可是……”柳十二有点担忧地在一边开口,“一个女人家,独身上路,无论如何也太危险了……灵雪姑娘似乎也不会武功……”“谁说要她一个人上路了?”火之火走到风无尘身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这位大哥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善心人‘笑面书生’——护送个女子回娘家应该不是问题吧。”

“啊?!”风无尘又好气又好笑,你凭什么推到我身上啊!“这位兄弟,在下还有要事去办——”

“给几位添麻烦了……”灵雪在旁边深深一福,然后款款起身,泪痕尚未干透,“家父嘱咐,七日之内要赶到扬州,所以必须动身了……救命之恩,灵雪来日必当涌泉相报……”说完就要去把霜扶起来带走。

“我说,你就真好意思看她一个人带个伤兵这么下江南去?既然救了她,为何不好事做到底呢?反正我当时见你的时候,你也在走去南边的路啊。”火之火捶了一下风无尘的肩膀,竟是用了几分真力,差点没把风无尘骨头敲酥了。看着灵雪宛如弱柳扶风的娇柔模样,风无尘也觉得是不能放她一人不管。

“灵雪姑娘……”风无尘走过去,“这位小兄弟的伤势沉重,怕还不能和你一道同行,而且你们的……身份,恐怕也会招惹不少危险上身,不如和在下同下江南,待事情办妥,在下定还会护送姑娘回来——”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块沉香木牌,上面用金粉写着“朔门”二字,递给灵雪:“在下风无尘,受掌门分付前往金陵办事,可以顺路护送姑娘,所以姑娘无须顾忌。”

“顾忌啥,人都上了贼船了。”火之火毫不客气地嘲弄了两句,“我们要是想杀你们,在昨晚上暴雨的时候就给你们身上多补两刀子了,还用得上把你们弄来这里?”

灵雪捏着那枚沉香木牌看了半晌,有点扭捏地还给风无尘,然后低下头,眼神左右扫视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把受伤昏迷的霜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跟随风无尘下江南……她真的能这么做么?

“姑娘,你们身份特殊,一行上路很容易被认出来,如果跟着我,会稍微安全些。”风无尘不知为何也开始诚恳相劝,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会主动帮助修罗门内的人。柳十二看出端倪,突然掩口笑了起来:“姑娘若不放心,将这个人交给十二带回彩歌楼治疗如何?彩歌楼之前才出过一些事情,现在我们可小心着呢,绝对不敢再出岔子了。火大爷是那里的常客,他救的人我们是放心的。”

灵雪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三张陌生却毫无恶意的脸,略略地茫然了。猜忌怀疑,这原本是修罗门弟子几乎养成习惯的性情,灵雪却犹如出淤泥不染之荷,未曾有过分毫此心。虽然面对他们的好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底却是蓦地被感动然后照单全收了。

“谢谢几位……”灵雪带着哽咽的腔调,深深地再次施了一礼。

(第十八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十九回

柳雪庭的车队一路开入南方的小镇。虽然也经常有商队从这里南下,但是如此大的阵仗百姓们何曾见过,诚惶诚恐地躲避在街道两边,观望着,战战兢兢。

车队来到船埠,船早就泊在那里恭候他们驾临。水迭澜掀开帘子下车,吩咐弟子们将后车的药材搬上船去。柳清濯也从药材车里钻出来,脚刚一沾地就立刻飞扑向水迭澜。车里,所有的药都捆扎整齐,并且用防水布严严密密地罩好了。看来一路上,那位似是玩忽职守动不动就想蹭到门主车里的天字第一号妖孽并没闲着。

水迭澜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的光芒,看着柳清濯一脸邀功的表情笑嘻嘻地跑过来,却又立刻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缓步走向大船:“其他弟子们要负责收拾药材,你就跟在我旁边吧,省得再闹事。”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最优待我了~~你看今天这么风和日丽的,多适合我们一起诗意于山水之间啊~~”柳清濯跟在她身后滔滔不绝,嘴巴甜得像吃了两斤蜂蜜一般。和他处久了熟知他这脾气的柳雪庭众都不怎么在意,若叫别人听见,还以为是哪个青楼的花花公子不知好歹跑来纠缠贤门的美人门主呢。

雪流星面无表情地下马,手一挥,斗门弟子立刻分散开在几艘大船周围站好戒备。轩辕天稳住了庭主的车驾,微微躬身,低声道:“庭主,我们已经抵达渡口。”周围的喧闹瞬归寂静,过了片刻,甄零的声音传出来:“很好,先让领航的船只靠过来,斗门门主和负责领航的弟子现在上船准备。”“是。”轩辕天应了一个字,刚待转身,甄零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也跟好门主,万事小心,莫要有失。”

轩辕天继续应一声“是”,便走向雪流星:“门主,请随弟子上船。”

天圣是被甄零从车上横抱下来的,整个人的脸都埋在他的怀里,一把青色发丝软软地垂下来,犹如一匹光滑的薄缎。娇小的身躯随着呼吸缓缓地颤动,似乎是睡着了。甄零走到江边,浅笑着低头吻一下她闭阖的眼帘,贴着她的耳畔柔声细语:“圣,我们到了。”

“啊,到啦?”天圣一下子来了精神,睁开眼睛看出去,一望无际的江面映入视线,她登时绽开了笑靥。甄零将她放下来,同时体贴地替她将身上的披肩裹得紧了些:“江边凉,小心身体。”“我哪有那么柔弱……”天圣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然后扫视了一遍所有的船只,看向众位弟子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平静肃穆的样子。

“去告诉那些船员,扬帆。”天圣淡漠地开口命令道。……

“扬帆……?!”船员们匪夷所思地望望万里晴空,以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江面,满脸为难的神色:“今天可一点风都没有,扬帆做什么啊……?”“扑通!”话音未落,带头质疑的船员被雪流星一脚踢进水里。望着周围人惊骇的神色,雪流星缓缓地亮出雪月环,用降到冰点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庭主命令,照做便是,再有废话,格杀勿论。”

望着泡在水里和周围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的船员,再看看俨然冰山般屹立的女子,轩辕天面具下的表情,竟出乎意料地柔和了些许。

=============

修罗门的书库里,纤瘦的身影隐没在一片阴影中,似乎在翻看着什么。书库里安静极了,只有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夹杂着那人紧张的呼吸声。

“嗖!”一枚银针蓦地破空而入,擦过那人的耳朵钉在他旁边的书柜上。从银针的来源处走进来一个高高的身影,逆着光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不好意思的笑声:“啊哈!我还以为是只老鼠跑到书库里啃书呢,原来是水螅师兄,真是没想到,嘿嘿嘿,没受伤吧?”

听到人声,正在看书的水螅身体绷直了一个霎那,随后立刻缓和下来,转过身摆出满脸无辜又懒散的招牌表情:“项让师弟,你吓死我了……幸亏你的准头不太好,否则我就要代替那只老鼠受过咯~”一边说着一遍侧过身子挡住他看向这边的视线,将手里的书往书架上一插,不着痕迹地一抹,便再也看不出来之前拿出来的是哪本书。

“这么黑,看书怎的也不点灯?”项让站在门口没有走开的意思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一脸憨厚的笑容,看到水螅走过来了,便扔过去一个火折子,“虽然大师兄之前曾经因为溜到这里看书不小心将书架点着了,但是水螅师兄是个细心人,肯定不会闯这种祸的。”

“大师兄犯过这种事情?哈哈,我还真没听说过。”水螅笑着架住他的胳膊,“正好我也看完书了,师弟要不要一起和我放松一下,喝点小酒?”“不要不要,我还有任务要做呢……”项让摸摸脑袋,嘿嘿笑两声,“这次的任务很麻烦,我一个人要杀十多个人,要不然师兄你也来帮我忙?”“呃,我还是不要给师弟添乱的好。我有点累了,要回房啦……师弟自己要小心。”水螅放开他,打着呵欠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项让憨厚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冰冷的目光扫进了书房,那一排书架上的书,分明都是些解除蛊术和毒药方法的书籍。虽然都是比较简单的医书,但是……如果是那人来看,就要好好商榷一番了。

记得几年前,大师兄将重伤的那人带进修罗门的时候,他尚人事不省,自己只来得及见了一面,就被掌门带走了。此人亦没什么特别,只是衣襟上的浓浓药香让闻惯了血腥气息的他略有不适应。后来再见,他已经被收归为修罗门的药师,平常不出什么任务,只有在很多人一齐行动的时候他才会跟随。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总是和门内的弟子大相径庭,但是这几年来也一直尽心尽力为修罗门做事,从未出过岔子。——若他要在给伤口的药草里下毒,连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吧。

“项师兄,你还不走么?门外的几个师兄都在催了。”门口,修罗门年轻的小弟子零度高声唤他。

“就来啦,嘿嘿~”项让笑着回应道,最后又回头看了看那幽暗的书库。“如今……这猛虎要脱笼了?嘿,真会让你称心如意么……”他闭了一下眼睛,嘴角带着狠戾的弧度,正如修罗索魂的镰刀一般。

=============

巳时一刻,所有的船只驶离船埠。驾船的众船员们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此时乘船的人都是过海仙人一般——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当天圣登船之后,站在船头一甩袍袖,玉指一点一划,江上立刻刮起了飕飕凉风!在柳雪庭众齐声喝彩中,他们已经彻底傻眼,从小到大,如此怪力乱神之事虽有见识,但也不过是生出点火来点燃一小把柴草,或者能够空口吞食玻璃之类的小把戏,此等翻手便为风的本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可能相信。真真是……神仙才能达到的境界吧……

船员们怀揣复杂的敬畏的心情对柳雪庭的众人愈加小心服侍这边暂且按下不表。领航的船只由斗门门主和大部分斗门弟子照管,处处警戒肃杀,连利器都是半出鞘。庭主所在的船上则是悠闲自在,一片笑语欢声,仿佛此次下江南真个就是单纯为着游山玩水。

天圣从身边的盘子里摘起一颗玛瑙般的葡萄,轻轻剥去了皮送到甄零嘴边。甄零笑着咬了葡萄,舌尖却突然舔舐天圣纤细的指尖,逗得少女脸颊陡然红霞遍染,惊呼着收回手去:“干……干什么啦……”

“你比葡萄甜哦,圣。”甄零一边心满意足地品尝葡萄,一边欣赏天圣薄面微红的嗔怒样子。周围的柳雪庭弟子包括贤门门主水迭澜都将眼神投向别处作非礼勿视状,唯有柳清濯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看着,还偷偷地伸手去捏水迭澜的柔荑,模仿着甄零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向她挤眉弄眼:“亲爱的~~你比葡萄软~~”

“嗯哼……”天圣红着脸侧过头去,一眼瞄到柳清濯,于是岔开话题:“阿濯,你不是说,要诗意于山水之间么?江上风景甚好,何不作诗一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柳清濯,连甄零都一并侧目。柳清濯立时转身,响亮地应答:“圣庭主既然有令,弟子便不才献丑了!”然后不顾水迭澜有点着急地在一边狠掐他,整衣敛袍,站到两位庭主面前。弟子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想看看这位柳雪庭出名的混世魔王兼问题弟子能做什么样的诗。

柳清濯望了望波浪起伏的江面,又看了看两岸的青黛群山,然后扫了一眼人群中表情略微有点凝重的水迭澜顺便送过去一个又大又灿烂又欠打的笑脸,最后将视线落到两位庭主身上,深吸一口气,抑扬顿挫地朗声开吟——

“朝辞柳雪彩云间,蓝田日暖玉生烟。春风又绿江南岸……”最后一句有点磨不出来,突然看到悠悠飘动的白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一行白鹭——上西天~~”

“噗~”天圣不禁笑了出来,旁边的甄零也忍不住笑了:“这诗倒是拼得有模有样……不过,柳清濯,你就不会一些别的东西么?水门主也算是琴棋书画都通一些的才女了,你跟在她身边,也该学到些东西吧。”

“是!”柳清濯微笑着回道,“弟子在门主身边还学到了音律知识,两位庭主若不嫌弃,弟子这就为庭主们唱歌助兴!”还没等水迭澜一脸抓狂地要扑上来阻止,就已经放开嗓子唱了起来,直唱得天地变色,草木飘摇,鱼惊虾跳,人仰马翻……

“你适可而止一点啊!”水迭澜气急败坏地扔出一束辛辣草药,准确封喉消声,然后将柳清濯拖回到自己身边,向天圣和甄零微微一笑:“属下管教不严,让弟子随意耍宝,还请庭主不要见怪。”

“无妨。”天圣揉揉耳朵,笑着摆摆手。如此轻松的日子,也就只有船上这一途了罢。

=============

“没有船了吗?”九音和孤叶一路上边走边玩——其实主要在玩的是九音——等赶到小镇上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船埠那里有一些人在收拾柳雪庭赏赐给他们的东西,但是已经没有可以出去的船了。“师姐,要不然我们找一个客栈先歇了……然后明天再动身下江南吧?今天看来,似乎所有的船都被柳雪庭用了。”孤叶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唉,怎么就没有船了呢……”完全无视。九音一边嘀咕着一边在船埠旁边来回地跑动着,孤叶连忙跟上去:“小心啊师姐,这边临江很危险的……”

“哇啊!”怕什么来什么,九音一脚踩滑摔进了水里,虽然这边的水不深但还是让她扑腾了半天,孤叶急得团团乱转,连忙找人借来一根竹竿伸进水里把九音拉了上来。看着她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孤叶又好气又好笑:“师姐,这样更没有办法了,我们去找家客店住下吧。”

“好吧……”九音有点茫然地看了看江面,打了个哆嗦,“真冷……”

两个人在镇上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店,孤叶将九音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递给小二几枚碎银子,“收拾一间大点的房子出来,要安静点的。”

“姑娘放心吧,今天柳雪庭的人来这里的时候把人都吓跑了,所以很安静的——你不知道啊,那柳雪庭里的人都是和妖怪一样,呼风唤雨的……”店小二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地啰嗦着。孤叶拿出手绢给九音擦了擦脸,后者则完全没在听店小二的话,玩着手里的匕首玩得一脸专注。

房间收拾好,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孤叶刚踩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听见小二又招呼客人,于是向下看了一眼——随后她吃了一惊,警觉地扣住背后的琴。行云山庄那里曾见过的剑客模样的书生,带着一个女子,正在小二的指引下走进店门。

(第十九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回

宁静幽深的企南山林里,生出一缕带着肉香的轻烟。

企南峨人已经替南玉澄把身上的绷带解开了,她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什么外伤,差点劈手就把刚抓鸟回来的胸没剑给砍了。胸没剑捡回了野雁拔毛开膛洗净了,裹上一层泥放在火里烧得正旺。——常常出外执行任务,这种吃法对他而言已经是习惯的事情了,南玉澄却觉得颇新鲜,外加腹中确实饥饿,于是竟忘记了自己目前还身陷“贼窝”,站在一边看了起来。

“喂!帮我进屋拿点盐来。”胸没剑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下的火苗,大声吆喝道。“为什么我去?”南玉澄秀眉一颦,抿嘴瞪目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虽说南岚剑派自幼也教导她修身养性,但不代表南大小姐没有脾气,尤其是面对这个明知自己身份还如此随意轻佻把自己呼来喝去百般戏弄而全不怕日后报复的奇怪男人,她更是莫名其妙地藏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傲倔。

“让你去你就去,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火啊?你会吗?我还真不信书香门楣的大小姐会烤野食。”胸没剑瞥她一眼嘴角一勾,笑得邪气十足,气得南玉澄一跺脚扭头就回屋了。

不就是盐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这里这么多瓶瓶罐罐,哪个才是盐啊……南玉澄在企南峨人屋子里那简陋的架子上摸摸索索,一头雾水。企南峨人则是坐在瀑布边上哼着连胸没剑的爹都没听过的古老山歌,心情愉快地钓上一尾又一尾鲜活的鱼儿——这样其乐融融的感觉真惬意啊~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来蹭饭的时候,时间算得刚刚好。企南峨人悠哉游哉地搅动着炉子上滚着的鱼汤,里面依稀几味清热去腥的药草一同沸腾。胸没剑敲开野雁外面包裹的厚厚的泥壳,浓郁的香味伴着热气从中透出来,让人闻了便垂涎三尺,十指大动。

“神棍,你怎么来啦?”企南峨人看着大圣天,也许是因为难得心情好,咧嘴笑了起来。大圣天轻蔑地冷哼一声,扫了一眼他们热火朝天准备的饭食,径自走向屋内:“本神来看女儿,不行么?”

南玉澄找了半天才在一堆瓶子里找到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盛着白盐,她偷偷松了口气。幸亏找到了,不然那男人还要取笑自己——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一直没有问……正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察有人进屋,蓦地回首,看见大圣天竟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你——!”南玉澄蓦地倒吸一口凉气,暴雨夜晚的记忆瞬间复苏,她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后跳,蓄势,横剑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乖乖听话你就不会死。”大圣天看到她如此这般警戒,不退反进,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墙角,直到南玉澄急得剑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依然丝毫不在意地向前逼近。

“开饭咯——”企南峨人扯着嗓子在门外喊道,大圣天停下脚步的时候胸没剑正走进屋:“拿个盐要磨蹭快半拉时辰,女人就是磨磨唧唧……”后半截话被眼前的景象一刺激立刻咽了回去——南玉澄贴在墙角,一只手抱着盐罐子另一只手握着剑颤颤巍巍指着大圣天,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能杀人的女子,而大圣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两个人的距离也就是那柄剑的长度。更何况……女子的剑,又能有多长呢?

“喝!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光天化日之下的成何体统啊?!”因为他们并没贴上,所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胸没剑也没敢吼出来,但是看到这个原本就目中无人的家伙来了这里二话不说先跑进来调戏他所谓的“女儿”,心里的不爽就如同方才烧野雁的那团火,恨不得将大圣天仔仔细细地烤个外焦里黑全熟透——就算你会术法,也能不能别来这种荒山野岭发情啊?柳都的彩歌楼,哪一个姑娘不比这南岚的带刺幽兰要好……

大圣天理都不理他,南玉澄却红了脸:“你——你少胡说八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蛇鼠一窝,掳我来到这里,还合谋轻薄,想让我颜面尽失……”她握着剑的手依旧在颤抖,却不是因为不敢刺下去,而是觉得委屈。虽然知道离了家便必然要面对外面人世冷暖,没人能再帮自己说上只言片语。然而这些人委实怪异,虽抓自己,却并不加害亦不监禁,任自己在这片山里来回走动,也许他们认定了自己跑不掉?但又每每出言戏弄,仿佛将自己当作玩物一般,此等亵辱,在未经多少世事的南岚小姐看来,已经是过分得紧了,堪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胸没剑撇嘴:坏了,大小姐看上去要哭了。可是那个大圣天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自己也犯不着为了南岚剑派的掌门之女送命啊。何况这本来就和自己无关,只要哄得老头子高兴了交出解药,赶快离开也成。但是不知为何,双脚就是像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挪动不开,于是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了。

“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干嘛啊,鱼汤要凉了。”企南峨人慢慢地走进屋子,见到这一幕,差点哭笑不得。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一会儿功夫又闹成这样。“神棍,你也老大不小了,欺负女娃娃算什么事,赶快过来给我修门,这两天晚上睡着漏风的屋子,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吹松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扭头对着南玉澄爽朗一笑:“娃娃,快出来吃饭吧,老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大圣天眉角青筋一跳,但没吭声,转身就走了出去。南玉澄小心地绕开他走到企南峨人身边,款款行礼:“小女子南玉澄,表字澈江……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哈,老头子也记不得名儿是啥了,那神棍在地府给我勾阳寿的时候连名儿也一并给勾没了,江湖上都叫企南峨人,娃娃你还年轻,叫我一声老前辈我就很舒坦啦。”企南峨人一面盛汤一面乐呵呵地说着。

他就是鼎鼎大名的企南峨人?!曾听爹爹提过,是个大善人呢……原来这里就是企南岭啊。南玉澄四下环顾,略微了然了些许,再看看毛手毛脚地弄着烤雁的胸没剑和一旁修门的大圣天,暗忖:可是为什么,这位老前辈会有这么古怪的……友人呢?

“你叫南玉澄是吧——哎,刚才还听你有个什么什么字叫澈江?”胸没剑翻动着烤熟的野雁,笑了起来,“哪。澈江~~把盐给我拿来。”没想到这南岚剑派的老头还怪会取名字的,叫起来真好听。南玉澄微微皱了皱眉毛,但还是抱着手里的罐子走了过去。

“等等等——”企南峨人一眼看见那罐子,突然蹦了起来,“不要撒——那不是盐啊!!!”

可是已经晚了,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已经撒满了烤雁。企南峨人扑过来抢过空了大半的罐子,欲哭无泪:“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精炼的明芝粉啊……寻常江湖人只要吃那么一小撮就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现在……现在……”

南玉澄呆立原地,和胸没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去,大圣天转过头,好笑地切了一声。

=============

炒饭慢慢地拨弄算盘,看着小二打扫店内。不久前来投宿的两个客人先后离开了,先走的书生带走了来时尚自昏迷的清秀姑娘,那姑娘还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几个时辰,那个膀大身壮的年轻小伙子扛着另一个还在人事不省的少年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彩歌楼的二当家柳十二……到底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妈的!”突然听见一声粗鄙大骂,随后摆在门口的长凳被“磅”地一脚踹飞,幸亏小二个子矮,才没有被砸到头。炒饭苦恼地合上了账簿,天地良心,他这个月也依旧本分经营从未诳过谁,怎么老天爷就要存心作对,偏偏在没有江湖客来投宿的当儿送来这么几个冤家。这下可有得忙了。

“那彩歌楼的小娘们还会个几斤几两的,奶奶的,还以为能连她一块打包回去,虽然长得没那么标致,偶尔给哥几个唱唱小曲也不错……”肖家老大满头是包还不忘做白日梦,一边剔牙一边一屁股坐在炒饭客栈最中间的座位上,旁边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兄弟也纷纷附和着,一副好像挨了打还占了便宜的可笑模样。

“喂,掌柜的你瞎啦?!没看到肖爷我在这儿啊?赶快上两壶好酒,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上来!爷饿着呢!”肖老大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炒饭。

“这……肖爷,您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咱当然知道照应着,可是……”炒饭翻翻账簿,“从肖爷您来这里吃饭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只是赊账,您总说会拿银子过来,可是到现在已经快六个月了,这账上都积了四百多两银子了,您还……”

“妈的你给我闭嘴!肖爷来你们这里吃饭,是给你们面子!奶奶的,今儿诸事不顺,一个小掌柜都敢顶嘴,兄弟们给我把这店拆了!让他再记!”肖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挥着周围那几个弟兄砸店泄愤。那群肖家的恶少在彩歌楼吃了大亏,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听了老大的命令,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扔盘子掀桌子,还群殴倒霉的店小二,炒饭急得要冲出来拉架,肖家老大满眼喷火,举着一条凳子就要照他敲下去——

“啪!”一根棍子猛地扔进来,直戳肖家老大面门,他嗷地一声惨叫,手中没了准头,凳子向后一歪砸中了自己的脑袋,顿时眼冒金星摔在地上。棍子戳中肖老大之后在空中飞旋了几圈,被走进来的少年一把握住。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长棍在宵真手里抡了一个圆指向那群被吓了一跳的恶少,“都已经被揍成猪头了还不吸取教训?那好,我来把你们扁成红烧猪头,看你们还长不长记性……”

“小真,我们可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啊,要是被师父知道……”灵缡心跟在后面一看他要打架,心里有点着急,连忙上前拉拉他的衣袖。“惹事的明明是他们啊大小姐……”宵真无奈地捏捏她的脸,“放心,我会让他们都活着的,不会真的红烧了,你就在一边看好的吧。”

那群肖家恶少曾经在宵真手下吃足过苦头,知道这位诛苍剑派二弟子的厉害,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在彩歌楼丢大了面子,要是在这种小客栈也夹着尾巴逃跑,以后估计就没什么地方能让他们再好意思大模大样地闯进去了。

“给我上!”肖家老大抹了一把脸上被长凳砸出来的血,气急败坏地吼道:“砍一刀我给一千两银子,砍死了我这个大哥的位子让出来!”这群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在江湖上混得一身痞气,总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则:给钱就去杀人的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命花那个钱。如果连命都没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说,我哪有那么廉价?!”宵真怒气冲冲地向前一个猛刺,内力凝聚在棍子带起来的强大气风瞬间就将最前面的两个恶少掀翻在地,“居然用那种狗都不稀罕的位子来换我的命,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边说边向前一个滑步,棍子挑住一个恶少的衣服,一抡一带,那个人和身后的一群人撞在一片,被棍子上的力量猛地扫出了客栈的门,顿时引得路人们上前围观。看到又是肖家的人被宵真惩治,众人顿时拍掌叫好。

“混蛋!”肖家的人爬起来,将宵真和灵缡心围了起来。灵缡心看看天色,郁闷地咕哝两句,身子一侧躲开了其中一个举着小片刀扑上来的恶少,然后抽出腰间的双剑,左右开弓啪啪啪赏了那人几个清脆的耳光,用的是双剑的剑身——于是,第一个红烧猪头登时扑街。

“耶~比我手还快啊~那我也不能示弱了。”宵真揉了揉她的头发,手中的棍子呼啸而出,向地上一劈激起一阵强大气劲,震得他们站立不稳,随后以棍为撑,身体跃起,转车轮一般狠狠地向围着自己的人踩踏一圈,接着没等他们倒下去就立刻落地,持棍横扫一圈每个人的胸口上都重重一点,最后再跃起来向下一崩——

世界清静了。

“……我们不会下手太重了吧……”看着倒在地上已经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的肖家众人,灵缡心有点担忧地说。宵真笑着摸摸她的脸,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放心,这种杂碎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堪比咱们厨房那几只百年不死的蟑螂。我们不用理他们,回头会有人来拾掇这些垃圾的。”

说罢便拖起灵缡心走进了客栈。炒饭刚刚把凌乱一片的客栈一楼整理好,看见他们进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作揖拜谢:“多谢少侠、侠女热心相助,否则小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掌柜的就别客气了,就算他们今天不惹这摊子事情,我看到了也得寻他们点晦气的。”宵真摆摆手,“还有房间吗?”

“有有。”炒饭微微笑着,“两间上房吗?这就帮你们收拾……”

“不。”宵真斜眼看看正在帮小二整理店面的灵缡心,压低声音,“要一间。待会儿她问,你就说其他的都已经被客人包下了。”说完塞给炒饭一块银子,贼贼地笑了一下。

(第二十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一回

清冷的江水缓缓流动,术法祈来的风吹着大船在水面上毫不减速地行驶,旅程渐趋寂静,除了船上巡逻的弟子以及船工们,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下了。

挂在舱壁上的油灯随着船身的起伏慢悠悠地摇晃。庭主休憩的舱内,甄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伸出胳膊想搂过身边少女的身体,手却扑了个空。再摸两下,还是没有人,甄零立刻警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视线一转将船舱扫了个遍,仍旧没看到她。又用隐蛊偷偷跑出去了啊……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淡淡地叹息。

水迭澜给柳清濯灌了一碗安神的汤药,逼着他睡下之后,打算去拿一点备用的药材明天继续熬给他,却看见天圣站在甲板上,苍凉的江风拂动她的头发,一袭黑衣单薄的身影,在夜色里恍若融隐进去,触不可及。

“圣庭主,怎么在这里?”水迭澜走近前,用毫不吃惊的语气问道。她觉得但凡在夜里有人跑到这里来站着,就总要有一出“我睡不着,来看风景”的戏谱。不过,她倒也很好奇,照这样的速度,应该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抵达江南吧……此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而又不知道这一去,会有怎样的欢迎仪式在等待着柳雪庭的众人。

“疼……。”天圣淡淡地苦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额上那枚翡翠般晶莹的宝石,“这里很疼。雪门主是个意志很强悍的女人,要征服她并不容易……这世界上最难收服的,就是人心呢。若不是心甘情愿,要费多少力啊。”她侧过头来的时候,水迭澜才看清楚发间那枚宝石正在闪动微弱的光芒,恍若天边不清晰的寒星。虽不懂术法,但她也知道这种疼痛药物针石不可医治,于是敛衫行礼,颔首轻语:“此痛楚似乎非医家之力所能及,圣庭主千金之躯,还请多多保重为是。江风太凉,莫要在此站得久了,若受了寒,零庭主又该心疼了。”

天圣并未回答她,眯起眼睛望着天上被风吹散了疏云之后露出的的月亮,将双手撑在船舷上,闭上眼睛感受扑面而来的湿润空气。许久她微微一笑:“时间已经不多了,还如此顾忌自己这具皮囊作甚呢?”

“圣庭主……?!”水迭澜听她话语萧瑟,微微皱眉。

天圣看到她的样子,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在我的事情未完成之前,我是断不可能让自己先倒下的。不过你们……”她扭头瞥了一眼船舱,“下江南之后就是滇南了。好好调理他的身体,否则滇南的环境绝非他能忍受得了。”“属下知道。”水迭澜点了点头,“只是,我们下江南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杀人。”天圣的语气突然充斥了凌厉的冰冷气息,一如她眼睛里掠过的一抹寒光,“为了让一些借正义之名行杀人之实的人,尝尝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水迭澜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天圣倚靠在船舷上孤绝而寂寞的身影,一席讽刺她的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甄零惊醒来到甲板上找到天圣的时候,水迭澜已经回去了。天圣依旧趴在船舷上,闭着眼睛任头发在风中杂乱地飞舞。黑色的衣服映衬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甄零看得眉头紧锁,不禁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圣,回去睡觉吧,外面很冷,不要生病。”

天圣反常地没有扑进他怀里撒娇亲热,只是浅淡地微笑,歉意地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没事。”飘渺羸弱的背影在船的起伏中竟带着隐隐约约欲消失之势,让甄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圣……”甄零捏紧了拳头,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从心底浮起,“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天圣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笑容:“我会尽力的。”

甄零最终没有伸出手去抱她。

=============

夜翼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堆记录在羊皮卷上的机关图,放在桌子上细细翻看。

“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么多,都交给我来没关系的。”闇隐看到他替自己揽下了复查的全部工作,有点歉意地站在一边说。“不要这么见外啦门主……”夜翼一边用毛笔在机关图上圈点着一边回头笑笑,“属下在这方面比较精通一点,不会出什么纰漏。更何况你还要给属下补·衣·服呢,不是吗?”毛笔杆指了指闇隐手中的衣服,笑容加深别有一番意味。

“哼!”闇隐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飞针走线。

“门主,诛苍弟子霜凌桀在庭外求见。”水月华站在门主内室外面轻轻叩门,低声汇报。闇隐和夜翼对视一眼,默契地了然一笑。虽然之前的交手只是管中窥豹,但是也足以了解这位大弟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而凭他这种血性,这时候如果不折回来,那才真是见鬼了。

霜凌桀待闇隐和夜翼领着一群隐门弟子把自己包围之后,将自己腰间的双剑取了下来:“闇门主,今日我不是为了打架而来,我只是想请教——你要霜凌桀如何,才肯释放那些被拘囚在贵派的师弟们?”

闇隐打开扇子轻轻地摇着,并不言语。她认真地看了看霜凌桀满眼充满的坚决,对他的来意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心下暗忖,毕竟是大门派的弟子,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这样看来,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门主,我希望以我自己为人质换回那些因我之过而被贵派请走的师弟们!”看到闇隐不说话,霜凌桀先提出了请求,然而捏着剑身的手却越握越紧,青筋迸现。

“如若我说不呢?”闇隐用扇子遮住嘴,笑了起来,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诡异莫名的光芒,似乎在算计什么。

“如若门主不答应——”霜凌桀手中的剑铮一声出鞘半寸,“霜凌桀将用自己的方式救出师弟们,万死亦不辞。”

果然。闇隐的视线飘到了夜翼的脸上,他对闇隐点点头。如果此刻不答应,霜凌桀必然要怀抱拼个鱼死网破的心态在这里掀起一场血战。虽然隐门加上妖门是足以对付他,但霜凌桀肯定会死在被俘之前,他是不会容许自己也一样身陷囚牢之中。如果诛苍剑派的大弟子真的死在柳雪庭手下,诛苍剑派的掌门必然不会坐视不理……那对双方或许都是一场大麻烦。

在庭主尚未回来之前,麻烦还是越少越好。闇隐看了看夜翼脖领口那一截细细的绳子,想起玉如意的柔软光芒,将手中的扇子“刷”一下合上。“霜公子如此爱护同门之心,闇隐非常佩服,既然如此,就成全霜公子又何妨?”

霜凌桀听到她这么说,倒有点意外。他本不抱什么希望前来,因为对方应该不会用一个人换几个人才对。关照师弟在其次,他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是……他有点害怕面对背负自己害了众师弟的责任。他可以面对刀光剑影也可以面对鲜血伤口,可是他讨厌低着头被人数落,尤其对方是自己的掌门,而且是在那个二师弟的面前。

霜凌桀将手中的双剑扔了出去,闇隐一把接住。然后没见夜翼脚步移动,人已经掠到了霜凌桀的身边,出手如电,瞬间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虽然他来到身边的时候霜凌桀有所觉察,他也没有反抗。然后只听喀啦喀啦几声,霜凌桀蓦地发现自己的脖子、肩膀、手肘、手腕、腰、膝盖、脚腕已经被特殊的皮革枷锁扣紧。

“霜公子身手甚高,令我等敬畏,所以为防万一,出手冒犯,还请霜公子见谅。”夜翼微微笑着凑近,促狭地说,“这些都是我们柳雪庭妖门门主亲手用术法幻力凝结而成的锢神扣,一旦动用内力强行冲开穴道就会吸收你的真气并且更加坚固,所以还请霜公子本分些着,不要作无用的事情。”

闇隐微微笑着用手中的扇子点了一下霜凌桀的额头,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倒下的时候听见闇隐带着笑的声音:“霜公子放心吧,我们柳雪庭说话算话。既然霜公子愿意留下,那些客人们我们自会送走。”

好像……他们把什么都预料到了啊……这么想着的霜凌桀,陷入了昏迷中。

柳雪庭的地下牢房里,水月华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随后风情万种地靠在铁栏上,对地牢里的诛苍弟子们妩媚地微笑着:“几位可以自由离去了,有人保你们出来哦。”身后几个隐门弟子跟了过来,给他们戴上特制的遮眼布,随后带着还在一头雾水中的诛苍弟子们走出了地牢。

闇隐和夜翼回到隐门门主内室的时候,居然看见妖门门主出乎他们意料地站在门口等着。

“闇门主还真是胆大呢,放走了几条鬣狗,却带进来一头猛虎。”冻子把玩着匕首上的铃铛,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话,嘴角带着微讽的弧度。“冻门主言重了,虽然霜凌桀实力强大,但身份也相应重要,拘押了他,比那几个弟子更能压制诛苍剑派。”对妖门门主突如其来的造访,闇隐蓦地觉得有点不安。

冻子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神秘地抿着嘴,走近闇隐塞给她一封信:“闇门主,虽然我懒得管其它门的事情,但我毕竟也在柳雪庭,一些事情不上心不行……下一次可要小心一点,选择在河边走不光要小心不湿鞋,还要小心不要哪一天被鳄鱼叼了去呢。”说完,整个人如同融化了一般,消失在空气里。

闇隐拿起那封信,脸色瞬间苍白。夜翼看到她这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立刻抢身上来看,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柳雪庭闇隐门主亲启”,而在信封的右下角,九漓坛主的大印鲜红得刺眼。

=============

风无尘安置了灵雪休息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师父给自己的信笺,细细查看。江南陆家给掌门写信邀请他来陆家有事相商,然而掌门此刻分心无力,只好遣自己走一趟,顺便转交一封给陆家当家老爷子的信。摩挲着信封他抬起头看着桌上的油灯,不禁苦笑:如果不是因为掌门在两年前对陆家的老爷子有过救命之恩,朔门恐怕根本就入不了江南四家的法眼吧。四年前的那个戕邪大会,朔门就没在邀请之列。

如今邀请他们前去,到底又是为什么事情呢。

“笃,笃笃。”耳边传来敲门声,一重二轻,随后便停了下来,不急不躁。能这么温柔娴静的,也只可能是那个和自己同行的少女。风无尘立刻起身过去开门,果然,灵雪站在门外,看到他出来,立刻行了个礼,略带羞怯地低下头:“风公子,这么晚了来打扰你真是失礼了……”“灵雪姑娘不需要客气,有话请直说。”风无尘看着她不着脂粉的清净面庞,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放缓了些许。

“方才我听店小二说,柳雪庭也在下江南是么?”灵雪轻轻理了一下头发,语气似乎有些焦急。“是的,他们今日清晨已经启程了,现在应该在路上了……托他们的福,这两天的天气也变得出奇适合出行。”风无尘点头,带着惯常的平和微笑回答道。

灵雪愣了愣,侧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灵雪姑娘?”风无尘有点奇怪地问道,她却仿佛陷入了沉思,眉头轻轻地蹙起。“灵雪姑娘,若有什么麻烦的话,我们可以晚些启程。”修罗门莫非和柳雪庭有冲突么?为什么灵雪看上去一副犹豫的样子?风无尘起了戒心,口气却依然是淡定柔和的。

“啊……没什么。”灵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瞳子微微睁大,“灵雪怎好意思耽误风公子的事情,明天可以出发的……灵雪只是有些担心,但凡那种大派出门,总要讲些排场,人多之时难免会有些身份奇怪的人混杂其间……灵雪只是想提醒公子稍微小心一些。”

“原来如此。”风无尘笑了,还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灵雪姑娘放心吧,我们朔门不会引人注意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的。”

孤叶将九音的衣服拧干晾起来之后,谨慎地将灯光弄得暗了一些,然后轻轻地坐在床榻外侧,凝神聆听隔壁传来的声音。那个书生的房间在她们两个人的房间右边,他带来的女子在他房间的右边。而孤叶自从进入九漓坛就在修习音咒,安静的时候她的听力比常人高出很多,能够清晰分辨出隔壁的人在做什么。

音无形,无法通过其实体辨认其特性,因此需要通过音律中蕴藏的“气”来感知。而人亦如此,单凭外表无法知道此人是正是邪,若是能够精准地察觉出这个人身上的“气”,就至少能大概了解此人的行事作风如何。

自从风无尘进入客栈,孤叶就留上心了。江湖上不怕九漓坛的门派有很多,畏惧九漓坛的门派也有很多,但是像风无尘这样,看到她们之后虽然谦恭地让路但是毫无惧色的江湖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多半颇有城府,也许他不是冲着她们来的,但是明天极有可能会同乘一船下江南去,不可不防。

九音靠在床榻里面睡得正香。都能像她一样毫不在意,该有多好。孤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怀里的琴弦,抹出一串幽雅的单音。

(第二十一回·结)
作者: 闇之隐者    时间: 2008-6-4 02:04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南宫恋絮    时间: 2008-6-4 02:38
报名报名…… {/hx}
姓名:周恋絮
年龄:其实我一直梦想着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嗯,十八好了,也不错
参与门派:天圣大人帮我随机安排吧……
简介:
淫邪= =但仅限于语言
作者: alfred    时间: 2008-6-4 03:29
报名{/hx}
姓名 阿尔
年龄:16岁
参与门派   南岚剑派
简介 武器是一尺长剑,兰色衣服的清秀少年.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6-4 04:25
建议楼上的二位去这里报名……http://hi.baidu.com/saintskyfore ... 2d258e87d6b63e.html不过貌似马上就截止了||||||
作者: 那路或多    时间: 2008-6-4 04:3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alfred    时间: 2008-6-4 17:31
以下引用影北山人于2008-6-3 20:25:15的发言:

建议楼上的二位去这里报名……http://hi.baidu.com/saintskyforever/blog/item/74f20b1c652d258e87d6b63e.html不过貌似马上就截止了||||||

已经去报了.{/hx}

以下引用那路或多于2008-6-3 20:30:20的发言:

欢迎阿尔入我南岚…(殴出去)

哈哈,t猫猫是大小姐呐.
作者: v2sam    时间: 2008-6-4 19:29
MS我不怎么逛这个区的样子~~``还是常去部落格支持下哈{/cy}
作者: xmj    时间: 2008-6-4 19:54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4 22:30
以下引用闇之隐者于2008-6-3 18:04:02的发言:

那边都更新到第四章了,这边不同步更新一下吗?或者……等剧情渐入高潮再说?

咳~~已经更新鸟,这边是个备用点罢了~~似乎大家都喜欢去blog~6R这里没多少人来了所以耽误了~抱歉哈{/hx}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二回

诛苍剑派的大厅里,南岚的掌门和弟子们已经在席位上坐定了。宵真和灵缡心坐在掌门的身边,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地不敢开口。凌寒风看看左边坐着的自家掌门,又看了看对面诛苍剑派的掌门,打了个哆嗦——两边都是两张锅底样的黑脸啊。

如果不是诛苍剑派之前寄信函过来要谈关于和南岚剑派联姻之事,自己还要在密室里面壁吧。但是就算此刻跟着来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南岚剑派的大小姐早就不在门派里了。而对方似乎也出了点什么意外,方才听到弟子们的汇报说,诛苍剑派的大弟子自从两天前离开门派之后,就一直没回门派。真不知道这两位掌门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能不能把人瞪回来。

“咳……”诛苍掌门拈拈胡须开了口,“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南掌门,敢问令嫒究竟……”

“不瞒顾掌门……”南岚掌门皱着眉头,一脸忧心,“我这女儿磨炼过少,没有江湖经验,竟在出门派任务的时候遭贼人暗算被掳走,现在生死不明,吉凶未卜……老夫已经遣弟子去寻找了,不知道贵派可有线索?”

“胆敢掳走南岚剑派的千金?这伙贼人真是胆子不小。”诛苍掌门吃了一惊,侧头看看身边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弟子,干咳了一声,“唉,我这顽劣大弟子也是不服管束,前日自己偷偷跑出门派去,老夫当时正与江南四家联络一些事情,竟然没有发现。等到觉察之时,人已经再没回来了……”

两个掌门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养着一个问题孩子的家长一般,苦恼不已。

“顾掌门的弟子武艺精湛,想必不会有事,可是小女不擅剑法,真不知……”提到那个剑术造诣不高却总喜欢读书冥想的女儿,南岚剑派掌门的脸上现出又爱又气的表情。

“当务之急是找回令嫒,嗯……”诛苍掌门点点头,“若有诛苍剑派能相助之处,请南掌门不吝开口,老夫必当鼎立帮忙。”“多谢顾掌门古道热肠……”南岚掌门叹息着微笑,“此外……还想和顾掌门谈一下关于柳雪庭下江南的事情。刚才听顾掌门谈及和江南四家联络……莫非诛苍剑派也要派出弟子下江南去援助江南四家?”

“是的。”诛苍掌门看了一眼二弟子,“宵真,你把事情和南掌门好好地说一遍。”

“遵命。”宵真站起来,先抱拳作揖,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神气的微笑,说:“柳雪庭南下,让江南四家的人感到恐慌,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他们已经给我们写信,请求诛苍剑派能够调派一些弟子到江南那里去,保护江南四家的人……”“你们也收到这样的信笺了?”凌寒风有点惊讶,看来江南四家此次动作不小,不仅给自己的门派写了信,还给诛苍剑派也写信求助了。

“我们曾在戕邪大会上和江南四家订立约定,我们从他们那里获得一定财物资助,然后会保护他们,并且共讨邪恶……”诛苍掌门点了点头,示意宵真坐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所以如果江南四家遭受邪派威胁,我们自当不遗余力……只是,柳雪庭此下江南,真的是对江南四家不利么?”

“就算不是对他们不利也不能掉以轻心……”南岚掌门轻轻地品了一口面前的香茶,“何况柳雪庭的立场向来晦涩不明,虽然他们扶持少年天子上位此举确实广应民心,但是这个门派总有种说不出的邪门感……”他合上盖碗,“首先,那柳雪庭里的女庭主,外观颇不像正常人类,敢问顾掌门可曾见过青发金眸的女子?”

诛苍掌门摇头之后,南岚掌门端起茶碗继续说下去,“而且那里的人亦邪门得紧,尤其是那叫什么妖门的地方。弟子会使用各种妖术蛊毒,其能力不下于九漓坛……就算是单纯治病救伤的贤门,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医门……我曾听弟子说,见过贤门弟子在药铺订购紫河车呢……”

“紫河车?!”诛苍掌门厌恶地撇撇嘴,摸了摸胡子:“的确邪门得紧……而且那女庭主的来历出身,至今都没有详细资料……”

“所以他们此下江南,也难怪江南四家会觉得害怕吧。”凌寒风喃喃地说。灵缡心有点奇怪地看着这群人的谈话,摸不着头脑。宵真捏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没事的。”

“不知道南掌门对他们这次写信求援有何应对?”诛苍掌门淡淡地问。“老夫要坐镇门派,大概走不开……所以此次应该会派我这大弟子出去,也顺便让他多收敛一下急躁的脾气。”南岚掌门看了一眼身边的凌寒风,半带命令的口吻说道。

啊?啥?在门派里还没商量过就这么说?凌寒风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掌门,心里觉得很郁闷:在诛苍掌门的面前都决定好了的话,自己必然没有回绝的余地了——连请命到密室里面壁都不行。对他而言,虽然比较期待下江南在四家面前摆摆威风,可是如果真要和柳雪庭主打起来……也许没什么把握能赢吧。

“正好教你将功赎罪。”南岚掌门没有看他,却压低了嗓子冷冷地对他说。凌寒风闻言一怔,低下了头。南岚掌门行事总有他的理由,虽然会附带一个为了自己的缘因,目的却是为了整个南岚剑派的脸面和地位。

诛苍掌门赞许地看了看凌寒风:“南掌门的大弟子看上去沉稳多了,亦是会拿事的模样。唉,凌桀若能有他那份沉稳的话,老夫也就能放心把门派交给他了……”灵缡心听到他这么说有点着急:“师父~~~那,那小……二师兄要怎么办呢?他的功夫也很厉害啊。”

“你二师兄是习棍术的,不可继承剑派。”诛苍掌门神色严肃,瞪她一眼不让她再说下去。宵真则是将她拉到一边,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小声道:“放心,我不稀罕那个。”

“既然南掌门有心,那么,老夫不日也将派弟子南下金陵苏州会见四家的当家人。”诛苍掌门点点头,随即若有若无地看了宵真一眼。宵真会意,眯着眼睛捅捅灵缡心:“我们一起下江南游山玩水如何啊,大小姐?”

=============

水螅懒懒地靠在床头,眼神却是清醒冷静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扉页已经发黄看不到上面的字迹,内里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很多蝇头小字,也有很多都已经模糊到辨认不出写的是什么。水螅将书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只有一张空白发黄的纸张,然而当他在烛火上烤过一下之后,书页上居然显示出了一片褐色的小字。

“柳朝二十七年,武林大劫将至。究其根源,乃千年前‘灵人’之咒印。昔有异族之人采金童玉女取阴阳真元,调和而筑其筋骨,摘天地仙花神草炼其魂魄,后以己心头热血导引雷电催生。‘灵人’诞成之际,本心思纯净,后遭人畏憎追杀,遂堕入心魔,起腥风血雨,掀惊涛骇浪,天上地下,无不惶惶。天界曾调玄圣大神下凡剿杀,武林群雄齐力会同玄圣大神,将‘灵人’引至山岭名企南者,以结界镇压其能,终毁其灵体。玄圣大神耗尽其‘阴’之神曜,封印‘灵人’魂魄于某处。玄圣大神亦被封存神力大半,难归天界。然‘灵人’魂魄不灭,招千年间无数死灵亡魂加护,并刻下毒咒:千年之后若有机会脱出,必将屠尽人间生灵,以报千年积压之怨仇……”

字到这里就没有了。水螅默默地将那一页撕下来,藏进怀里。当年在江南宣家翻找医书的时候,一时疏忽拿错了这本书,却为自己惹来一场杀身之祸,几乎要丢了性命。听大师兄说,若不是有人当时在修罗门花了重金保他,此时可能还在哪里提心吊胆地躲避追杀,或者早已经和灵雪的娘一样变成骨灰躺在罐子里了吧。

这本书的秘密,也是自己进入修罗门之后无意之间发现的。看似普通的医术记载着如此玄乎的预言,实在让人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江南四家为何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自己,却并非为了夺回这本书呢?而如果这一页的记载确实是真的,那样的大家族为什么不把消息昭告天下呢?要知道……明年就是柳朝二十七年了啊。

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突然发出来的“嘿嘿”的憨厚笑声,让水螅蓦然想起,项让他们似乎是执行完任务回来了。他立刻调整了个姿势作打瞌睡状,甚至在项让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看上去仍是浑然不觉的模样。

项让抱着胳膊站在水螅的床边,目光扫到床头的桌子上,那一本书。他抄起书翻了翻,都是一些模糊的文字,依稀记着一些药理,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水螅师兄,我回来了。”项让笑着敲敲桌子,“别睡了,快起来,灵雪不在这里,今天可没人给你做现成饭,我们出去喝两杯吧。”

水螅睁开眼睛,看着项让抿嘴笑笑:“项让师弟,莫非你觉得我已经研究出来怎么解除我身上毒药的方法了吗?”

“水螅师兄医术这么高明,就算已经解开了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如果真的解开了,师弟倒是要恭喜师兄距离自由之身又近了一步。”项让作了个揖,目光里迸溅出一丝危险的火花。

“我才懒得研究那个呢……若是不幸失败,让自己挂了岂不是太不值了。”水螅打了个呵欠,慢慢地坐起来,拉了一下已经松垮到胳膊肘的衣服,“走吧,项让师弟,我们喝酒去。”

项让一脸开心地呵呵笑着,跟着水螅走向了回廊。望着他的背影,项让摸了摸身上的暗器,没有作声。难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出了错,他并不是希望解除当年掌门下在他身上的十日月才去翻医书的吗……?

=============

柳朝的大小事情,只要柳十二想调查,就没有不知道的。此刻她已经将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在纸条上,绑在鸽子腿上送了出去。——水月华自从她收留霜在这里养伤之后就没再来到这里了,倒是遣送来一只白鸽,以后公子有事情的时候,就用这只信鸽传信。

霜在送来彩歌楼的第二天就已经清醒了。而且几乎是被浓郁的脂粉气息熏醒的——从未来过这种烟花柳巷,他对彩歌楼的一切都极不适应。皱着眉毛刚刚坐起身来,鼻子下面便送来一碗熬好的治伤的草药。

“小兄弟,你伤还没痊愈,不要乱动——先把药吃了吧。”柳十二一手端药碗一手叉腰,亭亭而立,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然而霜却将其直接无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牵动了伤口也没有喊疼,只是微微地皱一下眉毛,然后跌跌撞撞地就向门口跑去。

“你要去哪里啊~~”柳十二莲足一点,飘到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的伤可没有好耶。虽然我这里不是医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一个老弱伤残跑出去在大街上乱晃哦——”

“你说谁是老弱伤残?”霜冷冷地开了口,一双眼睛冒着寒气盯住柳十二的笑靥。柳十二毫不在乎地继续微笑,似乎要把他眼中寒冰融化一般轻飘飘地靠近:“当然是小公子你啊,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跑出去没多久肯定又要晕,到时候可没有人再把你拖回来……万一被马踩了被牛踢了被车轧了被东家大娘洗脚水泼了可怎么办~~”

“你少管我的事。”霜毫不领情,挥开她伸过来搀扶的手就走出了门。然而看到楼下一片莺莺燕燕笙歌曼舞,还有姑娘们依偎在宾客怀里卿卿我我的香艳景象,差点一个抽搐从楼上栽下去。定了定神,突然转身,鬼魅般地扣住柳十二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手腕一翻就用藏在袖子里的飞镖抵住了她的颈子。

“这是哪里?灵雪呢?”霜的眼神更加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灵雪被她们抓去还被强迫侍弄那些人——手指发力,飞镖的边缘几乎就要切进柳十二娇嫩的皮肤。

“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嘛……”柳十二没想到这人行事如此乱来还无法揣测,不由得紧张起来,想后退,可是他的手死死制住自己的手腕,而且脖子上的利器散发的杀意已经刺痛了她的肌肤。要怎么说?灵雪姑娘已经被带下江南去了,他会信么?

突然,柳十二的眼前掠过一片红光,紧接着一声闷响,脖子上的飞镖失了力道,掉到地上。接着霜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了,被身后的火之火一把抓住。“放心,用的是刀柄,没敲死。”火之火将刀收回背上的刀鞘,看着晕过去的霜扁了扁嘴:“修罗门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大脑进水不可理喻,我看在他伤好之前,你最好多给他灌点蒙汗药,然后等伤好了直接丢到野外去,也省得麻烦了。”

“但是……只怕他会再找回来。”柳十二抬手擦拭额头,已经细细密密地出了不少冷汗。

“放心,在那之前,我保着这里。”火之火侧过头去,笑得一脸灿烂。

(第二十二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三回

幽深的企南山林里传来模糊的虫鸣,还夹杂着一个少年怨气冲天的牢骚。——胸没剑和南玉澄因为白天的事情浪费了企南峨人大半瓶明芝粉,被企南峨人关在门外反省。南玉澄没什么意见地乖乖站在门外面,倒是胸没剑心里面那个郁闷:拿错盐的又不是他,而且最后那只野雁还不是都进了大圣天和老头子的肚子,凭什么他要跟着一块没床睡觉啊!这该死的老头子,脾气还真是古怪得紧……

但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和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来到那块企南峨人平时喜欢静坐的大青石旁边。南玉澄看到他也要坐,扁扁嘴偏开身子,找了一块很小的犄角坐下来。而胸没剑压根不和她谦让,直接跳到大青石上面,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石面粗糙然而平整,躺上去还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身体,让人遍体畅快。“老头子怪知道享受的。”胸没剑在嘴里嘀咕着。

夜色渐渐深沉,万籁重归寂静,只有潺潺流水和飞流而下的瀑布,哗哗地荡漾在耳边。胸没剑凝视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自己离开门派也有好些日子了,为什么这一次呆在外面明明没作什么正事,却觉得很轻松呢?自己……不是一个不杀人就浑身不舒服的杀手,是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么?

正在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尚未等杀手的本能让他一枚飞镖掷过去,南玉澄已经一下站起身来。他心中一激灵收住了即将出手的飞镖——这女人武功不精误伤了她会很麻烦——同时暗暗忖度:她以为自己睡着了想趁机逃跑么?!

“喂。”胸没剑从石头上跳下来拦在南玉澄面前:“你要去哪里?”

南玉澄不作声地用手中的剑点了一下他身后,胸没剑回过头,大圣天的身影刚好消失在茅屋后面一条杂草丛生的偏僻小路上。“你还真对你这个‘爹’感兴趣啊……”胸没剑扭过头,一脸轻蔑地揶揄。“难道要我对你这个根本不是我什么人的人感兴趣?”南玉澄反唇相讥,秀气的黛眉下一双眼睛如同瀑布下的寒谭般深邃却又闪烁微光。

“你——”这女人是真的傻了么?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哼,那家伙会一身莫名其妙的术法,我一靠近他都浑身不舒服,你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这大半夜的,你就不怕他再把你怎么样了?”胸没剑有点忿怒地走近她,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作威胁状。

“落到你们手里,我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南玉澄一点也不怕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那条小路,一转眼就隐没在荆棘丛中。“喂!澈江!”胸没剑喊了她一声,没有听到回应,也气得咬咬牙,快步追到了那条路上。杂草比他想象得还多,几乎快到一人那么高,遮掩住了视线。他一边用镰刀割倒杂草,一边向前走过去。

胸没剑的身影消失之后,南玉澄快步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迅速沿着原路返回到企南峨人的小茅屋旁边,压低了声音对茅屋后面的一丛厚密草木轻轻道:“阿尔,没事了,出来吧。”

蓝衣的少年如同灵猫一般轻盈地钻出草丛,并不言语,只是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南玉澄,看到她衣衫整齐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脸上现出放心的神情。随后他谨慎地侧目看了看小茅屋,凝神静听片刻,然后深深吸一口气,抓住南玉澄的手腕对她使了个眼色。既然决定冒险逃走,于是不能再迟疑。南玉澄点点头,将真气凝聚足下,腾起轻功,沿着下山的路飞一般地离开。一路上阿尔手持软剑护住南玉澄周遭,同时警惕地注意周围。

然而一直逃到了山底,都相安无事。南玉澄有点奇怪地回头看看,这难道真的不是贼窝?为什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呢?

=============

柳雪庭南下的船队依旧在夜里飞渡着无声无息。雪流星安静地坐在船舱内的床上,闭目养神。轩辕天侍立门口,舱门虚掩,能够让他通过门缝里的影子,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方才在船上用晚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雪流星素常冰冷平板的脸上微微地有异样的表情,于是留上了心,特地守在这里盯视。

雪流星双眼还闭合着,然而眉心蹙起嘴唇抿紧,双手也下意识地抚摸着袖中的雪月环,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她的轻功堪比柳雪庭隐门里首席的弟子,如若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向庭主的大船,斗门的弟子没有一个能拦得住她。

轩辕天并没有推门进来察看,手却已经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他在斗门苦练多年拳法,是爆发力惊人的高手,他的蓄力一击如若命中,纵然是内力深厚的人也要肝胆俱裂,必死无疑。就算雪流星能够躲开他的攻击,这一拳掀起的力量也足够让船发出动静,示警另一条船上的两位庭主。

不知等了多久,轩辕天依然像一尊石像一样杵在门边,保持着握拳的姿势。突然,雪流星仿佛被什么惊动一般,双目圆睁,整个人“唰”一声就从床上跃了起来!

轩辕天在面具下的神色也骤然绷住,左手一翻拍开舱门,右拳已如同出笼猛虎一般直直辟出,带着呼呼的风声凶悍地击向蓝眸少女的胸口!然而在即将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却顿住了,轩辕天有点奇怪地发现,雪流星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痛苦地抱住额头,眉心浮现出一道翡翠色的光芒,犹如一条纤细的锁链,死死环住了她的头颅。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女庭主布下的某种机关,他还是被这种诡异的景象震骇住,身形一飘后退了三步。在他退离开的时候,雪流星瘫倒在床上,咬紧牙关抱住额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杀了我吧……拜托你……”

断断续续地从齿间挤出这么几个字,雪流星几乎是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艰难地锁定了面前带着银色面具的冰冷男子,口中说了拜托,神色却凝定了几分刻骨的怨恨,毫无哀求之意。

轩辕天不为所动地默然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出手制住她。片刻,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的性命,由庭主发落。”

翡翠色的光芒突然变得更加明亮,雪流星倒吸一口冷气,终于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先前挣扎反抗的神情消失无踪,连已经握紧了雪月环的手指也已经松开。轩辕天将脸上的面具又扣得紧了一些,转过身离开了船舱。但凡进了柳雪庭的人……若有反抗之意,便会连意志都要碾为齑粉么。不知道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人能比柳雪庭主还要强大呢。

轩辕天走出门片刻,沉吟半晌又转了回去,提起案头的大氅,随意地甩搭在昏迷的雪流星身上。

=============

胸没剑穿过满是杂草荆棘的小路,看见一块明亮的空地——明亮?他有点奇怪地探出头去,居然看到了很令他吃惊的奇景——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竟盛开着一朵闪着淡淡光芒的小花。此花奇异莫名,状如菊花,却没有固定的颜色,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彩虹般的斑斓色彩,流转间便绽放出宛若虹霓的绚丽光芒,虽不时变幻但从未停息,持之以恒地照亮着那一片不大的空地。

大圣天站在那一朵花的旁边,神色漠然。过了片刻,他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物,竟是一缕女子的青丝。他轻喝一声,有微红的光华开始在手中的青丝上浮现,不出片刻工夫,那缕头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散发着皎洁如月华般的光芒。他握着那团光球缓缓伸向小花,松了手,光球便降落在花朵周围的地面,水一般慢慢地渗入泥土。

胸没剑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朵绰约不可方物的花。它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生命,一直一直展现着那般绝美的姿态,不若昙花那样开了便谢。那份瑰丽……似乎已经凝固于其上,永远不会凋落。企南岭居然会养育这等奇物,想必江湖上没有多少人能有幸见到它吧?

“你还要看多久?出来。”大圣天冷厉的一声呵斥,将他一下子震醒,连忙钻出草丛,扑打了一下身上的草屑,眼神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飘向那朵花。

“我来找澈江……”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突然想起那缕青丝,眼神猛地一变,手中的镰刀“唰”地兜出一道冷芒,指定了大圣天的心口:“那头发是不是她的?你把她怎么了?!莫不是……莫不是……”目光转到那朵娇艳的花上面,手指一紧,点足掠了过去。

“不许动它!”大圣天突然沉声吼道,袍袖一拂,胸没剑只觉得脚下一阵诡异的旋风突兀刮起,仿佛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双腿,运到脚下的气劲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硬生生逼回丹田,整个人双腿一软,被那股旋风摔到一边。

“谁准你随便动它?你知道它多么珍贵么?”大圣天蓦然阴森的口气,犹如那阵旋风般让胸没剑身上一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你把澈江怎么样了?这花是不是你用法术把她……把她变成的?!”虽然心里有些怵,但胸没剑依旧很快从地上跳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大圣天。

“这是芊玥花。”大圣天走到那朵流光溢彩的小花旁边,蹲下身不紧不慢地说着。“芊玥花?”胸没剑皱皱眉毛,“从没听过这种古怪花名儿。”“你当然没听过……这是在人间难得一见的天界的花。”大圣天看也不看他,凝视着那朵花儿,似乎陷入了沉思。

芊玥花,是和往生青莲、瑕薇并称为“天神恩赐的三大奇花”。往生青莲多生长于冰寒刺骨的深潭之底,瑕薇生长于炽热的熔岩焦地,而芊玥花则生长于不见阳光的苍茫青山中。它们无种无芽,凝聚天地精华而诞生,然后依靠自身吸收灵气进行发育,如若诞生之地没有足够的灵气,则不出数日便会枯死,如若养育得当,不仅能够恒生千年之久,采撷之后还能够迸发出无穷的神力。

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些对它们的传闻,也曾让不少术师和江湖人对它们梦寐以求,然而随着岁月慢慢过去,因为从没有人再见过它们,因此传闻也就慢慢地没有了。

“当初那个老头子见到这朵花的时候,正被仇家追杀……”大圣天自顾自地说着话,“明明和他没关系,他倒宁可自己被射成个筛子,也要保护这花。所以本神就还了他一条命,让他在这里看着这朵花。”他站起身来侧过头:“一千年了,若是没有十八岁以下少女的阴之真元年年滋养……这花哪能活到现在。”

胸没剑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和这小子说这么多干啥啊……他又不是这里的人。”企南峨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胸没剑回过头,老爷子走过来塞给他一包药:“小子,这是给你们掌门的解药……老头子这身体不是个好身子,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山,否则……不过多亏了你和那丫头,老头子这两天挺开心的,这就算让你也早点解脱了吧。”说罢看了一眼大圣天:“神棍,你别下手太重了。”

“哼。”大圣天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走过来伸出手扣住了胸没剑的额头。胸没剑大吃一惊,想要挥动镰刀反抗,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整个人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企南岭山下了。“我……我在这里做什么……”他有点迷糊地摸了摸额头,“我应该是去企南岭找企南峨人给掌门治疗毒伤的吧……”低头看到手上一包药,怔住:“已经拿到手了吗?那就快点回去吧……奇怪,我似乎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在胸没剑嘀嘀咕咕地拿着药往回赶的时候,企南峨人慢慢地走近那芊玥花,低头欣赏。“神棍……你应该已经种了一千年了吧……在那场战争之后。”他一边摸摸胡子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大圣天,“若不是因为它还有如此重要的作用,老头子才不会准许你随便抢人家的女娃娃来胡闹。”

“还不到两千三百个。”大圣天站在他身后插着手,“待本神的‘阴之神曜’恢复,加上‘瑕薇’的力量……一定能把那杂碎烧成灰。”

“你还真是放心,居然在四年前‘瑕薇’诞生的时候,将它采给江南老陆家,让他们帮你养着。”似乎已经洞悉一切的企南峨人拿起大葫芦喝了一口,笑着说。

“那有什么不好的。”大圣天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草木突然围拢过来,仿佛有生命一般搭成了个天然的棚子,将那朵芊玥花遮盖得密不透风,然后四周又生长起很多灌木围绕起来,看上去就和一蓬乱草没什么两样,“那群愚蠢的人类还不是恭恭敬敬地把它当宝贝秘密供起来了,养得还挺好。要让本神自己来养的话,反而要折损‘阳之神曜’的力量,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白了,只不过是你这个神棍图省事,只打算玩弄人家女娃娃才这么做吧?”企南峨人抡起大葫芦砸过去,大圣天偏头躲开之后,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傲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四回

柳雪庭的船队,在杭州城外的船埠缓缓地停靠下。雪流星从船上跃下,冷冷地发令着众弟子下船列队警备。昨夜庭主们听了轩辕天的密报之后,她今天早上已经受天圣召唤而来到贤门门主的房间,被水迭澜在百汇穴上钉死了一枚金针——金针亦是由特殊药物淬炼过,藉以镇住她任何意欲不轨的思想。

斗门弟子站定之后,两位庭主也走下船,在船埠后面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站定了。然后贤门的弟子也都跟着门主走下船去,水迭澜看着天圣,想起她船上夜色里忧伤的背影,心头隐约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江南为了什么,她在船上和自己所说已经很清楚,聪明如水迭澜,又怎能不知这几年庭主的调派多半是为了什么。

杀人是刀头舔血的事情,一个不慎便会自伤。庭主们有时在拥有五成之上把握的时候也喜欢冒险,就像两年前荡平以制造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暗器而出名的归雁门那样……虽然因此大大增强了隐门的力量收拢了一批极强的弟子,却也害得斗门损兵折将,连门主都在那时丢了性命。此次究竟有了几成的把握,才敢放心地带着庭内半数人马来到这个他们已经不再熟知的地方?

“亲爱的~~我们到家了~~”柳清濯一下船就抖起了十二分的活力,跟在水迭澜身后一迭声地吆喝。水迭澜有点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摆了个外人看不懂的手势,素衣公子就立刻乖乖收了声。

“江南……”天圣抬起头凝视江边两岸上碧绿丝绦般柔软轻飘在风中的垂柳,心下一阵感慨。自从和他相遇,已经四年没有来到这里了吧。她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甄零,再度默默地回头看着江面的景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水乡独有的清灵秀美之风韵,仿佛已经融入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江湖中那种肃杀的气息,似乎真的未曾沾染这里分毫。

不远处的大道转角,突然走来一支华丽的轿队,缓缓地在柳雪庭众人的面前停下了。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撩开轿帘,轿内坐的竟是一位身着黛衣的典雅女子。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向天圣和甄零款款地行礼:“柳雪庭主远道而来,迎接迟了真是惶恐之至。妾身是江南朱家总管朱紫凡,奉家主命令请两位庭主和弟子们到朱家小住,以尽区区地主之谊。”

江南四家……动作倒挺快。柳雪庭南下不过短短几日工夫,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了。天圣和甄零对视一眼,随即上前几步,还礼并且掩口轻笑:“如此便多谢朱总管了,我们都是江湖人,不懂规矩。初来宝地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总管和家主多多海涵。”

朱紫凡微微低首:“不敢不敢。紫凡初见便知堂堂柳雪庭主自有大家风度,怎可能和一般江湖人相提并论。既然两位庭主愿意到朱家一坐,我们便即刻进城吧。到朱家正门……还有约摸一个时辰的脚程呢。”

说完她扭着柔软的腰肢走到甄零的身侧想要领他上轿,然而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狠狠一弹,整个人顿时倒退了几步,幸得一旁的婢女上来搀扶,才没有摔倒。朱紫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娇呼,诧异地看着甄零——对方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只是回身命令着弟子们赶快把物资运上车子。

怎么回事?甄零的身边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保护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五尺之内。朱紫凡将手心里已经扣紧的小刀收起来,脸上迅速恢复了淡定自如的神色:“零庭主,请上轿吧……您的弟子,妾身会让人给他们带路的……”

“零庭主坐不惯轿子,我们还是骑马跟着比较好……请朱总管在前面先行带路吧。”天圣牵过一匹马,走到朱紫凡面前礼貌却冷淡地微笑说道。在两个人四目交接的时候,朱紫凡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打着旋地吹上来,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从面前这个青发女子金色双瞳中直逼而来的……那是何等凌厉而冷酷的敌意。

=============

第二日早发的船在碧波荡漾的江面上行驶着。柳雪庭主召来的风势虽已经慢慢减去但依旧够这一艘大船行至江南,于是这条船上也已经站满了昨日无法搭船而今日早早前来的渡客。当然,其中也包括风无尘和灵雪,以及九音和孤叶。

“孤叶孤叶!你看这山,就像趴着睡觉的狮子一样耶~~~”九音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船舷上,兴奋地指着两岸形状各异的青山叽叽喳喳,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天真活泼的情态。她丝毫不害怕会因此引人注意或暴露她的身份,和身边的孤叶说个不停,然而当孤叶偶尔回答她一两句话的时候,又会被她一下子无视掉。——而且,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个身着寻常侠女装扮的少女,竟是令人闻之心惊胆寒的九漓坛毒药部总管吧。

孤叶坐在她的身后,浅浅微笑缓缓抚琴,弦上流出的音质温软如船下轻轻激荡的江水,却似乎构筑起一道让人无法逾越的屏障。旁人只道这弹琴的少女衣袂飘飘,气质高雅,恍若出身大户人家让人不敢接近,殊不知却是那蕴含音律中的淡淡真气,给围观者的心智上加了无形的压力,以此护住了她们二人。

此种音韵无疑是空城计,虽引起了一些身怀功夫的人的注意,却令不懂咒术的他们望而却步。

“九漓音咒?”风无尘闻得音乐里充斥若有若无的真气,似警告,似护持,似威胁,已经明白对方是来自九漓坛,还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弹琴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一旁的灵雪却浑然不知状况,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些干粮,递到风无尘面前轻声道:“风公子,今日起得大早,还没吃过早膳吧?这是灵雪出门前自己做的面点,不嫌弃的话就用一些吧。”

“呵,在下确实饿了,多谢灵雪姑娘……”风无尘被她一说,方觉得饥肠辘辘,接过面饼咬了一口,突然浑身一激灵:行走江湖多年,早就习惯了不随便吃陌生人递过来的饭食,今日怎会就这么随意地吃了?!对方还是修罗门的人……还没等他将嘴里的面饼吐出来先行检查,灵雪已经开口了:“风公子,如若口味不合……毋要勉强……”

他侧过头,灵雪的眼中隐隐有着哀伤的光芒。她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不再言语。

“不……很好吃……”风无尘没来由地慌乱起来,连忙将整个面饼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差点噎住。他形象尽失地捶了半天的胸口,才缓过气来。

“风公子。灵雪杀了你,对灵雪有什么好处呢……?”正在他靠着船舷喘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灵雪淡淡的话语。他有点愕然地看着她,她却只是哀婉地向他笑笑,同时将挎在胳膊上的包裹抱进怀里。

风无尘第一次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

柳雪庭隐门门主内室里,彻夜未眠的门主闇隐终于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了。夜翼的手上拿着那封信,神色凝重。信上没有什么长篇大论,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九音已下江南。”

“她会对九音做什么吗?”闇隐曾握紧了信封,颤抖着声音问他。而他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对于柳雪庭主而言,此下江南事关重大,一切干涉之人也许都会被他们杀死。而对于九音……当初的契约上,也只能暂保九音性命直到她主动向两位庭主出手而已……那件残酷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两年前,九漓坛派出来的使者造访了羽翼未丰的柳雪庭,两位庭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宴席上,使者们提出希望能与柳雪庭结为盟友,共同对抗正义门派。然而在两位庭主婉言拒绝之后,使者们竟暴露了狰狞的面目——“既然柳雪庭无意结交,从现在开始便是敌人吧!”

派来的刺客中也有那茫然的少女,她毫不知面对柳雪庭主将会有多大的危险,手中的各式药蛊宛若天女散花般在天圣面前绽放出一朵朵危险夺命的毒葩……“九漓坛主好大的胆子,竟然借交好之名妄图行刺!”若不是自己挺身格挡下甄零饱含怒意的一剑,九音在两年前恐怕就已经身首异处。

“庭主。九音是属下义父妹妹的孩子,义父对属下如有再造之恩,临终前曾嘱咐属下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她安全,还请庭主手下开恩……”闇隐搀扶着为了她而被甄零剑气震伤的自己,毫不犹豫地为了九漓坛的总管向两位庭主屈膝下跪,开口求情。

“你可知她早已经被毒药封住记忆多年,根本不认识你?”命属下将九音带去治疗之后,天圣叹息着问道。“属下早已经知道……所以才没法将她带出九漓坛。”闇隐神色一黯,口气却是坚定的,“更何况……她这个样子,在九漓坛虽日日夜夜杀人,活得却也是快乐的。”

“快乐么……”天圣走下来将闇隐扶起来,“既然闇门主为她说情,那便下不为例,放过她这一次罢。只不过……如果九漓坛再敢对柳雪庭不利,无论那里还有什么人和你有关系,我们必然要踏平了那里。”闇隐听闻此言吃了一惊,抬头看到天圣沉郁的脸色,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开玩笑。

于是和九漓坛主的信件往来如此这般地开始了。软硬兼施之下,九漓坛主居然也肉肉唧唧地拖了整整两年再没找过柳雪庭的麻烦。九音虽然一脸茫然地活着回去了,然而剩下的几个九漓坛弟子没有幸免于难,回去的时候有几个能爬的已经算好的了……想起天圣笑眯眯地叫来柳清濯,指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弟子说道:“呐,蛤蜊脑子阿濯,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过两天我来看看你试药的成果哦……”那个时候,连自己都不禁汗颜。要知道柳清濯调出来的药……那是连柳雪庭厨房的蟑螂都绝对不敢吃的……

此次通信让两个人大出意外的有两点。一是在夜半时分寄信,必然是关于九音的紧急内容——果不其然,九音一个人晃悠到江南去了。虽然她自己不会主动刺杀……但是如果跑到柳雪庭主面前让他们看到了,又会如何?然后,被妖门门主看到这封信……奇怪的是冻子的态度。看见庭内的人通外,竟毫不在乎,为什么?

——莫非冻门主有反骨么?想到这里夜翼打了个冷战,他实在不敢做这么可怕的假设。虽然妖门弟子数量是四门中最少的,但他们身怀诡异到无法辨出何时发挥作用的术法,绝非一般的武功高手能够分庭抗礼。

夜翼走过去轻轻拍拍闇隐的肩膀:“门主,若要疲累,还是到榻上去休息吧。这样坐着,容易受凉的。”

闇隐睁开眼睛,扫到夜翼手里的信,思绪又一下子回到了昨夜两个人的讨论。夜翼坚持要去九漓坛,请求坛主召回九音,但是自己却不允许他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两个人争执不下,吵得都没有力气之后,自己沉沉睡了过去……而他,却一宿未睡么?

“翼师傅,连累你了。”闇隐按了一下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厚实的手,有些歉意地回头看着夜翼。“门主说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门主,弟子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夜翼微微笑一下,加重力道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何况现在弟子也算和门主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有什么不能互相支撑的?”

闇隐心头一暖,笑了起来:“翼师傅……”下一瞬立刻变脸,猛地敲了他一下:“少给我灌迷汤!就算这么说了我也绝对不许你去九漓坛,听到么?”“就算你不让去……”夜翼摊手,“如果九音在庭主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九漓坛主会善罢甘休么?”

“嗯,也就是说……九漓坛想利用此时只有一半人马的柳雪庭,要挟两位庭主吧?”闇隐冷笑,“自从圣庭主掌握了九漓坛的蛊术之后,九漓坛赖以支撑其地位的就是毒药……如果庭主抓住了九音,就算是不要她性命,也不会轻易让她走掉……九漓坛所有的毒药秘方可能都会被贤门破解,而九漓坛很多无药可医的猛毒也将再无用武之地。相对的,为了能够解毒,可能会有更多人找到柳雪庭贤门……庭主将更加强大。”“难怪坛主这么着急……”夜翼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昨夜发向江南两位庭主那里的信件也差不多该到了吧。”闇隐微微摇头:“还到不了。所以……”她回身击掌:“水月,你来一下。”

水月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主内室门口,俯身行礼:“参见门主,请问有何吩咐?”“从今天开始你暂时把彩歌楼的事情放一下。然后……好好地替我们盯着妖门门主。”

听闻此言,水月妖媚的眸子里也浮现出惊异的神色,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盈盈再拜,点头应承:“属下遵命,一定事无巨细,尽数禀报于门主。”然后一如来时那般,像一朵紫云一样飘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

“老爷,柳雪庭主已经答应来这里住下,现在正随朱总管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一个家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地向着坐在椅子上的老者禀报。

正眯着眼睛喝茶的老人突然浑身一颤,几乎将手中的茶杯握碎。“来了?!来了……来了……他们居然来了!”老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因为年事已高而愈发剧烈的喘息声,情绪却是激动不已的,那双老辣巨滑的眼睛里,蓦地绽放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好……太好了。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

“来人,设宴!我们要好好为贵客接风洗尘……”毫无热忱的话语里隐隐透出迫不及待的杀意,“顺便可以跟宣家白家陆家的人传一声消息——让他们也来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柳雪庭主……”

“是!”家仆立刻站起来奔出门外,招呼着人准备起来。而座上的老人,低低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他们还能见到活着的。”

(第二十四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五回

“澈江师姐回来了!”阿尔走进门派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孩童般喜悦的笑容,一路高声喊着,招呼着南岚剑派的弟子们。聚拢过来的众人都吃惊至极,几乎没人敢相信这么一个小弟子居然就能将下落不明的南玉澄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兴奋,只是一如平日的规矩,恭谨地向南玉澄行礼,道一声“恭喜南小姐平安归来”。

在他们眼里,从未把南玉澄当作和他们一并修行剑术的同门师姐或师妹,而只是掌门身边碰不得冒犯不得的千金大小姐而已。而南玉澄则是低下头,躲避着他们探询的眼光,跟在阿尔身边默默地走向正厅。

“澈江!你没事……可太好了!”凌寒风听到弟子来报消息,也感到很高兴,一个腾跃就直接从后厅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南玉澄和阿尔面前,微微笑道。

“近日让师兄们担心了。”南玉澄看到这个一向很照顾自己的大师兄,脸上也多出几分笑意。“阿尔今次可立大功了……呆会儿要在师父面前好好地记上一笔。”凌寒风摸摸阿尔的头,朗笑道。“师兄言重了,这是阿尔分内应当之事,功劳什么的还是不要再提了……”阿尔低头作揖,温和地回答。

“澄儿!”南岚掌门也已经赶出厅外,看见南玉澄安然归来,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南玉澄抬头看他,心下不禁一酸:短短几日没见,爹的头发竟然白了那么多。“爹……”南玉澄疾步走上石阶,跪下右膝:“爹,孩儿无能,跟随大师兄和二师伯出行却没能帮上忙,反而遭山贼虏获,令南岚剑派蒙羞……孩儿已经知罪,请爹爹责罚。”

周围的弟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们不能体会到,南玉澄是怀抱多么复杂的心思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回来就好……”南岚掌门背过身去,“澄儿,你进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寒风,你带弟子们继续练剑吧。”

“是,师父。”凌寒风作揖,目送南玉澄跟着掌门走进内厅,随后捅了捅身边的阿尔:“阿尔,你说,师父不会真的要和澈江谈那件事情吧……?”“那件事?哪一件?”阿尔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凌寒风这才想起来,阿尔一直在外打听南玉澄下落,根本不知道她的爹已经在考虑把她嫁出去这件事情了。

=============

轿子和车队终于在环翠树拥碧水的园子外面落定。甄零跳下马,然后将同乘一骑的天圣抱下来。“正厅的空间不够……可能不能招待所有的贵客,所以……还请零庭主的弟子们到偏厅休息吧。”朱紫凡已经钻出了轿子,走近两人躬身行礼,随后微笑着做了个手势,便有一些下人们过来为众弟子领路。天圣环顾了一下,点了点头,弟子们才随着那些下人们走向偏厅。

“亲爱的~我能不能跟着你啊~~”柳清濯看到贤门的弟子也跟着走向偏厅,立刻扑过去可怜巴巴地拽着水迭澜的衣袖不松手。水迭澜先是在他背后掐了一下,然后侧过头道:“放你一个人又不知道惹出什么乱子,当心失了柳雪庭的脸面——好好地跟着我随两位庭主进去。”

江南园林的庭院里静谧得近乎死寂,甚至连院落里行走的家丁都没怎么见到,也许是因为柳雪庭的庭主来到这里作客,家眷都回避了的缘故吧。一行人穿过长廊走进园子深处,在青墙灰瓦的大宅门口停了下来。“老爷……柳雪庭主已经到了。”朱紫凡先进去通报,随后便传来朱家老爷热切的声音:“快,快迎贵客进来!奉茶!”

甄零揽着天圣的肩膀走进去。座位上的老人蓦地绷直了一下身子,眼神在他的眉目间扫过一圈,然后眉开眼笑地站起来作揖:“柳雪庭主大驾光临,真是叫老夫受宠若惊……快,快请坐。”“朱老爷,在下甄零,幸会了。”甄零微微躬身行礼,口气生冷却礼数尽周。一旁的天圣也款款施礼,金色的眸子里流过一丝莫名的光彩:“小女子天圣见过朱老爷……四年前曾来过江南,这里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所在。”

“呵呵……两位庭主能喜欢,真是让老夫面上有光~”老爷子挥挥手,“快请落座吧,我已经差人泡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还请各位不要客气,尽兴品尝……”

天圣在椅子上坐下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圣?!”甄零立刻凑近,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胳膊,“哪里有问题么?”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没事……”天圣侧头对他笑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却迟迟地不抿上一口。

“不知道两位庭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有什么打算么?”朱家主微微倾身,笑着问道。“我们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以及,清算一下江南这边堆积的债。”甄零蓦然扭头,神色一冷,“首先我想说——朱老爷,在茶里下东西,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庭主说的是什么话……老夫怎么敢呢?”朱家主面色不变,笑着掩饰。“水门主。”天圣将茶碗一扣,看向对面的水迭澜。“玉枕蚕丝……”水迭澜优雅地将鬓边的碎发挑到耳后,黛眉一挑娓娓道来,声音不大却清越从容,“产自滇南的毒虫,因为色泽透亮如玉而形状像枕头而得名,吐出来的蚕丝内蕴奇毒,化在水里无色无味,服用后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任何感觉,一日过后,遍体酸麻,症状和舟车劳顿引发的肌肉疲惫无差……然而再过两日,便会血脉破裂,体内大出血而亡……”

“这种东西在中原——即使在养蚕缫丝闻名的江南都应该很难见到吧?”天圣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案几上,“朱老爷如此煞费苦心地为我们准备这样的好东西来招待,真是教天圣感动,可惜我们是无福消受啊。”“既然庭主不喜欢老夫准备的东西,不知道……老夫还有什么可以为庭主效劳么?”朱家主慢慢地站起来,眼神里却是迸射出了诡异狡诈的光芒。

“圣庭主——我动不了了!”柳清濯突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天圣目光一紧,发现他们所有的人几乎被什么无形的绞索牢牢地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美丽的庭主姑娘,你们来到这里居心叵测,怪不得老夫警觉——好心好意为你们准备了香茶,可惜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有得罪了……”老人站在高台上冷冷地笑出了声。

天圣低头念了几句咒语,却似乎没有起到效果,神色再次一变,吃惊地抬起头:“凝身定魂符……你,你们和韬岭墨家居然私下往来?!”“庭主姑娘没想到吧……”朱家主负手而立,满脸的皱纹间挤出狰狞的笑意,“你以为韬岭墨家会把那么珍贵的绘卷白白拱手让人,还把他们从不出山的得意门生送给你们驱使?他们打不过你就自然要寻求别的办法……庭主你欺人在先,就不要奇怪他们有反心啊~~”

想起之前命令冻子给全部弟子祈福的事情,天圣的脸色更加冷酷——是了,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个……果然借着祈福的机会在大家的身上下了和凝身定魂符呼应的咒印,才会这么顺利地困住他们。凝身定魂之术要里应外合,如果不曾有咒术“定魂”在先,是不可能成功“凝身”的……然而此术若成,确实难逃。

“当时四长老和我斗法,就是为了找出如何能够制住我的符咒?然后,冻门主才会和你们通气……对我们施加这样的术法是么?!”天圣咬着牙,眼神里头一次投出了怨毒——没有想到,最终依旧要面临手下的叛乱,而且还在不经意之间着了他们的道……

“柳雪庭主,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来做什么——几十年的家业,岂是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孩就可以随心破坏的么?”朱家主转过身,“因此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啊……所以,还请两位庭主九泉之下不要怨恨老夫哟——”手猛地一叩墙上的某个机关,顿时从四面八方冒出了无数黑森森的小洞,随后密密麻麻的羽箭从中刷刷刷射出,尚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首当其冲的天圣已经被射中!

“圣——”甄零嘶吼出声,急欲跃起却依旧如同石像般没法移动片刻。每一支羽箭的末端都用金粉书写了细细的咒文,蕴含的力量比一般冷箭更凶猛十倍,眨眼之间,厅内惨叫四起,血肉飞溅,被咒术定在原地的柳雪庭众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猩红的液体浸满了地板,沿着缝隙缓缓地流淌而出,流满门庭。朱家主在一片哀号中背着手,舒心地大笑出来。连十年历史都没有的门派,还妄图和自己,和拥有雄厚根基的江南四家较真——

这就是所谓的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吧……

=============

修罗门掌门的毒是解了,然而胸没剑却觉得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周围的弟子都笑话道:大师兄自从找药回来就整个人呆呆的,莫不是滇南的瘴气进了脑子罢?他曾问过水螅有什么毒药可以将人的记忆封住,但是无论水螅怎么检查,都查不出他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于是,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嘀咕着这个问题,寻找着脑海里一些虽然模糊但依旧在绽放着莫名光芒的东西,一些有可能改变自己未来的东西。

“公子~进来玩吧,彩歌楼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全柳都的青楼都不会有这里的姑娘们水灵喔~~~”当他一脸沉郁地路过彩歌楼的时候,突然有几个姑娘迎上前,左拉右扯地,邀请他进去坐坐。一股浓浓的脂粉气味袭入鼻孔,他不禁皱了皱眉毛。这里的姑娘真是如同牡丹一般光彩照人啊……比起他们,灵雪就如同不起眼的兰花……呃,说到兰花,似乎印象中,有一个人更加适合如此作比……却是谁呢?

“咔嚓——!!!”头顶上突然传来窗户被撞破的声音,胸没剑抬头一看,一个灰色的人影从里面摔了出来。习武之人反应极快,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将摔落的人在半空中接住,随后就地一个长长的滑步止住向下落的去势。周围的人都慌不择路地给他让道,一阵尘埃落定后,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人,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孩,身上还受了不小的伤,为什么会强行撞破彩歌楼的窗户啊……

胸没剑将少年的脸转过来,看清了面目,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小霜?!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这里……”话到最后都开始结巴,他看看散发着奢靡甜香的彩歌楼,再看看一脸木然已经处在半昏死状态的霜,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

还有……灵雪到哪里去了?

=============

“多谢朱老爷帮我们看清楚柳雪庭内部的奸细……”天圣含笑的声音远远飘来,却如同一道霹雳,顿时让朱家主得意的神情僵硬在脸上。不对,死人怎么还能出声,莫不是遭了鬼?!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却见室内虽然一片狼藉,却早已经不见半个人影,被射满了冷箭的只是厅内的椅子和桌子而已。方才的鲜血、惨叫、以及柳雪庭众尸横遍地的景象,仿佛是他自己的白日梦或者海市蜃楼一般。

“朱老爷子既然和韬岭墨家交好,应该也经常和他们研究关于术法的内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知道,术法里有那么一个为术师所不齿的旁支歪道,叫作——幻术呢?”视线转到门口时,扶着门框亭亭而立的天圣挽着甄零连同身后安然无恙的所有柳雪庭的人赫然映入眼帘,似乎有一阵风在此时此刻吹过,青色发丝与墨色裙裾同舞起来,天圣的笑容幽媚,却让朱家主打了个寒颤,双腿都要软下去。

幻术!到底在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中了他们的术法?他以为这些涉世未深的小鬼们早已经在他的算计中,已经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所以催动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谁知道,真正上套的人并不是柳雪庭众,这第一回合的较量,面前看似柔弱的少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扭转局势,占据上风。

“哦哦,似乎也不能怪朱家的人不知道。幻术本身是大多数术师所不喜修习的,因为要想利用术法影响人心产生幻觉,需消耗自身很大的灵力,使用不当造成的反噬甚至能让施术者本人心智崩溃……”天圣玩弄着飘舞的头发,闭上眼睛,浅浅地笑,“所以,幻术被韬岭墨家的人视作害人害己的邪术之一,自己都不屑于修习,又怎可能和江南四家的人共同研究呢~~”

“你——”朱家主出师不利,怒从中来,天圣却还在慢悠悠地数落道:“朱家主年事已高了……连周详的捕猎计划都制定不出来了吗?看来您的家族里大半的人仗着自己在朝廷的势力,横征暴敛,欺压百姓,诬杀忠良,侵吞灾银……这些斑斑的劣迹……恐怕朱家主也都已经‘不记得’了吧?”

“混账,你这个邪道妖女——”朱家主正欲破口大骂,天圣身边的人一个飘忽逼到近前,寒气森森的剑锋已经贴在喉咙处。甄零的眼睛里透出冰冷入髓的寒意,比剑刃更凛冽三分,瞬间冻结了他即将说下去的话语,手上的剑虽然没有动作,人却是微微侧了一下头,向身后的一干柳雪庭众沉声发令:

“给我,全部杀光。”

(第二十五回·结)
[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六回

朱家毕竟不是一般的富贵家族,此时园子内所有的机关已经全部拉开,被朱家主精心安排好的杀手也已经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雪流星带领一小拨弟子将所有入口全部封死,天圣一脸漠然地立在朱家的大门口,远远望去犹如一段冰柱冻在那里,纹丝不动。身后是刀剑碰撞发出的金属脆响,夹杂着哀嚎的人声和鲜血喷出的声音。

“朱家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绝后,肯定会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地方让那些家眷逃脱。”甄零对身后的轩辕天道,“那些人我们不杀,现在需要尽可能杀伤的是朱家的有生力量——这些精通功夫的人。”一边说一边一剑刺穿了面前一个杀手的肋下,拔剑出来的同时狠狠地踹上一脚,那个人被踢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接应的同伴。所有的弟子们都得到了庭主的命令,留在朱家园内把这些人杀掉,而不去寻找那些老弱妇孺。

战斗已经接近白热化,此时园子里剩下来三十多个精英杀手,都是江南四家内部培养出来的人才。他们毫无怯意,肩并肩背靠背,刀剑一致对外,抱团死战,和一百多个斗门弟子杀得难分难解。周围的陷阱机关发出来的冷箭在半空中就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冻结,变成沉重的冰块啪啦啦落在地上。天圣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安静地替战场里的人挡掉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偷袭。

“亲爱的我好怕我好怕呜呜呜好多血~~”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柳清濯还唯恐不能凑热闹,整个人几乎挂在水迭澜身上呼天抢地。水迭澜指间夹满银针,向所有欺近身前的人射出去,次次中穴,针无虚发,一转眼已经干脆利落地放倒了很多人。

天圣突然转过身来,径直走进朱家大堂,在已经捆成粽子的朱家主面前蹲下身来,淡淡地微笑着:“朱家主,告诉我……‘瑕薇’和绘卷,在哪里?”

“呸!”朱家主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然而吐出来的涎水在空中被什么东西一弹,反而溅回到他自己的脸上。天圣继续缓缓地说道:“家主,我知道你恨我——而且……现在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是来逼供的。你也可以打算宁死不屈……但是,你曾对零庭主做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说罢站起来,走到门口对正扒着水迭澜的肩膀不松手的柳清濯扬声道:“阿濯,蛤蜊阿濯,你来~有事情要你做。”

水迭澜手中的银针闪着幽幽的蓝光,猛一下挑破了一个人的颈动脉,鲜血甫一喷出便变成了蓝色,那个人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气绝倒地。柳清濯听见天圣呼他,便放开水迭澜跑了过去,水迭澜微微吐出一口气,那家伙真是重死了。然而虽然身上轻了不少,她的心里却反而更加沉甸甸了,时不时地看向柳清濯跑走的方向。刀剑无眼,在这么混乱的战场里跑,但愿这笨蛋不会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包围圈里才是。

“圣庭主,有何吩咐?”柳清濯跑到大堂里面,笑嘻嘻地问。——在人人神色紧张地战斗的时候,也就他还能够笑得出来。天圣指了一下朱家主:“老爷子就交给你来照顾吧,待会儿,我要问他话,所以要留他一口气说话。除此之外随便你怎么弄都行。”

“这……”柳清濯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朱家主,笑容不变声音却犹豫不少,“这样可以么?他可是江南四家之一的家主……如果朝廷怪罪……”“就算有罪名,也都记在柳雪庭的帐上,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天圣走过来,用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柳清濯突然面色一变,觉得体内的怨灵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激发起来,一阵冰寒冻得骨头都要碎裂掉,浑身颤抖着蹲下身子去。

“阿濯……冻门主已经背叛我们了,所以,我不想再看到背叛的人。”在浑身冻伤般的疼痛里,他听见头顶上传来天圣冷峻的声音。他轻轻地颤抖着环抱肩膀,极力忍耐着疼痛而轻声应承:“是……弟子谨遵庭主命令。”随后天圣叹息一声,走出了大堂。

柳清濯等身上的怨灵平息些许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移到朱家主的身上时,他脸上又现出了小恶魔般的微笑。“死老头,害我被圣庭主教训……哼哼,我刚才吃的苦头,一定要原封不动……不对,十·倍·百·倍地还到你身上!”

=============

当船泊下来之后,听见岸上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家快别进城了!今天朱家出大事了,柳雪庭主在朱家大开杀戒,死了好多人了!”一句话如同炸药一般,人群顿时沸腾了。难以置信的人们议论纷纷,神色骇然。最吃惊的人当属风无尘和灵雪,此时灵雪娟秀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扶着船舷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

“江南朱家的人都敢杀?”孤叶倒吸一口冷气,抚琴的手一颤,琴弦竟被挑断两根。九音则是毫不在乎地看着一惊一乍的人群,有点奇怪地嘀咕:“不就是死人了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孤叶,以前我们九漓坛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他们也都这样的反应啊?”

“应该不是……”孤叶忧心忡忡地将琴裹起来,背好,看着九音大模大样地就要下船,连忙跟上去,“师姐,这次事情看上去很不单纯……如果被那些调查的人发现我们是九漓坛的人,我们很可能会有麻烦……”“有什么麻烦?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去玩他们还要拦着我们不成?”九音满脸听不明白的表情,扭过头,从船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翻一个跟头,稳稳落地。孤叶慢慢地走下船,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笑容。跟着她的话……还怕什么麻烦呢。

“师姐,等等我——”孤叶追了上去,九音没有回答她,而是指着两边柔软的垂柳笑道:“孤叶,你说我回头采些柳叶回去,打两个蛋,做‘两个黄鹂鸣翠柳’如何?”“嗯,好啊,应该会很好吃吧……”“不过……似乎九漓坛没有鸡蛋,我们拿金蟾卵代替鸡蛋应该也好吃吧!”“…………”

“灵雪姑娘,你没事吧?”风无尘伸手去搀扶灵雪,看着她因过分震惊而苍白的脸担心地问道。“风公子,灵雪没事……”灵雪费劲地向他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我们似乎不能留在这里太久……还是尽快前往金陵,先把公子的事情办了可好?”

“灵雪姑娘这样,在下真不放心。”风无尘摇摇头,“在下还是陪同姑娘先去扬州,把姑娘送到家比较好。柳雪庭实力强大,以在下之力,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护得姑娘周全。”“对不起,给公子添这么多麻烦,是灵雪拖累公子了……”灵雪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如同凝结了几朵霜花,泫然欲泣。

“呃……啊……姑娘无须介怀!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在下自当全力以赴保护姑娘安然回家……”一向自诩舌绽莲花的风无尘,却面对灵雪这样娇柔文静的姑娘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尴尬了半天,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个……灵雪姑娘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到附近的茶庄去沏壶茶,休息一下,然后直接走驿站那边去扬州吧。”

“多谢公子……”灵雪款款施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那副哀伤的神色也收敛了起来。风无尘暗暗松了口气,于是也带着她下了船,向城外的小茶庄走了过去。他的目光瞥到直接进城的九音和孤叶两个人,不禁纳闷:九漓坛自从柳雪庭崛起就一直让它三分,这次他们这样招摇地进城去,莫非九漓坛已经和柳雪庭有所往来了么?他想起曾经在行云山庄见过修罗门和九漓坛的人,莫非那次,还不止这两个门派么?

=============

鲜血,和杀戮。十年前与十年后。就算人改变了,唯有这两样东西不变。

十年前,自己的家族曾经也是和江南四家交好的精武世家,受到江南朱家的邀请,来到他们这里作客。年龄尚小的自己还不知道此次赴宴到底是为了什么,直至后来才知道,父亲的手里有着朱家家主发了疯也想得到的东西。

蕴涵未知力量的绘卷,每一张书页都记载着各类秘学,不为人知的岐黄药理,偏门别类的武学精要,巧夺天工的器械制法,用兵如神的策略心得……收集齐全的时候,绘卷本身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足以让一个人平步江湖再无敌手——

一千两银子,不卖。两千,三千,四千,一万。价格攀升到两万并且变成了黄金,父亲依旧大摇其头。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岂能如此轻易卖出?就算对方是交好的江南大家,也不能相让。眼见最重要的问题谈崩,江南朱家开始先礼后兵,灌醉了父亲和兄长们,随后派遣早就待命多时的杀手们下了毒。

那一个晚上就连夜色都被鲜血浸染得鲜红凄艳。猎猎燃烧的烈焰,丧生于火海中的亲人们,小小的他没有喝酒,意识清晰到让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刻下了淋漓的伤痕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忘怀。被母亲拼了命地推出客房,然后就听见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人被一阵爆风吹翻出去,随后森冷的刀剑劈砍而下,母亲的惨叫声在爆炸声中扭曲得难以分辨。逃不得,避不得,剧烈的疼痛伴随流血的伤口,噩梦般地纠缠到死方休。

“居然还剩了一个小子,斩草要除根,杀!”明晃晃的寒光映入眼帘,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然而刀尖在距离喉咙半尺之处凝定了,随后身子一轻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被母亲抱着走向阴间。

“对不起,我来晚了……”抱着他的人说话了,陌生的女子声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周的惨呼声戛然而止,仿佛被那些人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一般。他抬起头来,却吃惊地发现,袭击自己的那些杀手全部被冻在一层闪闪发光的冰壳里,映照鲜红的火焰格外醒目。他惴惴地扭过头去,看到眼前的少女黑衣青发,金色的瞳孔直直地凝视着自己,虽然明知是她救了自己,他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虽然脑海里还有很多模糊的疑惑,他却已经无法思考。少女将他搂进怀里,鼻端传来一阵清淡的花香,他混乱的情绪在那一瞬,不知道为何地就被平复下来。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陪你……”少女轻轻抚摸他的头,声音温软悲哀,饱含着莫名的痛苦忧伤和极深的感情,近在咫尺地回响在耳边。那之后多次午夜梦回,都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初相见时这句抚慰了自己的言语。

“零!你在发什么呆啊!!!”

突然胳膊上一疼,甄零皱了一下眉毛,转过头看见天圣正在掐着自己的手臂,神色有点慌张:“刚才看你就那样站在人群里不动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的什么东西暗算了……真是的,怎么可以在战场里面走神呢!虽然那些杀手都已经战死,也不可以大意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甄零笑了笑,“只是,手刃了仇人之后,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他扫了一眼尸横狼藉的朱家庭院,侧头命令弟子们尽快打扫。天圣看他确实没事,也便放心地笑了:“那就好,方才我看了一眼大堂里的朱家主,已经被阿濯折腾得看到我就像看到亲妈一样……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问问看,绘卷剩下的那一页和‘瑕薇’放在什么地方。”“我只听说‘瑕薇’在江南四家,如果不在朱家怎么办?”甄零问。“如果不在朱家,就到另外三家去找咯,找到为止……”天圣轻轻抚摸着束发的丝带,眼神又瞬间冷冽下来。

=============

“嗷!”一声尖叫过后,霜从床上几乎是弹起来的。“水螅你的办法还真灵,怎么一扎就醒了?”旁边胸没剑插着手在胸前,略带惊喜地问。“没有什么稀奇,扎对了穴位自然就忍不了了……”坐在床边的水螅懒洋洋地将银针收进针盒,“毕竟以前……以前我也算半拉郎中吧……”提到从前,长发微挡的眼睛里飘过一抹黯然。江南水家,那曾经是多么有名气的杏林大家,然而若不是卷入官宦相斗之事随后又祸不单行惹上江湖纷争,水家怎么会落到如此妻离子散的悲惨境地。而自己又怎么会被毒药所困,被迫留在杀人不眨眼的门派替他们治伤配毒。

“灵雪自己回江南去了?”胸没剑看着霜,皱眉发问,“你们路上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和她分开?”“……南岚剑派。”霜冷冷地开口,“路上遇到南岚剑派的人,没打过,受伤了。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言简意骇地交代了事情经过之后,略有些沮丧地躺回到床上,头朝里生闷气。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到江南去,一不认路二没功夫,随便碰上一个拦路打劫的搞不好就被砍了。”胸没剑摇摇头,觉得灵雪就算是傻也不会傻到真的就这么自己走了。“听彩歌楼的人说,是有人护送她下江南去的。”霜把头蒙在被子里面,声音闷闷的。“什么人?”“笑面书生风无尘。”

“啥?”水螅挖挖耳朵,停下手中调药的动作,“不会吧?我记得风无尘不是个惩奸除恶的游侠样的人物么?怎么还会主动帮助修罗门的人?”“也许他并不知道灵雪是修罗门的人。”胸没剑摊手,“不过如果是跟着他,灵雪是安全的……这一点我们倒能放心。”“切!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风无尘对她这样这样再对她那样那样?”水螅凑近胸没剑,暧昧地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胸没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一点也不在乎,“反正灵雪又不是我的女人。”

“但是她是我负责的任务。”霜掀开被子坐起来,“我必须追到江南看着她回到扬州才行。”“那也要等你的伤再好一些……”水螅慵懒地向后一靠,顺势把霜又压躺在床上,“否则还没到江南你先垮了。”

“大师兄!掌门叫你。”修罗门弟子零度在门口喊。“知道啦。我就过去。”胸没剑站起来走出去。

半个时辰后,胸没剑回来了,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大师兄,你怎么啦?干嘛笑得那么诡异……”水螅皱了一下眉毛,不解地问。“探子来报,江南朱家今天被柳雪庭血洗了。”胸没剑打了个响指,“动作真快~~说做就做……他们开始有我们的风范了~~”“那,掌门的意思是?”水螅心下一亮,已经明白了大半,连忙追问。

“掌门坐镇这里,然后门下三分之一的弟子前往江南四家——你、我、小霜和项让都被掌门钦点了。”胸没剑得意地笑笑,眼神里跳动着雀跃的光芒,“这么好的事情,修罗门如果不去分一杯羹,实在是可惜啊~~”

(第二十六回·结)
作者: 风无尘    时间: 2008-6-5 22:2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6-9 19:12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ю殘劒唫轌Θ    时间: 2008-6-10 07:54
又一強文吖,支持這個~~~~~可惜報名已經截了………………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18 20:28
更新至第十三回{/hx}
作者: 闇之隐者    时间: 2008-6-18 21:32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6-22 13:1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dqy661    时间: 2008-6-22 16:29
LZ的头像貌似是柳MM~
作者: ′寂寞上演。    时间: 2008-6-22 19:1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怪乖小韩呀    时间: 2008-6-22 20:49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冰城飞狐    时间: 2008-6-24 23:06
庞大的剧作……
期待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25 06:44
以下引用dqy661于2008-6-22 8:29:09的发言:

LZ的头像貌似是柳MM~

不是的,是山人专门给我画的人设嗯{/hx}

以下引用怪乖小韩呀于2008-6-22 12:49:04的发言:

什么叫“截止”··

截止就是不能再报名被写进文里面去了-v-

作者: 渺123    时间: 2008-6-26 04:5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tranpol    时间: 2008-6-26 12:02
啊。。。。。。
俺来迟了------------

。。。倒退NN步。。。
。。。蹲下来看文了。。。。
作者: cmbljsw    时间: 2008-6-26 17:54
搞啥类,写书呢?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26 22:03
不是啊,只是把大家写进文里面玩……也就是类似角色扮演的东西。
作者: tranpol    时间: 2008-6-27 08:33
同人文也能写的这么精彩
{/qiang}{/qiang}
看完啦
快点更新吧
楼主是几天一篇啊
作者: 柳之一    时间: 2008-6-27 19:29
山人得那套人物卡片不错。

每回前面能来一段像卡片上介绍得那样得引导诗就好了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6-27 21:1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柳之一    时间: 2008-6-27 22:31
昔有异族能人,采金童玉女为材,穷尽其力,育成灵人,然被视同怪胎,或杀或剿,或封或禁,终灵人绝灭,未见其踪。

然,究竟此乃前因,抑或后果?柳雪之盛,是福是祸?若天下大乱,何以为平复……
============
昔闻一族,采金童,撷玉女,穷尽其力,育成灵人。异于同类,终招大祸。或杀或剿,或封或禁,灵人几绝,难寻其踪。

抑 是不是亦? 后面的何以为的为字如果是介词的话,后面就少个之,要不就是何以平复。究竟古文中倒是可以当到底讲,不过用得比较少。福兮祸兮能比原来的更有古意?

其实最不明白的就是第一段了。
总觉得有歧义,是能人成为灵人还是 金童玉女成为灵人。意思吧,是金童玉女。但是主语吧,还是能人。结尾你给绝了。其实柳雪就是这个灵人吧。还是感觉几绝比较好,留下“活口”,未见是被动,难寻是主动。主动的话要比被动的还要体现“没有”

好不容易看见自己喜欢的类型,鸡蛋里挑一下骨头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28 06:13
LS很专业呢{/fd}
老实说我虽然喜欢中国风,却不擅长……所以当初前面是加了个“伪”字的{/hx}
第一段其实是“千年之后”的人根据史料考据之类写出来的,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灵人”的人自然会觉得他们已经全部灭绝了。“难寻”不如“未见”的原因是因为“灵人”是灾祸的存在,不会有人主动去找他们的{/hx}
至于会让你认为“柳雪庭”是灵人的后代,说明我误导成功了{/tp}

但是还是非常感谢你帮我提出来的意见,虽然这只是写着玩图个大家开心,但能有外面的人来支持我还是非常高兴的~{/hx}
作者: lldjjf    时间: 2008-6-28 07:4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柳之一    时间: 2008-6-28 11:01
以下引用天圣的马甲于2008-6-27 22:13:34的发言:

LS很专业呢
老实说我虽然喜欢中国风,却不擅长……所以当初前面是加了个“伪”字的
第一段其实是“千年之后”的人根据史料考据之类写出来的,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灵人”的人自然会觉得他们已经全部灭绝了。“难寻”不如“未见”的原因是因为“灵人”是灾祸的存在,不会有人主动去找他们的
至于会让你认为“柳雪庭”是灵人的后代,说明我误导成功了

但是还是非常感谢你帮我提出来的意见,虽然这只是写着玩图个大家开心,但能有外面的人来支持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原来是专业误导,失敬失敬{/cy}

因为此文有起点文章的风格,近来对此风格文章颇有好感。
向来不催稿。只要不是坑就好了。{/tp}
要成坑了,我就写你的同人{/hx}不知是否侵权啊,哈哈{/cy}
楼主加油啊{/qiang}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28 11:07
不会坑的,当初写圣餐就米坑{/hx}
http://rpg.blue/viewthread.php?tid=84614

联文这方面是要对大多数人负责的哈~~{/tp}
起点我以前去过,但是后来发觉看小说很花时间……又不太容易找得到吸引自己的作品,只好作罢{/ll}改逛书店||||
如果LS愿意写同人当然是我的荣幸哈~~能被人支持对于作者而言是最大的幸福{/hx}
作者: 柳之一    时间: 2008-6-28 11:14
晕,现在回帖,
估计又是一个不采用北京时区的人
天圣在那个国家?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6-28 13:35
以下引用柳之一于2008-6-28 3:14:45的发言:

晕,现在回帖,
估计又是一个不采用北京时区的人
天圣在那个国家?

再过两天就会采用北京时区了{/hx}现在在加拿大……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6-28 19:3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7-2 18:41
以下引用一一·破折君于2008-6-28 11:33:04的发言:

更新番外在第二页~想要番外的来萌我吧=///=

不知道要怎么萌呢~?嗯嗯,于是去学习阿濯写同人文去【殴,搞清楚自己的专长好不好】
作者: 梵香奈雪    时间: 2008-7-3 23:27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梵香奈雪    时间: 2008-7-3 23:3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月·基    时间: 2008-7-4 01:39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7-9 03:58
以下引用影北山人于2008-7-2 10:41:16的发言:

不知道要怎么萌呢~?嗯嗯,于是去学习阿濯写同人文去【殴,搞清楚自己的专长好不好】

其实摇摆舞就很萌~番外会有的恩{/hx}

更新19回~{/tp}
作者: 真·ZERO    时间: 2008-8-5 03:04
代发[LINE]1,#dddddd[/LINE]
第二十七回

平静下来的江南园林里,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尸体被堆在一个角落集中火化然后掩埋起来,弟子们依旧轮班守夜,朱家的庄院里,宁静渐渐变为和柳雪庭抵达这里时一模一样的死寂。只不过此时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再是江南朱家的人。

柳清濯缓缓推开雕花的偏厅大门,却听见里面有弟子小声在劝告的声音:“水门主,你要吃些东西……自从下船到现在你就没有用过膳,方才还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再不吃饭的话,身体会垮的……”

水迭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着手上的药材,目光时不时扫一下屋角被贤门弟子收缴来的江南四家珍藏的医书,但始终不曾起来接过弟子手上端着的饭菜。眼看那弟子的胳膊已经因为酸麻开始微微发颤,柳清濯笑眯眯地大踏步走了进来,将盘子端到桌子上:“没有我陪着的话,亲爱的怎么能吃下东西呢~~来,亲爱的,我喂你吃饭吧,张开嘴,啊——”

水迭澜斜眼看他,柳清濯好脾气地将一筷子菜悬停在自己的前面,她眼神里飘忽而过的一缕愠怒慢慢地变为嗔怪,伸出手去握住了柳清濯手里的筷子。——现在自己留存于此的条件还没有完满,还不到就这么抽身走开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两位庭主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水迭澜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而另一边庭主的房间里,气氛突然压抑了不少。

“难怪江南四家会有绘卷。”天圣将手放在桌子上,倚着椅背缓缓地坐下来,“我竟然之前都没有想到过,他们可能会和韬岭墨家有往来……要不然为什么韬岭墨家会这么干脆地把绘卷给我们,就是因为他们想让我们来江南四家抢最后剩下的那页啊。”

“然后再配合庭内的冻门主……里应外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么。”甄零站在一旁,轻轻地翻着手里的地图。“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传信给闇门主,让他们先下手为强把冻子抓起来?”天圣纤细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扶手,侧头看看甄零。“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柳雪庭起内变,柳都那里会很危险。”甄零走过来按了一下天圣的手背,“少安毋躁。等我们把最后一页绘卷找到,就什么都好说了。”

“方才朱家家主已经说过,那页绘卷被扬州白家收藏了……而‘瑕薇’,则在金陵陆家。”天圣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等明天一早,把朱家囤积的钱财米粮分发给杭州百姓们,然后就准备启程去扬州吧。”

甄零点点头:“都依你的。对了,刚才派遣轩辕天和雪门主到城外去埋伏,保险么?”“没问题……她脑后的金针已经被钉死并且下咒了,只要她有点想反抗的意思,针尖就会刺得愈深直至达到脑髓——而在那之前的疼痛,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她忍不了的。”天圣低下头,嘴角却带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这种强来的控制人的方法,我还真是不习惯啊……”

甄零看着她烛光里摇曳的影子,亦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

柳雪庭,妖门。本就处在庭内比较偏僻的地方,几丛不知名的花木掩盖住了门主内室的门,但站在花木的左侧,却能看到在门主的窗户上投下的影子。

袅袅青烟伴随檀香末端一点微薄闪烁的火光徐徐散发出来,渐渐笼盖了室内一个本就模糊的人影。轻纱之后的冻子缓缓地挑开紫竹的窗帘,望着昏暗的天空。似乎是已经觉察到什么一般,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漠然地凝视天上慢慢飘动的浮云。

水月华安静地骑在青驴珊瑚的身上,握着缰绳,站在冻子的视线之内同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天空。妖门的门主内室和庭主内室一样,都设下了术法的结界,就算隐门弟子拥有极高的身法水平,在肉眼看不到的电网之下也只有乖乖俯首的份。拥有丰富江湖经验的水月华也知道,偷偷摸摸地监视不是明智之举,何况目前他们还都是同一门派下的“自己人”,被发现之后身上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所以她干脆暴露目标,站在距离冻子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监视。

一柱香之后,冻子慢慢地推开了内室的门,带着一阵淡淡的檀香气息,风姿绰约地走出来,向花丛掩映里骑着青驴的美人款款行礼:“水月姑娘,这么不辞劳苦地在这里守了三个时辰,连本小姐这个被盯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如何?要不要进来小坐片刻,喝点茶再出去接着盯梢啊?”

水月华凝视着冻子,突然掩口而笑:“冻门主言重了。水月只是喜欢独处,妖门又最是清幽安静所以才到这里来休憩,如果打扰了冻门主的话,那真是罪该万死。”“言重的是水月姑娘吧,本小姐只是开玩笑而已。”冻子悠然地转过身,“还是说,水月姑娘害怕吃这一杯茶不成?”

“冻门主的茶倒真的是吃不得。不过,水月今天也许真的要在这里叨扰许久呢。”水月华低头,缓缓地抚摸着珊瑚的脑袋,它打了个响鼻亲昵地磨蹭了一下她的侧腰,似乎还没有发觉到两个人之间明显开始僵硬的某种氛围。

“真不知道,闇门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冻子苦笑了一声,侧头准备回屋,却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摔下身去。“小心!”水月华声音出口的时候,人已经从青驴上飞身跃了下来,将冻子扶住。心下却有点诧异:明明地面很平整也没有什么绊脚的东西,为什么冻子会失去平衡差点重摔呢?

冻子伸出手,轻轻掐住了胸口的衣服,脸上突然飘过一丝愤恨的表情。“这群臭老头……”喃喃地念着什么,转身离开了水月华的搀扶,回眸浅笑的时候刚才的狼狈模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多谢水月姑娘扶持之恩。”

“水月倒要谢谢冻门主手下留情。”水月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依旧是温软微笑,暗地里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冻子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推开门:“水月姑娘真是辛苦了……放心吧,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本小姐不会让他们太惨的……”门主内室的门帘慢慢地放下了,水月华走到珊瑚的身边,一跃上驴,继续凝视着苍黑的天空,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隐去。

=============
杭州城外的树林里,一场屠戮已经拉开。

“不准任何人逃脱,全都要杀。”雪流星手握双环,脸上表情如同石雕木刻一般,只是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这样的字句,指挥着手下的弟子们将所有从密道里逃出来的江南朱家的家眷堵截在一片空地当中。从未如此真实地接触过鲜血和仇杀的老弱妇孺,此时都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寒气四射的刀光仿佛要刺瞎他们已经瞪大到极限的瞳子。

——“为什么连小孩子都要杀?”甄零在听到天圣下了那道斩尽杀绝的命令之后,有点吃惊地质问,“后一代没有必要替他们的父辈承担罪孽和过错不是么?!何况……”

——“零,不要忘记当初他们在你心里种下的是何等深刻的仇恨的种子。”天圣淡漠的口气却比雪流星的表情还冷峻几分,“人心是狭小的,一旦装下了仇恨就不能再容纳其它的东西……而惟有鲜血才能冲刷掉这份刻骨铭心的仇恨。”她勒令雪流星带人即刻出发之后,走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甄零的衣襟,“所以……为了不让这份仇恨传下去,唯有将他们复仇的权利连带他们的生命,一并剥夺。”

“你们……你们居然杀了爹爹!我和你们拼了!”一个幼弱的十一二岁的少年发狠地哭叫着,冲脱了他母亲的阻拦飞扑向轩辕天,想以没有任何力量的拳脚与他打个你死我活。轩辕天面具下的表情分毫未动,一拳揍在那个小孩子面门,直接将鼻骨都击得粉碎,少年直直地飞出数丈之远,噗一声砸在地上便如同摔烂的瓜一般没了动静。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尚未拖出凄厉的尾音,也被雪流星的雪月环毫不客气地截断,取而代之的是鲜血喷出咽喉的声音。

殷红的鲜血流了满地,哀嚎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已经是薄暮时分,却没有见到人路过这里,也许江南朱家遭到洗劫屠杀的惨剧已经传遍了杭州,百姓们还怕惹祸上身,都早早地闭门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吧。

不过,这并不代表不会出现变数。

“什么声音?!”灵雪惊骇地抱住包袱,脸上血色尽失,不远处的哀叫声,和之前听过的修罗门屠杀俘虏的声音惊人地相似,让她心里渐渐开始扩大一种可怕的预感。“血腥味!”她身旁的风无尘已经大叫起来,“还有哀嚎声,前方有人遭难了——”他看看身旁的灵雪,犹豫了一下,弯腰从行囊里取出一把匕首:“灵雪姑娘,请你拿好这个,我去前面看看。”

“请小心……风公子。”灵雪对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剑客很敬佩,接过匕首微微地行了个礼,看着风无尘的身影迅速地一个飘忽,穿进了血气弥漫的树林里。

耳边传来了他的脚步声,雪流星蓦然警觉地回望。“碍事。”话音未落,挥动雪月环割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随后突然一个侧身,右手腕一翻,一只环就旋转着呼啸着飞向正掠过来的风无尘。风无尘感到一阵凛冽劲风袭来,顿时咔咔两步急停在地上,剑亦出鞘在空中一点一刺一挑,先压住雪月环旋转的气势再从环中穿进去最后直接甩飞到空中,动作看似飘逸轻松,实际上为了能够在一开始点住那只飞过来的环,他是下了几分真力的。

雪月环刚刚被挑上天空就消失了。风无尘倒吸一口凉气,再扭过头,雪流星已经冲过来抓走了那只环,现在正站在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视线犹如两根冰柱,看一眼就能让人从头凉到脚。“不愧是惊鸿仙女,轻功真是了得……”他皱着眉毛低低自语。

看来不会错了,在这里大开杀戒的人就是血洗了江南朱家的柳雪庭。此时自己如果和雪流星起了冲突无疑是和整个柳雪庭作对,那朔门很快就会死得非常难看。但是……要他放着那些正在被杀的手无寸铁的家眷不管,他也决计是做不到的。于是风无尘将剑尖冲下,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拱手道:“久闻雪流星姑娘大名,原来真的是柳雪庭的斗门门主,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在下和朋友要赶路,不知道雪门主可否方便让路?”

“再向前一步,就是死。”雪流星依旧保持着攻击姿势,口气森冷,毫无通融余地。

风无尘笑容不变,口气却更加谦逊几分:“雪门主,在下确实有急事要前行,不能耽误,还请雪门主……”

唰!他的额前突然一冷,若不是习武多年的本能让他猛地一个后退同时用手中的剑迎上去架住袭击而来的拳头,恐怕他也要像那个可怜的少年一样躺在那里五官开花了。剑碰触到了攻击者的手腕,却是叮当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他心下一惊:这个出拳者气势威猛惊人,竟然还在手腕上绑了厚重的铁片……如果将铁片拆卸下来,一定更加可怕……

轩辕天已经掠近,站在雪流星的身边,微微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面具后面的双眼迅速地打量着风无尘。风无尘后退两步,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这两个人完全属于不讲理的类型……根本不能好言相劝。打么?柳雪庭的斗门非同小可,曾经灭过江湖上曾经声名显赫的归雁门……而且如果他死了,朔门怎么办?灵雪又要怎么办?

灵雪一直谨慎地躲在树后面张望着动静,当轩辕天出现的时候,她蓦然捂住了嘴,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这个男人好冷……似乎比身旁的雪流星还莫名地冷上好多。雪流星……虽然外表看上去冰冷无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雪流星的内心一定不似如此寒冷。

而轩辕天……从里到外,都几乎是如同那冰冷的青铜面具,反射掉一切照射上去的光芒,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温暖他……灵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神色突然变得很悲伤。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人呢?

(第二十七回·结)
作者: cheyenne    时间: 2008-8-5 04:36
-0-原来还在更新……太好了……
作者: 橡让    时间: 2008-8-5 04:37
貌似是刚写出来的
作者: 闇之隐者    时间: 2008-8-5 04:55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凌冰    时间: 2008-8-7 08:01
原来灵雪和轩辕天还有剧情= =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8-7 14:15
建议去看人物关系表,貌似只剩下十二和天圣之间的线意味不明了~=w=
作者: 鬼九音    时间: 2008-8-21 09:12
嗯……有关两位庭主的图请瞟这里~~
http://hi.baidu.com/guijiuyin/blog/item/7d047c2946b083f899250a03.html

【众:谁叫你打广告的!PIA飞!!】

另,看在我画了3个小时的份上~破折君写我的番外嘛~~【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8-21 09:32
收到~~!{/se}太美好了~~~谢谢九音~~~(飞扑!)
下一篇人物番外肯定是给九音的~~嗯嗯~~{/hx}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8-21 20:5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无逸十二    时间: 2008-8-21 22:34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鬼九音    时间: 2008-8-21 22:49
此次她们出来,名义上是游山玩水——虽然九音也确实实在这么做的——实际上,她们还有坛主交待的另外的重要任务。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床今夜睡,用来形容九音的旅途生涯恐怕再合适不过了。

——————————
由此看来,说不定我我就是因为『好玩』这么简单才出来的……OTZ
作者: 无逸十二    时间: 2008-8-21 22:56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アイシャ    时间: 2008-8-22 00:0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cheyenne    时间: 2008-8-22 00:25
所以说九音就是一只大天呆
作者: 玄天    时间: 2008-8-22 08:10
所以说九音就是一只大天呆啊!
作者: 光郎    时间: 2008-8-22 19:25
原来在这里连载了,我就说怎么博客上看不到了。
作者: 橡让    时间: 2008-8-22 21:58
其实早在这里连载了……
作者: Fantasy幻想    时间: 2008-8-22 23:37
……原来在这连载……只可惜报名截止了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8-23 19:36
潇潇夜雨江南雾(二)

修罗门的船只在扬州城外泊下的时候,柳雪庭亦刚刚好在城外驿馆驻扎。朱家灭门的血案三两天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然金牌令箭尽皆向往来官吏出示,却依旧阻不了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谣言——尚还有不少人蒙在鼓里不知原委,矛头指向柳雪庭责怪他们心狠手辣连家眷都不放过。

曾经柳雪庭的行事暧昧犹如江上薄雾氤氲难明,此刻刀光剑影已经将一切划分得清清楚楚抬眼可辨。

胸没剑率先下船,看着船工们将缰绳系住之后,指挥其它弟子也跟下船来。杭州朱家此刻已经一片萧条除了残桓断壁之外一滴油水都捞不到。因而修罗门直接跟随柳雪庭来到了扬州,趁火打劫的目的显而易见。

遣去打探情况的弟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面带紧张:“师兄,柳雪庭在城外二十里左右的驿馆住下了,方圆五里之内不允许任何车马行人靠近,现在要城需要绕另一条比较长的路,恐怕得耗几个时辰……”

“避开柳雪庭?凭什么?我们也不碍他们的事情。”胸没剑冷冷地一笑,“何况,那条路又不是他们修的,我们当然也可以走……我就不信,在他们要和江南四家火拼的时候还有那闲工夫和我们打。”说罢干脆利落地一挥手,“修罗门弟子听令,列队进城,今日午时之前务必赶到扬州城!否则大家都要露宿城外了……”

“我在前面探听消息,也许能找到灵雪把她带回来。”霜沉声说了一句,便飞快地隐没在树林的小道上。虽然此时灵雪应该已经算是“落在别的门派的人手里”,但是他依旧不希望灵雪就这么被自己门派的人处决。从小到大,这个温顺文静的女子已经和修罗门的墙瓦地砖一样自然,虽然不起眼,却是缺少不得。

“喂!小霜!”胸没剑一惊,伸手去拉他却只扯到一下衣角。“……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听话。”摇摇头,将背上的镰刀又紧了紧,胸没剑也开始带领队伍向扬州城进发。江南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然而在他眼里,这满岸的碧湖翠柳真是让人难受得紧,就像食肉动物要整天面对青菜一般,眼睛都要憋绿了。果然,鲜血和烈火那样的殷红,才是修罗门最爱的色彩。

当水螅听到柳雪庭就在附近的时候,眼神里难以抑制地飘过一抹狂喜。然而被一旁的项让瞬间捕捉到了异样,于是不动声色地领过来另一个修罗门弟子将水螅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三个人寸步不离看似亲密非常实际上暗地里电光火石。水螅的手心里已经握满了毒花弹,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最关键的机会只有在接近柳雪庭的时候——稍有不慎,自己便有可能尸骨无存。身边这个看似憨厚平实的师弟,发起飙来可不是等闲之辈。

项让和另外那个修罗门弟子很随意地谈话,隔着一个浑身不自在的水螅,他也丝毫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时不时地嘿嘿笑笑,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而那把刀尖带钩的特制匕首已经在袖子里面轻轻地贴近了他的掌心,只要一眨眼就能够抽出来将身边的人一刀刺穿,如同让人防不胜防的暗器。那双眼睛每每扫过水螅,都会积累一丝难以觉察的阴郁。

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祸害。可惜大师兄不知道最近被什么事情迷糊了脑子,居然没有想到要派人好好监视着他。项让看着树丛里被人的走路声惊飞起来的鸟,低头冷冷地笑着。不过无所谓,这种人就算是有反心,自己也能够像剪除草芥一样轻松地将他杀掉。就要看他是不是有这个胆了。

===================

驿馆被繁茂的树林掩映,门口的柳雪庭弟子们来回巡逻着。驿馆内的贤门门主房间里,天圣正襟危坐安静地注视着立在室中心的水迭澜,表情平和却不怒而威,周遭的气压低到让人无法呼吸。

“我听负责火化尸体的弟子说,‘死在’水门主手下的那些江南朱家的人,十个里面有四五个都未有真正断气?”天圣仰望着镂花的窗户,口气里七分无奈三分逼问,似是生气却又有别的情绪蕴含其中,“虽然按照规矩,火化之前都会由弟子在心口补上一刀,但是对那些没有真正断气的人而言,却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拼死反噬——”眼睫一垂,本来略带湿热的房间里竟有夹杂寒意的冷风飕飕吹起,水迭澜的碎发在鬓边乱舞。

“水门主,你可知道有多少弟子差一点因为你一念之仁而被那些垂死挣扎的朱家杀手给重创么?!”声音突然提高些许,右手一发力,水迭澜看见天圣捏着的椅子扶手瞬间冻结了一块,然后噼里啪啦地碎裂掉。她依旧低着头站在那里,不与天圣的眼神接触,似乎是不敢又似乎是不屑。

天圣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满室冰冷的寒风消失了。她苦笑着斜靠在椅子上:“水门主,你是不是算计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有办法杀你,所以才如此随心所欲?”

“属下只是想告诉庭主……”水迭澜终于抬起头,眼神里隐隐散发出讥谑的光芒:“柳雪庭不该是杀人不眨眼的组织,而手下的弟子,亦不该是庭主随意使用的傀儡和工具。水迭澜入贤门虽是为了庭主许下的承诺,但水迭澜从未许诺过庭主任何事情,因此今日会有如此作为庭主早该知道,何必再来责问水迭澜缘由?”声音不徐不缓却充满力度,姿态婉约却神色坚定,一字一句,犹如金玉掷地。

“水门主,你真的……不懂柳雪庭……”天圣突然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同时右手狠狠地握住了被冻裂而碎掉一半的椅子扶手。末端被冻结的的断裂的木头带着尖锐的棱角,犹如荆棘一般刺破了她的手心,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而她却只是将眉毛拧得更紧,不言不语。

“圣庭主!”水迭澜吃惊地叫了起来,然而由于庭内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庭主五步之内,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天圣缓缓地闭上眼睛,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掌——令她吃惊的不是因为天圣自残右手的举动,而是因为她看到,从天圣手掌心涌出的鲜血,居然,是散发出莹莹光芒的翠绿色!

翠绿色的血……她曾经研究过毒药谱,也知道一些毒药能够让人身上的血液改变颜色——然而如果体内的血都已经成为绿色,说明毒素早已流窜身体的大血管甚至深入心脉,这个人应该早就是个死人了。可是……为什么圣庭主还能好好地在这里,甚至无视这么危急的状况,淡定自若地使用术法?更奇怪的是,之前不是没有替圣庭主把过脉,但是那时候,并未觉得她的身体有任何异常,和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水迭澜蓦地发觉,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圣庭主受伤流血的样子。平时的她被零庭主那般严密地保护着,连一根头发都不会让人碰到。看着那碧绿色的鲜血诡异至极地沿着她的手流下来,缓缓地淌了满手,却被什么莫名的力量阻止住了,并没有滴落下来。

“圣,刚才弟子禀报说,修罗门的队伍……”门突然被一阵风扫开,甄零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后半截话在接触到天圣受伤的手掌时被毫无预兆地咽回去,甄零的身形在门口只是凝滞了一瞬,便如同狂风般扫了过去,凌厉的气势犹如手中的长剑,疾疾地刺向水迭澜的眉心。

“零!不行!”天圣突然叫了起来,反手一推,一股强风将水迭澜卷了起来,猛地推到对面的墙壁上——也就是在刹那间,甄零的剑气已经突至,将水迭澜原本站立的地方轰出一个数尺深坑,上好的青石板竟也被穿透,碎片四溅。甄零看见天圣出手阻止,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人紧随其后掠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心疼地问:“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天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先对水迭澜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头温柔地摸了一下甄零的脸,“如果我不用这方法克制一下自己,刚才就轮不到你出手杀她了……”不知为何,这声音比刚才质问水迭澜的声音柔和数倍,却让水迭澜浑身一个激灵,一种莫名其妙的凛冽感袭上了心头。

甄零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胡闹。就算这样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啊……”说着就要解开衣带给她包扎伤口。天圣摇摇头,将双手合十,一股淡淡的馨香从手心里散发出来,被刺破的伤口居然奇迹般地愈合了。水迭澜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动:莫非圣庭主能活到现在,也是依靠术法在支撑么……这具柔弱的女子身体里,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如此蔑视毒伤等威胁性命的一切?

“那么,刚才你说什么?修罗门?”天圣凑近甄零,眨眨眼问道。“刚才弟子禀报说,修罗门的队伍已经在扬州城外的船埠停靠,他们此时正在向驿馆方向过来……看来是不想绕道去扬州。”甄零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不过,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来得正好。”天圣微微一笑,笑容里突然透露出一丝算计的意味。她拉着甄零的手款款地走到门口,待水迭澜行礼恭送之时,突然回身,淡漠地开口道:“水门主,待会儿你不妨也过来看看——柳雪庭和那些杀人如麻的门派,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在水迭澜看来,杀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水迭澜直视着天圣的眼睛,声音依旧沉着镇定。

===================

囚车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小缝,蜷缩在车内一角的灵雪被声音惊醒,慢慢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一只碗递了进来,里面是一个馒头几条咸菜,刚一放下就门就咣地一声砸上了,速度之快让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到递饭进来的人是谁。但是她却留意到了,递碗进来的那只手——戴着结实的牛皮拳套。

她知道那只手,在一拳震飞了风无尘之后将自己毫不留情地从树后面抓出来,随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副冰冷的铁甲面具,以及不输给铁甲的那般冰冷的双眼。只消一眼就能把人冻结的目光,在很遥远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个人用如此的眼神注视过自己……

——是了,是自己的生父。如果不是娘亲不畏一切和他私奔到修罗门,也许他会把娘当作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般毫不在意地抛到脑后吧……生父是如此冷冽无情的人,是要继承修罗大业,杀人就像捏死蝼蚁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的威严的修罗门首席弟子,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从未带过任何为父者该有的温情。

然而在前掌门病逝,选取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修罗门的弟子们为了争夺掌门之位爆发了六亲不认的内乱,父亲本是掌门选定的继承者,却因为娘亲生下的自己是个女儿身,而遭到了修罗门弟子的一致反对——“若要他做了掌门,待他百年之后,岂不是要让一个女人来继承修罗门?!我们不依!”

“女人真是麻烦死了。”那一日父亲看着她,说出来的那句话至今都在脑海里无法忘记。为了能够服众,修罗门展开了一场武斗,父亲居然因为轻敌而被另外一名弟子一举击败,那名弟子就成为现在的掌门。难以忍受这样耻辱的父亲自暴自弃般接下了修罗门难度最高的任务,只身闯入南岚剑派刺杀掌门,随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伤悲欲绝,也早早地丢下自己撒手人寰,甚至没有办法和父亲生死相随。

……离恨断肠,而今低首再顾已孑然一身。

灵雪的手无意识地将馒头捏成一块一块放进嘴里,泪水早在思绪游离之时流过面颊,一滴一滴打在膝盖上。自己的生死早在父母离去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所谓,只是还有因为自己而被卷入危险的人——霜、风无尘……自己断然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在还没有报答他们的护持之恩的时候。

也不知道呆呆地坐了有多久,直到眼前再度传来一丝刺眼的亮光。手中的碗被飞快地拽走,灵雪抬起头的时候,吃惊地看到轩辕天站在车外面,面部肌肉如同僵死一般没有丝毫动作。那一瞬她几乎忘记了风无尘,只是扒着车门,想要探出头去再看他一眼——可是车门在这时候被关上了。她痛呼一声,收回不小心被车门夹了的手,整个人再度瘫软下去。

“轩~辕~公~子~,没想到你对俘虏还挺好的嘛……居然把自己的饭食分给她啊。”车外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弟子语带窃笑的声音,仿佛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偷笑着,被调侃的人却依旧铁一般不声不响,随后依稀听到脚步走开的声音。

被无视的弟子啧啧地咂着嘴,一边嘀咕“一个大老爷们还要害羞,敢做敢当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边走近自己的囚车。灵雪有点害怕地向后蹭了蹭身体,却听见年轻弟子颇不正经的笑语:“美人儿莫怕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啦~更何况你这个车是斗门的人看守所以就算我要做什么也进不去的……”他越这么说灵雪越心悸,正当她要缩回到角落里的时候,却听见那个年轻弟子一声干咳,然后便正经了些许地道:“不过美人儿,待会儿如果庭主叫你问话,可千万别学那些烈女梗着脖子就是不说哦~~如果庭主把你发落给我来逼供的话你可就要吃苦头了~~我可不喜欢虐待水灵灵娇怯怯的姑娘家……”

灵雪依然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身子却向角落里靠了靠。那弟子听她半天还是没动静,不仅唉唉唉故弄玄虚地长叹两声,也离开了。灵雪用力地抱紧了膝盖,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因恐惧而渗出的冷汗渐渐密布了额头。

(未完待续)
作者: 鬼九音    时间: 2008-8-24 09:57
为啥柳树门越来越像魔教一类的邪派了啊啊啊…………(T ▽ T)
作者: 一一·破折君    时间: 2008-8-24 12:3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无逸十二    时间: 2008-8-24 19:38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鬼九音    时间: 2008-8-26 03:21
真是甜蜜蜜~~~-ω-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8-30 20:58
潇潇夜雨江南雾(三)

修罗门临近的消息刚刚一传开,整个驿馆就被骤然惊动,弟子们手中的兵器纷纷出鞘,冷芒四射,通往驿馆的道路两旁都已经站满了人,每个弟子的脸上都带着如临大敌的紧张和肃杀表情,宁静的树林里凭空多出来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压抑气息。两位庭主在几个斗门弟子的保护下站在道路中间,雪流星握环垂手安静地在他们前面警戒,神态仿佛被冻结一般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来了。”甄零手中的长剑突然“铮”地弹出半寸,迸溅而出的剑气顿时让三尺之内的树叶纷纷撕裂开来,撒落一地。在飘舞而落的碎叶间,修罗门的队伍缓缓走来,出现在柳雪庭众人的视线里。

胸没剑等人一直到他们走到不能再近的地方停下来,此时双方的距离不过百步之远。对于修罗门的精英弟子而言,这已经是能够瞬杀对手的距离。不过由于面对的是柳雪庭,胸没剑还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抬了下手示意弟子们停步,随即简单地向两位庭主作了个揖,冷冷一笑:“不知柳雪庭主在此,多有冒犯了。想必两位庭主应该知道在下吧?”

“嗯……?!”天圣的手突然在袖间攥紧了,眯起眼睛打量起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胸没剑。“圣。”甄零侧过头,却在她的眼神里读出一抹玩味的,算计的光芒——每当天圣觉得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对柳雪庭有用并且想要收纳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眼神。

不过……对方是修罗门的大弟子,而柳雪庭的规矩是……从不挖其他门派的人。甄零疑惑地看着天圣,用目光发出询问。天圣定定地注视着胸没剑,过了片刻仿佛确定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真没想到啊……”她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指向胸没剑:“零,这次除了修罗门的那个毒药师,这个人也要抓回来。”

胸没剑看到这一幕差点气得背过去:这个女人的姿态也太傲慢了,居然把他们当作买卖的东西一般用这种随意挑选的口吻说话。而甄零听到她这么说,觉得很有趣地挑了一下眉毛:“虽然不知道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呢……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给我解释清楚哦……”

“柳雪庭还真是喜欢做自相矛盾之行啊……”看到对方打算不由分说就动手,胸没剑心里微微虚了一下,但表面并没看出任何慌乱,依旧带着冷而邪的笑容:“先前很有我们风范地屠杀江南朱家,震惊了江湖之后,又要自认为正义地来把我们抓起来么?还是说……”镰刀刷地从背后甩出一个凌轹的弧度,宛若他脸上的笑容般锋芒毕露却瞬间而逝,稳稳地握在手里:“两位庭主打算将这些事情都推给我们修罗门?”

“啊啊……我可没这么说哟。”天圣用袖子挡住笑容,头上的丝带在风中摇曳,“不知道修罗门的各位跑来江南是为了做什么……灭掉江南朱家是势在必行的……只是,我们可不会这么对待其他三家,因为没有那么对待的理由。不过,”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周围的弟子仿佛觉察到庭主口气有变,立刻作出备战姿势,“不过,那三家会不会为了报仇找上我们就不知道了呢……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你们替我们背锅,是你们自己跑来江南凑热闹……也不能怪别人怀疑你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那……柳雪庭主又为何守在这里不让我们过去,并且还摆出这种不友好的姿态?”胸没剑将镰刀斜斜地向地面一挥,身后的修罗门弟子也哗哗啦啦地亮出兵刃,战斗的气氛一触即发。

“因为贵派有两个人我们非要不可……”甄零看看天圣的脸,将话头接过去,“如果贵派能将这两个人交出来,我们倒不介意放剩下的人安全通过这里。”

“哦?其中一个人肯定是在下了吧。”想起天圣指着自己说的话,胸没剑微微皱眉,天知道落到他们手里会有什么结果,毕竟对方连桀骜不驯的雪流星都强行征服纳为己用了的。想到这里,周身的杀意顿时升腾起来,甚至有模糊的光芒浮现在镰刀的表面——那是用内力逼出的杀气萦绕周遭。

===================

就在修罗门大队伍和柳雪庭两位庭主以及弟子们对峙的时候,霜已经绕到了驿馆旁边。但两位庭主明显早有准备避免后防空虚,贤门的弟子们和斗门的部分弟子都已经被均匀地分布在驿馆周围,防止有人趁机偷袭。

灵雪环膝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刚才听到车外面传来的骚乱,是修罗门的人找过来了——虽然心里感到非常欣喜,可以借机逃回修罗门,但是她对目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贸然行动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么想着的她只好留在原地纹丝不动。之前和她搭话的弟子又来了,在车前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话,但她并不给予任何回应。

用虎口拔牙形容霜现在的行为,应该是恰如其分——此时他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驿馆里面,只不过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后面是他费了很大劲避开的几个斗门弟子,前面还有几个贤门弟子在巡逻。他沉静地猫下身子贴近地面,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盘算下一步行动。

柳清濯靠在车子旁边,不停地和车内的灵雪说话。那是很阴暗很湿闷的车子,如果女子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觉打不起精神,很有可能在两位庭主打算问她之前,就已经昏厥或者性命垂危了。她被抓来的时候,曾听一些贤门弟子说,这位姑娘是个病疾缠绵的美人儿。病疾缠绵柳清濯怕是帮不上忙,他能不能自保都很难说。但是对方是个美人儿——怜香惜玉一直是柳雪庭天字第一号妖孽的行为准则。

所以说,不能放着不管不是?于是他便唠唠叨叨一遍遍问她的名字、芳龄、家室,来江南是为了干什么的……偶尔口干了就转到附近的房间倒一杯茶来喝,然后再回来继续念经般地询问。换作别人恐怕被他这么盘问上半个时辰就已经烦不胜烦了,可是对方似乎定力更胜一筹,被同样的问题问了整整一个时辰,依旧一言不发,安静得如同死人一般。

如此异常的举止连柳清濯都不免诧异,虽然他还不至于笨到把门打开把人放出来,却还是凑近将车门上的铁饰掀开了一点,露出一个小孔向里面张望——

“不想活了?!”耳边突然一声暴喝,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带着浑身的冷汗回头,水迭澜怒气冲冲地站在身后,伸手飞快地将铁饰按下去封住门上的小孔,注视着柳清濯的一双眸子里几乎要喷火出来:“我就知道你只要不烦我就会去别处惹乱子……你知道不知道对方是修罗门的人?!万一从这里突然射出什么暗器,轻点儿你的眼睛废了,重点儿你的小命都会丢了。就算要耍花花肠子也给我看看时间场合!”话音未落就一把揪住柳清濯的耳朵,连拽带拖地将其拉走了。

“哎呀呀,亲爱的轻点轻点,好痛好痛好痛~~~~”柳清濯的惨叫声渐渐飘远了,随后灵雪的囚车边上,霜迅速地闪身出来。方才贤门的众弟子看见门主到囚车边上和柳清濯说话,都自觉地退开了,现在还没来得及返回来。从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车子里面关的人必然是灵雪无疑。想到这里,他飞快地绕过打盹的马盘上车顶,手中锋利的匕首一刺一划,车顶篷登时被割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听到车顶不同寻常的动静,灵雪站起来,抬头的瞬间,车顶已经被撬开一个洞,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眯起眼睛,看到那个小小的逆光的人影,向着自己伸出了手,熟悉的声音随即传来:

“灵雪,手给我。”……

===================

在胸没剑的杀气爆发的瞬间,甄零的身形已经飘了过去,与此同时天圣一挥袖子,周围的树上树叶被一阵莫名的狂风纷纷卷了下来,如同铺天盖地的暗器般以迅疾的速度扑向修罗门一干弟子。本来就已经处在戒备状态的修罗门杀手一看柳雪庭这副要打的姿态,好战的本性立刻被逗引起来,带着不知道是狂热还是兴奋的情绪迎上前去,顿时金碰撞属声大作。

雪流星在两位庭主动起来的时候也已经飞身而去了,不出片刻工夫,柳雪庭的弟子已经与修罗门的弟子战作一团。也许是因为柳雪庭刚刚停下来修整,状态尚未恢复到最佳水平,此时的战斗竟看不出来优势,双方打得不分上下,并且益发激烈。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用……”甄零的长剑和胸没剑的镰刀在空中相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过一丝阴鹜的冷光,“不过……看到圣对着你笑,还真是让我不爽呢……”

“零庭主,你自己没本事让圣庭主对着你笑就不要怪不相干的人啦。”胸没剑带着戏谑的笑容,手上却是感觉到了甄零陡然加大的力度——随即锵地一声,长剑发出一声吟啸,凶猛的剑气火焰般喷射至近前。如果不是他及时后退几步并且用镰刀的链子缠紧剑身,恐怕就要被迫人的剑气刺穿了。喘出一口气稳住步子,镰刀发力想把甄零拽到面前再用另一只手里藏着的匕首偷袭他,谁知甄零不为所动,长剑脱手而去投向胸没剑,在他躲避着迎面飞来的长剑的时候,甄零的手探至腰间,一扯一抽,一条银色的长蛇已经发出嘶嘶的声音甩了过来——

原来甄零的腰间也藏着另外一件武器,末端带有奇特倒钩的钢鞭!倒钩巧妙地扣进了镰刀的锁链环,鞭子顺势缠上,和镰刀的锁链搅在一处,让它灵活飞旋的优势一下子消失——随后甄零一拖一反手,将镰刀连带着锁链一并绞紧几乎拧成个死结,同时运足轻功冲到胸没剑的近处,另一只手一翻,就从袖间摸出一把匕首,指向胸没剑的喉咙。

鞭子也好带锁链的镰刀也好,一旦被近身就难有用武之地。在两个人的长武器都被缠在一起动弹不得的时候,胸没剑面对甄零刺过来的匕首,一个侧身险险躲过,同时也顺出了自己的匕首,开始和甄零近身相斗。

果然吃力。甄零不愧是被称为“狂风”的高手,速度和爆发力都匪夷所思地强大。原本自己作战的时候,对手一旦被靠近就只能引颈就戮,然而现在双方的近战,却是自己占了下风。胸没剑的匕首和甄零手中的匕首重重地互相划过,迸射出一缕缕火花,骑虎难下的压力无形间也让他觉得步履维艰。

天圣安静地指挥着风中狂舞的树叶去干扰着修罗门众弟子,不过目的只是隔阻和分开,并非攻击。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打在一起的胸没剑和甄零,似乎这场战斗自始至终,其他修罗门的人对她而言就是路人而已。

近身而战不过盏茶功夫,甄零突然丢开手中持着的鞭子,一个点足转身,步法如同跃上悬崖的狼,刹那间丢在地上的剑已经被拾了起来,胸没剑将镰刀甩脱鞭子的纠缠,挥出去的时候,却只是打破了甄零留下来的一串串残象——后发而先至的剑气骤然刺得他膝盖一阵生疼,耳边传来金属破空之声,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道锋芒的落足点必然是自己的要害处——

“零,别杀!”在呼啸的气流声中突然传来天圣急促的声音,短短的三个字让逼迫到心口的剑尖闪电般顿住了来势,甄零的眼神微微闪烁一下,手腕一转平过长剑用剑身拍在了胸没剑的肋下——用力不大,但蕴藏其中的剑气却狠狠地突入体内,胸没剑难以自控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站定的时候,杀意弥漫的剑锋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处。

一分没近,也一分没收。如果胸没剑想要自尽,将脖子向前一送便是。但是甄零却只是沉静地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不远处的天圣,杀还是留,全凭她的主意。

在甄零停下动作的时候,天圣也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符号——树叶顿时凝聚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漩涡,绵绵不绝地遮蔽了修罗门的弟子们的视线。在一片黄绿的浓郁的颜色里,修罗门的弟子们只觉得浑身都麻痹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全身一般无法行动。

“暂时委屈各位在这里站一站吧。”天圣放下手,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修罗门弟子们,浅浅地笑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胸没剑居然没有被术法定身,依然可以活动。他正准备偷袭甄零,甄零已经迅速出手,点了胸没剑的睡穴和麻穴,同时命令手下的弟子将他抬进驿馆。

“为什么早不用术法把他们定住?这样不是方便很多么?”甄零捡起自己的鞭子缠回腰间,一边和天圣走回驿馆一边抱怨。“我从你们开始打的时候就在念咒了,你知道一次定住这么多人要花多长时间来准备么……”天圣小声嘀咕。“原来如此……不过……”甄零微微一笑,手臂发力将她扣在怀里,“待会儿你得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男人到底用来干什么……”

“庭、庭主!不好了——修罗门的那个俘虏,被人劫走了!”气氛尚未转化为温馨甜蜜,就又被弟子慌乱的禀报声冷却。天圣的神色一冷,从甄零的怀里滑了出来,目光慢慢地转向了定在原地的修罗门弟子们——

在那一瞬间,甄零发觉,天圣是真的动了杀机。

(未完待续)
作者: wsyztz    时间: 2008-8-31 21:2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鬼九音    时间: 2008-9-1 02:37
噢噢!
零庭主吃醋鸟~~~(▔▽▔)于是下手变狠了~
小剑还不要命的去撩拨……
看吧,果然被打晕了(—_,—)
作者: 灯笼菜刀王    时间: 2008-9-1 04:55
好长好长好长= =......

要花好多好多时间看完~~~~~

{/hx}对武侠无爱,不过对演员有爱的人准备等出完后一次观赏~~~

(这里太乱了~~~插楼的太多~~建议完结后单独整理一帖方便观赏,也方便我-v-)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9-13 18:22
潇潇夜雨江南雾(四)


唉,一般情况下,自己的身边都应该是个绝色美人儿——无论是自家亲爱的,还是柳雪庭的圣庭主,抑或彩歌楼才色俱佳的十二妹妹……然而如今,居然要和这个和雪门主一样的木头般的家伙走在一起寸步不离,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要叫别的弟子看到了怀疑自己有龙阳断袖倾向的话,亲爱的要怎么看自己柳雪庭主要怎么看自己传出去的话天字第一号妖孽的招牌就毁了啊……

脖子上压着一把利器被当作人质押着的时候,还能有闲情逸致想这些有的没有的,除了柳雪庭贤门弟子柳清濯估计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不过,这一次他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是自己给自己惹来的这些麻烦——正当他被关在贤门门主房间里面罚抄《千金方》一百遍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骚动,说犯人跑了。水迭澜担心庭主怪罪到他身上,于是赶出去替他收拾善后。所以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轻盈的声音像是女子步伐,所以柳清濯想也不想就带着一脸热烈的表情扑到了门口,亲爱的还没喊出来,就被灵雪身后的霜出手封住了穴道。真没想到……美人身后还跟着一条小豺狼,果然柳雪庭内部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带我们出驿馆。敢出声就要你的命。”霜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一只手握着匕首抵住他的咽喉,一只手拉着灵雪的胳膊,在驿馆外面花木丛生的阴影里面向外撤离。灵雪依旧紧紧怀抱装有母亲骨灰盒的包袱,步履匆匆地跟随着霜,但又时不时地看一眼柳清濯,表情很复杂。

事到如今柳清濯就算是想和这位美人挤眉弄眼也没什么机会了。压制自己的人虽然年龄小但是冷酷程度估计不下于斗门的那位轩辕公子。带着俩不会武功还有病缠身的人想从柳雪庭的驻扎地逃出去可谓痴心妄想。所以他一面在嘴里碎碎默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细细地在心底描画了一遍水迭澜淡漠的脸。

亲爱的……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沦落到这么没用的境地呢?

还没跑出多远,霜突然一个急停,将灵雪拉到身前护住,与此同时柳清濯看到一道明晃晃的巨大的光环从驿馆最高的屋顶上扫了出来,擦这三个人的头顶擦过去,掀起的气流如同刀刃贴着耳朵的感觉,冰冷生疼。周围的树木在这道凌厉的光芒下齐刷刷地被拦腰斩断,稀里哗啦地倒下了一大片。这样一来,树荫的遮蔽瞬时荡然无存,驿馆方圆一里之内变得空旷而开敞。烟尘纷飞中,三个人都看清楚了屋顶上发出剑气的那个人。

“零庭主!”柳清濯不禁叫出声来,又惊又喜地注视着立在屋顶上的甄零。

被刚才的那道雄浑剑气激起的气流还在他的身旁流窜着,红色的衣服如同跳跃的火焰飞舞飘动。他的剑已经出鞘,阳光照上去反射出惨白的锋芒,有如映着临死之人毫无血色的脸。剑尖微微地抬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冷眼睥睨着已经暴露出来的霜、灵雪和柳清濯,用极度冷漠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给我放人。”

甚至不用去威胁说否则将怎么样,只是四个字,蕴藏的气势就不容抗拒。

霜眯了眯眼睛,把灵雪护在身后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贴近了柳清濯,几乎没有留出一丝空隙,把他当挡箭牌的意味非常明显。柳清濯暗呼不好,要是被亲爱的看见了……一定会觉得我开始有那啥倾向了……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是被逼的……

===================

柳雪庭主房间,胸没剑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腿被捆在椅子腿上,而那把特制椅子则是和地面连在一起的石头椅子。同时它的四周被天圣布下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只要触到了,就会被烈火焚烧身体。

天圣安静地坐在胸没剑的对面,表情带着几分好奇,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胸没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毛横了她一眼:“圣庭主,修罗门并不想和你们结怨,如果今日你对我们的弟子做得太过分……莫怪以后我们相见不留情面。”“以后?”天圣忽然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还能离开么?现在你掌握着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是不能让你走的。”

胸没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我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到天圣玩味的神色,他的嘴角也突然勾起一抹奇特的邪笑:“如果不是修罗门的事情,你想和我做交易的话我倒不会拒绝。只要圣庭主出得起价格,修罗门肯定能帮你做到,只不过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的命有时候是换不来你想要的东西的。”

“是啊。我也不会让你死。”天圣觉得很有趣,起身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地吹着,然后热热地小口呷:“我只是非常想知道一件事情……你的额头上为什么会有玄圣之神的记忆封印。”

“啥?”胸没剑糊涂了,“你说什么玩意儿?我听不明白……什么玄圣之神,什么记忆封印?”

“呵……也是,既然都封印了记忆,肯定是不会记得你怎么和他见面以及到底和他做了些什么了……”天圣站起来走近胸没剑,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替你解开吧。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曾经有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被人封印在你的脑子里,现在我来找回它,因为这对我也很重要。”

“等等!”胸没剑听到她这么说,突然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的寒意,“住手!不要碰我!”

“怎么?你害怕了?”天圣的手指停了下来,“放心,这一点都不痛苦,只是让你睡一觉而已,梦里你就会看到你封印起来的那段记忆,而我将会把它读出来看……等你睡醒之后,也还会记得梦境的内容。到时候,这段记忆就会彻底恢复了。”带着笑意的表情,继续淡淡地劝导,“何况你不想想起来么?很有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或者很重要的人留存在你的脑子里哦。”

“很重要的人……”仿佛无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胸没剑几乎是本能地闭上双眼。天圣的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灵活地游走,画下了一个复杂的符咒。伴随着胸没剑额头上发出来的刺眼光亮,他的双手突然无力地瘫软在椅子的扶手上。

“好了。”天圣满意地笑起来,转身走到距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眼睛望着他头顶上方的一片虚空,仿佛那里正有着什么特别的东西,“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你封在盒子里的秘密,很快就会让我知道了。”

===================

修罗门深谙杀人之道,这一点就算是强大如柳雪庭也未必比得过他们在杀人上千奇百怪的手段。尤其是在他们挟持了关键的人质时,更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对方就算是救走了那人质也不得好死。甄零此时浅浅地扫过一眼下面三个人的状况,发现柳清濯和霜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他立刻明白了:霜肯定在自己身上或者柳清濯身上放了什么雷火弹之类的东西。一旦柳清濯离开他,雷火弹就会摔落地上爆炸,霜应该已经看出来柳清濯是不会武功并且气血有亏损的人,因为虽然会武功的人及时退避并且运气抵御应该不会受重伤,但柳清濯是绝对受不了爆炸的伤害。所以他才会用如此狠毒的办法来要挟他们。

甄零不喜欢受制于人,他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扣紧了剑柄,冰冷的视线在柳清濯身上停顿了片刻,突然一剑辟出,带着雷霆般的气势向三个人射了过去。

霜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下,手上动作飞快地将柳清濯向剑气的方向猛地一推,另一只手拽过灵雪,点足掠地急步退开——就在那一瞬间从空中突然射了过来几枚幽幽闪光的银针,不偏不倚刺中他的肩头。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猛地侧头的时候,却发现雪流星近在咫尺的冷漠面庞。“铿!”匕首和雪月环在空中相撞的时候,霜将灵雪扔到背后的空地,自己则是舍身扑近,手中的匕首依旧死死架住雪月环不让它收回,另一只手则是将本来就已经坠在身上的雷火弹摘下来狠狠地往脚下一砸——

“轰!!!”

雷火弹炸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也伴随着一同爆开,令人闻之欲呕。血肉如同雨点一般洒了漫天,雪流星被甩飞出很远很远,在地上滑出去数丈才站住,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她捂住胸口浑身颤抖着蹲下去,鲜血不断流出嘴角,看来伤得不轻。

“阿濯!!”一个清亮的女声惊呼起来,在爆炸的隆隆声中模糊地回响。躲在暗处偷袭霜得手的水迭澜看到霜用雷火弹自爆的那一瞬间心差点也被跟着炸了出来,正当她要飞奔上去看看柳清濯的安危的时候,却发现一袭红影已经从浓烟里面掠了出来,飘回到房顶上。

今天我和男人的亲密接触居然比女人多……真是……不甘心啊。被甄零扣着肩膀绝路逢生的柳清濯一边向着水迭澜露出他一贯欠打的微笑,一边在心里欠打地这么想。

看到霜把自己推到旁边然后孤注一掷地扔出雷火弹,灵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不知道是被火药的威力影响还是因为内心的痛苦,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她以为自己也会跟着霜一起死了,然而却没有。在雷火弹爆炸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所以她没有看到霜是不是真的已经血肉横飞尸骨无存,也没有被火药的强烈爆风炸死。轩辕天护挡的姿势只持续了眨眼的功夫,他就即刻转过身来狠狠地敲了一下灵雪的后颈,她闷哼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你是为了抓我而保护我么?抑或是,你刚才,根本就不是在保护我……

===================

“……澈江!!”胸没剑突然浑身一颤,挣得椅子“嗡”地响了一声,仿佛被他周身突然爆发的杀气震裂。绳子也断开了,如果之前不是捆得那么结实,估计他早就弹跳起来强行杀出结界了。天圣沉着脸并指一划,胸没剑的周围突然有奇异的黑色爪子从地面钻出来,拧住他的脚腕不让他移动半分。

“刚才你想杀我啊……”天圣背着手走到窗户边上,“明明我帮你找回了重要的回忆,为什么你还想要杀我?”

胸没剑抬起头,目光和一开始截然不同,混合着极其复杂的怒气、怨忿、以及狂躁,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直直地扫向天圣,恨不得将她化为灰烬:“你说!这一切是你们计划好的么!你和那个真月居大圣天,也是一伙的?!”

“我没这么说。”天圣有点吃惊,“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我也很想知道真月居大圣天到底把他的宝贝藏在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没想到这次借助你的记忆居然让我歪打正着发现了,所以我感到很高兴……难道你对你这段遗失的记忆不满意吗?”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响指,抓着胸没剑的黑色爪子又消失在空气中。

“怎么可能满意,简直荒唐!”胸没剑烦恼地抓抓头,像个无心闯了祸又不知道怎么弥补的大孩子,“我怎么会和南岚剑派的千金大小姐在那种深山里‘相安无事’地呆在一起?!我当时为啥不抓走她?我是怎么想的啊……还有,那个什么花,至于那么重要么?为什么看到了就要消除记忆……”

“没有杀你灭口就已经不错了。”天圣冷冷地说,“你也许不知道芊玥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我不妨告诉你,这是我们柳雪庭一直在找的某样东西。我们下江南这次,也打算顺道调查关于芊玥花的线索……如果没有遇到你,没有解开你的封印,估计到现在我还了无头绪。”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突然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所以……胸没剑公子,你帮了我的大忙,以柳雪庭庭主之名,我不仅现在可以放你们修罗门的人平安离开,还可以许诺你一件事情。只要我能够办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修罗们的队伍解除了麻痹的术法之后,如同躲瘟疫一般离开了柳雪庭的驿馆,迅速在十里外的树林里面扎营。胸没剑自从返回门派之后就一言不发,神色冷酷得吓人。虽然弟子们都好奇他怎么毫发无伤地从柳雪庭里面回来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问。

柳雪庭放走了修罗门的弟子之后,把灵雪继续关押起来,只不过和风无尘关在了一起。她遭到火药波及而昏迷,水迭澜扎了针之后就睡过去了,风无尘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状也只能猜测可能是柳雪庭内部有弟子虐待俘虏,于是一边腹诽柳雪庭管教不严一边照顾着灵雪。这么一个弱气的姑娘家,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要虐待……也是应该自己来代替罢。

“劫阿濯当人质的那人呢?”得知事情经过的天圣火冒三丈,“把他带来我要好好审问!居然敢绑架柳雪庭的弟子来要挟庭主,他真以为自己的命多得不够死么?!”“冷静一点,圣……”甄零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这个人现在就算是不死也废了,刚才虽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但是从那时散落的肉泥数量来看,他至少也炸烂了两条腿——没有腿的杀手,基本上已经离死期不远了。这个时候庭内人心不安,还是不要为一个人大动干戈为好。”

“既然零你这么说……就依你的意思。”天圣微微一笑,“修罗门的人也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必然短期内不敢再来挑衅了。我们赶快进入扬州把事情办妥,然后就继续南下吧。”“在那之前……”甄零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刚才你和那个男人在房间里单独呆了至少两个半时辰,还害得我得去处理那摊那么麻烦的事情,你说要怎么补偿我?”

“呵呵。”天圣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主动地搂住他的脖子凑了过去。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9-25 08:41
潇潇夜雨江南雾(五)

清晨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下来,一片雪亮耀眼。柳雪庭的车队刚刚离开驿馆的时候,一只凌空疾飞的鸽子扑啦啦地扇动翅膀进入了两位庭主的视线。甄零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鸽子的尾羽是用鸡血蘸过表示紧急书函的,那么……

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纸筒,展开看到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两位庭主神色凝重地下了马。所有的弟子们迅速展开队伍,把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警惕地防备四周。天圣闭上眼睛手指轻轻一搓,纸条在瞬间被燃烧为灰烬。她安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扬州城,轻轻地叹了口气。

“圣,怎么办?”甄零按剑而立,口气却毫无征询的意思,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没有什么办法了吧……虽然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以剪除江南四家。但是……”天圣扭头一挥袖子,顿时寒风四起,零落在地上的叶子被席卷着翻飞乱舞在空中,“但是,自己家里面失火的话……无论如何也要返回救火不是么。”

“但是就这么放弃好么?也许能够找到那东西也说不定。”甄零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从她发间穿过,眼神略带担心。这次陪她下江南,主要的目的除了为自己复仇,还要寻找她一直在乎的东西……就这么弃而折返,甄零觉得无论如何也对不住她。“没关系……这次灭了朱家,其他三家势必警惕,也许让他们虚惊一下是件好事……”天圣的目光在贤门的队伍里停留了许久,“何况,这一次如果我们不出来,我也不会发现,我们的队伍里确实有些东西也需要清扫一下了……”

甄零听出她口中隐含的意气,突然也想到了什么一样,冷冷一眼扫向了贤门的队伍,停留片刻又漠然地看回来:“的确。”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的工夫,天圣已经轻捷地跳上马车,扬声对柳雪庭的车队发令:“全体弟子听令!现在立刻回都!”“是,庭主!”弟子们齐声回答,完全没有对这种意外表示任何诧异,柳雪庭的队伍有条不紊地掉转了方向,沿着城外的大路浩浩荡荡地驶向码头。

坐在摇晃颠簸的车里,天圣抬手按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身心俱疲。甄零在外面骑着马,咯哒咯哒的声音不绝于耳。无论是何时还是何地,他始终会陪在自己身边……虽然此时不知道,他能否察觉她心里隐约的慌张。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什么在这种关头会出这样的乱子呢。

鸽子捎过来的信笺上,只清楚地写了一句话——笔迹是两位庭主都熟悉的夜翼之笔,墨似乎是匆忙之间磨出,一团浓一团淡,淋漓一片触目惊心。只是捏着那张纸,就似乎能够闻到刀刃的气息,无比冰冷深刻而清晰凌厉地划过脖颈。

“……庭主,妖门叛变。”

“冻姬……”天圣挑开帘子,看着在江风吹拂下东摇西晃的丛生的树木。连一点等待的时间都不给他们,就这么急迫地想要毁灭一切么?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又可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帘子的流苏缓缓从指尖垂落,柳雪庭的女庭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浮起了决绝的神色。

===================

柳雪庭的车队掉头回去,着实让修罗门意外不已。本来以为他们都已经计划好了要屠尽江南四家,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返归。为首的胸没剑心里有些纳闷:难道对圣庭主而言,那朵花可以重要到让她放弃平定江南的计划,回去寻找么?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有什么作用的东西,但是如果能够对柳雪庭主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也许……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水螅着急地走过来问道。他是所有修罗门弟子中最在乎这件意外事情的人,毕竟他不想这么眼睁睁地和脱离修罗门唯一的机会擦肩而过。胸没剑正沉浸在沉思中没有理会他的话,但他着急的样子却引起了一旁的项让的注意。

“对了,小霜还没有回来么?”似乎想起了什么,胸没剑抬头问道。“还没有。”项让接话,“已经快一天了,莫非他也被柳雪庭抓去了?”“%^&%^,”胸没剑骂了一句,看着人来人往的营地,“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算了,真是被抓去也没有办法……我们现在不能再和柳雪庭起冲突了。”

“那,大师兄,江南四家的事情……”水螅有点不甘心地提醒。

“没长进的。”胸没剑训斥道,“柳雪庭走了我们也要跟着走?那还是我们修罗门么。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反正现在江南白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跟随柳雪庭来到江南的事情。”“可是江南白家毕竟和修罗门曾经有过……”项让吃了一惊。“这才正是我想说的……”胸没剑一拳砸在桌子上,“如果灵雪不能平安回到江南白家,那么那帮人一定会把罪过压在我们修罗门身上。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要救灵雪,小霜现在也不至于下落不明……”

“师兄你的意思是……”项让似乎受到了什么暗示,眼神里有阴暗的光芒闪过。“来不能白来,走不能白走。”胸没剑将镰刀抽了出来,映着他冷笑的嘴角,“就让我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吧……柳雪庭总是要给我们推黑锅,这次也该让他们来背了。”

水螅在一旁几乎听傻:“可是——修罗门的行事风格实在和柳雪庭很不一样。”“修罗门的风格就是做别人所不能做,包括陷害也是。”胸没剑敲敲他的脑壳,“你以为我们真的无备而来?柳雪庭的资料我已经派弟子去调查过了,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相像,至少也能够给他们留下柳雪庭还没有离开江南的错觉……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要动作够快,就能够成功。”

“但,大师兄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撤退……万一又回来了呢?”“万一又回来了……”胸没剑的镰刀恰到好处地在水螅咽喉前两寸的地方轻轻一点,从刀尖迸发出来的浓烈杀气几乎让他瞬间窒息,“回来了,这锅不就正好扣给他们了么?”

水螅倒退了两步,看着萦绕着杀意的大师兄,不禁绝望地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迭儿……迭儿。此次擦肩而过,不知道再次和你相见,又是何年何月。……

===================

“啊!师姐!!这里……这里有个人……好像受伤了。”孤叶蓦然看到草丛里一团鲜血淋漓的东西,冷不防吓了一跳,捂住嘴,吃惊地后退了两步,指着那坨血团喊了起来。虽然已见过不少死人,但她还是对血肉的气息敏感不已。九音本来在前面蹦蹦跳跳,听到她这么一喊,竟意外地没有无视,转身走了回来:“受伤的人又不是没见过,被车撞了被野狼啃了或者被马踩了都有可能嘛。别管啦,就当是垃圾,我们继续赶路……”

“但是他似乎不是普通的那种伤……”孤叶低下头认真地看了看,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毛,口气却是带着无奈的:“可惜……这个人应该活不下去了。腰部以下的部位几乎都被炸烂成肉泥,内脏也伤得不轻的样子……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这么惨。而且,受伤之后似乎还爬了很久的样子,伤口里都嵌进石头了……”

九音本来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打算无视掉她的话直接走开,然而听到孤叶说“他活不成了”的时候,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笑嘻嘻地凑近:“孤叶,他这么不死不活的估计挺难受的,与其让他这么痛苦不如拿来做点有趣的事情如何?”

“师姐……你、你要干什么?”孤叶被她这种诡异的笑容震慑得浑身冷汗直冒,平时天真无邪的九音一旦用心算计起什么的时候,无论是眼神还是笑靥,都会突然透出一股彻骨彻心的冰冷气息,纵然是和她朝夕相处多时的孤叶,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会不寒而栗。

九音无视孤叶紧张的表情,开始自顾自地在随身的包袱里面翻找起来:“嗯,我看看……金蟾血、四尾蛇胆、回心兰……啊,我都忘了,不该在这里。”她将几味让人闻之丧胆的毒药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随后从贴身的锦囊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子,里面盛着一条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细细的白色小虫,沿着瓶底缓缓地蠕动,周身寒气萦绕,爬过的地方仿佛结了霜一般,留下雪白的花朵形状的痕迹。

“霰血蚕!”孤叶倒吸一口冷气,刚叫出声就自己捂住了嘴巴,紧张地左顾右盼一阵子——这可是江湖上让武林人士为之魂牵梦萦的至宝,据说拥有比术法幻力还要强大的治愈和控心之能,一旦现世,必然会有无数人为了争抢它打得死去活来……没想到,这惊世骇俗的珍贵宝物居然会在九音的手里,而自己却一直都不知道……

“孤叶,我们用它来做个好玩的事情如何?”浑然不觉孤叶的震惊,九音托着瓶子依旧满脸的笑容,仿佛她手里的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玩物,而不是会让多少武林高手厮杀争夺之物。

“师姐……这样好么?”孤叶犹豫地看了看九音,又看了看血肉模糊的那个人,“我觉得这个人来历不明,实在是有些危险……”

“以前一直没想到要用它,这次倒可以试试看……”再度无视。九音举着瓶子,兴高采烈地跑向了昏倒的人。孤叶无奈地摇摇头,取下了背上的琴开始护法。希望,不会有人发现才好……

===================

“嗯?风好像忽然大起来了……而且是逆风?”南岚剑派的船在江上停了下来,弟子们纷纷集结到船头,一边议论一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突变的天气。几艘大船飞快地从远处江面上迎面驶过,还没等他们注意去看船上的人是谁,就已经模糊在江面上升腾起来的云雾之中。

“为什么会突然变天呢?”凌寒风站在最前面,手执双剑,紧锁眉毛,用怀疑的口气问着身边的阿尔,“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不会是柳雪庭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特意放出这样的天气来阻止我们吧。”阿尔听着他的话,既不回答也不表态,只是安静地擦拭着手里的软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船舱。

南玉澄小心翼翼地解开额上勒得难受的头巾,柔软的长发披散了满背。重新换好女儿装之后,她提着剑也走出了船舱,惹得周围的弟子一阵愕然。

阿尔苦恼地扶了扶额头。……澈江师姐最终还是偷偷跟着他们跑出来了。本来南岚剑派掌门执意要她留在门派里面等着诛苍剑派的人找到大弟子的下落然后上门提亲,但是她并没有听从,而是连夜化装成剑派内的弟子,在清晨时分混杂在队伍里面跟着上了船——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负责打了一下掩护的自己也应该有过错吧……

“澈江。”凌寒风看着南玉澄淡淡地一笑,“坐船可还适应?”“我没事。”南玉澄回以微笑。

在离开之前,她曾在流泻着温软月光的屋顶上静坐了很久,想了不少事情,这期间寒风上来找她,也多少听到了她心里的一些想法。直到后来天将拂晓,才和自己一起下去。虽然不知道凌寒风懂得多少……但至少他没有阻止自己,就已经在心里无限感激。悲哀的只是,为什么自己忤逆的是自己最不愿意违抗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字一句在自己心里纠结的疙瘩多到了让她无法无视的地步,而最终选择了抗拒呢?

“澈江师姐,按照这种风速,估计两天之后才能到江南那一带。”阿尔在一旁轻声道,打破了南玉澄的思绪。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掠过一丝莫名的惊慌,似乎不止是私自逃出来的心虚,还有一种可能要见到什么不平凡的人的预感。柳雪庭主?不,不是。到底是谁能给她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呢?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自己最终是离开了南岚剑派……

爹爹,女儿,终究要负你么。

(潇潇夜雨江南雾·结)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0-23 15:16
荡剑冷对西风路(一)


铁门打开的声音如此尖锐嘶哑,让坐在铺满稻草的石床身体依靠在冰冷潮湿长满苔藓的墙壁上的霜凌桀蓦然惊觉,抬起眼睛的时候,开门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面前,一室的幽暗遮掩了原本惊为天人的美艳面庞,只能从安静站立在身前散发出的淡淡气质,去推测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霜凌桀刚开口,那人就伸出手去在他手腕脚腕上轻轻摸过,前后不过眨眼工夫,霜凌桀就感觉到束缚自己的枷锁骤然变轻,骇然低首看去时,它们已经如同融化的冰块一般,迅速地化作一滩液体从身上流下去,渗入地面不见了踪影。

妖门门主。脑子快速地转过了夜翼曾经说过的话,再看此景也就认出了面前的人,霜凌桀一挑眉毛,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妖门门主特地为在下解除束缚所为何意?”

冻子扭过身去,头微微地左右转动了一下,似是在打量牢外的动静,许久只说了一个字:“逃。”

“什么?!”霜凌桀吃惊地叫出了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雪庭在卖什么关子,明明把自己抓回来说要让庭主发落,却又要放自己逃跑?这莫非是他们设下来杀自己的又一个陷阱么?“为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冷静下来之后眯起了眼睛,身在敌方阵营不可大意,“我不相信柳雪庭这种道貌岸然的门派里会有这么好心的弟子或者门主……”

“若真没有,你便不会孤身冒险前来。”冻子冷冷一句话冰雪般截断霜凌桀的言语,手轻轻抚摸腰间的匕首,铃铛微弱的清音在漆黑的牢房里竟散发出阵阵诡异之感,宛若看不见的灵魂在交头接耳地嘲笑着什么,“控制一个意念坚定之人的意识绝非一般术士所能驾驭,严重者很有可能遭受反噬而心智崩溃……但是如果将其逼入绝境成为丧失人性者,再控制起来便能如同操尸般轻松自如——换言之,如果你再留下去的话,本小姐不能保证你的下场不会变为如此。”

冻子的话几乎抽去霜凌桀全身的温度,双手颤抖难以握成拳头用坚定的态度加以反抗。冻子捏住了匕首末端摇晃的铃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冻子缓缓走出了牢房留下了大开的铁门,霜凌桀突然从石床上跳了下来追出去:“等等!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霜凌桀从不无故受人恩惠!”

“我不打算要你回报……”逆着从铁窗里透进来的光芒,冻子的笑容被阴影完美地覆盖,只留下了一个清瘦晦黯的剪影,“我只是在花开之前,为它扫除掉一切可能伤害到它的事物罢了。”“但是在下不愿欠别人,尤其是柳雪庭的人。”霜凌桀走到被术法迷昏的牢门看守身边,抽出他们腰间的剑握在手里。

“如果一定要回报什么的话……”冻子将手抬起,铃铛再一次轻轻地摇晃叮叮当当作响,“就尽你最大的努力,活着逃出去吧。”

霜凌桀目瞪口呆地看着冻子的身形如同融化在空气中一般,在叮叮当当的铃声中慢慢消失掉,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还不是做梦。

===================

“真的放走了?!”闇隐手中的扇子刷一声合上,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神色略显焦躁。水月华安静地单膝跪在门口,面纱后面的眼睛里同样闪过复杂的光芒。现在整个庭内动荡不安,妖门弟子已经将他们的门主内室团团包围起来不知道做什么——而现在,妖门门主还放走了重要的囚犯。“不撕破脸不行么……”闇隐皱着眉毛,扇子在掌心轻轻地拍了几下,“水月,隐门弟子的戒严状况如何?”

“回门主,弟子们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水月华沉声回话,眼神几个流转之后,恢复平静。“庭主那边可有消息?”“两位庭主接到夜翼公子的传书之后,已经快马加鞭返程,算算时日,约莫明日拂晓时分即可到达柳都。”水月华抬起头,和闇隐对视着,两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冻门主……定然在这段期间之内闲不住的。在柳雪庭主返回之前,一定要让柳雪庭内……稳住。

“翼师傅呢?!”似乎是突然想起来,闇隐看向门口,“刚才让他去清点人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个……弟子不知,但是现在隐门内还是很安全的,夜翼公子不会出事。”水月华有点为难地向后看了两眼,似乎也无法确定地摇了摇头,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隐们门主的脸色变了变。闇隐走到窗前,犹豫了一下回过身:“……水月,我们的计划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待会儿有变,你不需要等我回来,直接通知弟子们开始行动。”说完推开窗户,如同一只黑燕般迅速地掠了出去,水月站起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门主……”

“隐门门主对手下的弟子还真是放心啊。”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水月心下一骇,手指一翻就将桌上的墨砚提起来向声音来源甩过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一般,可是却并未命中,只听到砚台砸碎在地上的声响。护住空门骤然扭头的时候,身边依旧空无一人。水月兀自警惕的时候,又感觉身上飘忽传来一阵冷意,随后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上,双眼挣扎许久,最终缓缓地闭上。

不知道在地上昏迷了多久,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水月的瞳孔突然丧失了神采,变成一片空无的紫色。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闇隐离开的那扇窗户前,吹了一声口哨,青驴珊瑚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然而当它看到主人的时候,却似乎像突然看见不认识的人一样,喷了个响鼻后退两步,然后撒开腿就离开了。水月华再吹了一声口哨,它没回来。珊瑚跑开之后,窗外的树丛里穿来悉悉簌簌的声响,本来应该留在妖门门主内室的冻子居然从中走了出来。

“还是那句话……水月小姐,我非常感谢你的扶持之恩,若不是那次的话……实在难以对你下幻咒呢。”冻子慵懒地依靠在树上,抬起手背挡住那丝神秘的笑容,眼神滑向表情茫然的水月,仿佛已经捕获了最终需要的猎物一般。水月华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里跳出来,走到妖门门主面前单膝下跪,声音恍惚如同梦呓一般:“庭主,有何吩咐?”……

“我们的行动即将开始了,水月小姐,这次如果能够事成,你可是头功喔。”冻子用手中的匕首划在身旁的树干上,树皮被刺啦刺啦地剥落,然后沉重地砸在地上。随着匕首的动作,在剥光了树皮的树干上刻下了一个奇特的印记。而水月华的视线在接触到这个印记的时候,突然闪烁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弟子谨遵庭主命令。”……

===================

车轮在崎岖的路面颠簸,为了能够尽快赶回柳雪庭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但由于这条路地势诡异,而且夜晚频生豺狼虎豹,并常有打劫车队的山贼,至今少有人行。水迭澜在车里被晃得七上八下头昏脑胀,不得不皱着眉毛含了两片药草在嘴里,才没有被颠得吐出来。正打算让驾车的人稍微缓一缓,突然就听见前方的车队发生了一点骚动,似乎是当真遇到什么拦路的山贼了。

贤门的车队还没来得及减速下来,水迭澜就突然看见庭主的车驾里面掠出一道红影,疾飞至车队的最前方——紧接着连哀嚎都没有听到,就有切割肉体的声音和鲜血飞溅的风声响起,须臾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急行着。穿过事发地点的时候,马蹄踩着血水搅出一团粘腻散发恶臭的泥泞,水迭澜浑身一阵紧绷,双手死死地拧住身下的坐垫,别开眼睛不去看车窗外散落的一地尸体。也许事情真的是十万火急,甚至让柳雪庭主没有任何停留的打算,谁敢拦路,一律杀无赦……吧。呵,这就是柳雪庭真正无情的时刻啊。

柳清濯骑在马上,时不时侧目看看身边车子里面色苍白的佳人,竟意外地没有出言戏弄。他苦笑着按按心口,连日赶路导致气脉开始虚弱,怨气又要流窜了。看圣庭主忧心忡忡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工夫再为自己拔除,这个节骨眼不要不知趣地撞枪口,自己能多撑一日是一日吧。此时回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唯独只是希望,亲爱的不要乱来才好。

柳都的城门已经可以渐渐地看到轮廓的时候,天圣的耐心仿佛也到了极限。“可恶!”她咬牙切齿地一拳捶向墙壁,却被甄零握住了手:“别拿自己的手发泄,墙不会疼,我可是会心疼。”“零,我能够感觉到强大的术法幻力从城里传出来……这一次,冻姬是来真的……”天圣转过头咬着嘴唇,“本来我不打算和韬岭墨家一般见识,但这次的事情过后……在平定江南四家之前,我必须和他们好好算算这笔帐。”

“我明白……”甄零叹息着,掀起车帘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着的风景,“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还是操之过急了?本来南下之前应该平定了庭内的纷争,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节。”“……我只是在担心时间。”天圣将贴身的行囊提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本没有扉页的书卷,缓缓抚摸着,眉宇间却纠结了一团浓浓的焦虑,“已经……没有时间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危机的气味天圣比谁都清楚在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至今能够记得那冰冷的水浸没四肢带来的彻骨的寒意,以及在幽深不见天日的潭底却洞悉着第一场腥风血雨洗劫苍生的那一幕。这种事情不能让它重演……所以那也是不得不去迎接的命运吧。而在那之前,她要实现她自己最终的愿望……

扫一眼甄零,他依旧一无所知地安静自若地坐在那里,手指有力地扣住自己的手腕,如此温暖。从认识的那一日开始就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一切力量贡献出来,让他成为这个江湖的王者,成为让人不敢抗衡的至高存在——而如今这样的愿望他本人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希望可以永远同自己在一起。

零……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尽力让自己没事。

横生的枝节也好,莫名的阻碍也好,……以前都可以耐着性子慢慢来,但是事到如今,已经再也没有慢慢来的必要了。若是干扰了柳雪庭的大业,那势必要以最为可怕的下场作为代价。天圣转过头看去,如血的残阳将余辉透过车窗洒落在她的眼睛里,让青色的双眼里也隐约渗出一缕血色的凄艳。

——冻姬,若真的对你残酷,便莫要怪我。

===================

夜幕降临的时候,柳雪庭内突然升起了飘渺的雾气,有奇异的光芒在中间闪现出来——仿佛一双双潜伏在夜色里面的眼睛,缓缓地张开,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莹莹绿色,一眨不眨地飘浮在空中,仿佛在窥视着人的内心。更加诡异的是来来往往的妖门弟子,他们脚不沾地在迷蒙的夜色里闲庭信步于湿冷浮生起来的雾气之中,每个人身上雪白的法衣犹如幽灵飘忽般的白影若隐若现,无限神秘,无限诡谲。他们的手里执着小小的金铃,随着步伐的飘动发出闻不可闻的声响,在空气中缓缓震荡,一圈一圈地扫出去——拨动着树枝,挑逗着草叶,调引着灵魂,让整个柳雪庭都陷入了一种迷幻莫测的氛围之中,仿佛聆听这样的声音,注视这样的景象,就有一种慢慢地步入阴间,缓缓地走向死亡的错觉。

不喊杀,不造势,不激越,不狰狞,却足够让人心神俱惊——妖门就以一种如此静谧的方式,发动了柳雪庭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内乱。

被铃声所吸引着的柳雪庭的杂工们,个个神色惘然地从自己所处的位置走了出来,表情空茫地被这些妖门弟子所召唤而去,在妖门弟子飘舞的痕迹后面缓缓地跪倒下来,双膝甫一挨地,就有看不见的沼泽瞬间扩散出来,将那些人猛然抓住,硬生生地拉入地下,唯独留了头在外面,痛苦地张大口发出嘶哑的呼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变成囚禁于地里的活尸。

所有的隐门弟子都集结在门主内室和中庭待命,他们的耳朵都用蜡封住,不会被铃音所蛊惑心神,闇隐紧紧地抿着嘴唇,通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景象,却是无法抑制心内的烦乱。“门主,要小心……”她颤抖的手被夜翼沉定地攥住,他用传音入密安抚着闇隐略带慌乱的神志,“千万不能慌,否则会被他们所趁——术法幻力,意志若不坚强即会受惑,其威力绝非我们所能抵抗。隐门不能为妖门所控制,否则对庭主会非常危险。”

“我明白——”勒令自己平定心绪,闇隐侧过头拍了拍夜翼的肩膀,“翼师傅,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不是么?他们都已经这么光明正大地谋反了,按照庭规,四门主对于肆意谋反者可以先斩后奏吧。”“那是自然。”夜翼微微一笑,“门主,只要你一声令下,弟子赴汤蹈火亦心甘情愿。”

“切,这时候别再不正经了……”闇隐干咳一声,侧头看了看满脸揶揄的隐门弟子众,继续干咳擦掉额头上的黑线,突然觉得似乎少了谁,“奇怪,水月到哪里去了?莫非被妖门抓起来了吗?”

正在她疑惑之时,突如其来的地震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烛火被轻易地掀灭,黑暗迅速笼罩了隐门门主内室。“开始了啊……”夜翼隐藏在黑暗中的双眼突然一亮,“那么,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吧。”还没等闇隐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回身飘出了内室,轻盈地降落在房顶上,看着柳雪庭院子里面已经埋了一大片的“萝卜”恨恨地磨牙,“冻门主,算你狠……连厨房的顾大妈都要活埋……回头等我吃不到她做的红烧鱼,定要你三百六十大酷刑伺候……”

月亮明丽的光辉在夜翼的身后投下来,在皎洁的满月里他长身而立,隐门弟子纷纷飞跃上了屋顶,在他的身后列阵。夜翼淡漠地注视着来回飘舞的妖门弟子,嘴角扯起一丝冷酷的微笑:“要比装神弄鬼,你们这点修行和我相较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手中的铁爪在空中划出几条流畅的弧线,爪尖直直指向了妖门方向:

“众弟子听令——七十二星地煞夺命阵,启!”

(未完待续)
作者: 小雪    时间: 2008-10-28 00:10
恩我是来补完的……
恩恩趁这几天经理不在能补多少算多少{/hx}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0-28 17:12
谢谢小雪支持XDDD~正好也要更新这边的了{/hx}
[LINE]1,#dddddd[/LINE]
荡剑冷对西风路(二)

杀气排山倒海,淹没了整个柳雪庭。七十二个弟子迅疾地移动脚步,列阵,换位,站定,起势,以夜翼的妖气凝结而成的阵眼隐藏在夜色中看不见的地方,恍若不知从何处张开的大网密密麻麻笼罩住庭内的一草一木。所有的机关蓄势犹如扣在弦上拉满了弓的箭,只要轻轻一松,立刻就会天女散花般攻击过去。

“冻门主,您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对柳雪庭的弟子们下如此杀手?”夜翼立在屋檐一角,身后站着闇隐,他的声音裹挟内息穿透了金铃的脆响,直直砸向不远处妖门所在的院落。闻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质问,花木疏影里一个人轻轻地站了起来,挑开碍事的树枝走到了院子的外围,偶尔吹过的凉风鼓动了衣襟如绵绵的波浪,冻子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静得如同身边此时死寂一片的湖。

气氛停滞了些许,庭内诡谲的铃声也在冻子走出来的瞬间戛然而止。冻子站在能被隐门门主隐约看到的地方,迎着皎洁的月华浅浅一笑,美得风华绝代——

“这是他们的劫。也是柳雪庭的劫。谁也避不过,隐门门主你们同样避不过。”

一字一顿,缓缓地将话语扔出去,不提高嗓门,也不用内力,却仿佛让这些声音淡淡融化在风里一般,无比清晰地随着空气飘进了隐门所有人的耳朵里——即使,他们的耳朵早已经被蜡封住。

夜翼皱了皱眉毛,居然是密语之术么……看来冻子的修为和自己之前对付过的那些道士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如此自己也不能在气势上弱下去——他一挑眉毛,笑得自信满满:“冻门主何时会开玩笑了?若不是你突然发难,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劫’这种东西?更何况——”说到此处时,他手中的铁爪蓦地抬起来,拧出一道凌厉的月光,“更何况,柳雪庭才是帮助你摆脱了‘劫’的人吧?此时做这些,未免太恩将仇报了吧。”“柳雪庭——流血庭。存在一日,江湖流血一日。”冻子漠然地念着那句预言,眉宇之间开始一分分冷下来,“虽然这并不是我的理由,但是此下江南的腥风血雨,若无柳雪庭必然不会发生吧。”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夜翼就大笑起来,闇隐也不禁以扇掩口:“冻门主真是太单纯了。江湖怎会少了厮杀和鲜血?那并不仅仅是柳雪庭一门做出的事情,更何况江南四家曾做过什么,恐怕冻门主也对此一无所知吧?”

冻子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是懒得再争辩了,微微站直了身体:“……多说无益。若论天道命轨,这里尚无一人能比本小姐看得更清楚。”话音未落,周围的妖门弟子就呼啦啦地向妖门集结,火烧火燎般的战意跳跃着蔓延着愈演愈烈。

“冻门主,这样肆意谋反下场会非常凄惨——纵然我们无法阻止你,待到庭主回来你依旧不会善终,可要好好想想清楚别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冲昏了头脑干出这等蠢事,连累你一门弟子。”看到和平谈判无效,夜翼压低了口气,隐隐地透露出威胁的意味。冻子不为所动地打了个哈欠:“夜翼公子,你目前还是自保为要吧——”

夜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突然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直取妖门院落。与此同时四方蛰伏的隐门弟子也率先发动了攻击,飞镖、绳索、蒺藜、铁弹,四面包抄。妖门弟子们举起手中的金铃,只是简单地摇晃两下,地上像萝卜一般埋着的人便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射出来一般,从地里飞了起来,毫无章法地兜头向打过来的隐门弟子砸去。

“好狠毒,居然用人肉盾牌!”夜翼倒吸一口冷气竟然在空中硬生生扭转了方向,毫无借力地身形一荡,就从那群弹飞起来的无辜弟子的衣摆下面飘到了地面上,随之骤然回身打了个手势——所有的隐门弟子一也纷纷止住来势,落到地面之后齐刷刷地将外衫扯下来,一抛一甩一拧一扯,几百个人的衣服瞬间互相交织在一起结成一张大网,将飞出去的那些人安全地接护在网中。

冻子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夜翼公子真是好心肠……”手指一勾,从刚才埋着人的裂口处突然又喷发出灼烈火焰,犹如火龙一般贴地向刚刚接稳了那些受害杂工的隐门弟子袭击而去。如果他们此时丢开那些人跳起来,那些人就会被烈火吞噬。在这个紧要关头夜翼咬牙卯足了一口内气:“起!”弟子们点足飞升,竟是连着网内的人一并拉了起来,躲过了火焰的扫射。闇隐紧随其后开启了机关,埋藏于湖旁的雷火弹突然爆炸,被修在地势略高的地方的湖水从炸开的豁口处流泻而下,与烈火相撞冒出吱吱白烟,水火瞬息抵消。

夜翼迅速将那些受到牵连的无辜弟子赶回隐门门主的内室躲避,随后回过神来握紧了拳头,带了忿怒之意地冷笑起来:“还真打算赶尽杀绝么冻门主?看来,我们不需要对你留情了呢——”

“莫非夜翼公子方才还想对本小姐留情不成?倒不知闇门主听了会作何感想呢,呵呵……”冻子轻轻地调笑,语带蔑然,却是让房顶上的闇隐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指缓缓地在扇子上扣紧。她觉得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怒火开始侵占上自己的心头,但是最终只是深吸了两口气,没有发作。夜翼听了冻子的话不怒反笑,转头看看闇隐,又看向冻子:“难道冻门主觉得,闇门主是那种宁可听信外门扭曲事实也不愿意相信门下弟子忠心的不辨是非之人么?还是说——冻门主深谙如何笼络人心之道,所以你的那些弟子才肯为你卖命呢?”

闇隐笑了。妖门弟子里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夜翼公子,既然如此苦苦相逼,那本小姐也不打算拖延时间了。”冻子声音开始变得生冷,似乎也是动了怒气。

此时,柳雪庭的大队已经抵达柳都城门附近。马车在粗糙的路面上一个猛烈的起伏,灵雪一个没坐稳脑袋就向车门方向撞了过去,幸得风无尘眼疾手快揽住了她,避免了皮肉之苦。灵雪下意识地攀住他修长有力的小臂,回过身很勉强地冲他一笑,面带感激之色,却是连说话行礼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星夜兼程,路上水米未进,风无尘尚不觉痛苦,但病怏怏的姑娘家又怎么受得了。望着灵雪苍白虚弱的脸庞和极力忍隐的神态,风无尘真是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出,带着她离开这个囚牢。

夜色已浓,城门也渐渐近在咫尺,天圣和甄零的表情却也凝重更多,仿佛已经听到了厮杀之声嗅到了鲜血气息。马蹄急促叩击地面,车队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口,还未来得及停下甄零就飞速掠出,手中的金牌令箭在守卫的眼前一晃,他们便忙不迭地四散退开放行,然后目送着进城的车队大眼瞪小眼。

半夜三更地大队人马进城,柳雪庭到底想干什么?!

===================

七十二颗星,犹如钉子般镇在柳雪庭偌大院内八个方位,真气凝结流转,宛若不死的魂。夜翼调整一下内息之后,随同阵内其他弟子一并跃起,袭向妖门。冻子击掌几声,妖门弟子念咒画符抬手摇铃,突然他们脚下就浮起了一个奇妙的印记,恍若镜子一般折射天上明月的光芒雪亮煞眼,在迫人的气势下却似乎有看不见的刀刃突然裂空而出,猝不及防。

“后退!”夜翼高声发令,隐门弟子迅速点足四散退开。妖门也不逼不迫,见到他们撤退便将气势压低了不少,明显是怠兵之计。然而,隐门弟子只退了不到三丈,便立刻扭转身形再度欺上,并且速度较先前更快数分,追风掣电般不容躲闪——只是刹那的功夫,雪亮的光芒尚未来得及重新聚拢,就如同被生生砍断的美玉,在黑色人影的凌厉冲击下四分五裂。隐门弟子的轻功都已经在瞬间提升到了极致,黑衣的身影完全遁匿入夜空之中,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手中的暗器更是神出鬼没,几个回合下来,妖门阵法已经被破得七七八八,不少妖门弟子也在还未来得及念咒的时候被瞬伤。

冻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己方突然处在劣势的状况,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毫无关系般,“夜翼公子,这样好么?虽然本小姐不在乎和你们玉石俱焚,但是你们真的心甘情愿为柳雪庭卖命卖到死为止?”口气淡漠,眼神落寞,似是天地之间骤然只有一人孤立于此。

“当年若是没有柳雪庭主,闇隐早已经是个死人。”闇隐从容地站在远处的屋顶上,扇子慢慢地摇动着,“如果这条命早晚得还了柳雪庭主的话——现在还了她又有何妨。更何况,若不是柳雪庭,在下也不会有这几年如此快乐的日子。”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视线浅浅在夜翼的背影上点过,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情。

冻子扶着树干的手突然一颤,扭头看去似乎也想在寻找谁。可是,谁也没在身边。冻子突然冷笑起来,一声一声低低地然而带着令人不忍闻听的凄切,如同临死之人最后的哀泣,“很好……很好。若真有一对璧人带着真情来同我一道殉葬,冻子也不悔此时此刻悖逆了天命罢——”犹如毫无预兆的暴风雨降临一般,突然从冻子的身后衍生出了冲天的火光!不……那不仅仅是火光,而是宛若来自地狱一般的花朵,是燃烧着一瓣一瓣在夜空中展开着,绽放着,撕裂着,跃动着的,璀璨夺目的红莲。

“花开了……啊。”

冻子绝美的笑容同样如盛开的繁花一般耀眼,而衬托着烈火红莲之中妖娆的气氛,一切都开始变得氤氲而模糊。妖门所有的花叶都被瞬间点燃了,迸发出的热浪几乎把人硬生生推开几尺,完全靠近不得。而这次,火焰对一切靠近的水都毫不在意,一旦有水流过来就仿佛渗入了海绵般瞬间消失,而烈焰则是一路延伸,直直地烧向隐门一干弟子。决绝、刚猛,不顾一切,像极了那仅仅只为一瞬的惊艳,而宁可丧失一生之命的昙花。靠得最近的几个隐门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哀嚎着被火焰裹卷,瞬间化为飞灰没有了踪影。饶是熟知术法幻象的夜翼,见了这近似于同归于尽的咒术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疯了么,这人?火之真力于五行术法之中最为耗神,比风更炽热,比水更凶猛,比雷更持久,比土更灼烈,若是能将周遭一切自然之物统统转化为火并且维持到将一切都毁灭为止,没有高深的修为造诣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他身为妖,修行50年也无法到达这样的驱役之能,对方到底又是什么人物,为何就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气魄?

“翼师傅!小心——”闇隐突然叫出了声,从屋顶上飞速掠下来,扇子刷刷挥舞两下,就击落了几枚从周围的花苞里突然迸射而出的火球。所有柳雪庭内的花木都已经被冻子支配,此刻它们犹如可以分辨敌我的人类一般,向所有的隐门弟子发动了攻势。燃烧的紫藤萝条卷过来,燃烧的叶片犹如捕食的苍鹰疾飞而过,不时有受伤的弟子发出惨叫,柳雪庭陷入空前的混乱,被四面包抄的隐门弟子迅速回过神来,不顾身上的烧伤聚在一起后背相靠,谨慎地抵挡着四处不知从何而来的攻击。然而火焰不比金属,又怎是兵刃即可抵挡的东西。

“收!”夜翼突然大喝一声,拉着闇隐退开,与此同时七十二个早已经站定的弟子突然移动脚步,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烈火以足尖在地上点了九九八十一下,最后一步踩定之后,七十二个人已互相更换了站位,然而突然整个柳雪庭发出闷闷的响声,四周的高墙突然裂开,伸出了许多粗壮的木栅——它们犹如真正的蓬顶,交错着压在了柳雪庭的上方,盖住了冲天的烈焰和火光,将红莲盛放的一幕圈到了柳雪庭里面,不让柳都任何人发现——柳雪庭早已经血火交织的样子。

随后,从木栅上面突然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无数凌厉的银针刷刷刷地呼啸着,下雨般冲着冻子和妖门弟子疾坠而去。烈火燃烧,想熔化那些细针,但是它们下落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穿透了重重火焰,就在即将坠落到冻子头顶的时候,飘忽在院子里面的那些“眼睛”,突然出现在冻子的头顶上。银针刺在那些眼睛上,却如同被泥沼吸收了一样,缓缓地陷了下去,再不见踪影。

“轰!轰轰!”庭内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所有的墙壁上都突然开启了无数小孔,紧接着纷纷射出的暗器掀起的气流,竟是让那狂热的火苗都犹如被猎风所袭般飘忽起来。东西南北斜四方,头顶脚下前侧后,所有可以算到了躲避的方向都已经被这些暗器精准地算好,无处可以躲避。而头顶的木栅却是越闭越紧,最终将明月的光芒都挡住不再透入一点,妖门弟子们唯有在冻子燃烧生命般的火焰里看清楚彼此的面庞,以及——那看不清的却的兜面射来的暗器。

踩阵的弟子敏捷地夹在暗器突袭的缝隙里发动攻势,所有被操纵的花木纷纷一剑砍断,飞舞的落叶,被暗器钉死在树干上犹如一箭穿心的猎物,所有的花都被斩落,花瓣在地上挣扎着延伸出最后一点星星的火苗,然后被地底蓦然四溢的森冷寒气催灭。地煞阵——最慑人之处便在于地之煞气,那是隐门曾经在地里埋藏许久,并吸收着夜翼妖气培育许久之最深的机关。暗器铺天盖地永无休止,没有射中的暗器刺在地上之后,并未停留便自动又飞射而出,在空中自动扭转方向继续攻击,犹如被人控制一般。

延伸的火苗被生生压制住再也没法前进半分,甚至开始有削弱下去的意味。阴暗下去的柳雪庭,渐渐转变为隐门弟子最擅长的黑夜战斗,闇隐手中的扇子轻车熟路地绕到一个妖门弟子的身侧,隔着呼啸的火焰游走全身在几处大穴狠狠一戳,对方就如同抽了脊梁骨一般软绵绵地倒下去了。若论近身格斗,妖门弟子绝对不是对手。而在无法腾出很多时间念咒的短兵交接的战斗中,更是完全下风。

火光中闇隐侧目寻找夜翼的踪影,发现他还安然无恙地在和妖门弟子混战,刚刚打算松一口气,却看见一个人从妖门里掠出来,手中一道白光急速刺向他的后背,心下猛地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扇子扔了过去。“啪”地一声扇子打飞了那个人手中的冷刃,夜翼听到动静也已经回身,手中的铁爪猛地接上以恶虎掏心之势向偷袭者的胸口狠狠抓去,那个人一个后翻勉勉强强躲过去,却依然被创,鲜血在膝盖上飞溅出一团醒目的痕迹——

“你是……?!”夜翼突然吃惊地喊出声来,闇隐此时也冲到了他身边,捡起扇子的时候侧目,正好和面纱后面那双因为吃痛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对上,然后,她也震惊地叫了起来:

“水月?!为什么会是你?!”……

(未完待续)

作者: redant    时间: 2008-10-28 23:35
和刀子一样 想加进去当个宋兵甲 之类的角色 哇哈哈
83《射雕》里 周星驰一样的宋兵甲 ……

(这里太乱了~~~插楼的太多~~建议完结后单独整理一帖方便观赏,也方便我-v-)


把发表好的东西 在整理成电子书(第一章) 或者 弄一帖出来 看的方便些 那个人物关系图
也要…… 不然看的时候 像第一次看《红楼梦》了{/gg}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0-30 17:53
荡剑冷对西风路(三)


“水月!你疯了,赶快住手!”闇隐皱眉,口气骤然凌厉。然而手持冷刃的水月,眼神依旧空茫,仿佛面对的不是昔日需要叩首敬重的门主,而是被命令必须斩杀的仇人。膝盖上殷红的鲜血渗透一片衣服,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击失败,尚未等闇隐那一声惊呼话音落地,足尖一点就冲到了近前,刀刃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突刺闇隐的心口。

夜翼猛地拉开闇隐合身迎上,铁爪毫不留情地勾过去,锵地一声两下卡死,火星四溅。闇隐转移脚步,手中的扇子飞快地戳向水月的太阳穴,水月突然松手放开武器,向后一弯闪过去,右手一记虚晃抓向闇隐的咽喉。夜翼脸色一沉,错步抬脚飞踢向水月的手腕,力度很大,点中腕脉的瞬间传来一声折断骨头般的脆响,水月闷哼了一声,脚步一虚,滑开很远。闇隐和夜翼再度抬头望去的时候,水月的右手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冻子突然啪啪地鼓起掌来:“真不愧是隐门门主,居然连自己弟子的右手都能废掉。”摇曳的火焰里,冻子的微笑仿佛凝固了一般,恒久地留存在脸上,看着同门对峙的那一幕。仿佛早就料到了什么一样,开始闭上眼睛缓缓地念着什么。

水月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封死了筋脉的右手,突然再一次冲向隐门二人,左手的五指之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五枚雷火弹,猛地甩了出去——在闇隐和夜翼分别跳开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黑烟四起,整个柳雪庭都似乎开始摇动起来。水月突然穿透了浓烟直直杀向闇隐,右手虽然已经被废,但并没有完全失去作用,她凌空一个旋转,从右袖里面飞出许多细小的石子,闇隐张开扇子抵挡的时候,水月的左手已经摘下了头上的钗子——如一道金色的流星般突然地夹杂在石子之中飞过去,尖端闪动着夺人呼吸的光芒。

“门主!”夜翼看到那道金光,顿觉不妙,在空中猛一个扭身想要过去挡下,但依然晚了一步,水月看到夜翼动身,一个回转拦阻在夜翼的面前,不顾自己空门大开抬手便拍向夜翼的额头,掌风如刀削般偏薄而凛冽——这攻击太过于迅速也太过于不要命,一时让人防不胜防。就在夜翼招架水月的攻击之时,金钗在浓烟烈火中,悄无声息地瞬间刺穿了闇隐带有真气加护的扇子。

“唔!”闇隐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后退落在地面上,迅速拔下了扎在锁骨下方的金钗,只觉得血流如注,仿佛某根要命的大血管被刺破了一般停不下来。她迅速点了心口和颈末大穴,然后随手撕下一片衣服将伤绑起来。苦笑着抬头看着夜翼和水月缠斗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还是不适合近战——那双眼睛,自从被毒伤而变成绿色之后,在夜晚看东西的时候就会变得模糊一片。虽然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借着余光一瞟注意到闇隐受伤,夜翼漆黑的眸子里突然升腾起幽红色的火焰,妖气猝然席卷着怒意爆发,手中的铁爪也缠绕上了耀眼的光芒——那是内力硬生生逼出来的妖气,如同会活动的爪子般向外抓挠。凭空使力后发而先至,人冲到闇隐身边的时候手中的铁爪却一个后扫,炽烈的,与火光截然不同的自内而爆发的光芒将黑暗裂开一个角落,那瞬间水月尚未来得及回护,就已经被狠狠撞上了小腹——随后那利爪般的光芒仿佛自有生命一般,以开膛破肚之姿在被撞上的部位狠狠一撕——刹那间鲜血如雨点般刷啦啦泼洒出来,她如同断了翅膀的鸟从半空径直坠落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伤口,若是放置不管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但是夜翼现在更担心的是一旁的闇隐。“门主,弟子保护不力……”夜翼猛地回过身来注视着闇隐,正待出手为她疗伤,却看见闇隐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惧万分,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身后,顿时心上掠过一阵寒意,猛然回头,恰恰就听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惨叫——随后,一个弟子被四分五裂的恐怖景象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血肉飞溅而来沾得他衣服上一片猩红的狰狞。

水月倒下的地方……居然有无数粗大的藤条,穿破了土地突兀地拱出来,凸起的表面宛如结实的肌肉,而行动速度又快如难以捕捉的巨蛇,掐住人就会狠狠将其腰肢拧断,甚至分尸——看来,冻子并不指望水月能杀了他们,只是,需要她拖延出来的时间发动这个术法罢了。水月的身体瞬间就被此起彼伏的巨大藤条所挡住,从地里萌生而出的巨藤,简直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甩动着,呼啸着,威压着,击碎着,扫荡着,席卷着……这,才是术法真正的实力么……夜翼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纵然他五十年修为看过了很多道法咒术,依然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不已。没有人可以同其分庭抗礼,这绝不是人力可以阻拦的东西!

头顶的木栅在不断撞击中一点一点裂开,木屑和碎木块刷刷地向下掉。埋在地底控制暗器的妖气也被扰乱了,所有的暗器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飞,失却了方向。巨藤掀起了狂风,闇隐和夜翼的头发凌乱在一起,他们努力地躲闪着这些怪物的攻击,“先把冻门主抓住!”夜翼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视线也迅速锁定了妖门内院里面的冻子,“门主,到安全的地方去——冻门主交给弟子来!”话音未落,她就被一个猛推,正好避过了一条树藤的抽击,当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夜翼的身影在什么地方。“翼师傅!”闇隐惊惶的呼喊声迅速被倏忽来去的藤条发出的噪音湮没。

冻子的周身上上下下地浮着水晶般透明璀璨的花瓣,在粗壮丑陋的藤条间格外显眼。夜翼很快就找了过去,但是他却拿冻子毫无办法——那些花瓣,就像自己排布的地煞阵一样,随心而发随心而动,因为轻巧得几乎没有重量,所以飞射的速度甚至比金属暗器更胜一筹。但是越是美丽轻盈的东西就越是致命,这是夜翼在躲闪了几十个回合下来胳膊大腿全身上下十几处地方都挂彩之后得出的结论。

轰隆一声,头顶的木栅被撞破了,明月此时依然高悬空中,看来还不到后半夜——庭主的车队至少也要到拂晓才能抵达。柳雪庭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让周围的人们纷纷开灯出门,骇然地指指点点,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一个一个完全不知如何下手的弟子们被巨藤抓住,拧死,闇隐只觉得心里针刺一般地疼。七十二星地煞阵已经被冻子的术法彻底打乱丧失了作用,而隐门的机关对于这些不会疼不会死的藤条似乎也没有作用,因为它们在冻子衍生的冲天烈焰下依然可以来去自如……真没想到冻子最后还会给他们来这一手,看来打赢是不可能了,而且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被赶尽杀绝。要撤走么?但是如果撤走,要谁留下来断后,阻止冻子追杀他们呢。夜翼他,肯定也是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的……

闇隐卯足了劲提起轻功,穿过冲来撞去的藤条,看见了昏迷在地上的水月,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出手点击她身上几处大穴止血之后,带着她费了很大功夫才返回到隐门门主内室。不少柳雪庭幸存的杂工都战战兢兢地躲在那里,看见门主回来,连忙迎上去嘘寒问暖。闇隐沉着脸将水月丢给一个大妈负责照顾,侧身看了看周围众人不安的脸,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冲到自己的床前掀开被褥砸开床板,将里面一个扳手拉起——顿时,内室的地板自动分开,出现了一个暗道。

“快逃,从这里走。”闇隐用力一挥扇子,扇尖指着那个入口,“这里通往彩歌楼后院,是安全的,快!”

===================

冻子轻轻地侧过身子靠在树上,面带疲惫之色。并非可以无穷无尽地使用法力,目前这个术法也已经是压箱底的了吧……如果在柳雪庭主会来这里之前不能将柳雪庭的根基彻底摧毁,自己发动这场内乱的目的就根本未达到了。想到这里又一次站直挥动手上的匕首,清脆的铃铛声让周遭透明的花瓣宛若疯狂的萤火虫,四处飘忽的速度霹雳一般难以躲闪,就算是轻功胜于常人的夜翼也渐渐感到气力不支。

“一定要想办法伤到这家伙……”夜翼暗暗地想着,手中的爪子一遍遍将妖气释放出来刺向冻子,但是总会被那些花瓣所缓冲下来,然后分散。战斗的时间长了,身上被割伤的地方慢慢开始疼痛,四肢因为失血的缘故也有点不听使唤开始发软,虽然有点后悔自己充大头来和妖门门主单挑,但是争取时间让闇隐保护大家撤退还是来得及的吧?想到这里夜翼又提足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冲上去和冻子拼命,却突然闻听耳边呼呼风响,惊觉之时一个回身,竟然被迎面冲过来的闇隐紧紧抱住。

“门主!你来做什么……”夜翼意外不已,惊呼刚脱口就被闇隐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翼师傅,听好……现在这是门主的命令——走!而且,不准回来……”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已经灵巧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伸进衣领执住了一样东西——夜翼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了,“不要”的话语尚未脱口而出,闇隐的手上已经一个发力,啪地一声,便依稀听到细线被扯断的声音。

再度回身的时候,闇隐轻轻抓着的是一只因为消耗太多妖力已无法变成人形的黑猫,在她的手上拼命地挣扎抓挠。她低下头带着温柔的笑容,嘴唇轻轻地几乎未曾接触般地摩擦过黑猫的头顶,随后猛地回身,将黑猫从头顶裂开木栅的洞口中抛了出去。一声凄伤的猫叫绵延撕裂了夜空,闇隐的表情始终温柔却决绝地,凝视着黑猫渐渐消失在眼中。

“闇门主——你……”看到这一幕纵然是冻子也诧异不已,握着匕首的手僵硬在空中。而闇隐则是侧过头,极度漠然而轻佻地微微一笑,随后突然足下发力,冲近冻子的身前——在冻子操纵下的无数花瓣纷纷刺入她身体,血珠四溅的那一刻,闇隐举起了手中那枚还留存着夜翼体温的的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的玉如意——那曾经被圣庭主交托与自己用来维持夜翼人形的,同样也是蕴含了无上灵力的——最后一张王牌。

在那玉如意砸到地上的瞬间,冻子终于惊恐地睁大了眼。

巨大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一片雪亮的光芒将整个柳雪庭罩住,让人无法睁开眼睛。从破裂的洞口迸发出来的光将整个夜晚映照得犹如白昼,所有的树藤在这片光芒中犹如被浇上王水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熔化死亡,冻子的所有术法都如同秋风中撕裂的枯叶般零落成灰。强烈的爆风推击着被扔出庭的夜翼,它在空中便感觉到这光芒里强大的毁灭力量,拼命调整着姿势想要跳回去,可是黑猫的身体太轻太小了,比起这爆风的冲击根本无能为力。当它平安落地之后,还是要跑回去找闇隐,却感觉到脖子一痛,猛地扭头,居然被水月的青驴珊瑚叼了起来。它凶狠地冲着珊瑚咆哮,使劲挠它的鼻子,珊瑚却不为所动,只是哀伤地望着沐浴在一片白光中再也看不清楚的柳雪庭,转身向彩歌楼的方向跑去。

===================

“咴……”正前进在朱龙大道上的车队的所有马匹突然惊慌起来,拼命地乱晃乱跑,就是不肯再向柳雪庭的方向前进。斗门门主雪流星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甚至忘了控住马缰。贤门门主水迭澜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掀开车帘看出去,顿时被眼前那片可怖的白光吓了一大跳。而天圣看到这一幕,更是吃惊得不能自已。“那不是我的……那不是我的……”喃喃自语的时候,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跳下车就要直接用凌空之术飞去柳雪庭。一旁的甄零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她:“圣,不要冲动!”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混乱成一片的贤门车队和斗门车队,“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这两个门不能没有你来管。”

天圣狠狠地咬着牙,最终停住了脚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隐隐约约地发抖。甄零观望着远处的柳雪庭,脸上也带着痛意,许久他回过身对弟子们下令道:“所有弟子听令,不要回柳雪庭,改道彩歌楼!”

……

“夏大胖子!夏大胖子!你别睡了,赶紧起来,出大事了!”柳十二提着裙子匆匆地跑下楼,将夏宜眺的房门砸得震天响。半晌夏宜眺披了大衣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了:“十二姐,怎么了?看把你急得跟着火了似的。”“怎么了?你没听到柳雪庭那边突然爆炸了么?还有莫名其妙的白光——整个天都给照亮了!”柳十二紧张地把他拖到二楼,指着窗外:“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柳雪庭出什么事儿了?!”

“大概是内乱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十二被吓得一哆嗦,回身看清楚人之后拍了拍胸脯:“火大爷,原来是您啊,吓了十二一跳。真是对不住吵醒您了……”“无妨无妨,我喜欢看热闹。”火之火干脆地挥挥手,背着大剑走到彩歌楼门口,停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十二姑娘,你们今天似乎要早点开门迎客了,因为待会儿可能会有重要客人上门来呢。”说罢就推开门走了,柳十二提着裙子追去:“火大爷,您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啊,难道真是要去柳……”

后面的字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火之火站在一匹青驴的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青驴的嘴里还衔着一只黑猫,黑猫的身上全是伤,但是脸上却满是水,沿着鼻尖一滴一滴落下来。十二走近看了看,青驴抬起头盯着她,柳十二觉得很莫名其妙,正打算问问火之火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却又听到后院一阵骚动。“十二姐,你快来看看这些人!”夏宜眺的声音传过来,她又顾不上管青驴和黑猫,连忙奔到后院去,却也同样吃惊地看到有许多狼狈不堪的柳雪庭弟子突然出现在后院的小树林里面。

柳十二愕然地走过去,看着他们甚至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倒是逃过来的人不慌不忙地开口解释:“姑娘,我们是柳雪庭的弟子,柳雪庭生变,所以暂时在这里呆一下,不会借用贵楼太多时间,很快我们就会离开。”毕竟是训练有素,连厨房的大妈讲事都有条有理有板有眼,但柳十二的视线移动到大妈臂弯里昏迷的受伤女子身上时,她顿时吃惊得差点叫出来:这……这不是公子的信使水月小姐么?!为什么……水月小姐会是柳雪庭的人,难道……难道公子也是柳雪庭的人吗?柳十二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稀里糊涂,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未完待续)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10-30 19:19
GJ!这一章太妙了!扯下玉如意真是一举两得,既让夜翼能顺利逃离,又能阻止冻子,圣庭主就算不在,蕴含其法力的护符也能起到这么强的作用,这安排真是妙喵喵~~很高兴看到生死不明的是闇隐XD~(说是生死不明,但是她魔防远不如冻子,又是这么近距离的强烈爆发,当场领便当也不奇怪啦)
黑猫惨叫着在夜空中画出一条弧线的样子好萌!
嗷嗷嗷被珊瑚叼着的黑猫泪流满面的样子……YY一下都觉得好萌!=///=门外的小黑猫,哭一个给大爷看看~【挑下巴】 (此人难道有潜在的虐猫倾向 =口=|||
另外我觉得最惨是水月……幸好有救。那位公子难道不是阿濯么?【茫然】
最后再吼一句,这章真是太萌太有服务性了~~【殴】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0-30 19:56
{/fd}山人在这里也评论啦XD~把这段评论也搬去Blog吧XDDDD(扯)
那位公子难道不是阿濯么?【茫然】

不是啊~『公子』一直是隐藏在暗处让水月和十二联系的,嗯具体的请看前面第八章开始(望)
作者: 小雪    时间: 2008-10-30 22:07
终于补完到二十一回了{/ll}

天圣更新不要太快啊{/ll}【被PIA】
作者: 无逸十二    时间: 2008-11-1 17:17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金色天空    时间: 2008-11-3 02:3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1-10 22:16
荡剑冷对西风路(四)

雪流星用力一拉马缰绳控着车队在彩歌楼的门口停下来,黎明的微光已经洒满了朱龙大道。柳雪庭那边隐隐地传来余震,似乎术法带来的强烈作用还未消退。两位庭主在众弟子的簇拥下沉着脸走进彩歌楼的门,柳十二匆匆忙忙地提着裙子迎到面前,一看这阵仗顿时傻了眼:回来了?!柳雪庭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还不回庭里去,直接拐到这里来——他们想做什么?!

“柳姑娘。”天圣一步上前,挥手抛出个沉甸甸的袋子,“这几日彩歌楼我们包下了。不用赶已经住在这里的人,但是把其他房间打扫干净收拾了,别让外人进来。”说外已经率先沉着脸走向后院,仿佛早就知道那些从柳雪庭跑出来的杂工来到了这里一般。

十二慌慌张张接住袋子,瞄到袋口透出的金光,稍稍一掂就知道里面的珠宝金银有多大的分量,赶快匆匆将其收好,陪着笑容对天圣离去的背影点头:“圣庭主放心!这几日庭内兄弟们我们彩歌楼一定伺候得好好的……”眼见那一抹黑裙飘进了后院,她连忙扯开嗓子招呼彩歌楼刚被吵醒还未梳妆打扮就跑出来看热闹的女子们:“姐妹们!赶快拾掇起来,咱们这两天有贵客了~”歌喉一般的声音在楼内兜了一圈,已经瞬间让歌女们兴奋起来,连忙四处张罗着安置柳雪庭众人。

火之火百无聊赖地插着手站在门外,突然转过头,看见车队最后面那辆囚车。他扫了一眼忙碌中的众人,然后慢慢地溜达到那辆囚车旁边,侧耳静听了片刻,不屑地吐了口气:“笨蛋书生,送个人都不会,最后居然又回到原地了。”

“这位公子,请让开。”轩辕天冰冷的声音传来,火之火一个滑步退出几尺远,看着轩辕天打开车门,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把已经精疲力竭的灵雪像抓小鸡一样地拽着衣服领子拖出来,风无尘紧随其后探出头,正打算愤怒地抗议,眼神却正好和车外的火之火对上。他愕然地想要惊喊出声,火之火却对他摇了摇手指,脸上的神色格外严肃。风无尘呆愣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轩辕天提着灵雪走向彩歌楼,侧头看了一眼火之火,眼神里滑过一丝怀疑的神色。而火之火只是将双手放在脑后,挑起眉毛好笑地看着风无尘在车里抓耳挠腮的样子。

“庭主——弟子守备不力,妖门谋反……”后院里那些逃出生天的隐门弟子扑啦啦地跪了一地,天圣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目光转了一圈,看到昏迷中的水月,眉梢突然一跳,走过去拉起她的胳膊,脸色刷地变了:“玖荼娴薇……?!”执着水月胳膊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她狠狠地咬着牙转过头,目光里怒意燃烧:“冻姬,我承认对你不仁在先,但你竟对我如此不义——”一股淡绿色的光芒突然浮现在她的手上,水月的表情微微一动,似乎感觉到有人突然大力地掐着自己的胳膊,于是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开口唤着:“珊……瑚……”

不远处传来驴子的回应声,天圣侧目看着忠心的青驴跑过来,哀哀地蹭着主人的脸,蓦地倒吸一口冷气,冲过去从它的口中夺下伤痕累累已经昏厥过去的那只黑猫——夜翼。没有变成人形的夜翼。

“圣,怎么了?”身后的甄零看到天圣震惊的神色,也觉得诧异,低声问道。天圣沉默片刻,突然呼一声转身,疾步冲出彩歌楼,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甄零跟出去,看见她在贤门车队面前停下来,扬手将夜翼丢给一位贤门弟子,命令他给黑猫治伤,随即转过目光看向贤门门主的车子:“贤门门主,水迭澜听令!”水迭澜闻声连忙掀开帘子钻出来:“属下在。”“在我们回来之前柳雪庭剩余人马交由你代管,所有弟子都须听从你来指令,密切留意其他外部动向,庭主没有回来之前,一厘一毫的岔子都不要出。”天圣一字一顿,沉定如铁,听得水迭澜心中也蓦然一坠:庭主,暂时把大权交给自己代理?!她想做什么,和零庭主一起要干什么,回柳雪庭吗……?“……听明白没有?!”天圣语调拔高八度,水迭澜连忙单膝跪地:“水迭澜知道。”

天圣点了点头,转过头:“柳清濯,跟我过来。”“是!”柳清濯高声答应,跳下马跑了过去。“圣庭主……叫他是为何……?”水迭澜错愕地看着柳清濯跑到天圣那里去,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水门主无须多虑,只是处理他的旧疾罢了。”天圣缓缓走向彩歌楼旁边的阴影下,侧头看了看柳清濯:“出外多日,差一点就忘记了。”……

===================

看着天圣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从自己的右手背一直划到肩头,自几处大穴输入灵力镇压煞气,最终在右锁骨处用力一压,抽去尚能逼出的怨灵——每次这样的过程,柳清濯都觉得仿佛把五脏六腑都搅了一遍般疼痛,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天圣轻轻抬起指尖,一缕萦绕在她手上的黑气被莫名的幽幽绿色火焰烧灼着灰飞烟灭。

“多谢圣庭主……”柳清濯低头行礼。“阿濯。”天圣拍拍手,抖掉那些细碎的灰烬,“你可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特意拉长给你拔除怨灵的时间么?”“柳清濯不知——许是柳清濯做错了什么,惹得庭主生气啦?”听到天圣改口叫“阿濯”,知道自己其实没做错什么,于是柳清濯嬉皮笑脸地抬起头调侃——就算是面对庭主,只要对方是个自认为不错的美人,柳清濯从不正经过两分钟。“不,你没做错什么。”天圣笑了笑,目光隔过他的肩膀,看了看车队另一头的水迭澜——伊人在那里踱来踱去地指挥弟子们,时不时还向这边故作不经意地扫两眼。果然心里有着他,无论是何样的……

——“对于水门主而言……‘阿濯’,是不会做错什么的。”

柳清濯的笑容在听到天圣的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突然僵硬在脸上。仿佛被电击一般他猛地跪下单膝,第一次眼神里透出了紧张的意味,死死地盯着天圣:“庭主——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弟子去做,弟子义不容辞。所以……还……还请庭主明示。”

“此一去,并无结果。”天圣闭上眼睛,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如果甄零庭主能够回来,自然柳雪庭上下还是要听他一人来调遣。如果没有人能回来,那么……”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么这里的一切就要由水门主来统领了。”但是,甄零不能没有辅佐者,水迭澜也不能。眼前的青年——此时此刻的他。是否能够作为被选中的那一个人呢?

“……庭主,您的意思是……”柳清濯微微地低下了头。

“如果是零,没有我在的话也许他一个人不好拿定主意,所以我会让水门主负责辅佐他……虽然我知道,零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天圣猛地转过头,双目灼灼地注视着柳清濯,“但是如果是水门主的话……我不希望她的一意孤行把柳雪庭变成我们都不愿意想到的样子。所以,阿濯——”

“弟子一定尽心尽力辅佐水门主等待庭主平安归来!”柳清濯突然抬高声音打断了天圣要接下去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情绪骤然激动起来的缘故,音色竟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天圣微微笑了起来,对方果然足够聪明,完全不需要频繁暗示或者点拨就能了解。她走出了彩歌楼屋檐的阴影,头也不回地淡淡扔下一句:“既然如此发誓,那么就请努力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吧……‘阿濯’。”

……

甄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对话结束,迎上前去:“圣,你这样做决定真的好吗?刚才你在车里也说过,闇门主已经回天……”“……零,按柳雪庭庭规,门主应该优先保护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弟子性命,没错吧?”天圣漠然地看向天空,反问道。“……没……没错。”甄零被问得一怔,“但是——闇门主进入庭内不就是为了夜……”“无论什么理由,”天圣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口气坚定,“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作为违反门规的借口。她既然违反了门规,就要受到柳雪庭主的惩罚!”“……那么,即使闇门主已经……”甄零咬着牙没有说出那个字,而是转身一同看着泛起朝霞的天空,“你也依旧要罚她?”

“不错,要罚她。”晨风吹起青发,天圣缓缓地迈开了步子,走向远处白光渐渐消失的柳雪庭,“……所以在那之前,别说妖门门主——就算是阎王要拿走她的性命,柳雪庭主,也绝对不能允许!”

===================

“小翠,快去让厨房烧水,安排爷们在二楼住下来!夏大胖子,准备早膳,烫酒泡茶!阿紫,还有什么食材缺的,先到隔壁炒饭客栈买点,回头银子加倍给他们就是了!”柳十二手中的飘带在她东指西点下如同一道虹霓围着纤细的身段飞旋不止,老鸨在其他客房安抚着那些被柳雪庭闹得一头雾水的房客,夏宜眺也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端着食盆跑来跑去。整个柳雪庭的进驻无疑让彩歌楼忙了一阵子,不过并没有因此太过于阵脚大乱。

“……啊,灵雪姑娘?!”十二侧过头看见轩辕天抓着灵雪走进来,吃惊不小,“她……她不是和风公子一起下江南去了吗……怎么会突然又被柳雪庭给带回来……”还没来得及上前询问,轩辕天就直接将她扔在十二的脚下:“她病得不轻,看好别死了。”冻结骨髓般的声音让十二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应和着将灵雪抱起来,被她滚烫的额头吓得浑身一激灵:灵雪烧得好厉害!

“把她带到贤门门主房间去吧,十二妹妹。”柳清濯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十二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满脸轻松的笑容仿佛周围的一切混乱和他毫无干系,“亲爱的会照顾她的,你就不用忙啦……啊呀呀亲爱的你看我说到你你就到了真是巧啊……”“有功夫和人家扯混话不如赶快去帮忙搬药材!”水迭澜看见他跑去找柳十二和灵雪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冲过去就给拖到一边了,顺便对身边的弟子吩咐了一句:“把那位姑娘带去我房间,我回头会给她看病。”

“是,门主。”贤门的一个女弟子应了一声,走过来接过灵雪扶上楼去。柳十二呆了片刻,回过神来连忙继续招呼别的人,然而心里依旧不免浮起一丝可怕的疑惑:莫非……柳雪庭把风公子给……

雪流星呆呆地站在楼上一个客房的门口,这客房给她的感觉似曾相识……而且还仿佛连通着什么令人极度不快的回忆——

舞蹈的正台,飘舞如水波鼓动的裙裾,成群结队满眼放光的嫖客,奢靡香艳的房内扑向自己的宗大人,还有——还有那鲜红的自血液中爬到脚踝上的血乳娘——天圣算计般的笑容突然就从脑海里掠过,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自额前突入神经,她猛地抱住了脑袋,缓缓蹲在地上。

“雪门主?”一旁的轩辕天看见她如此动作,面具后面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是口气依旧生冷毫无关心之意,右手慢慢捏成了拳头背在身后。庭主有令,一旦她有什么动作,就立刻……“啊呀呀轩辕公子,雪门主一定是旅途劳顿太疲惫啦——”不远处传来柳清濯的声音,他不顾水迭澜满头青筋又凑了过来,“啧啧啧,如果是路上受寒偏头痛的话一定要好好扎两针呀,否则一定会很糟糕的……”

“你不去凑热闹会死么?!”水迭澜咬牙切齿地跺着脚走过来。明明在任何大事上都可以保持冷静的自己,偏偏柳清濯总会激起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该说自己命中犯煞,注定要被这家伙克么?

柳清濯侧过头看到她,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水迭澜吃了一惊,左右看看没有注意到的弟子,脸色微红地啐了一口:“这种时候干什么?!”边说边甩开他的手,却看到柳清濯沉郁的脸色,心下又是咯噔一声——“亲爱的,务必要帮雪门主扎这一针。”柳清濯闭上眼睛,缓缓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下一刻突然变脸,笑嘻嘻地扑了过去:“但是亲爱的你不用吃醋啦虽然吃醋我也很开心但是气坏身子我更心疼比雪门主还要心疼喔我发誓我只对你是真心的嘛~”

黑线。刚才那种不安感是自己的错觉么……?看着柳清濯近在咫尺的笑脸,水迭澜发觉自己竟然依旧无法掩盖心底的隐隐慌乱。圣庭主和他谈话的那一幕仿佛一个漆黑的剪影烙印在记忆里,深深地深深地烙印着难以抹去。一定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可是……自己还是无法确切得知。

阿濯,阿濯……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

水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厢房内。是……十二的闺房么?她缓缓地坐起来,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窗外暮色缓缓地透进来,已经一天快要过去了。柳雪庭的众人已经在彩歌楼安顿完毕,彩歌楼外所有的闲杂人等也都驱逐干净,整个彩歌楼仿佛柳雪庭的第二据点,没有人敢擅闯。

“水月姑娘,你起来啦?”柳十二端着盆子走进来,“身上的伤水门主已经帮你看过了,没什么事情……”她放下盆子,表情突然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姑娘——姑娘你可否告诉我,‘公子’如何了?他也是在柳雪庭的人吧?那个,他……他是不是也平安逃出来了?”“公子……”水月茫然地盯了她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对了,公子是——下意识地一抖,想起来闇隐将自己带起来的感觉,闇隐她,……闇门主她……

“不要拦我!不要拦我!”楼下突然传来骚动,十二跑出门,却看到一个黑衣的弟子拼命地要向外冲:“不要拦我!我要去救闇门主,她还在庭里,还在——”

一个时辰,那是养好伤的黑猫依靠自己的力量所能维持的最长的人身的时间。但即使只有一个时辰,也无论如何要去救她!即使旁边四个隐门弟子八爪鱼般地使劲拦着他,夜翼也依然不顾一切地向门外扑去,死也不要停留在彩歌楼内片刻,“你们这些人!”他猛地回头,“平时口口声声说对门主多么多么忠心,她现在牺牲了自己救你们出来,你们就可以在这里心安理得吃干饭不成吗?!”乌黑的双眼里面凶光毕露,简直就像一头发狂的随时会咬人一样的豹子。

“夜翼,不得无礼!”水迭澜走出房间,扶着楼梯栏杆冷冷对他发令:“此时大家都准备养精蓄锐准备反攻,你一个人跑去只会乱了大事!”“庭主呢?!”夜翼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凶狠地咆哮着瞪着周围的人,“圣庭主呢?!若是没有闇门主,在下不会再为她所用!”

“喔,那真是对不起——”门口突然传来另一个疲惫低沉而且压抑了浓浓怒气的男声,“你——还是要委屈求全地呆在柳雪庭里。”

“零庭主!”水迭澜看到那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斑驳的血迹伤痕缓缓地走进来的身影大吃了一惊,连忙跑下楼去,单膝跪下低头参见。

“咳咳,免、免礼。”甄零的声音带着虚弱的意味,水迭澜站起来,看到甄零的样子不禁吃了一惊:他的身上,好……好多伤痕……虽然都不致命,但是这一路流的血也足够让人陷入危险的状况了。妖门门主居然会让零庭主变得如此狼狈?!还是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夜翼此时却出不来声音了,他震惊地看着甄零身后跟着的另一个踉踉跄跄的女子走了进来,随后——旁边柳清濯一声“诈尸啊~”还没拖足那个夸张的啊字的尾音,他已经疯一般地扑过去将那遍体鳞伤意识昏眩的女子一把抱进怀里。女子的脖领里,吸收了玉如意释放出来的绝大部分力量而已经裂痕满布的小小的桃木菩萨,啪嗒一声掉出来摔在地上成了碎片,伴随着夜翼的啜泣声,在死寂一片的彩歌楼里格外响亮。

水迭澜僵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她侧过头,目光在门外空空落落的大道上滞留了片刻,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

为什么……零庭主……会一个人回来?!

……圣庭主……呢?

(未完待续)
作者: 无逸十二    时间: 2008-11-11 07:2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小雪    时间: 2008-11-11 19:47
啊“公子”就是闇隐啊,那不成百合了XD【被殴飞】
作者: 影北山人    时间: 2008-11-18 19:43
小雪你好厉害!0A0
囧囧囧,我把经常去调戏十二妹妹的正牌公子哥儿柳清濯和最有权力调动水月的甄零(偌大柳雪庭有头有脸的男子就这两个嘛 =-=b),就是没考虑过自己Orz 盲点啊盲点,我认栽……||||
然后坐等新篇章……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1-20 01:00
老姜出马一顶俩(企鹅5W贺文)


虽然不认为自己在企南岭这种穷乡僻野的地方能够遇到什么惊为天人的仙子然后在村人们羡艳的目光下成就一段牛郎配织女般的妙缘,但是他也从不曾想过,会让他一见倾心的——只是一朵花。

至今想来都觉得奇妙不已,那流光溢彩的奇景,人间哪得几回识。

企南岭猎户众多,而名为大峨的这位猎户更是人人称道的神射手。百步穿杨是小菜一碟,甚至连他自己都曾经在一群兄弟面前拍着胸脯笑称过“如果哪天我的箭射不中了就顶个苹果把自己绑树上让小孩子们当靶子射着玩儿”。永远是那样豪爽、自信、仿佛光芒四射的猎户大哥……

却在看到那朵花的瞬间失神了。那朵状似野菊,却闪耀出千百倍美丽色泽的花朵。手指一抖,箭簇擦着受惊的鸟儿的翅膀呼啸而去,扑啦啦的羽毛纷纷扬扬洒落,大峨怔怔地盯着一片片白羽之间轻轻被风摇曳着的花折射出来的虹霓斑斓的色泽,嘴唇嗫嚅半晌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企南岭盛产各类名药材,向来是医家必争之地,所以他常常会看见进山采药的郎中,并且跟着他们学了不少药理学识。山中稀奇古怪的草木没少见过,但此时此刻除了呆呆地在那朵花前近乎虔诚地蹲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之外,猎户的憨厚脑子里找不出更加绮丽的词汇来形容面前的景象。

一向会在日落时分扛着猎物走在回家山道上的大峨,彻夜未归。

从那日开始仿佛花便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一般,每日若不去看上几眼必然会魂不守舍。周围的人都笑话他,莫不是真的见到了山里的仙子了?他总是笑笑不作回答,但是心里隐约的恐惧从未消失过。不敢碰触,不舍得碰触,就这么凝望也许便是永恒。这样绝美的花朵,也许真的不是凡尘俗物,若是有一日突然离开,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而去……只怕自己也唯有叹声无缘了吧。

若自己可以一直看着这朵花的一生,开花也好,凋落也好,他都愿意默默守护,就像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养老送终一般,只愿——他可以尽全部的力量保护它。

然而,宝物这种东西,一旦见了天日就注定沦落于被人觊觎的境地。频繁出入山林的大峨最终引起了村人们的好奇,偷偷跟他上山的猎户发现了这奇妙的花朵,顿时仙花的传闻像炸药般震动全村,一辈子依靠狩猎获得微薄收入的猎户们和闻讯赶来的江湖客纷纷盯准了它。终于有一天,掠夺的厄运降临在它的身上。

“找到了!在那里!传说中吃了就长生不老的仙花!”

“嗖!”一支冷箭毫不留情地正中最先冲过来的人的脑壳。那群未曾提防企南岭这种荒郊野外还会有高手的江湖侠客吃惊地停住脚步,发现放箭的人居然只是个不会其他武功的猎户。“X的,和大爷们抢,不想活了!”叫嚣着杀向大峨的众人,沉定的男子犹如面对虎群般从容而毫不畏惧,一箭一个,箭无虚发。

“我说过,哪天我的箭射不中了就顶个苹果把自己绑树上让小孩子们当靶子射着玩儿,所以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赶快给我回老家成亲去。”大峨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弓隐约开裂的痕迹,他背向那朵花面对着眼前一群丧心病狂刀泛寒光的江湖人士,指尖缓缓地压在最后一支箭上。

——苍天啊,感谢你,让我大峨守那宝花守到了最后一刻。

===================

“阿——嚏!”

红衣飘飘的俊朗男子在半空中一个喷嚏打得差点从云端倒栽下去,随着这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云层里顿时雷声阵阵,然后山下传来“啊!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现在冬雷了我们绝一半做朋友吧”的声音,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揉了揉鼻子不屑地笑笑,海誓山盟也就那回事。不过,骂老天的人那么多从没让自己打过喷嚏,这次是怎么了呢。

一边纳闷着一边飘向企南岭去照顾许久未见的芊玥花,好久没有采集阴华为其滋补,不知道还长得好吗。然后在接近山头的瞬间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一个疾冲急急降低高度掠入树丛——混帐,那朵花附近有死气!明明他已经在花朵周围布下了外人看不见的限界,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它破了……或者说,谁有这个能力破了它?!

凌厉的电光横扫过去,刚刚解决了棘手的程咬金的江湖客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叫一声都来不及地连骨头渣子一并灰飞烟灭了。大圣天缓缓落地,先低头仔细检查芊玥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遭到阳气侵蚀。再转头来看,不觉一愣。

浑身浴血的男子,双手握着长弓撑在地面,以一副杀身成仁的姿态被射成了刺猬般岿然跪倒在芊玥花的旁边。掐指一算似乎看到了先前他是怎么样挣命般地守护这朵花的姿态,漠然无情的玄圣之神皱了皱眉毛,有点不解地走到那个男子的身边蹲下来。

人类……怎么总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愚蠢之事呢。

已经死了?这是来世?躺在篝火边的大峨茫然凝视着星空,还有突然凑到自己面前的那张英俊到不似凡人——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凡人——的男子的脸。

“哇啊!阎王爷!”……可是有这么帅的阎王爷吗?爬起来打算磕头的大峨被大圣天粗暴地拽到一边:“起来,本神不喜欢看人跪。还有,我不是阎王。”篝火旁大圣天的衣服红得更加鲜艳,他微微侧过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把心里的疑惑塞回去。和这种乡间野人打听关于结界的事情?那还不如不问。

……是,是这个人救了自己的命?大峨愣怔了一下。想起那朵斑斓如霞蔚的花,他心里又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左顾右盼着寻找那朵花的踪影,可是除了厚密昏暗的树丛,什么都没有。是面前的人夺走了那朵花……?还是……已经被别人夺走了呢?心里堵着很多话想问,却在对方迫人的气势下开不了口。

“你很喜欢那芊玥花?”大圣天不看他,只是侧头拨弄篝火。笨拙的动作让火星噼啪四溅,虽然他神功护体不会被伤到,但还是被飘忽的火光弄得不耐烦。大峨接过木柴熟练地将火拨旺,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侠可知道那花的来历?……它现在莫不是已经在你手上?”

“是在本神手上。”大圣天头也不抬,“这从来就是本神的东西。”

……本神?!反应过来关键字的大峨吓得腿一软又要跪,大圣天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耳朵还是没脑子?!本神说了让你不要跪!”被拉起来之后,大圣天冷漠地盯着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宛若炸雷般,不可思议地回响在耳朵里——

“看在你那么保护那朵花的份上,本神还你一个人情……因为你的身体已经被那群杂碎射得不堪入目了,所以本神用企南岭的草木配合神力为你缔造了新的身体。从此就替本神在这座山上好好看着那花吧——到你阳寿尽的那一日,你的生命将由企南岭的生灵之气加以维系,那时候,绝不得离开企南岭一步。否则——你将立刻化为枯骨一具。”

“……为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为何阳寿尽了还要逆天而活……那,那岂不是折损下辈子的阴德……”“会一直活下去的话还怕什么下辈子缺德?”大圣天站起来,夜风吹动衣袂扑啦啦地响,“何况如果真这么害怕的话。这辈子把那些阴德行善补上不就好了?”

===================

行善积德,治病救人。从此企南岭多出了一个潜心研读医书的隐士,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每每来看芊玥花的时候都会顺便带来一些稀奇的医书给他,很多甚至不是平凡人等所能看到。突飞猛进的医书和乐善好施的人格,让这位隐士渐渐地小有名气直到威震四方。大峨这个土气的名字早已经被人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名为“企南峨人”那样充满尊敬的称呼。

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有多久?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改变对一个神的看法又有多久呢?

总之当企南峨人白发苍苍的时候,已经可以挥着拐杖追打在下落过程中掀起劲风吹翻自家茅草屋房盖的大圣天,对他的称呼也从一开始战战兢兢的的“玄圣神大人”到客气温和的“大圣天公子”最后变成了毫无尊敬之意的“神棍!”。对,那个表达鄙薄和白眼的感叹号也算在内。

芊玥花在朔月夜晚需要妙龄女子的阴华滋补,所以大圣天就经常去抓“女儿”,虽然强取阴华对身体不会造成伤害只是会导致贫血般的症状,然而大圣天那种不懂怜香惜玉强掳过程中没轻没重弄伤的也大有人在。因此来到这里不光给自己带医书,也总是把受伤的女子丢给自己,美其名曰锻炼实战医术而实际只是让自己帮忙收拾烂摊子。那都是些二八年华不曾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刚开始为她们治伤的时候自己先蹲墙角默念了无数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治病救人无视性别”十六字真言之后才哆哆嗦嗦开始动手。

说到底,还是这个神棍太可恶了吧,哪有这么滥情满世界收“女儿”的!不是没有抗议过,但对此大圣天振振有词道:“你拔羊毛难道逮着一只拔么?!”

……得,又是他有理。不过好歹有他在的日子里,生活不至于太无聊。就这样百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在凝定了年龄的企南峨人身上,已经看不出它留下的痕迹,唯有万年如一的企南岭和飞湍的瀑布,默默地默默地陪伴他。

芊玥花是美丽的……但是,如同玄圣之神所说,花开得再久,也终究会有凋落的那天。“天命如此,无论如何延长,也改变不了结局。”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如此淡漠地丢下这句话,然后御风而去。他坐在瀑布前,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影子,突然就有了充满沧桑的怅然。

===================

“……师父,您怎么了?”耳边传来温软的女声,他扭过头看见身后那眉眼如水般清秀的女子手执药锄款款而立,神色稚气未脱,却又带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的疑惑,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这就是他的唯一弟子,在山崖边上看到因为采药而误触捕兽陷阱被大网罩住的少女。当看到她的时候,被她身上浓烈的药香触动,江南的医家女何以如此小的年龄就心甘情愿独自远走江湖,以一己微薄之力造福济世?!平静了两百多年的心绪开始缓缓波动起来。

是啊。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年。现在已经渐渐感觉疲惫,也是该有个人替他把衣钵传下去。

收留她,直到对她说可以出师的那一天,看着女子三叩首然后背上行囊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企南岭,他想也许自己再也不会收第二个徒弟了吧。

青石光滑带着冰凉的感觉,耳边飞瀑的声音遮挡不住隐约的马蹄声和拨开杂草的声音,这一次又是谁要来叨扰啊。

“老前辈,失礼了——晚辈胸没剑,是江湖人士,家父前日中毒在身,性命垂危,恳请老前辈出山救人。”身后的少年目光明亮举止温和,乍一看不似奸佞,但是企南峨人还是苦笑着叹了口气。若是在一般武林高手面前,他的确把杀气藏得点滴不漏了,可惜啊,谁叫自己是……呃,自己是啥呢。企南峨人烦躁地掏了掏耳朵,一边喝着药茶一边看看空空如也的鱼钩。没有水儿下厨只好以茶代饭的日子真是难过,正好来了两个免费的厨子,要好好利用啊哈哈哈。

“托人办事总要有点意思,钓鱼还要用饵呢,你们俩居然还真的就空手而来——是你们傻了还是把我当傻子?”“我们想,老前辈隐居山中,必然是看不起人间俗物的,亦是不知道前辈喜欢什么,所以……”“什么俗物?隐居就不用吃喝拉撒啊?哪怕你们给我抓只鸡来也行啊,老头子今天的午饭还没着落呢。去,给我抓只野山鸡来烤了,等老头子吃饱了再和你们商量。……”

撕下一只企南巨酉的腿啃得满嘴流油,老头子盯着面前两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不动声色地笑得翻江倒海。

姜啊,还是老的辣,明白吗年轻人?

(结)

作者: 南峨企人    时间: 2008-11-21 06:3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1-30 13:01
荡剑冷对西风路(五)


破败的柳雪庭里,阳光从开裂的顶棚照进来,照着庭里刚刚一场大战之后的残桓断壁。绝代风华的妖门门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双手背在身后,捏着时刻准备继续发出的咒文。冻子旁边站着的几个韬岭墨家的大长老,无法掩饰得意神色地,一同看着对面那个被他们合力拖入庭门并且被冻子的缚灵匕首俘获的人——

晶莹的碧绿色血滴,犹如蛇牙下致命的毒液,从匕首刺入的伤口边缘缓缓地,缓缓地流出来,渐渐地沿着掌心的纹路流满了手,但是却犹如藤条一般攀附在手腕上面,诡异地不肯砸落。

右手被冻子的匕首钉在墙上的天圣,冷冷地瞥了一眼伤势和那妖冶至极的绿色鲜血,仿佛未曾感觉到疼痛一般地笑了起来。

“两位柳雪庭主还真是伉俪情深,哪一个都舍不下另一个。”大长老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想起甄零即使明知自己不会术法也要用血肉之躯帮青发女子挡下他使出的那招惊天动地的强力术法“寰銮镇”,以及在那个瞬间天圣突变的脸色以及抢身迎上,用御风术将零庭主和闇隐扔出柳雪庭的那个速度——那不是完全不会武功的女子能达到的速度。能做到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柳雪庭圣庭主其实一样身怀绝顶武功,另外一种便是……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招制造的空档,我才不会被这种破铁片杵住。”天圣的口气益发轻蔑了,那种飘忽的态度晃得众人心下一惊,目光一起看过去,缚灵匕首依然稳稳地戳穿着她的手心把她钉在那里,连铃铛都没有摇动一下。她似乎并不打算挣脱,但又为何表现出这种平淡冷漠的神色?只是因为不想屈服吗……?

冻子一直沉寂的表情有了微微的波动,“圣庭主。你欠本小姐的东西,本小姐没有办法讨回才出此下策。依照庭规,『冻门主』是要向你请罪的……但是,于私,『冻子』绝不对你屈膝。”

天圣看了一眼冻子,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悲悯的神色。冻子的身边除了几个笑得诡异的大长老……谁也没有。

——什么人,都没有。

“你看出来了啊……”天圣闭上眼睛,睫毛投在脸上的阴影轻轻地晃动,“冻姬,我负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我却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为了你能够进入柳雪庭助益。我要承认……我负你。”

“不要说了!”冻子愤怒地一甩手,插在天圣右手上的匕首突然一阵颤动,铃铛叮铃作响然后刀子仿佛被什么力量用力一推刺入更深,天圣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却没有睁开眼睛:“冻姬,我正是知道负你,此时才会让你这样对我。但是,这并不代表,作为柳雪庭主的我不会对你无情。”

一旁的二长老气愤至极地用拐杖敲着地面:“狡辩!妖女!你何时对冻儿好过!你明知道你自己的力量能够凌驾于冻儿的幻术之上,所以亲自走进了冻儿布下的迷障,然后用幻术捏造了一个‘雪瞑’来欺骗冻儿那么久的时间,你……”他的话突然被冻子的目光截断,那仿佛冰雪般没有温度的目光让这位德高望重的二长老也立时失了声。

“雪瞑……雪瞑。”念着这个字眼,青发的女子睁开了眼睛——雪瞑,那相传早已失传的幻象术,取“见刺眼之雪而闭目以防雪盲”之意,构筑出来幻象之人。当需要被蛊惑的人看到这个幻象的时候,就仿佛见到耀眼阳光下的雪而闭目,在闭目的瞬间,意识将被这个幻象灌输真实之感……直到幻象因接触了阳光而消失,雪融目开的那一刻。

对上冻子毫无表情的脸,她轻声问:“冻姬,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你身边的这个人……是雪瞑?”“……伞。”这次闭上眼睛的是冻子,垂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地发抖,仿佛在压抑什么激动的情绪一般,“那个人从来伞不离手,而且每次来见我的时候都是晚上。就算是寸步不离,也会把伞带在身边。”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呼吸,随即再次慢慢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了镇定:“圣庭主。……那个人脖子里面的护身符,其实就是为了维系没有伞遮挡日光的时候,不会露馅消失是吧?”

天圣没打算否定:“是的。本来我并不打算使用‘雪瞑’……但是对你,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让你臣服于我们……”她微微动了动身子,牵扯到右手的伤口,疼得眉头一皱,“所以,就像你选择叛乱的方法逼我交回那个人一样,这个方法,也是我不得不出的下下策……”

冻子咬紧嘴唇,揪住了领口的衣服。那人消失的时候,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是撕裂般的痛楚依然如同潮水一般势不可挡,无法漠视,也无法背弃。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声音,那样的温度……都是面前女子构筑出来的假象。从一开始就是。而自己,傻乎乎地被欺骗至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在阳光下耗尽了护身符里最后的灵力,而渐渐变得透明消失的,那个人的面庞……

“岂有此理!你把我们冻儿当成什么人了?!”还未听完一边的几个长老都怒气冲冲地喝斥起来,义愤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连个真人都不屑去用,用幻象来蛊惑冻儿——真是妖行,只有妖女才会做这种事情!”“以冻姬的脾性,我找不到完美得可以让冻姬为之心动并且甘愿为其挑战束缚的人。”天圣用左手整理了一下因为汗湿而贴在脖子上的头发,鲜血已经把她的右手连带刀刃包裹得如同一坨厚厚的绿琥珀,闪着妖异的绿光但就是不滴落下来,她喘出一口气,脸上突然浮起了阴婺的神色:“至于妖女……几位长老,真的有资格说我吗?”

“你——你说什么?!”三长老变了脸色,“不要把我们清修仙家和妖邪之物相提并论!”

“……呵。”天圣嘴角的微笑居然泛起了一丝萧瑟凄冷的意味,“几位长老,你们不要忘记……韬岭墨家也是我看着一日一日成长至今的,它的历史,它的过去,也许天圣比你们更加清楚。而你们对天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倒不如在这方面,也尊称我一声先辈如何?”

这番话挑起冻子眼中一抹诧异,却也顿时让几个老头子气炸了肺:“不过是个修行几百年撑死了千年的妖女,居然有胆子在这里口出狂言!就算你有那样的修为也绝不可能和即将羽化飞仙的道人相抗衡,赶快把你的妖力源泉交出来吧,这样我们还能留你们柳雪庭剩下的人一个活尸!”

天圣冷笑:“清修之人居然能说出如此暴戾杀戮心性之话?几位看来果然还是继承着那股邪气呢。这样的道人,即使修炼成仙,也是邪仙,不成也罢。”她环顾了一眼满目苍凉的柳雪庭,眼底突然掠过薄薄的恨意:“你们果然想要那绘卷。当初主动给我们那几页,就是为了等我们下江南——然后趁柳雪庭内部空虚偷袭,杀得这边人困马乏然后协同江南四家,在那边也布下陷阱,企图把我们一网打尽?兵分两路的作战的确很好,但是自不量力就不好了。”

冻子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苍白。因为那柄匕首突然摆脱了念力操纵,嗤嗤直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墙内向外推它一样。还未等冻子祭起符咒,天圣已经一声清叱,铮地一声脆响,匕首从中间断成两半,然后锵锵锵锵几声,片片碎裂,连带着那枚铃铛一起,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我说过,这种破铁片是杵不住我的。”天圣垂下还在流血的右手,眼神决绝,“冻姬——虽然你发动了叛乱,但毕竟是我先前对你不义。此时,我亦要对你不仁——所以若你真变了亡魂,请不用吝啬来怨恨我。”

==================

替甄零包扎好伤口之后,水迭澜收拾起装药的木盒,有点不安地看着甄零。道谢之后的他就直接到彩歌楼的大堂去了,并且一直沉静地指挥着楼中的人忙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天圣没有跟他回来……或者说,他没有回去找她的打算。和先前拼命也要冲回去救闇隐的夜翼截然不同……零庭主啊。因为他要背负更多的事情吗。

——“零!你们先回去!控制庭里——我的术法无法兼顾两边!”

短促的声音仿佛预告了什么一般,甄零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连带着整个彩歌楼的人都觉得惴惴不安。水迭澜走到门外,扶着栏杆向下看着,一边在心里默默揣度。零庭主是因为圣庭主生死未卜而感到担心吗?不——不光是这样。他的目光游移不定,表情似乎是在预备着什么……预备着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没准还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铿!!”几乎是在猝不及防间,耳边就已经被疾利如刀般的气流刮过,一阵生疼伴随鬓角的断发落了下来,水迭澜愕然了一瞬,随即猛地转过身子,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原本还在楼下的甄零突然就出现在了闇隐养伤的房间门口,和把守房门的夜翼一起,两个人的武器,格架在一个人手中寒光闪闪的——雪·月·环·上。

“雪门主?!”水迭澜和柳清濯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柳清濯手中端着的脸盆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的目光几乎石化在水迭澜身上了——亲爱的没有给雪门主扎那一针。那对常人而言格外痛苦的刺在百汇穴的金针……身为大夫的亲爱的最终还是没有下得了手去扎。圣庭主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啊。

雪流星冰蓝的双眼里跳动着愤怒的光芒。只是一瞬,只是在那一瞬间的松动,控制了她脑子的咒语消失的刹那,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挣脱而出,然后就被激越的愤怒支配理智,要杀掉控制自己的柳雪庭的所有人……这份杀气伴随怒意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脚步前后交错,连成一片氤氲的白影,这如光如虹的轻功,竟然连夜翼都觉得追赶起来格外吃力。

“保护闇门主!”甄零回头命令了一句,夜翼点了点头就退回房间里,随后甄零挺剑而上,长剑甫一出鞘,迸发而出的剑气就已经震得雪月环噪响一阵,向后猛地弹去。然而对方不肯放弃——雪月环依旧以不惜一切的气势向雪流星目所能及的一切劈下去。

“大家闪开!”甄零突然一声暴吼,手中的长剑舞动起来如同狂风一般长啸。此时也许是因为受伤也许是因为需要保护楼中其他的人不至于被处于暴走状态的雪流星误伤,剑气有了些许凝滞,但依然带着炫目的光芒叮叮当当一迭声地从楼梯栏杆上划过去,几次飞速挑开雪流星不顾一切的攻势,随后逼近面门封住她的退路,又几度被雪流星勉勉强强地摆脱。甄零不打算尽全力应对,但是一想到天圣还陷在柳雪庭里,心头又是一顿烦乱。

听到彩歌楼突然就爆发出来的金属撞击声,柳十二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她跑到门口小心地从房间门缝看出去,居然是零庭主和斗门雪门主打起来了……真激烈,上好的红木楼梯栏杆可别被划坏了……她一边心疼着一边时不时安抚一下床上的水月:“没事的没事的,水月小姐,零庭主很快就能……就能……”

……平乱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一次看出去,依然是两道影子打在一起,一转眼几个回合,蓝衣的雪流星许是真的气急败坏了,豁出命一般步步抢攻,招招直逼要害,竟然还不落下风。她轻轻地捶着门框,心里大呼不好,柳雪庭——莫非现在,正在内乱么?!

==================

“快吃吧,你和那位姑娘一样一路没吃饭了吧……”夏宜眺端着一点剩菜送到门口的囚车前,风无尘的确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了,道谢之后就接过来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扒饭。正吃得猛烈的时候突然听到楼内一片混乱,夏宜眺手搭凉棚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不要打架啊,零爷,雪姑娘!有话好好说哇!那桌子都是前一阵子新买的……哇!别打到厨房里!我的灶台!啊!炉子上还炖着小酥肉呢——”看着夏宜眺扭头一副不知危险为何物的样子跑向彩歌楼,风无尘惊骇得连拉住他的功夫都没有。

突然一道红影掠过去,夏宜眺被那个红影一屁股踹到楼外某个墙角下面撞到脑袋开始眼冒金星。那个红影随即掠到囚车前,趁着看守囚车的弟子都赶到彩歌楼门口戒备的时候,大剑“咣”一声巨响,将车门劈开。“是你……”风无尘看着门口的虎目少年火之火,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为什么他总是会做这么多奇怪的不知道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的事情……他现在可是柳雪庭的囚徒啊!

火之火的大剑猛地一晃,剑尖斜斜指向柳雪庭的门口:“喂。是个爷们,就把你没做的事情赶快做完!趁着那位大小姐还有命的时候。”

风无尘顺着他剑尖的方向看过去,猛地一怔——轩辕天已经听到了骚动,分开人群冲进了彩歌楼。但是在他身后似乎还有个人影,一个娇弱的然而踉踉跄跄地跟随着他混在人群里的身影,那不是灵雪吗?!

是了,这时候柳雪庭在内乱啊!风无尘的脑子不笨,稍微一转就搞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迅速从车上跳了下来,提起手中的剑飞快地冲向彩歌楼内。趁乱把她带出来然后带下江南去,让她彻底离开这个吃苦的地方……绝对不能再让这么柔弱的姑娘遭受折磨了……

轩辕天如同一头袭击猎物的凶豹,从雪流星的身后极其突然地冲去,拳头犹如猛兽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槌向蓝衣女子娇嫩的脖颈。雪流星目光一转,左手挥动雪月环格开甄零扫向身前的一剑,同时回身右手扬起,环上凝结而起的真气竟形成了一道薄膜,将拳头的力量生生挡了回去!然而也就是这仅仅一次的交手,雪流星的内息已经因此走岔——虽然轻功高强,但是内力毕竟完全抵不上修炼浑厚气劲以保证一拳致命的轩辕天,挡回这一拳已经耗尽了她先前一口气卯足的内劲——甄零的长剑已经削到,雪流星猛地回身,双环交错,猛地将它们向着甄零的方向飞射而出——

铿!铿!噗——哧啦——!

狠狠地重击在后背脊椎上的轩辕天的第二拳。当胸刺入挑断心脉便立刻抽出放血绝不给对方近身机会的甄零的剑。在雪月环双双落空之后,柳雪庭斗门门主闪电般的反抗被闪电般地扑灭。

雪流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冰蓝的瞳孔的生气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淡化下去。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她知道甄零已经飘出了很远无法够到了,那么至少……拼上最后一丝力气,她摸出一枚袖里箭,猛地向身后的轩辕天投了过去。随后,她甚至连判断自己是否刺中的意识,都再也无法留住了。

雪流星的生命终结的时候,那把袖箭同样命中了一个目标。好不容易冲到彩歌楼门口的风无尘猛地顿了一下,然后嘶声大吼——

“灵雪姑娘!!!”

(未完待续)
[LINE]1,#dddddd[/LINE]
荡剑冷对西风路(六)

漫天的落红缤纷了柳雪庭的天空,如同血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避无可避地洒落着。但是那都是花瓣——幻力凝结的花瓣,仿佛打开了一个盛得很满的的盒子,里面再也装不下的东西便奔涌而出——而那都是血!满目的,铺天盖地的血……已经分不清了,哪些是血,哪些是凄艳的花瓣……天圣扬起左手接住一点点的殷红,眉宇间凝结的笑却只能用凄怆来形容。

“冻姬,你看好了——这,才是开花。”

喃喃自语的声音,轻得恍若梦呓。冻子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是幻术,还是攻击咒?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术法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住,眼前仿佛被这些花瓣模糊成一片了……血,全是血,抹不开的血。手指尖触及的花瓣立刻融化变成鲜血沿着掌缘流淌,拖过一条一条鲜红色的泪痕般的印迹。

“他们不欠我……我也不欠他们……这一切,都是天命。”

为什么会有这么哀伤的声音?她真的是妖女么?天命……?为了反抗宿命而修炼,为了和那人的未来而修炼,最终幻灭的一切——自己虽然看透了柳雪庭的『天命』,但还不曾看透过圣庭主的『天命』。她的星辰和轨道……永远模糊在浩瀚的星海之中,捕捉不清。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最终,冻子挣扎在天圣的幻象之间,艰难至极地伸出手的时候,蔓延的鲜血从指尖一串串地流了下来。这一次带来的湿润触感应该不是幻觉了吧?那难道是以血抽血的术法么……还是别的什么……啊,那些事情,不管也无所谓了吧。此时视线里模模糊糊看到的,却是那个人抱着满怀的山花,站在夜空密布星斗的山间,在溪水潺潺的声音里,对自己浅浅微笑。冻子看着看着突然也笑了——似乎可以明白一点了,她此时的悲伤。

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冻子云淡风轻地闭上眼睛,语带怜悯——

“圣庭主……你才是最可悲的女子啊。”

金色的眸子猛地收缩,花瓣忽然开始狂乱地飞舞飘摇,漫无目的席卷一切,恍若要瓦解所有存在于此间的人的生命一般,冲击,包裹,吸食,然后碾碎……天圣沉郁的神色一寸寸冻结在脸上,目光里几位长老变为枯骨倒地的姿态丑陋不堪,而冻子却能够保留着身体,然后仿佛像平时上床入眠一般,轻轻地在地上闲适优雅地躺下来,最终闭上眼睛。表情安详而满足。

——只恐夜深,花睡去。然后再次等到春暖花开时。

天圣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额头上的宝石闪烁出炫眼的光亮,她右手晶莹的绿色鲜血原本凝聚在掌心,此时却突然发疯一般地流下来,滴在地上之后就迅速地渗入泥土里面。她开始觉得自己没有力气,靠着柳雪庭的短墙慢慢地跪坐下来。死寂了一片的柳雪庭里,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人。冰冷如斯,孤寂如斯。

曾为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柳雪庭的圣庭主,此时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木然的眼神里,沉淀着深深的迷惘和哀伤。

==================

灵雪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不是痛死就是流血过多而死。插在肩头的袖箭长不盈寸,然而箭上深深的凹槽却在源源不断地放出伤口的鲜血,瞬间淡粉的衣服就被染红了一大片。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连身在事中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避过正在忙乱中的弟子,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由于被当作了彩歌楼的歌女,也没有人对她产生怀疑……直到她看见轩辕天的身影,就像被吸住一样追了过去……

然后。他和雪流星拚斗的时候,她看见雪流星倒下去的瞬间搏命般从袖中伸出的手,突然就冲了上去。仿佛预知到下一刻的危险一般冲了上去……一霎那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推开他——即使,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可笑得不行——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想要去保护内力浑厚的斗门高手……?!失去了准头的袖箭本来谁都戳不中,偏偏就因为这样,倒是一份莫名其妙地功德圆满了。

时间仿佛被硬生生停住一样,柳雪庭的一干弟子惊愕了不出几眨眼的功夫,便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冲过去将雪流星团团包围住,受到惊吓的彩歌楼的歌女们用她们平生最大的嗓门拼了命地尖叫。鲜血的气味缓缓地扩散在空气中,跌倒在地上的灵雪模模糊糊地看着轩辕天毫不在乎地越过自己的身体走向甄零,她费力地想要移动身体爬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不要走,不要走……。

被当作柳雪庭的囚徒押解回来的这一路,她一直在囚车里看着他骑着马在囚车旁边行进,铁面下的脸如同雕塑般连肌肉都不曾牵动过一下,他的视线被厚重的金属遮挡,过滤掉了一切明朗的光芒,只有化不开的寒冰散发出丝丝缕缕让人退避三舍的冷意。可是……她无法让自己不去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她觉得自己病得不轻。身体和灵魂都是。自从那日被他抓住,自从他给自己递进来食物,自从看着那个身影,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这种令她觉得危险而欲罢不能的,明明淡得完全无从觉察,却在关键时刻如此致命的感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灵雪姑娘!!!”

身体突然被人抱了起来,然后风无尘焦急的面庞映入眼帘,却恍恍惚惚地出现了好多个重影。灵雪的脸色因着失血和高烧开始变得苍白如纸,然而意识依然清醒着,她一边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攀住了扶持自己的人的肩膀,一边吃力地转动着眼睛寻找着那个人——在哪里,哪里……哪里……突然眼神聚焦在某处,她立刻伸出手去想要走过去,想要问问他,有没有受伤……

风无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轩辕天正单膝跪在甄零面前请罪。他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了一下,疼得不可自持。已经变成这样子了的女子……还要执拗地不顾一切地寻找害得自己成了这样的人?哪怕对方从未曾正眼看她,哪怕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轻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不,也许她根本没曾走进过他的心里吧。即使她这么努力……也还是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灵雪姑娘!你清醒一点!你受伤了啊!”风无尘用力将她抱起来,眼眶红了一片:傻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对方是一块铁,一块坚硬而冷酷的铁,不是冰——你化不开的啊!哪怕洒上你心头的全部热血,也化不开的!他用力收紧了臂弯,不顾她无声的反抗和挣扎,踉踉跄跄地向彩歌楼的门口跑去。

突然一声尖利的气流声响传来,随即面门感觉到一道凌厉的剑风扫来,风无尘吃了一惊,脚步一转急急停住,未出鞘的长剑剑尖点在自己的眉心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对面红衣的甄零神色阴冷,仿佛毒针般的目光从漠然的眸子里射出来,几乎要把他刺成了筛子。风无尘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把灵雪往自己怀里又护了一护,后退两步,却毫不示弱地回视着甄零。虽然刚才,他极端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庭内的斗门门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毙杀。

甄零周身萦绕的气势和轩辕天内敛却偶然爆发得惊人的杀气不同,是时时刻刻都凛冽而不失霸气的杀意,从他此时微微挑高剑身的手势看来,柳雪庭的零庭主心情很不怎么样。如果此时风无尘再有任何大动作,搞不好也会横尸一旁。这样想着的他搂紧灵雪,一手握剑反复回忆着朔门剑法里最快最能保命的那一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对方是柳雪庭庭主!即使是平时相对也没什么胜算,更何况此时怀里还抱着灵雪。但是无论如何,哪怕拼上一命——他也绝对不能让她死在自己面前。如果甄零要杀了她,先让自己断气再说。

看到对方眼里毫不退让的神色,和那个护持怀里已经气息紊乱血流满身的少女的姿态,甄零漠然的目光蓦地微微游离了一下。此时的情况,其实只要挥挥手让周围的弟子把他们押下去就行,但是柳雪庭年轻的庭主握着长剑站在那里,居然少有地开始茫然了。

夜翼扑过去紧紧抱住闇隐的那个瞬间。还有眼前的风无尘保护着灵雪的样子。天圣一个人落寞地站在船头的那个夜晚突兀地闯进了脑海。明明很忧伤的样子……但是他那个时候,没有拥抱她。

“……你们走吧。”

长剑突然被插回腰间,杀气也消弭得无影无踪。甄零低下头和风无尘擦肩而过,风无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硬了半天,直到一些柳雪庭的弟子过来拉他,才慢慢地转过头……他看到甄零走上了楼,然后沉寂地站在栏杆旁边。那长身而立的身影,如同栏杆上深刻而尖锐的划痕一般……突然变得那般清晰,那般……

遍体鳞伤。

“多谢零庭主。”风无尘向着他低低地道谢,然后抱着已经意识陷入昏眩的灵雪大步走出了彩歌楼。灵雪染血的手最后一次伸向了身后未再看过她一眼的轩辕天的方向,然后无力地垂下去,在风无尘的衣角留下了一道断续而模糊的血迹。

==================

水迭澜看着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微微地喘着气,纤细的手指几乎捏不住药袋。第一次突然接管大权的自己一时手忙脚乱,没有看好房间里的灵雪,让她逃了出来并且被风无尘带走——这点先不说,零庭主居然杀了雪门主……在彩歌楼里,在这么多弟子的眼皮底下把斗门门主杀了?!只是因为对方的反抗,所以杀了……虽然知道按照门规哪怕有反心者都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是她的脸色依然发白。

如果她把那根金针扎下去,压制雪流星的神经,她就不会反叛,也不会死。可是不会死的雪流星……依然是柳雪庭的傀儡和杀人工具,是一把柳雪庭主随意调遣支使的剑,那……并不是人啊。这个时候,是不是让雪流星以她自己的意志反抗一下也是件好事呢……至少,至少最后一刻,她是以“惊鸿仙女”而不是“斗门门主”的身份死去。

“杀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水迭澜不禁怅然。当初她进入柳雪庭,曾也想过不要杀人——可是庭主说,柳雪庭里没有不杀人的弟子。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不甘心让雪流星在他们的操纵下杀更多的人,而宁可早早让她摆脱这一切,哪怕付出死亡的代价……自己此举,是杀了她,还是帮了她?雪流星……会恨自己么?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扯住衣角,拧成一团,如同她此时的心绪一般纠结在一起,越来越紧。

一旁的柳清濯望着她,脸上倏忽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亲爱的这次因为一贯坚守的原则,却把大麻烦搬到了自己的身上——零庭主的眼神好可怕……扫到哪里哪里就会结冰的样子。这种时候如果圣庭主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整个柳雪庭估计都要天翻地覆了。

“圣庭主回来了!”门口突然有弟子高声呼唤道,吓得柳清濯一个激灵——妈呀想什么来什么。正站在楼梯上沉思的甄零尚未等话音落地就呼一声如同苍鹰般掠下楼梯,飞奔出门外。整个彩歌楼一直被吊得高高的绷紧的气氛在甄零离开之后总算是缓和了下来,柳十二也总算能推开房门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招呼着吓得七魂走了三魂的歌女们赶快收拾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彩歌楼大堂。

“圣!”甄零冲到大街上,看见步履缥缈的黑衣少女走过来,连忙迎上前去。然而当看清她的脸的时候,甄零却突然怔住了——为什么她的表情……如此悲伤,悲伤得自己从未见过?

天圣凝视着他许久,突然嗫嚅着嘴唇开了口:

“零……冻姬死了。”

声音低沉艰涩,透露出深深的哀切和无助,那是一种明明预知了最坏的结果,但是当它来临的时候依然无从释怀的悲恸。

“雪流星也死了。”甄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轻轻把少女颤抖的身体抱进怀里。他知道对她而言,冻子和雪流星,并不是可以等同的存在——虽然,都是门主。果不其然,天圣的表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震惊了一瞬,然后恢复到先前的悠长的哀伤。她牵过他的手,两个人并肩沉默地走向彩歌楼。注意到风无尘抱着灵雪和火之火一起离开彩歌楼去往炒饭客栈的方向,天圣用眼神询问甄零。

“我放走的他们。”甄零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

天圣摇摇头:“不要道歉。”她缓缓地转过视线,注视着彩歌楼里的弟子们:“你并没做错。我也本来打算一回来就放走他们——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现在,不要再失去任何人。”说着这些话的她,看到柳清濯正淡定地站在门口。他知道自己似乎逃无可逃,所以干脆直接迎上前来。

柳雪庭的女庭主突然微微地冷笑起来。那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笑容。

(荡剑冷对西风路·结)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6 18:43
画桥折尽梅花枝(一)

柳雪庭的队伍在已经渐凉的风中出发离开彩歌楼的时候,圣上赐下的重建柳雪庭的钱物刚刚抵达彩歌楼。天圣站在门口简单地扫视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走向柳十二,望着她惊愕的面庞微微一笑:“十二姑娘,这段日子柳雪庭的弟子们多亏你的照顾。作为报酬,那些东西就当作谢礼吧……请收下。”

看着几乎可以买下彩歌楼的那几车财物,柳十二本引以为傲的口才和交际花手腕不知为何失去大半,此时除了喃喃地重复“这怎么行呢?”以外,说不出来别的话。天圣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命令弟子们临时充当搬运工把车子拉往后院。柳十二捏了捏腰间的丝带,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女庭主的一言一行攀系于心。这种毫无理由的关心,和记忆中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身影缓缓地贴合,随之清晰——莫非?!

“十二姐,你在发什么呆啊,他们走了!”夏宜眺的声音让柳十二吓得一激灵,由于太过于沉浸于深思而没有觉察到柳雪庭的队伍已经离开彩歌楼上路了。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已经破败了的柳雪庭,而是——船埠。柳十二伫立在拂晓的晨光里看着元气大损的这些弟子们——强大的柳雪庭内部曾有多少不安和动乱,江湖人绝不会知道的一切,却让他们这些没有关系的外人得知得那么清楚……柳十二缓缓地叹了口气,难道圣庭主这么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是会保守秘密到最后的人吗?

“翼师傅,我可以骑马啦……”闇隐坐在车里,有点郁闷地透过车窗看着旁边高头大马上的夜翼。“门主千金之躯尚未康复,怎么可以随意勉强?庭主有令,因为门主不听庭规,所以需要弟子最近对门主严加看守,所以还请门主好好约束自己,莫要让弟子为难。”黑发的男子难得严厉起来,一记瞪眼扔回去,绿瞳的女子似乎也自觉理亏一般乖乖地收了声,认命地坐回车内。然而当视线瞥到那人脖子里挂着的蝴蝶形状的原本戴在自己的发间但是被天圣灌注了灵力当作新的护身符的饰物,嘴角还是不禁浅浅弯起。

“直接去江南那边吗……?”庭主车里,甄零侧过头看着青发女子疲惫的脸,带着隐隐焦虑地覆上她的手。自打记忆以来,她的情绪在自己的面前就从不掩饰。之前消耗了那么多的灵力和冻姬及长老们斗法,回来还要灌注新的护身符给夜翼,以及……处理贤门里面一些让人担心的事情。——这几天,她几乎是日夜未眠吧?正常人的话,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天圣闭着眼睛感觉到对方手上传来的温度,反手和他十指交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零——现在我们手头的绘卷是不是已经只剩下两页还未找到了?”

甄零点点头:“没错。江南那边一页,目前身陷修罗门的水门主兄长的手上也有一页。”感到少女纤细的手指收紧了一下,他继续说下去,“当初招拢贤门门主水迭澜,这件许诺的事情还没有实现。但是按照庭规不能挖别的门派的弟子,所以这才是你按兵不动这么久的原因吧?”“是啊。”天圣微微睁开眼睛,“如果只是抢个人过来,修罗门哪挡得住我们?他们的大弟子也被我们俘虏过的……不过那位毒药师倒也争气,一直坚持活到了现在……”坐直了身子,青发女子颇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有点自觉,赶快离开修罗门——只要他不再是那里的弟子,柳雪庭自然会救他。‘十日月’那种水准的毒,用五宝丹是绝对能解的。”

车内的对话就此终止。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柳雪庭的女庭主闭上眼睛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人算不如天算吗……”甄零看着身边的人,在心底惆怅了一阵。之所以决定暂时将庭内弃之不顾,带着所有弟子上路返回江南,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尽可能多地从上天的手里抢出时间来吧,拼命地。

……哪怕只有一瞬间。

==================

江风大作,树叶纷纷掉落。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秋天已经渐渐逼近了啊。站在驿馆门口,接住一片还泛青的叶子,诛苍剑派二弟子霄真大大地伸展了一下胳膊。

耳边传来“药,还有药吗”“师弟还在流血,快拿纱布”之类的声音,他侧目看着走廊里来来回回面带焦急神色的结盟门派的弟子们,好笑地撇了撇嘴。南岚剑派何其没用,居然连小小的修罗门都无法应付。……好吧那句话太狂妄了,改口一下。南岚剑派太低估对方了,修罗门这个杀手组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幸好他们诛苍剑派的船队来得及时,并且远远地看见厮杀就一齐赶过去帮忙,否则搞不好南岚剑派的那些弟子真的会把命都送给对方然后让“诛苍剑派的媳妇儿未过门先成仁”这个大笑话广流江湖。到时候估计自家掌门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所以要不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他们才不会出手帮忙打退修罗门的杀手并且还为他们担负起住宿驿馆的费用……江南朱家被灭,其他三家顿时将资助的财产撤掉了好多,这一路的预算可不够管那么多人呐。

“霄公子,承蒙贵派出手相助,凌寒风感激不尽。”南岚剑派尚还能活蹦乱跳的大弟子走过来,拱手答谢。霄真斜了他一眼,慵懒却倨傲地还了个揖:“凌公子言重了。诛苍南岚交好是必然之事,待大师兄娶了贵派小姐,以后咱们就都是同门师兄弟,互帮互助乃天经地义之事,无需介怀。”听到他这么说,凌寒风似乎是放心了一样,微微一笑:“如此承恩了。”

霄真把双手背在脑后,想起他们出发的时候,好像和一支很大的船队擦过。当时江上逆风很严重,船几乎无法前进,连船工们都在诧异这突如其来的逆风是怎么回事,而对方的船却行进得格外迅速,仿佛天助他们一般……现在看看眼前的情景,他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许是那时候,柳雪庭就已经回去了?现在做出这些事情的——都是修罗门吧。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还不得而知。

凌寒风交代一些弟子化装进城买药之后,转身回到房间里,不出意外地看见南玉澄还在忙碌着照顾其他师兄弟。她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细细的纱布,遮掩那道被镰刀的锁链勒出来的伤痕。

这次真是丢脸到了极点。修罗门突然出现在江南,并且以逸待劳发动袭击,虽然在后来赶到的诛苍剑派的众弟子帮助下击退了他们,但是这边也伤亡惨重。自家掌门千金被修罗门首席大弟子欺凌并且险些命丧刀下,保护她的阿尔也被当胸一刀,血溅十步,此时依旧昏迷不醒——不过按照修罗门残酷狠辣的风格,这一刀居然没有直接取了性命,还真是罕见啊。

呸!自己这是什么想法啊!凌寒风差点忍不住自掴一巴掌,他烦躁地爬爬头发,叹出一口气。南大小姐在这次突袭事件里连惊带伤,受了不少苦,连他都以为她可能会吓得缩成一团,然而当她被救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执意担负起照顾受伤的弟子的任务——尤其是阿尔。每当她去给阿尔换药的时候,眼神里都会透出几分无法掩盖的哀伤和自责,让他看着觉得很不是滋味。这……并不是她的错,不是吗……

南岚剑派的首席大弟子并不了解,有很多事情——并不能像正邪那样清晰地分出对错。

==================

“客官,热水来了。”炒饭掌柜的亲自将铜盆端进房间,这两位公子和那个姑娘他是认识的……但是为什么每次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都是人家姑娘啊?两个武功不俗的大老爷们,居然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好……当然,这些腹诽并没有说出来。好人掌柜一脸的和善笑容,推掉了对方递来的碎银子,一边说着“给姑娘买点营养的好东西吃吃吧”一边转身下了楼。

看着风无尘把手巾浸湿,然后哆哆嗦嗦地给灵雪擦脸的样子,火之火在一旁插着手凉凉地讥讽:“别白费力气啦,还是早点买棺材吧……我看已经是死马一匹,就算当活马医估计也无济于事了。”然后不出所料地收获了对方的白眼,他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拖长了音调,摆出一副大夫的姿态:“高烧不退不说,伤也蛮严重的——且不说从这个流血不止的样子看来,她的身体能支持多久……就说那个暗器吧,我见过被它伤过的人——她现在肩头肯定哪根大血管被插断了,估计有一大片血也已经淤在肉里,如果不用药剂立刻化瘀,那条胳膊没准就废了……”

“你有空说这些,不如赶快找个好大夫来救她!”风无尘带着颤抖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顺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健壮的少年事不关己地转身就走:“带你们来这里并且帮忙付住客栈的钱的我可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和你们非亲非故的,我凭啥要对她那么尽心啊?”“那你就宁愿见死不救?!”看到少年背着大剑的身影就要晃出门外,风无尘急了,口不择言地吼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昏睡中的灵雪纤秀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

火之火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甩下了一句话,让风无尘骤然惊呆——随后他径自下了楼消失在客栈门口,将目瞪口呆的风无尘留在了房间里。楼下的炒饭还在喊着客官客官你走错地方了柳都的医馆都在那边的街上,风无尘一个人缓缓地走到灵雪身边,坐下来注视着灵雪毫无血色的面庞,用力握紧了拳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摸摸怀里的信,那还要带给江南陆家的信。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柳雪庭此时已经开始返回江南了吧……若是他们再对江南陆家做什么,自己要怎么和掌门交代呢。可是……可是……

真的可以将灵雪就这么丢下不管吗?彩歌楼那边,他是不敢再去了。那是青楼不是医馆,一个姑娘被孤身留在那里谁能知道出什么事情呢……风无尘困顿至极地叹了口气,想起火之火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心下也不免一颤。

——“在我看来,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不救。”

那是何等冰冷,然而一针见血的言语。他怎能忘记呢……挣扎在自己怀里的灵雪,最终闭上眼睛的时候,眼神里浮起的那一片近似死灰色的绝望。也许在她和柳雪庭和那个人分开的时候,她真的认为自己与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哀莫大于心死……火之火竟也已经看出来了吗?

风无尘用力地拧着手巾,水滴一点点地落在铜盆里。无论如何……也该尽尽人事,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虽然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医者有好生之德,多半会愿意赊账吧?这么想着的他,看了一眼灵雪,替她盖上了被子,好好地掖了掖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以后,房间里一片死寂。昏睡在床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子里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清亮无比,然而却是空空落落的,仿佛抽走了所有的悲喜情绪。她转动了一下眼睛,注视着窗户外面的天空,随后将手伸到怀里,缓缓地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初风无尘交给她防身的匕首。

——“灵雪姑娘,请你拿好这个,我去前面看看。”

曾经关切的话如同吹进窗户的风一样回响在耳畔,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病弱的少女回光返照一般,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

再次踩在扬州郊外微润的土地上,天圣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气息。她想起修罗门的那些人——八成他们又做了什么吧。看着已经没有几个人的船埠,她有点惋惜地摇了摇头。终于,江南也变得如此肃杀。

柳雪庭内乱的事情等他们离开了柳都估计也会被传出去吧——好在所有的弟子都在身边了,不会再有顾及不到的人。而且,至少在一切都结束之前还能够稳住庭内的人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柳清濯安静地注视着被秋色染上了星星点点金黄色泽的树木点缀的堤岸,若有所思地托腮。耳边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水迭澜走过来:“亲爱的,你这一路似乎吃得很不好啊。等进城了之后好好吃些东西吧~我知道有很多不错的酒楼喔,或者昭香院的招牌菜也可以,说到昭香院——哎呀呀扬州的姑娘们还真是漂亮啊~”

水迭澜一如往常地无视着贤门弟子的罗嗦,拧住他的耳朵将他拖回到车旁边——这么大的风,他还敢站在江边上猛吹,不要命了吗?!看着素衣的公子龇牙咧嘴求饶的样子,她在心里轻轻出了一口气。不好好照顾自己、花花肠子、口气轻佻……还是平常的他吧……?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天圣回来之后,把贤门弟子叫到了房间里面,那一次他一夜都没有回来。而她一个人翻着医书裹在被子里也就一夜都没睡。直到拂晓时分那人才出现在门口带着笑容和她打招呼,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扔下书冲上去。好在对方除了因为通宵而熬出的两个黑眼圈之外,从头到脚都完完整整没有任何异样。尽管由于担心,她用上了能想到的所有手法诘问他,但是无论她怎么掐怎么逼供,对方只是边惨叫边解释说,圣庭主这次力量比较虚弱,所以拔怨气的过程长了点。

这种理由听起来也合情合理,毕竟那时候圣庭主刚刚和妖门大战一场回来,神色的确疲惫不已。但是……似乎还是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他绝口不提,而她也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说,那么任你怎么问也不可能问得出来。更何况,看对方那一脸毫不造作的诚恳的神色,如果不是相处甚久了解他的人品,估计也会被那种无辜的笑容欺骗认为他真的没事吧。

“绘卷在江南白家。”甄零牵着马,扶着青发的女伴上车:“我们尽量做到兵不血刃地夺出来吧——弟子们都很累,尤其是斗门群龙无首,尽管轩辕天会代管一下,但不是长久之计。”天圣点头之后,他便一跃上马,扬声发令:“全体柳雪庭弟子听令,进城!”

“是!庭主!”弟子们齐齐应和,车队开始缓缓地沿路而行。

夜翼谨慎地控着马缰绳放慢速度跟在隐门门主的车旁边,闇隐掀开帘子,微微地笑着看着男子策马的身影。那时和妖门门主近乎同归于尽之时却被两位庭主所救的劫后余生的,未曾来得及扩散的喜悦之情,突然就在此刻渐渐地充斥了她的心。

真好。她和他,此时此刻,都还活着。并且,在一起。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8 16:46
画桥折尽梅花枝(二)


扬州城外的小路上,隐隐约约传来年轻女子急切的声音。

“师姐,真的错了,这条路是出城……”孤叶欲哭无泪地追在那个天真烂漫不问世事的主儿身后,顺便不顾涵养地在心里恶狠狠地问候了那个该杀千刀的路人的祖宗们——难得九音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认路想拉个人问一问,没想到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居然随随便便就给指了个错的方向!上去纠正?她不是没这么做!但是结果——用背上的琴都能想到吧——被无视了。

然后九音就欢天喜地沿着那条错误的小径一路出城,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走过这条路的事实。

正在两个少女一个迷路迷得不亦乐乎一个劝人劝得不厌其烦的时候,她们听见了浩浩荡荡的车队的声音从远处的树林里传过来。孤叶微微皱了皱眉毛,将肩膀上的布条松开些许,这样一旦有突发情况就可以立刻将琴抱在手中。不过——听起来气势不小啊,那些会是什么人呢……

“吁!”突然一个男声穿透树林,伴随着这个声音车队似乎也被命令了一般,马蹄声和车轱辘声都戛然而止。九音蓦地停住了脚步,同时她茫然的神色在那一刻开始收敛,眼神也渐渐聚焦。

这声音她听过。尚未被抹消掉的记忆清楚地提醒着自己,去回想起两年前曾经回响在耳边的怒吼伴随着凌厉的迎面一剑,然后被人莫名地挡下来的那个情景。劈出那一剑的男子的声音。

她忽地加快了脚步,孤叶吓了一跳,想拉住她都来不及,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到了车队的面前,那支似乎因为已经觉察到她们而停下来的队伍。为首的红衣男子看到面前的两个喘着气的少女,感到有趣地笑了起来,向身边车里的女伴递了个复杂的眼神,在马背上坐正了身子。隐门的队伍里,黑衣的男子也注视着九音,然而他只是轻轻地按住了身边那辆车的窗帘,不让里面的隐门门主探出头来看。

柳雪庭。九漓坛。

“孤叶,我就说没走错嘛!你看这不是柳雪庭?我们找到他们了!”九音突然娇笑起来,侧过头去和身边的师妹说话,同时还毫不客气地直直地指着甄零,“是他们拿走的喔,五宝丹!坛主找这东西都要急死了,我们赶快先抢回来再说吧!”她不仅无视孤叶已经快要抽搐的表情,而且自曝料这种在柳雪庭主的面前和找死无异的话——甚至,还曝得一脸开心。

孤叶无语地把琴抱在怀里。九漓坛这位毒药总管的脑筋和手中的琴弦一样是笔直笔直一点弯都没有的事实她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能够接受因此惹来的麻烦和危险。执琴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她谨慎地扫视着前方的队伍——很好,如果对方大开杀机,要怎么脱围呢……对柳雪庭那位精湛术法的圣庭主而言,九漓音咒,能有多少胜算?孤叶不知道。唯一需要记得的是,自己是负责照顾九音的弟子,绝对不能失职……务必要保护她周全才行。

听到九音的声音的时候,闇隐的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然后想要掀开帘子,然而车帘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她看到夜翼的剪影投在上面,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恢复了平静。感觉到她的镇定,按着车帘子的手随即移开。夜翼懂她。之前在行云山庄抢五宝丹的时候,之所以她会要求和夜翼一同前去,让大家都很惊讶为什么抢夺一颗丹药要动用隐门门主这样的重兵,只有他了解个中缘由——闇隐不过是想看看她,哪怕要戴上漠然的面具。

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清楚,她现在是柳雪庭的隐门门主,不再是九音的义堂姐。而且,再也不会是。更何况此时的柳雪庭今非昔比,空气中飘扬的不安气息只有置身其中才能闻到。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动摇,下一刻就会被翻脸的柳雪庭主立毙马下。雪流星和冻姬之死亦算是杀鸡儆猴,看到两位庭主对只要反抗就灭无赦哪怕自己人也不例外的决绝,聪明的隐门二人又怎会为了一点私情不顾大局。

“五宝丹?啊,那种东西早就被用掉了。”甄零居然难得没有直接一剑挥出去而是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力量占绝对优势,人数占绝对优势,就算打起来也是胜券在握的当下,柳雪庭主也想有点喘口气放松一下调侃对手的时间。更何况,对手还是个看上去很有意思的家伙。不过,很明显柳雪庭主对于九漓坛这位总管的个性还不够了解——九音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边握着毒药药瓶靠近了孤叶,将甄零刚才说的话无视到底,摆出一副“要想打此过留下五宝丹”的路霸架势。

螳臂挡车。鸡蛋撞石。蚍蜉撼树。飞蛾扑火。孤叶的脑海里走马灯般地转着这些词汇,对九音那种近乎自取灭亡的言行采取绝望态度地压住了琴弦,打算在柳雪庭发动攻击之前拼死一搏。感觉到两位小姑娘认认真真迸发出来的杀气,甄零苦闷地摇头,难道自己不擅长缓和气氛吗?反倒是让对方益发愤怒起来了。

天圣突然掀开帘子从车里跳出来,甄零反应极快地在她落地之前掠下马抱住,然后再稳稳地放在地上。青发女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斜着眼睛看看自家情人,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捏了一记,然后背对着“啊哟”一声之后罕见地出现窘意的零庭主,漠然地开口道:“五宝丹的话,不给。如果你们想要等值的药材,我倒是可以让贤门门主为你们挑选一味。”

由于注意力已经集中在柳雪庭主身上,所以天圣这句话总算是被九音完整接收到。可是少女那琴弦般光滑笔直的脑回路显然只理解了“不给”两个字,于是她银牙一咬,刀柄冲下轻轻地敲击着手中的药瓶,嘴里默默地开始念咒。天圣秀眉一挑,纤手抬起来掀起一股劲风裹挟着无形气刃射向二人。在那一瞬间孤叶的指尖也已经迅速滑动开,柔软的音色如同镜子一般包裹二人周遭,在能听到音乐的范围之内,纵然是无形的气刃,也都纷纷偏离方向无法靠近她们。

“九漓音咒?”天圣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抿嘴笑了起来,今日能得见这传说中的咒术的庐山真面目,也不是坏事。虽然,对他们而言这种东西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了。

“蛊来!”九音清脆的声音突然回响起来,一群飞鸟扑啦啦地惊飞,她将手中的药瓶倾倒出来,带着淡蓝色的透亮液体接触到地面突然像沸腾般滋滋啦啦作响,随后一股白雾从那里冒了起来。天圣眉毛一蹙,整个柳雪庭顿时严阵以待。之前只是在虚张声势,原来这个才是大头?九漓坛善用毒蛊邪咒天下皆知,现在放出来的是什么,式魔吗,还是鬼降?

==================

扬州城外的驿馆,诛苍剑派的弟子们照例围着那些南岚的伤兵忙得四脚朝天。在杀光南岚剑派失手之后的修罗门犹如暴风闪电般撤离了事发地点,此时几乎销声匿迹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办法得知他们在何处。但是诛苍和南岚的众人都很清楚,这些犹如吸血蝙蝠般夺人性命的杀手依然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因而诛苍剑派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南岚剑派一起集中注意力提防着他们,然后预备着进城面见江南白家。

霄真抱着胳膊站在驿馆门口淡定地看风景。唯独他没有加入救护大队,还摆出一张老死不相往来的脸把所有想叫他去帮忙的师弟们拒于千里之外。这种老僧入定般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前方的树丛里突然扑啦啦地飞起一片鸟,以及突然扩散入空气中的一种奇怪气氛为止。

诛苍的首席二弟子抽出棍子,在空中抡了一圈,随后看着自己棍子末端银质的包箍变得略带黑灰,神色凝重起来。是杀气……又不算杀气。是一种仿佛被看不见的冰凉的手抚摸身上,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周遭的气温开始一点点地下降,有浅浅的疑似霜花的细碎晶粒浮生出来,然而却是烟色的。仿佛天色都被点染成烟灰色了。霄真眼神骤然犀利起来——这,莫非是……

“霄公子。”身后传来凌寒风的声音,霄真回头看到对方也一脸严肃:“有杀气。”他眨眨眼:“凌公子,你也感觉到了?”凌寒风摸摸腰间的碎星灭月双剑,沉静地深吸了一口气:“是啊,必须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绝对不能再有伤亡了。”说罢就抬步走向那种奇怪感觉的来源,霄真则跟在身后。

“寒风,你去哪里?”南玉澄吃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寒风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少女有点愕然地伫立在风中的样子,霄真无奈地拍了拍凌寒风的肩膀:“凌师兄,现在贵派处于非常时期,还是不要抽身出来比较好——南小姐需要你来保护啊。”说到最后,不由得勾起一抹坏笑,用手背打打他的胸口,径自从他身侧走过去。

“霄公子务必小心!对方很有可能是修罗门或者柳雪庭的歪门邪道,你若有什么不测的话我没有办法和诛苍的同门交差……”凌寒风紧张的声音飘进霄真的耳朵里,他突然感到哭笑不得——南岚的大弟子啊,你把诛苍剑派看得那么弱吗?拜托。低估别人这种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

驱役术带来的独有的诡谲气息渐渐地填塞了周围的空间,面对的是九漓坛的毒药总管,即使是贤门和隐门的两位门主也不禁紧张了起来。柳雪庭经历一场内乱之后妖门全灭,因而术法上全庭依赖的重心瞬间集中到了金眸青发的女庭主身上。用蛊或者符咒召唤的灵体,无论是聚真气而成的式魔还是聚煞气而成的鬼降,都是来去无踪难以察觉。然而若有一定的术法造诣,也很容易防备,强大的术士甚至可以在驱役者刚一出手就划下结界将召唤来的灵体焚为灰烬。

孤叶温和地抚琴,然而指下流泻出来的音色却颤颤抖抖如泣如诉,伴随着幽咽的气氛听得人心里发毛。真气被灌注在琴声里发出无声的警告,在音乐包裹范围内的二人如同刺猬一般祭起了全副武装蓄势待发。

天圣捏诀的手突然停住了,她看了看孤叶和九音,心下微微有点诧异。已经念出了咒语的话,灵体该是出现了才对——可是从刚才到现在,开了心目的她都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而且这种驱役灵体之术有点罕见,孤叶的音咒不仅仅是在护法,仿佛也在配合着九音的蛊术。需要用音咒和毒蛊两下操纵的灵体,绝对不是一般的式魔或鬼降。

刷啦——九音和孤叶头顶的树叶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尽管孤叶的琴声已经完好地掩盖了这声轻响,依然被柳雪庭早就戒备多时的某两位高速攻击者捕捉到了。一红一黑两条影子突然腾身而起,在空中两道银光一左一右交错向从树荫里袭击而出的一道白芒——锵!哐!两声金属脆响之后,零庭主和夜翼双双落地,那个被他们夹击成功的偷袭者被在空中切割成了三段,掉在地上。天圣的脸色猛地一变:那个结满白霜的被砍成了三块的是个人——对,那还是个人形!那么,莫非九音用的是……

“霰血傀儡?!”天圣叫了出声,甄零已经收剑撤身,听到天圣的声音不禁怔了一下,还未回头就又听见天圣大叫:“零你要小心!霰血傀儡自愈能力极强,可以无穷再生!术法无法彻底灭掉他,这家伙非灵非人,已经是个怪物了!”

是个怪物?第一次听到天圣用这种形容词。零庭主转身看向被分尸的傀儡,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他微微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尸块突然变作白霜升华在空气中,然后迅速地聚集在一起,一眨眼的功夫便重聚了躯体,再度变成那个人形——全身散发着寒气,手里握着一把飞镖,短短的发如同冻结了一般硬硬地乍着,肌肉刻板如石头瞳孔空落如黑洞的,那个少年。

赫然便是九音和孤叶先前捡到的濒死的修罗门的杀手,霜。

天圣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愧是九漓坛。居然也能驱役有肉体有思想的活人作为灵体类的攻击道具,并且还动用了稀世珍宝霰血蚕。和纯操纵精神的控心咒不同,霰血蚕操纵的傀儡从肉体到精神都掌握在驱役主的手里,主人让他身体碎裂就会碎裂,化作白霜遁形消失,然后再在别人觉察不到之时塑回身体,被控制着精神发动攻击。就算被术法或刀剑杀灭,还是能够再度重生。由于霰血蚕本身的高深力量,导致培养而成的傀儡也能发挥出那个人平常潜力的数倍之多。

通常一个人的能力无论如何也驾驭不了这么强大的驱役术,难怪对方是两个人一起来操纵这家伙,九音管身体,孤叶管精神。天圣知道一切驱役术的致命弱点都是役主,杀掉役主的话灵体就会消失,但霰血傀儡不一样,失去了役主的傀儡还是会继续无休无止地重生,只不过丧失了精神控制之后,自有意识的他发觉自己变成这样的怪物,很有可能会沦为心智崩溃走火入魔的疯子而胡乱杀人吧……虽然说看不见的东西比较可怕,但这种家伙……总会让人感觉更加可怕。

霜的身体刚刚成型就移动了脚步,踩着孤叶琴弦下的声声跳音,足尖点过的地方所有的草皮都被覆盖上了白色的冰花,手中的飞镖则是一点不带减速地刺向甄零的要害。速度之快,就连柳雪庭主都在避开之后感到了压力。旋身,欺近,出剑,一道雪亮的剑光之后,剑刃还没来得及从眼前少年的心脏里抽出来,就看到他化为一片霜花迅速飘开然后在十步外重新变成了人随后继续冲了过来。柳雪庭的零庭主一边绕开他毫无章法却威力十足的攻击,同时在心里大叹——虽然对付不动脑子的对手很轻松,但是对付不动脑子然而很强还不要命更糟糕的是怎么都杀不死的对手就有点头疼了。

闇隐提心吊胆地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看。听到圣庭主的声音她已经知道了九音在驱役的是何等厉害的东西,而如果不能阻止她的话,很有可能会这么拖下去。驱役术本就耗心耗力,待她吃不消倒下,还不知道这只傀儡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隐门门主极为哀伤地叹了口气,从车里掠出来,跑到了天圣的车旁。

“圣庭主,请允许属下去劝九音姑娘收回霰血蚕。”隐门门主压抑着悲痛单膝下跪,低低的声音包含着复杂的情感。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9 23:43
画桥折尽梅花枝(三)

天下没有无解之毒,也没有无解之术。霰血蚕驱役的傀儡虽然看似无计可施,但依然有着唯一可以制伏的办法。早就心下了然的天圣似乎已经预知到什么,所以当闇隐向她发出请命的时候,青发的女庭主只是缓缓叹息,面带歉意地看了看低着头的下属。能够这么快地就过来这样说,似乎也是早就做好了觉悟吧。

“那么,便有劳闇门主了。”天圣允诺的那一刻,闇隐的呼吸都放轻了。

霰血蚕控制的傀儡,外物虽然是万万不能杀灭,但是如果役主作法召回霰血蚕,傀儡就会失去作用变为一具尸体。所以,并不能说绝对不能杀死。然而,召回控制灵体的蛊是一切驱役术的大忌,返回的毒蛊必然会因为丧失寄生对象而噬主,引发无可避免的自伤状况。越是强大的毒蛊,就越严重……霰血蚕这种级别的东西如果被强行召回差不多等同于自杀,役主有十条命估计都不够用的。所以就算是九音,也不至于傻到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在这种情况下,她要去劝九音收回霰血蚕。

——『劝九音自尽以避免霰血傀儡在役主透支累倒之后暴走』?

这种可笑到不行的想法到底是为何呀。更何况九音此时根本不认识自己,她的劝说能起到多大作用?闇隐苦笑着扶额,却毫不犹豫地飘到了甄零的后面,行礼:“零庭主,接下来的事情请交给属下就好。”夜翼看到她走过来,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样皱紧了眉毛,飞跃过去顶住霜的攻击。甄零将剑插回腰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回到天圣的身边。

闇隐一步步一步步在众人的注目中靠近九音和孤叶。虽然身后有着两位柳雪庭主和忠心的弟子撑腰,闇隐的神态依然是凝固着的,郑重其事得仿佛要去宣判生死。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正在与夜翼纠缠的霜也开始移动脚步向闇隐方向靠拢。就在那个时候闇隐停下了脚步,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举起双手。

“九音!我投降,我打不过你,我认输!我把五宝丹给你,你把你的娃娃收回去好吗?听话~”

那是突然地就饱含着深深的温柔与宠溺的声音,回响在杀意纵横的林间仿佛突兀照进黑暗的阳光,让人忍不住要伸手遮挡一般令对面的九漓坛二人猝不及防地愣住。闇隐平和地微笑着凝视着九音,视线里充满着淡淡的暖。她摆出投降的姿势举起双手,并且站在距离九音足够远不会让她丧失安全感的距离,仿佛一个母亲哄劝自己不听话的孩子那样,轻声地唤。

九音握着毒药瓶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孤叶侧过头,吃惊地看见本来会无视一切的自家毒药总管居然直直地盯着黑发女子,嘴角微微地嗫嚅着,表情陷入了一片茫然,就仿佛自己当初刚见到她时,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脸上展现的表情。那种单薄而脆弱的茫然犹如雪片,仿佛被风一吹就可以飘到云端。

“师姐!”孤叶的瞳子微微瞪大。动摇了么?!不对,与其说动摇,倒不如说面前那个女人似乎是一个可以抓住师姐视线的人……太罕见了,对方难道使用了什么术法?不可能,自己一直在用音咒护法,九漓音咒抵抗幻术的能力平步江湖无能企及。那么——那么,这个女人,莫非是师姐非常重要的人吗?这么想着的孤叶皱起了眉毛……这种绝对不能分心时候,为什么应该无视掉的人和语言,你反而这么在意起来了,师姐?!

突然一道尖锐的琴声穿透了闇隐的呼唤,与此同时正在和夜翼对峙的霜一个转身,鬼魅般地绕过了夜翼的铁爪,手中多出来一把明晃晃的飞镖,向着闇隐的背后刺了过去!

“切。”圣庭主的眉毛还没蹙起,符咒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了出去,地面窜起的火龙迅速搅缠住不知死活的霰血傀儡,在烈焰中化为一片白雾的霜却依旧没有死亡,穿过浓烟便急速冷却下来,飘浮在空中的霜花层层叠叠,等待再次聚拢的时机。闇隐背对着身后的火焰,继续向九音伸开双手,而孤叶却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不安,骤然侧目,发现身边的九音已经呼吸紊乱,整个人几乎呆若木鸡。

熊熊的烈火里那个对着自己伸出双手的女子的身影。无端端地熟稔莫名。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的——想不起来。但是心底总有一个纤细的声音在怯怯地提醒着什么,哪怕那样的言语太过于复杂,单纯的九漓坛毒药总管无法理解。

——“九音,我们来晚了,对不起……”

突然被翻搅上来的一句话,瞬间揪紧了所有的思绪。如同埋在血脉里的一枚针,随着心脏的搏动一刺一刺疼痛地跳跃。此时此刻重叠住的火中的女子的身影,九音突然很想上前去拥抱一下。明明是这么想的,脚却无法移动半分。

“九音,把娃娃收回去吧,我把五宝丹给你……”温声软语地继续着劝说,闇隐的声音在烈火噼噼啪啪的燃烧中隐藏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一旦对方点头,一旦对方收回——那么将预示着她的生命宣告终结。霰血蚕的反噬无人能抵抗得住,面前满目迷茫的少女也许知道收回它的后果,然而看到这样的表情,又怎能让人相信她会对此戒备?

“师姐,你清醒一点!”孤叶手下发力,铮地一声挑断了两根琴弦,霜结的傀儡再度重塑躯体,然而每每冲向闇隐就会被再一次阻止。九音此时已经没有再操纵霰血傀儡,孤叶感到内息开始走岔,过度灵力的损耗已经让她的脸色开始发青。她开始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要不要舍掉对于霰血傀儡的精神控制,在他开始暴走的刹那用音咒击溃闇隐——这个距离,如果运气好的话……丧邪失心律应该可以在圣庭主尚未来得及出手之前将闇隐一咒毙命的!

透过烟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九漓二人状况的天圣突然一愣。霰血傀儡的动作慢下来了……几乎是同一时刻,闇隐突然急急地冲上前两步,看着九音大声喊道:

“九音!你再不听话我可要回家去咯!找不到家我也不管了,不会再陪你玩了哦!”

握着毒药瓶的少女突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却如同掉入了某个会让人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沼泽一般,失神地踉踉跄跄地迎上前了一步。一旁抚琴的孤叶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决定立刻动手——然而她的手指尚还未来得及从琴弦上划过去,就听见九音茫然地,轻飘飘地吐出了让孤叶心跳都要瞬间停止的那两个字:

“……回来。”

==================

惊慌的飞鸟在林间四处冲撞,驿馆外面的马厩里马匹们也在烦躁地喷鼻、跺蹄、嘶鸣。这样的声音终究引起了驿馆里人们的不安,不少弟子抬头指着突变的天色议论纷纷。还在处理阿尔伤口的南玉澄微微直起腰来,因为忙碌而流出的汗水浸到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她侧目看了一眼正在张罗着药品食物的大师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唔……”床上闭着眼睛的清秀少年突然动了动眼皮,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南玉澄顿时回身,惊喜地低下头去:“阿尔,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除了伤口之外还有哪里痛?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热碗粥来吧……”“师姐。”她一连串的絮叨被少年艰难的声音打断,年轻文弱的小弟子安静地看了看她,视线在她缠着绷带的脖子上扫了一圈,有点自责地将视线移开:“对不起。”

南玉澄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颤,眼泪毫无自觉地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地。她神色复杂地捂住了嘴,背过身去压抑着没有发出呜咽。明明拖累对方的人是自己,为什么他会和自己道歉呢……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差点还送掉了他性命的自己,为什么会得到他的安慰和歉意?南大小姐突然发现,有好多好多东西,书上都完全学不到,剑上也完全学不到。

“澈江,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凌寒风叹息着走过来,拍了拍自家师妹的肩膀,“忙了这么久,现在阿尔醒了,你可以放心了。再倒下一个我们会很麻烦的……尤其是你——”他费劲地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因为感觉到手下的那纤弱的肩膀突然颤抖起来。南玉澄低下头沉默地走过他的身边,缓缓地带上了门,略显散乱的麻花辫随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地摇晃着,阿尔和凌寒风注视着她的离去,同时都觉得一阵不是滋味。

霄真在感应到强烈的煞气来源的时候就适时地停住了脚步。不仅仅是煞气,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碍了他的前进。如果是和诛苍剑派不相干的门派在火拼,他还是乐得围观看热闹。只可惜距离太远,除了能够捕捉到丛林里偶尔升腾起来的火光和与之格格不入的寒冷感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就这样站着眺望了一会儿,当他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法看到的时候,决定暂时打道回府并且提醒门派内的弟子多加防范。然而在他的脚步刚刚抬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哔哔剥剥的奇异响声,仿佛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刮着冻土的声响,让人浑身不舒服。

紧接着,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喊声撕裂般地穿透耳膜,更多的飞鸟哗啦啦地惊起。那是何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悲伤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的声音啊——纵然是霄真,也在霎那间被打动,英挺的眉毛应声皱紧,转头看向了哭声传来的地方——

“孤叶!孤叶——!!!!!!”

==================

哔哔剥剥的响声中,霜的身体突然就砸在地上,冒着一阵一阵的白气没有了动静,和普通的冻死的人无异。柳雪庭众都大大舒了一口气,夜翼也松开了揽着闇隐的胳膊,闇隐却盯着眼前的景象,几乎僵硬当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在九音脱口而出“回来”的时候,霜的动作仿佛突然被抽掉了一样戛然而止。随后一道极为明显的泛着霜粒飞舞的白光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蛇一样诡异地蜿蜒游走向九音呆站的地方,快得不可思议。“门主闪开!小心被误伤!”夜翼暴吼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身体被隐门弟子揽住疾退到一边,让过那条噬主的蛊。她感到自己的手已经将九音推入了鬼门关,甚至不忍去看到九音遭到反噬而痛苦死去的那一幕。然后……

和九音仅仅一步之遥的孤叶,猛地迈上了一步横身挡在了九音的面前。本能地。下意识地。不假思索地。

那一刻有人的目光凝滞了。有人的目光骤然下沉。有人的目光迸发出闪亮的锋芒。有人的目光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地颤抖。

随后那道白光就这样穿透了她怀抱着的古琴,打入了胸口的部位。在遭到牵连的上好古琴刷刷拉拉化为一坨沉甸甸的冰块的时候,被击中的抱琴少女浑身上下也刹那间绽放出了触目惊心的苍白色的冰花,那一头柔软的青丝,一瞬成雪。她温和的眸子被遮掩在脸上满满的细小的白色霜珠之间,想要开口说一些什么,颤抖着扔出的却只有恍若空气的寒冰般的吐息,摇摇欲坠的身子直立了不出片刻,就缓缓地颓然地,在九音的面前倒下。

九音的脑子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堵住了,她呆呆地注视着孤叶,直到她倒了下去的时候,才突然慌乱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冰得让人不敢碰触的身体。很冷,很轻,很硬,并且一摸就会掉下好多好多的霜花——霰血蚕,能够把人的身体整个都变为雪粒,包括血液、骨头、每一寸皮肤。这样可怕的东西……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孤叶替自己挡了它。

在九音的臂弯里挣扎着保持着最后的神智的孤叶,想要抬起手摸一摸九音的头,可是仅仅是开口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仿佛能够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冷风都在顺着毛孔侵入身体,寒冷在抽离着灵魂,一声一声呼唤着不如归去。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九音没有无视她。九音在看着她。所以得说点什么。这一次说的话,她肯定会听到……肯定会。

“师……姐,快逃……”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单字,声音已经轻渺模糊得难以捕捉到,然而孤叶却依旧一字一顿地拼尽全力地说出口,“家……在北……边……”

北边。九漓坛。她们的家。孤叶曾把九音送回去的地方。

“孤叶……”九音茫茫然地听着她的声音,为什么孤叶的声音此时此刻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害怕?!一阵近似绝望般的无助如同潮水般席卷上了心头湮没了一切,她用力地摇晃着孤叶的身子带着哭腔喊着:“孤叶,你别这样,起来啊,和我一起走,没有你我不知道哪里是北边啊,孤叶——”摇晃的动作还没来得及继续,怀里的人就猛烈地一颤,随后便在九音的怀里化为了四处飞舞的白霜片片,如同被风一吹便无依无靠无着无落的孤独的落叶一般的霜花,皎洁而纯净地散开去,点点滴滴,又如同九音此时眼睛里明亮的泪水,安静地掉落在地上。九音拼了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孤叶曾经抚过琴的手指,却只触摸到了丝丝缕缕微冷的空气。

——再也不会有那个谦谦微笑着温柔地喊着“师姐”的少女了。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地,形神俱灭。

气氛一时陷入了死寂,连柳雪庭的两位庭主都似乎被九漓坛那位弟子拼死相护的行为震撼。直到九音缓缓地站了起来,握着匕首的手指虽然微微颤抖却越收越紧,目光倏忽移动到闇隐的脸上蓦然锁定,却让隐门门主和身边的弟子打了个哆嗦。那种眼神里已经再也没有方才见面时的单纯和澄澈,而是一片冷漠、凛冽、纯粹而又刻骨铭心的恨意。

突然喷薄而出的煞气,如同迷雾一般遮蔽了整座森林,伴随着那已经纠结得化不开的昏天黑地的怨憎,在九音的周身一分分,一分分地沉淀下来。闇隐的心里掠过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她知道,自己与九音真的永远殊途了。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12 19:18
画桥折尽梅花枝(四)

“寒风,这是什么?!”南玉澄震惊地指着森林里突然就荡漾开的浓烈的黑色雾气——那种刺鼻的、充斥着恶臭和血腥气息的雾气,仿佛掐住呼吸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凌寒风也感觉到了莫名的压抑,他立刻回身命令弟子们服下随身带着的辟毒丹药,然后留下来一些可靠的弟子在驿馆照顾伤员,提着双剑就匆匆地走向了黑雾的来源。

比让人感觉极为不舒服的一股煞气更糟糕的是它戛然而止然后突然爆发出更多的这样的煞气。本来只是打算看戏实在不行就上去帮忙但是绝对会点到即止的霄真此时看着如同浓烟一般的黑雾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放着不管了,更何况刚才那一声悲戚的哭喊总在隐隐提醒他出什么事情了。转身飞快地奔向驿馆,最好是能把这场莫名其妙的骚乱在没有波及到扬州百姓——尤其是白家之前摆平掉。否则他们这些吃闲饭的正派弟子们真的可以统统睡大街去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急急走动的他,突然就和迎面赶来的凌寒风撞上了。

“哇,霄公子。”凌寒风一愣,随即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你平安无事可太好了。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黑气……”“是煞气。多到可以呛死一头牛的煞气。”少年老成的诛苍二弟子活动活动手腕,摆出战斗在即的架势,“会有这么多的煞气……那边的林子里八成有人大剂量地释放蛊物或者使用邪术吧。如果不快点阻止的话,扬州郊外可能会变成入者即死的坟场哎。”

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要用那么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出来好吗?!凌寒风的眉毛史无前例地搅在一起,对面前这个诛苍派的后辈表达了一个郁闷的无语态度之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霄真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有人可以帮忙先行探路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如果因此害得南岚剑派全军覆没就是他的过错了。所以还是赶快回去召集同门一起来帮忙比较好——只不过,这位单纯的大弟子,也太好忽悠了吧。

踩着脚下的树枝,越向前走就越能感觉到夹杂着煞气的阴风吹在脸上。凌寒风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谨慎地扫视两旁被黑雾遮盖而阴暗下来的林子。似乎有无数悲戚的灵魂的哭声在耳边萦绕,断断续续地延续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甘和凄伤,只要闻听入耳,就会有透骨透心的凉意沁入。到底会是什么人释放出这么可怕的邪术?

南玉澄在驿馆里坐立不安地看着窗外天空中风起云涌的黑色雾气,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薄汗。这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接触邪术这样的东西,虽然以前在书上已经看过那些东西,可是她果然无法招架这种若有似无的诡谲一点点侵蚀的恐怖感。

“南小姐,凌公子已经带其他师兄师弟们去查看情况了,请少安毋躁,不会有事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她侧过头,看见霄真抱着棍子,懒懒地从门口走过,随口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跟随在他身后的则是那些诛苍剑派的弟子们,他们中有些年轻的小弟子在看到窗外的景象时也带着一点点紧张的表情,但又极快地收敛起来。

诛苍剑派——当从江南回去之后,就会嫁过去的地方。南玉澄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情,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任热茶的温度透过瓷杯烫着她的手。自己到底算什么……?在诛苍剑派也好,在南岚剑派也好……自己到底,算什么?

==================

“阿濯!!”水迭澜的惊呼让贤门弟子里开始不安地躁动——在煞气爆发的刹那,仿佛被首当其冲一般,柳清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就瘫软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上下牙紧紧地咬着几乎能把牙龈都咬出血,喘息变得粗重甚至夹杂着点点湿润,似乎胸腔里含了满肺的血未来得及吐出,在喉咙里翻涌着一样。贤门门主看得心惊肉跳,慌忙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弯下身要塞进他的口里,却被对方推开。柳清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低着头剧烈地喘着气,用力地抓紧了她纤细的手腕。水迭澜感应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道,似乎也明白了那是怎样痛楚却又无法为丹药所缓和,登时心里也被割了一刀似地开始抽痛,情不自禁地向不远处的庭主递去了一个眼神,求助般的。

九音的匕首直直地指向闇隐和夜翼的方向,煞气源源不绝地从她的袖管里弥漫出来,头发在空中微微地起伏飘摇,如同浮于水中的海草。天圣瞥了一眼柳清濯的方向,和水迭澜的眼神微微相擦,心下也一番气忿忿地咬着牙,暗叹着毁了毁了那个九漓坛的女子是真的毁了——人之灵魂,阴阳相和,盈荒互补,代表阳面的盈魂为正,代表阴面的荒魂为负,此时的九音竟是以牺牲荒魂为代价,用自身为饲饵,释放出吞噬血肉排泄怨气为主的毒蛊,这些蛊物和毒气凝聚在一起配合着因孤叶之死而充填了无尽憎恨与悲痛的荒魂,已经将这片地域所有的怨气都召唤出来了。即使能够让她恢复理智,仅存的盈魂也无法承担这群集结于她身上的怨灵……

所以,只有彻底毁灭一途了吗。想到这里的天圣惋惜地摇了摇头,一个箭步向前,食指中指并起来在半空中划开了一个大大的符号,结成的瞬间,指尖闪烁出的光芒突然就像张开了一把大伞,薄如蝉翼却光耀眩目的青色结界一瞬间把柳雪庭所有的人点滴不漏地保护其中。九音释放出来的怨气一旦接触到这层结界,就仿佛被颜料染色的清水一般,突然地变成了青色的雾气,然后缓缓地融化于结界释放出来的光芒中。

结界华光罩处,柳清濯的状况顿时缓和了不少,总算也可以抬起头费劲地扯开一丝笑容安慰担心不已的自家门主——然而伴随着那个笑容自嘴角流下的鲜血衬着那张白如宣纸的脸更是凄艳得吓人导致安慰政策惨遭失败,水迭澜不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被惊出一身冷汗,扶起他二话不说丢进贤门门主专用马车,然后转身就去药草车给他找补气的药材。即使明知道此时药根本做不了什么……但是当她看到手腕上那个人留下的一圈微红的掐痕,心头还是有名为不甘的情感在跳动着,犹如沉闷的鼓声一突一突地。

“九音!九音!你镇定一点——孤叶姑娘她让你回家去啊,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闇隐焦急地叫出声来,可是没有庭主的允许她不敢贸然上前。能够深刻体察到这种恐怖气息的夜翼不禁也眉头紧锁,他看得很清楚,九音没有杀过来是因为能够站在那里已经是极其勉力——以身体为饲意味着奉献血肉给蛊物们,这些家伙可不认人,只要有血有肉就是娘。所以九音不是没有流血,只不过袖管里淋淋漓漓的鲜血还没有滴落在地上就已经被那些兴奋的蛊物舔舐吞噬干净,然后释放更多的煞气互相应和着袭击外面的一切活物。

闇隐的呼唤被轻飘飘地丢弃在风里,无视着她的言语的九音只是不断地释放出强烈的煞气。别的都无所谓,只想把面前的黑发女子活活撕碎,咬杀,让她万劫不复——九音空茫的脑子里,理智早已荡然无存,被仇恨湮灭了一切的汹涌着的情绪,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怨愤着刺激自己收回霰血蚕从而害死了孤叶的闇隐,还是始终未曾重视起来孤叶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的自己。她只知道……孤叶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匕首狠狠地挥下,铺天盖地的怨恨仿佛在寻求发泄,裹挟着浓烈的黑暗雾气喷泉般地四溢。

天圣一边维持着被怨气不停冲击的结界,一边念咒,指尖浮现出的青色火苗已经对准了九音的方向。要一击成功,并且将所有的蛊物都焚烧殆尽,不能给它们逃逸的机会。闇隐抓着夜翼的衣服愣愣地看着庭主谨慎而决绝的神色,突然浑身一颤把脸埋在夜翼的肩膀上无声地抽噎起来。

就在这蓄势待发的当口儿,一旁的轩辕天呼地抬起头来,还没等他动作,甄零已经猛然转身拔剑,几步跃到了结界的边缘,警惕地注视着九音身后的地方。与此同时正在疯狂撞击结界的邪气也突兀地扭转了方向,向九音后方密林的另一端打着旋儿地扑了过去。看到这边的压力骤然减小,天圣虽然心下轻松了些许,但也感到有点疑惑地看了看甄零。自家情人转过身,颇为无奈地对她摆出一张苦笑着的脸:“有人来碍手碍脚了。”

不出所料,林子那边突然传来了几个年轻人惊恐的尖叫声:“鬼!有鬼啊!怪物!怪物!”和似乎是这伙人头领的气急败坏的吼声:“你们!这只是幻象,不要自乱阵脚!”以及最后,一听便知的处于仓皇昏溃的情绪下胡乱挥剑的声音。如此一来纵然是天圣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低头扶额:这是哪个门派的江湖客如此不识好歹,见到阴风黑雾这种怎么看怎么邪门的东西正常人都该避之不及,唯独他们还要不怕死地非得来近距离亲密接触一下煞气里那一张张惨白的怨灵脸。这下好了自食其果就不要再去怪别人。

凌寒风摒住呼吸,双剑飞速扬起将面前一张正在阴笑的死人脸斩为两半,然而空气中悬浮的怨灵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始作俑者是谁?视线蓦然扫射过去,被笼罩在一片迷蒙青光里面的柳雪庭众看不大清楚,而黑气的来源却是一旁长发纷飞眼角含泪目光愤怨的少女。他们是敌对的么?!这么想着,眼神又转移到倒在地上的霜的尸体上,他猛地一怔——那个倒毙的少年,不是当初他们拦截的修罗门弟子吗?还因为那件事情把澈江给丢了……眼下的状况,莫非果然就是修罗门干的好事?

“无关紧要的人,请速速离去!”突然一个俊朗的男声穿透浓浓黑气从那片青光氤氲的结界里透了出来,浑厚的内力让那个声音入耳便重如千钧,带着无法抵抗的力度,“这是柳雪庭和九漓坛的私下恩怨,不欢迎外人插手!”

柳雪庭?!九漓坛?!这两个门派居然对峙起来了?听到甄零不怒而威的声音,凌寒风反而感到有点进退两难。照常理说就这么离开也许是当前最必要做的事情……但是,作为正义门派的弟子们,放着四处扩散的邪气不管这么回去于情于理也怎么都说不过去啊。他握着双剑用力地斩开扑面而来的怨气,想要张开口回句话,然而那边的青色光芒突然就变得更加炽烈,仿佛有肉眼看不到的剑刃在空中飞快地划过,怨灵们发出嘶哑的吼声被切割开来,吸进结界没有了动静。

“凌公子!”身后传来了霄真的声音,凌寒风蓦地回头看见诛苍剑派赶来支援的弟子们,连忙迎了上去:“宵公子,那边是柳雪庭和九漓坛的事情,我们……”“柳雪庭?”霄真微微一愣,径自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结界里的人看不清楚形迹,但是能够使用这么明显的术法的人,的确除了柳雪庭的那位女术士不做第二人想。再看看那些人对峙着的……居然是一个身单力薄的少女……仿佛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作为强烈怨恨衍生而出的依存,那样不顾一切的少女。

她是九漓坛的人吧?!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让她释放出这么强烈的煞气?霄真将棍子抽了出来,摆好架势。他总有种感觉,这样的煞气达到一个临界之后会肆无忌惮地爆炸,那时候柳雪庭搞不好自保都不暇呢,还怎么能管得了扬州百姓?“凌兄,”霄真突然开口唤着身边的凌寒风,“待会儿我们一起上,你把那个女子砍倒,我就用‘乾坤倒错棍法’将那些邪气尽量打回地底下去!”

“明白了。”凌寒风点了点头,将真气凝聚于双剑上,焕发出如月般皎洁的白光,又如星辰一般闪烁明灭。

甄零一直观察着树林那头的动静,此时不禁拧紧了眉毛——碍事的人不仅没走反而越聚越多,甚至有要来插手的打算。莫非喜欢围观看热闹是这群人的本性不成?天圣这边必须一击成功否则后患无穷,这节骨眼上如果他们还是死皮赖脸地要留在这里可别怪他动怒赶人。想到这里甄零不禁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向身边的女子温和地发问:“圣,我可以去给那边那些烦人的家伙一点教训吗?”

“下手别太重喔。对方似乎是诛苍南岚的人。”天圣随口答应,金色的眼睛依然直直地盯着九音,默默地掐算着最好的时机。得到了天圣的应允,红衣男子含笑颔首,随即衣带飞扬,整个人已经如同一阵狂风扫出了结界——见人就缠的怨灵煞气,居然自动向两边退避开来,甄零额头上天圣点染的蓝色咒印,在黑暗里淡淡地透出微暖的光亮。

凌寒风没想到柳雪庭那边的人居然会杀过来和他们交手,甄零的一剑兜脸至前的时候他几乎是凭借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侧脸险险避过,凛冽的剑风贴着颊边而过,如同有形的利刃割开了一条伤口,血流覆面。“如若圣不叫我手下留情,这一剑已经削掉前辈的脑袋了。”甄零的声音如同一道小风飕地擦着耳廓刮过,他顿时连脊梁骨都冷了半截。

对方是柳雪庭的零庭主!扫荡到眼前的气流裹挟着阴暗的煞气打得人耳鼓生疼,仿佛有兴奋的死灵啸叫着吸食他面上的鲜血,丝丝缕缕刺痛逼迫他定下心神将双剑交错腾身而起,舞出的剑花如同扇子一般在昏黑一片的密林里打开又闭合,每一朵剑花交织的瞬间都有死灵在惨叫声中被浑厚的内力侵袭而灰飞烟灭。然而对于甄零而言此举根本无关轻重,金发的男子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再一次发动攻击,左手一甩明晃晃的银色光芒穿越黑暗向凌寒风袭去,而右手的剑气则直直地横插入扇形的双剑剑气——凌寒风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点双剑相撞的火花,便又吃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冲着自己的左肋突刺而来——零庭主他不止在用剑?!

“咣锵!”一声巨响在身边不足半步之处炸开,吓得他倒退了三尺,飘开的瞬间看到霄真的棍子上死死地搅着一根钢鞭,宛若一口咬空了猎物的蛇愤怒地缠住过来碍事的人。诛苍派的二弟子接下了对手的偷袭,斜眼看看凌寒风,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用力一挥棍子向下一劈,将缠绕上去的钢鞭狠狠震脱。“柳雪庭主,为何要阻止我们杀灭怨气?”霄真将棍子握紧在手,扬声对停留在几步开外的零庭主发问。对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许久用极度漠然的口气丢出一句话:“柳雪庭的内务自家理会得,不听劝告者靠近皆杀。”

怨气逡巡盘绕,越聚越多,天圣手中的火焰一点一点地旺盛起来,喷之欲出。她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一动,扭头向着那边的闇隐厉声命令:“闇门主,立刻回来!要难过的话,事毕之后有的是时间!”

一声喝斥让闇隐蓦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在苍青火焰映照下的圣庭主的严厉的面孔,心情复杂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庭主的车子。夜翼也正要陪她一同回来,却被天圣的目光定在了原地——柳雪庭主灼灼的金色眸子里,似乎在无声地向他传达着什么事情。夜翼与她对视了许久,突然愣住了,扭头看看还在四溢的怨气,会意地对着女庭主点了点头,黑曜石般的瞳孔闪出了一缕名为希望的光芒。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22 19:13
画桥折尽梅花枝(五)

游走飞舞的怨灵呼啸生风,聚顶的晦暗云朵渐渐滋生出向扬州城上方扩散的趋势。绝对不能就这样磨耗下去了。

霄真心下一急也便不管不顾对手是柳雪庭的庭主,径自退开两步让出空档,凌寒风会意紧追跟上,双剑从棍子下方斜斜上挑,带起一抹绸缎般的光华,直取甄零心脏部位。与此同时霄真已经摆好架势,突然纵身跃起,银质的棒箍在昏暗之中拖出一道耀眼的轨迹,身形过处,银色轨迹已经落成图形,久凝于空中闪烁微光而不消散。

甄零不着痕迹地避开凌寒风的剑势,左手一甩钢鞭再度紧咬对手将距离拉开,而当视线接触到霄真划下的那个符号,眉毛不禁微微蹙起。那个符号是再熟悉不过的太极八卦图,而他此时摆出这样的架势,那么只可能是利用无相八卦之能将一切繁衍生息之邪气打回混沌状态的乾坤倒错棍法。

乾巽坎艮据阳,坤震离兑比阴,阴阳和合两仪生万物,倒错返本归源而诸灭。虽然出自道家,但是对付怨灵实在太乱来了……尤其是,以消灭宿主为最终目的的诛苍剑派而言。感知到棍子划下了符咒的力量,天圣猛地侧过头去向甄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漠然地转回来继续念咒。

甄零淡淡一笑,她果然是信着自己的。收鞭回身,长剑却是一刻也未曾迟疑地突刺而上,带起的清光如同薄纱般萦绕周身,就连扑上来的怨灵也仿佛能感受到人挡杀人的气焰,凄然地嘶吼着四散退开。少了怨灵的阻碍甄零的步伐转瞬快了一倍还多,凌寒风在尚未来得及退避之前已经被近身五步,他条件反射地手执双剑格挡,剑气袭至的刹那间他眼里只见火星四射,铿一声闷响尚未来得及传入耳朵,就已经感觉到虎口被震裂的疼痛。猛地挥剑逼开对手,余光落到已经开始流血的手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只是双剑撞击就会迸发出如此强劲力量,莫非方才柳雪庭主完全未曾动真格?

“夜翼!”暗黑的空气里突然传出女庭主的高喝,几乎是在她发出命令的同一时刻,霄真也已经挥动了棍子,悬浮空中的两仪图突然开始疯狂旋转起来,刺眼的光芒如同雨丝般漫天洒落。夜翼在捕捉到女庭主开口的瞬间就已经抢身而起,不顾周围森森严严的怨灵嘶哑的啸叫和扑噬,点足飞奔向九音的方向,那怨灵飞出的源头——黑色的身影霎那便隐没在源源不绝的浓烈浑浊雾气之中。

“翼师傅?!”刚回到车边的闇隐听见天圣呼唤浑身顿时一震,扭头的时候夜翼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飞扑过去,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水月?”她扭过头,蒙着紫纱的女子站在身后娴静地摇头,眉目间满是妩媚的笑意,仿佛成竹在胸。被她这么一看,闇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是依旧担心不已地向黑气里张望。

乾坤倒错棍法力量非凡,在符咒催动下雪亮的光芒仿佛下了银子雨,纷纷扬扬地泼洒而至,霄真的长棍一抖一振一前戳,那片银色光芒几乎变成了被他的棍子所卷起来的浪花般,不带歇气地向九音站着的方向奔涌而去。一路上接触到的怨灵统统变成黯淡的死灰色,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地被吸进去仿佛吞入了无从爬出的无底洞,其间发出的惨嚎声恍若又死了一次的人,撕心裂肺教人浑身发麻。真是残忍的灭法啊——甄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却不假思索地挺剑迎上去,明亮的剑气如同闪电般和符咒迸发的光芒并驾齐驱,男子双目淡定衣袂翻动发丝飞扬,拉风得不可一世。

——你想消灭这些怨灵我没意见,但是干扰我家亲爱的制定计划则万万不能。虽然被告诫要手下留情但是形势紧急迫不得已而为之,相信那之后她会听自己解释吧?

==================

如果要柳雪庭众或者诛苍南岚其他弟子们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状况,那么只有混乱二字足矣。在乾坤倒错棍法发动之时天圣的阵法也已结成,突然周围的结界开始晃动,随后如同一颗巨大无比的种子开始萌芽般,从蝉翼般的青色外层不断延伸而出无数如同植物藤条般柔软的青色光芒,只不过这个衍生的速度远远超过普通的植物发芽,青色光芒在眨眼间已经爬满了天空,仿佛空中就有什么可以凭依的支柱一般,交错缠绕盘旋。配合着如同雨丝般耀眼的银光,真个犹如春风化雨大地复苏般,朦胧氤氲宛若梦境。

闇隐鼻端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味道,很复杂却很清冽的香气……她随即抬头观望,在青色光芒的作用下,那些怨灵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飘浮在空中,而那种原本黑到近似墨色的形体也在一点点地被净化,变浅变淡,最终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模糊了,透明了,消失了。

“这是……”闇隐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再度转移到九音的方向,然而光芒交汇之处即是那个怨气源头,无论是九音还是夜翼都被笼罩住看不到身影。她想起夜翼的特殊体质,再想到霄真结成的那是专克妖邪的道家两仪八卦,一颗心顿时生生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还没等她甩开水月奔过去帮忙,就看到一道红影抢先冲到了白光之前,然后一个侧身,冷锐的剑气恍若疾电,向着白光的正中狠狠地突入进去——

高阶术法一旦发动,一个武功高手绝无法与其分庭抗礼,然而眼前的一幕却真切地为这个惯性认知书写了不可能三个字,纵然是霄真也不免吃了一惊。在那道翩若惊鸿的剑气劈入白光之后,仿佛海浪被一道巨大的石刃从中间隔阻般,白光呼啦就震碎在空中,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微光。甄零的剑势依旧未减半分,带着惊天动地的力道沿着先前带起的痕迹顺势扫下来,在白光前进的方向上荡出了一片迷蒙的金色光影,犹如阻拦潮水的大坝,白光被拦下来之后,接触到剑锋的瞬间犹如日光曝晒的水滴,蒸发一般没有了形迹。甄零整个人都仿佛与金光融为一体,看不清人,看不清剑,只有金色的光影来回扫荡,以千军万马架势杀气腾腾地冲击到甄零的剑前的符咒力量,尽数被截住然后被剑气压制,这股凝聚了浓厚真力的剑气如同尽职的守卫,绝不容许符咒棍风穿透半分,来多少阻多少,直到最后一缕白光熄灭为止。

完封。对付怨灵邪鬼无人能挡的乾坤倒错棍法,霄真的看家本领,彻底地结实地不留一丝余地地,被柳雪庭主完封。

直到这一刻霄真的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柳雪庭主果然不是徒有虚名——看到甄零在空中优雅地一个滑步收剑落地,面带冷笑不显倦色的模样,他心下一沉,而且,居然如此轻松不费力。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拥有几近非人的武学造诣……他的视线凝滞在对方身上,竟是连表什么情都不知道了。

然而周遭的怨灵并不买账,感觉到外面有了危险的东西之后,反而不管宿主死活地往回乱窜,九音所站的那一小片空地已经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无数怨灵凶狠地龇牙咧嘴地向主人袭击了过去。最后一缕荒魂已经祭出,九音仅剩盈魂的身体几乎就要在那一刻被无数怨灵啃成骷髅——千钧一发之际,夜翼点足掠至,他已经能感觉到道家符咒裹在棍风中吹在面门带来的压迫感,好在甄零已经抢先将最致命的部分封死,总算没有被殃及。

荒魂被吞噬干净的那一刻,九音的眼睛恢复了刹那的清明。眼前铺天盖地的怨灵让她呆立当场,狰狞的面孔已经逼近身前,可是手脚仿佛变成了石头一般动弹不得,胸腔里被迫人的血腥气息刺激得几欲呕吐出来。这是什么……这一切都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了,孤叶呢……?

“九音!闭眼!!”突然一个声音从耳畔传来,震得她一缩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也就是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周身腾地升起一阵热辣辣的风,皮肤如同灼烤般疼痛,意识也被烤得一片混沌,无法思考——有人来到自己面前,用力勾住了她的肩膀,一个使力将其拉进怀里然后被带了起来——脚尖离开地面的那一刻,九音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哇”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便人事不省。

“翼师傅,小心!!!”闇隐的尖叫声破空而出,那一幕几乎要让她昏过去。被天圣的青色光芒净化的怨灵已经消失不见,然而在诛苍南岚那一面的怨灵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般统统打道回府,而且是气势汹汹地冲着自家宿主扑了过去。紧随其后天圣手中突然喷射出一道青色火焰,仿佛算准了时间般贴地一路烧过去。就在怨灵集结到九音面前的一刹,所有人都认为九音肯定要随着那些怨灵一起消失在火中的时候,夜翼奋不顾身地扑近,用力一扯将九音抓进怀里以鹤冲天之势拔地而起,炽烈的火焰擦着夜翼的脚尖轰杀了那一片土地,在怨灵们尚未来得及侵占九音盈魂的时候,将它们吞噬焚毁,灰飞烟灭。

哪怕有一眨眼的偏差,九音就有可能葬身在那片妖冶的青色火焰之中。好险。真的好险……一直在旁观的闇隐却仿佛身临其境般脱力瘫软下去,水月连忙上前扶住。夜翼踩着几片树叶为自己借了力跃回来,一刻不敢耽误地将已经昏厥的九音送到天圣面前。乍一抬头,突然微微一怔:庭主的脸色不大好啊。

“放到我的车里。”天圣按住心口,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命令。夜翼不敢说什么,点点头和迎上前的闇隐一起把九音扶走了,天圣望着他们的背影,金色的眸子仿佛失了光彩,视线缓缓投向地面,手指拧紧胸口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隐隐发白。原本焚化一切就好,却还要动用这样的办法先净化一部分怨灵让时机更好控制确保万无一失……为了救九漓坛的这个女孩子……天圣,你何苦。她自嘲地笑着摇摇头。

“不愧是柳雪庭主。”霄真拱手作揖,“在下先前低估贵派的力量了,没想到无论是超度怨灵还是杀灭怨灵贵派都很有一手嘛。诛苍剑派先前唐突了,还请庭主海涵。”虽然话语是在致歉,语气却依旧倨傲而轻蔑,“不过在下使用‘阴阳倒错棍法’的用意的确是和柳雪庭主殊途同归,无需拔剑相向如此提防吧?”

“先前甄某已经说过了,此乃柳雪庭的家务事,不劳外人帮忙。”甄零抱臂而立,眼神冷冷似是警告一般,“诛苍剑派亦是明门大派,想要伸张正义无可厚非,但还请几位分清楚时间场合,莫要轻率插手……否则,”毫不示弱轻笑一声,同样傲气十足地顶回去,“白白折损了自己的真力还不讨美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真是财大气粗拳大为哥,自己和甄零屡次交手屈居下风,所以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唇枪舌战插不上嘴了吗……凌寒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却没注意手上也有伤口,抹得满脸是血不说,还牵动伤口疼得眉梢直抽抽。甄零记挂着天圣的状况无心再和对方吵下去,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霄真暗暗皱眉,难怪诛苍剑派掌门不喜欢柳雪庭,在这位庭主面前呆久了,竟是蓦然有种面对着非人者的诡异感。他把棍子插回背上,走到还在发愣的凌寒风面前,笑着递上一块帕子:“凌兄,擦擦尊脸吧,等到回去了给人家大小姐看笑话就不好了。”

凌寒风气结地推开他的手帕,领着弟子们扭头就走。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插不上嘴,这家伙根本天生嘴巴就欠!

云开日出,浅淡的阳光洒进扬州城外的树林,除了被剑气激荡而破碎的残枝落叶,先前的那些令人嫌恶的气息都消散无踪,仿佛从未曾出现一般。甄零快步走近天圣,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然而口气却是温柔而殷勤的:“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差不多可以进城去了。”天圣听着他的声音也终于微笑起来,点点头,眼神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进扬州的路上就容我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情……你来打点。”“我明白。”甄零扶住她的肩膀,叹息的语气里带着无能为力的心疼。

==================

柳雪庭抵达扬州已经是第二日了。从喧嚣的人声中醒来的天圣揉揉眉心,困惑地看着身边的甄零:“已经到了吗?你把九音安置在什么地方了,应该不至于是贤门或者隐门吧……”“当然不是。”坐在她身边的男子一脸无谓,“现在已经放在队尾囚车里面了,轩辕天在看着。因为她的状况太惨不忍睹所以严禁其他弟子探望以防止他们大发善心随便放人……”最后一句话明显意有所指,甄零沉峻的目光瞟了一眼贤门和隐门车队,“有一个雪流星已经够了,我不想重蹈覆辙。”

“惨不忍睹?”抓到关键词的天圣喃喃自语,眉头渐渐锁起来,“果然没做彻底吗,还留了一点点在她身体内?奇怪,明明已经看到她祭祀了所有的荒魂出来的。邪气不可能从盈魂生出来,所以应该都释放了啊……而且也在它们回归宿主体内之前都消灭了——到底,哪里又偏差了呢。”越想越觉得怪异,她干脆直接掀开身上的薄毯,探头出去看着队尾的囚车。展开心目之后就能清晰看到囚车虽然平稳行进,却在隐隐晃动,仿佛有人在里面乱冲乱撞。轩辕天按辔而随,脸部肌肉如同那块面具一样僵硬刻板得雷打不动。“……快一点找个客栈歇下来吧,我要去看看她。”天圣烦躁地缩回来,抓着毯子忿忿地咬牙。

车队终于在一个客栈前停下来。得知是曾经镇压了江南朱家的柳雪庭,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吓得一根汗毛都不敢怠慢了,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地安顿着柳雪庭众人,忙得四脚朝天。待所有的弟子都在客房住定之后,圣庭主推门而出,款款走下楼梯迈步向后院去,那里的囚车里,有着唯一没有住在客房的人。

柳清濯趴在栏杆上看着天圣的背影,眯起眼睛,还没等他移动步子就被人揪住衣服:“不许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庭主严令不许任何弟子靠近那辆车,就算再好奇也得给我忍住!”声音如斯熟稔,柳清濯侧头,水迭澜正站在一旁怒目而视。果然是知己莫如她啊。只是……可惜,她知道的那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呢?

“弟子的确好奇啦,但是没说要去看喔~”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笑眯眯地讨饶着,“门主您多虑啦请放手嘛人家被你揪得好疼啊……”话音未落,水迭澜已经面色一变触电般收回手去。面前这张笑得欠揍的脸,突兀地掀起一阵陌生感。不会死皮赖脸地顺势扑过来了,不会一脸感动地说着呜呜呜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不想我被暗害我爱死你了,甚至用上了“您”这样疏离的字眼。到底他是怎么了……从他被九音的邪气侵害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感觉此时此刻,益发强烈起来。

“你……”她的声音刚刚颤抖着出口,却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号,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委屈悲哀孤寂无助,几近歇斯底里,并且还伴随着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喘声,让人闻之恻然。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动,整个客栈所有的房门都唰唰唰地打开了。还没等水迭澜探头看个究竟,隔壁房门里面已经传来腾地一声,随后闇隐不管不顾地从里面奔出来跑下楼梯,冲向了后院。

“庭主在用私刑吗……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难得救回来了就要好好对待嘛相煎何太急啊……”柳清濯斜着眼看过去,接触到水迭澜的目光顿时又矮了半截,干咳一声,“呃,门主,弟子乖乖回去还不行嘛……”随后就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到房间里去了。水迭澜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无法克制住双手颤抖地缓缓地握成拳头。

他……为什么要,刻意地避开自己?!

(未完待续)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27 01:53
画桥折尽梅花枝(六)

闇隐冲到车前的时候,一抬眼便和柳雪庭主冷冷望出来的目光对上,脚不自觉地就杵在了原地。伴随着里面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变成低低的抽搭和吸鼻声,女庭主直起身来缓缓自车内走出来。已经看清楚佳人倩影的闇隐却先是一怔,随即微微抿住嘴将视线别开。绷住绷住绷住。千万——不,能,笑!

“闇门主你以前真不容易。”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硬挤出来的,被蹭了满身鼻涕眼泪弄得衣衫凌乱的女庭主难得地一头青筋——自己太高估对方了,本以为九音出身九漓坛那样的地方应该会像柳清濯那样在拔怨气的时候作烈女状一声不吭纹丝不动,没想到手指刚一碰到她的身体对方就跟被扎了一针似的飞扑上来嚎啕大哭,凄惨无比难以招架。虽然早知道仅剩盈魂的少女是绝对无害的生物所以才让她抱住的,但是也不能一直抱着还哭蹭不停啊!如果换作是其他会武功的女子尚能一掌敲下去让那位哭闹不休的主儿歇歇气儿,但是自己……唉,早知道就先用昏睡虫之类的东西放倒她了。

“庭主谬赞了……”低头回答着,嘴角隐隐逸出笑意。柳雪庭主何时能被人整得如斯狼狈。一念之仁果然要不得……不过想到是因为那人,笑容就又加深了几分。——庭主并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她的样子。这真是太好了。

天圣眯起眼睛,九音满脸泪珠的脸犹自在目。那么干净的盈魂真是少见啊。人心总易入魔,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名为孤叶的九漓坛弟子死去,恐怕这个女孩子的灵魂还不至于会被刺激得怨恨丛生导致清正的盈魂也有邪气趁虚而入吧……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皱着的眉毛还是没有松展,只不过思虑的事情换了一件。“闇门主,”天圣一边开口一边走向彩歌楼,闇隐即使内心担忧着九音也不得不跟随在庭主身后安静听着,“我们此时已经抵达扬州——扬州白家,有样重要的东西我希望能够兵不血刃地取出来,”脚步顿了顿,侧目,黑色丝带飘起来温和地抚过身后之人的脸,“你……能做到么?”

“属下自当全力以赴,必不让庭主失望。”已经意识到庭主所指为何,闇隐微微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心知这是一个绝无否定可能的问题。“很好,那么立刻去准备,这三天之内我希望能够见到那东西。”天圣加快脚步走进了客栈,踩在楼梯上的时候回眸看了一眼还在门口发呆的隐门门主,沉声提醒,“对了,九音那辆车,我说过——不能允许柳雪庭任何弟子靠近的。”看着对方还是一脸懵然,加重语气,“任何『弟子』。”

诶?!庭主的意思是……闇隐蓦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天圣,然而庭主已经回房,留下一扇虚掩的门。她原地迟疑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目看看后院的囚车。九音,只有三天,再等我三天。三天之后你就自由了,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你遭受任何苦楚,我保证。

天圣推门进入房内,却见甄零负手而立在窗前,神色严肃。“零,出什么事情了吗?”不问则已,一开口对方就一记眼刀瞟过来,天圣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似乎上次去彩歌楼收拢雪流星被他撞见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有点心虚却也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她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会让他如此憋气的事情。

“其实你在车里睡觉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了很有趣的事情——圣,你原来还押上整个柳雪庭的名义去帮人家?”红衣男子似笑非笑靠近,口气降低到冰点,听得人骨头都在哆嗦。然而天圣却是一下子明白了他所说的事情,不觉脸色大变:“零,不是那个意思……你该知道,那个人帮我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才……”“我也没说你做错什么啊。”柳雪庭的零庭主笑得眉眼弯弯,音调却与神色背道而驰十万八千里,“只不过这么把我架空,真让人家心里有种被卖了还在帮着数钱的感觉……”足尖一点,还在发愣的青发女子就被一把扯进怀里,温温热热的气息若有若无扫到耳后,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一段冰冷刺心,“圣,反省时间到了喔。”

“我,我错了还不行么……对不起嘛,下次我会和你商量的……哇,别碰!那个,等等,先让我看看那信上写了什么……”垂死挣扎一番发觉无效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醋坛打翻到底,天圣隔空摸到桌子上的信笺,刚把开头『修罗门大弟子胸没剑致柳雪庭圣庭主』一行字看完,就被怒气值满槽的自家男庭主不容反抗地扑倒在床帐之内。

==================

四日后,扬州城东郊荒山不回岭。

面朝正义门派的一片森冷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背对一片悬崖峭壁下方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胸没剑平静地在心里问候了发明“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句话的人的祖宗十八代,然后将镰刀的锁链紧了紧。看来这年头在江湖,能和他们修罗门讲信用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吧,连老天都是。就如同前几天和柳雪庭写信……『让柳雪庭帮忙屠尽诛苍南岚两派江南三家』,几乎在别人看来,应该是无稽之谈的痴人说梦的事情,对方会帮忙才怪。他也并未指望这些,只是想让柳雪庭内部出一点乱子,如果能因此让别的门派目光转移到柳雪庭更好。

不过,柳雪庭还没出现内乱迹象,自己就已经先被逼至绝境——现世报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快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队伍里出奸细了。说回来他不过是听说柳雪庭来到了江南想要找找小霜和灵雪的下落才绕远道去扬州的,修罗门过街老鼠般的境况让他遭受围攻追杀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是为什么此次在扬州城的东边荒山上赶路都可以被人设计埋伏!?且战且退地毫无悬念地退到了悬崖边上……或者说,是被这群南岚剑派的人赶到悬崖边上的。

无名的断崖,与对崖的距离大致目测便心知十丈左右只少不多,估计两个自己的轻功加在一起才能勉强飞渡。可惜现在已经将近筋疲力竭的地步,估计连半个自己的功力都拿不出来。该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么?望着那些怒视自己咬牙切齿的南岚弟子,修罗门的大弟子突兀地露出了招牌的阴冷笑容,将镰刀向前一伸:“来吧,谁先上就割掉谁的脑袋——爷最喜欢干脆利落有胆色的小子了,一定会给他个痛快的。”

没人上前。对方是一个人反而无所畏惧,而己方却不能不顾一切——修罗门的这位魔鬼弟子动起手来毫无人性,他们的身后已经横七竖八地散落了不少同伴的断腿断胳膊甚至尸体,耳边回响着同门的呻吟声,愤怒此时此刻已经压不过恐惧。所以大家义愤填膺的表情,更多的只是因为骑虎难下而已。然而好不容易在这里截获了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如果不杀了他,那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悬崖底下吹上来的凉风渐渐灌注入后背的衣服里,胸没剑仿佛失去耐心一般用力一挥镰刀:“自称名门正派,居然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杀一个人都要大眼瞪小眼半天,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你们先等等!”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众人惊愕地回头,看见南玉澄匆匆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跑来,身后还跟着满脸黑线的阿尔。果然……如果不是阿尔帮忙,如何能找到这位看似文静其实满骨子傲气的大小姐啊。前两天因为她拒绝回南岚剑派和诛苍剑派的大弟子成亲,已经气得南掌门坐立不安,接连三封信过来让凌寒风强行送她回家,而她干脆直接不告而别一个人躲出去了两天,找得凌寒风眼睛都快瞎了。

无论如何是掌门千金,没有不听从之理,于是弟子们纷纷让开路让大小姐跑到前面还气喘吁吁了半晌,最后抬起头来直视胸没剑。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胸没剑,表情很复杂。这个人曾经率领一群修罗门的弟子布下埋伏对付自己的门派,让师弟们死伤惨重,她和南岚的其他人一样,恨死了他。可是……此时此刻,她该说什么。打破了一个对峙的僵局,却进入了一个更加沉寂的僵局。因为对方也沉默了,他的目光如同一片死灰,她无法理解。“大小姐……”在她还在神思恍惚的时候,胸没剑先开口了,带着一丝蔑然的轻笑,“你当时被我像拴狗一样捆着脖子的时候,似乎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快点说吧,不说的话,可就没机会了哦。”

他的瞳孔迸发出的目光仿佛点染了丝丝缕缕杀意,瞬间揭开南玉澄不忍回想的那个片段——勒紧喉咙的锁链,镰刃划下带起的劲风,被小真的棍子挡开的瞬间叮当一声震得鼓膜生疼,随后一切骤然席卷而去不留丝毫痕迹。她当时想说什么?被扼紧了喉咙和死亡如此靠近的那个瞬间,想对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说什么……?

仿佛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喷薄而出,南玉澄突然提剑冲了上去,众弟子猝不及防,都被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阻止,浅蓝的人影和黑色的人影在悬崖绝壁旁不足五步的距离已经打作一团。锵,剑撞于刀刃,对方的力道将手腕都震得向后一弹,险些刺中了自己,然而南玉澄不退反进,一次次将剑尖送往对方心口,冒着被弹回来的危险绝不停手,与此同时声色俱厉的质问在喘息中拼命地扔出去,一句一句,“为什么杀人?!什么人该杀?!谁是无辜的?!杀尽了世人于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不能放过别人?!为什么别人不能放过你们?!谁能放过你们?!谁又能放过我们?!”直吼得声线都走了调,仿佛还夹杂了即将汹涌而下的泪水,然而她的眼睛却是明丽的,没有任何朦胧水气,带着剑一般雪亮的光芒。

胸没剑的心里仿佛洪水般卷过一阵颤栗,少女的质问远比手上的剑势来得凶猛,狂风暴雨般不给人拒绝回答的机会。手中招招抢攻的同时却步履凌乱几乎要把自己送上对手的刀口,这样的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只能在用“挣扎”二字形容的少女。

“澈江。”胸没剑突然笑了,并非那邪气逼人的笑容,却让南玉澄没来由地一顿,下一刻手腕便被扣紧。“你的这些问题啊,我可回答不了。”胸没剑一挑眉毛,神态带着捉弄人的自若,仿佛又回到了企南岭两个人独处的那一日,“不过我倒知道有个人没准会晓得,我送你去问他,如何?”

“你……?!”南玉澄诧异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松了剑上的力道,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胸没剑的眼睛,然而那抹惑人的挑衅的笑意,却已经消失无踪——“师姐!”阿尔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拔剑冲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一股大力将她拽了起来,整个人被抓着跃到半空中,眼前的景色一晃而变,映入了一片令人浑身冰冷的幽黑。看不见底的,深渊……胸没剑居然带着她,企图越过这道悬崖么?!那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应该说,他要和她,一起掉入万丈深渊,死在这地方吧?!

“澈江师姐!”阿尔拼命跑向悬崖,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到,随后便被几个弟子慌手慌脚地拉住,他们怕他也要用轻功去追回他们。南玉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对方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地下坠,看来胸没剑的轻功已经到了极限……眼望着距离对崖明显还有一段距离,她闭上眼睛,苦涩地一笑。自己最终是和这家伙同赴黄泉?若是这样,倒也不差……等等,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大小姐,在下就送到这里,接下来要问苍天什么问题,请您自便。”颊上红晕尚未褪去,耳边突然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

南玉澄如遭雷击,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身体一重,整个人居然被向下按去,随后后背传来一阵重压,她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事情转折得太诡异,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让她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胸没剑居然已经调整好动作,一只手擒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压住她的肩膀,用力一个倒翻,整个人一下子在空中跃起,蹲在了她的背上!随后,以身下踩着的人为借力点,卯足了一股劲,胸没剑松开双手猛力一蹬,在南玉澄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然推坠的瞬间凭借轻功再度起跳,整个人平安地越过了剩下的距离落在了断崖的对侧。而南玉澄早在他松手踩踏的那一刻,就带着震惊不已的神色,连挣扎都未曾来得及地落了下去,甚至没有人听到崖下传来任何水声和惨叫声,悄无动静。他回过头向断崖下的深渊望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南岚众人的视线。

“澈江师姐……”阿尔如同石头般凝固在崖边,甚至没有走过去探头看一眼的勇气,他茫然地转动眼珠,每一个师兄都还在这里,每一个师弟都还在这里。独独她不在了。瞬间地,令人难以相信地,不在了。

“啊啊啊——”十六岁少年的号啕痛哭突然毫无预兆地回响在空落的断崖间的那片天空。

==================

“庭主,昨日我们已经在江南白家取到庭主需要之物,为了能够掩人耳目所以稍微花了点时间将其带出,所以迟了一些——请过目。”闇隐将手中的丝绒锦盒小心翼翼呈上,同时将眼睛盯死在地面上找蚂蚁——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圣庭主最近只是微恙脖子上起的那只是麻疹……

“辛苦你了闇门主。”青发女子看出对方脸色暧昧,干咳两声,接过盒子打开。认真验过盒子里的东西之后,声音里立刻多出了几分欢悦,“很好,的确是此物。闇门主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天圣合上锦盒递给身边的甄零,将披肩围好推门出去,“差不多也该整备出发了。”“这就出发?”闇隐一怔。“扬州该拿到的东西已经拿到了,自然无需久留。”天圣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江南白家,估计也巴不得我们快走吧……”

“柳清濯你不要跑!给我回来说清楚!”门外突然传来水迭澜的咆哮,颇带几分气急败坏。天圣抬眼望向门缝不禁扶额,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九音盈魂本身清正排斥邪气,所以只要忍得痛苦,尚能有拔出的可能,可是这位主儿的现个性偏偏与荒魂最合拍,所以最近拔除怨气的时候没少让他吃苦头,时间也越拖越长。一来二去,就算水迭澜碍于身份不敢明面上质疑自己,也该去诘问另外一个人了吧。

“他会说么?”甄零在身后不咸不淡地发问。“会。他可不是能在心里藏事儿让自己不好受的人。”天圣微微笑着,眼神却是悲悯的,“何况这一个,还是已经不会百分之百为水门主着想的‘他’。”隔在中间的闇隐听着这一席话只有犯糊涂的份,于是弱弱地插嘴告退,带上门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正好撞见贤门二人在楼梯下你进我退你追我跑你打我躲。

圣庭主说的是什么意思,莫非阿濯已经不再对水门主忠心耿耿了?好不容易把硬生生跳出来的“变心”二字推回去,自身有亲自体会的闇隐很明白对于在一起的两个人而言哪怕是随意的一说这两个字都有足够摧毁一切的杀伤力。可是,庭主那席话绝不会只是随口一说……为什么贤门门主和弟子的恩怨,庭主会搅和进去啊。真是复杂……幸亏他们隐门不需要管这摊子事情,只要完成庭主的任务就好了。想着想着已经到了自己门口,还未敲门,里面已经有心有灵犀的那个黑发男子,笑盈盈地开了门捧上一杯热茶。

“亲爱的~”看到水迭澜动了真气,柳清濯突然停下脚步,无奈地走过去,一边开口一边做好防御姿势,“弟子对天发誓没有扯谎啦,真的只是拔怨气什么都没有做~零庭主在那里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嘛~呃就算敢我也绝对没那个心啊~呜呜呜人家对你的一片情比金坚爱如海深的心意你怎么就不能相信呢……”说着说着却看面前的人突然低下头去没了动静,柳清濯奇怪地凑近,手伸在伊人眼前晃了又晃,“亲爱的,亲爱的?”……不……不会哭了吧?

手腕突然被抓住,低着头的贤门门主没有作声,纤纤玉指令人难以觉察地颤抖着。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在躲自己,在躲……以前的他在被自己惩戒的时候虽然也叫也躲也求饶,但是,此时的他,才是真正在躲。在避开自己……因着某些自己无论如何也追问不出来的缘由。她放心不下的也许只是他会伤害到自己,殊不知很多事情带来的伤害往往双方都要承担。

“吃饭去吧。”许久,她垂下了抓着他腕子的手,却没有松开。认识了这么久如果此时突然对他问出『你是谁』,也许会是一件顶可笑的事情吧。

(画桥折尽梅花枝·结)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8-12-31 00:09
香屏空掩荒庭暮(一)

柳朝二十七年,金陵陆家、扬州白家、苏州宣家尽皆被灭,震惊江南。操刀者,柳雪庭。江南三家府邸被连夜焚毁并贴上封条,家族内上上下下无一活口。除了陆家家传珍宝·仙花瑕薇被柳雪庭扣住,其他各类奇珍异宝皆兑换财粮分发给江南百姓,以御灵天子之名。

十天后,柳雪庭班师回都,山呼海啸。

“这种元气大伤的做法还真亏你下得去手。”甄零坐在车里看着周围的人群,不禁放下手中的剑,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语调微酸,“柳雪庭这下可和修罗门脱不了干系了……”“我们只是奉圣上密旨办事,何罪之有?”天圣微微笑,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更何况,斩草除根也算是免除了后患,对诛苍南岚也有威慑作用不是么?”“他们必不肯善罢甘休……”甄零有点烦恼地按了按额头,“说回来,今天晚上是不是该和修罗门的那些人见面了?”“是的。”天圣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已经飞鸽传书回去了,修罗门的大弟子答应好了带我们需要的人过来。今天晚上恐怕我们都得亲自前往修罗门那附近了。”“我担心的不止是这样……”甄零侧目,“那个锦盒……”“你是说绘卷?”天圣眯起眼睛笑了,“放心好了,等到见了那几个人之后……不就有结果了吗?”

柳雪庭的车子路过彩歌楼的时候,柳十二正在招呼着客人们。听到大家传言说柳雪庭回来了的声音时,她有点紧张地提着裙子跑到了门口,探头出去张望——只是庭主的车子已经远去了,她只看到了隐门的车队驶过眼前。水月骑在青驴珊瑚的背上,不紧不慢地对她递过一个笑容。她愣愣地看着水月,想要用眼神询问她关于公子的事情,但是车队走得太快,那一瞥过后,便只剩下了滚滚烟尘和围观欢呼的百姓们。

“对柳雪庭这么感兴趣?”人群里有人拍了她一下,柳十二看过去,居然是火之火。“火爷,好久不见,这两天您去哪里啦?”柳十二换上招牌微笑,甜甜地凑过去。“送个笨蛋书生回江南去,一路上看他跟失了魂似的,掉根树枝就能给砸死,不管他实在是觉得安定不下来。”火之火捋了一把鲜红的头发,“十二妹妹,彩歌楼还有精神点的孩子没?爷憋了好几天了,要两个健壮的去去火。”“没问题,有的是,请您尽管去挑~”十二转身迎着他进了彩歌楼,却又听到大厅里传来骚动——

“喂~柳妈妈呢?!这炒饭怎么能这么难吃啊!”一个酒客搂着身边的姑娘指着桌子上一盘子大呼小叫。暖玉温香在抱难免让这些大官人更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于是几杯上了头就开始借着酒劲对宴席上的菜肴吹毛求疵。夏宜眺被抱怨饭菜的声音拽出了厨房,跑过来一看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为了难:虽然说彩歌楼不擅长家常小炒这点是没错,但是爷您指着一盘辣炒白玉海瓜子喊这种话要咱怎么去分辩啊。

柳十二走过来,盈盈笑着示意夏宜眺把海瓜子端下去,然后端起一杯酒:“爷,看您说的……咱彩歌楼的厨子那是全柳都数一数二的好手,江湖上的柳雪庭庭主和当今圣上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呢!爷您一定是醉了品不准味儿,喝了十二这杯就进房休息吧……”柔软腰肢一扭,酒就已经灌进了那个还在发牢骚的酒客口里,伴随着风姿娉婷的仪态和柔媚入骨的娇笑声,几乎能糜烂掉男人的骨头。

一柱香后,两位姑娘扶着“突然醉倒”的那位酒客摇摇晃晃上了楼。“十二姐真有一手……”夏宜眺在厨房里一边向外张望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早上白案师傅从炒饭客栈带来的炒饭。“我说夏胖子,这不是老麦带回来的饭么?”一旁的红案师傅扶额。“待会儿他回来你就说客人抱怨炒海瓜子没有炒饭味儿,我把这盒饭赔过去了。”夏大胖子头也不抬继续饕餮,“反正那海瓜子是他买的,没有炒饭味得他负责……我都替他挨训了,他也该承担他那份儿吧……”说罢一边作出大无畏状,一边扒进嘴最后一口炒饭。

==================

“柳雪庭贤门弟子柳清濯?”甄零注视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是,弟子柳清濯参见零庭主。”柳清濯一边低头行礼一边眼角余光瞟到坐在另一边的天圣,表情似乎还很正常不算严峻,心下暗暗舒气:幸亏圣庭主在这里,暂且不用担心会被严正过头的零庭主虐得太惨……灭江南三家之势雷厉风行,快得让人无法招架,期间亲爱的反抗数次,灭陆家的时候甚至拒绝参战,只给受伤的庭内弟子疗伤……想必两位庭主为此很光火吧。

“阿濯……”天圣缓缓开口,视线微微上移,“我尚记得你娘柳朝熙,曾以自身作引尝试解除天下至毒‘炙神蛊’,然而先天资质不足导致作法失败,盈魂被荒魂完食,年二十四即撒手人寰……”看到面前的青年脸色突然大变却一声不吭,天圣的嘴角浅浅一勾,“不,不该是柳朝熙,而是柳清朝熙……我明白,身为‘柳清氏’遗孤的你,是带着为柳清一族复仇的愿望参柳家一本进而灭亡你的父族……然而,你还可曾记得进入柳雪庭的时候,和我们许下的约定?”

“——柳清濯将尽自身最大能力,将水迭澜留在柳雪庭,即使不能,也决不让其为外人所用。”柳清濯将头垂得更低,接着天圣的话说完,发帘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笑意,“圣庭主请放十个心吧……无论是‘柳清’还是‘阿濯’,都没有忘记和庭主的约定。”

“是的。”天圣眯起眼睛,“因为那个时候,我许诺的人是‘柳清濯’。无论是哪个人都一样。”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前些日子我替你拔除了盈魂里多余的怨气,此时这样清正的盈魂的力量应该足以牵制荒魂的‘尸怨柩’,有足够饵食的它们不会轻易窜出你的体内……只是,”款款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柳清濯——不,柳清氏濯。你的力量对我们而言不够用……我帮你延命的代价是另外一个你的帮忙,你不会不明白吧?”

“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就是‘柳清’。”毫不犹豫的回答掷地有声,黑黑的眼睛认真地直视面前的金眸,“和‘阿濯’不一样的‘柳清’。弟子会谨遵庭主的命令,只要性命还在这里,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留住贤门门主。请庭主且放宽心吧。”说完还附赠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那种柳清独有的,透着墨色的微笑。

门被吱呀一声带上之后,天圣侧目看着甄零:“怎样?”“从你开始说‘年二十四即撒手人寰’那句一直到‘去留住贤门门主’那里,从头听到了尾。”甄零走到墙壁附近,俯首片刻,叹息着摇摇头,“你故意在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叫走柳清濯,还把谈话选在这么不防音的房间里,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听见么……既然希望留住她,为何还要如此?”“因为无论是水迭澜还是柳清濯,都不是单单只为了对方而活,或者说为了对方而留在柳雪庭里。这一点和闇隐与夜翼不一样。如果这个心结不解开,柳雪庭反而会根基不稳。”天圣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真金不怕火炼,可是火炼总归是痛苦的,不是么?”

水迭澜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碗,将茶叶吹开一点。那不会是真的吧。那是故意的吧……两位庭主在配合他演戏给自己听吧……为什么,明明贤门那么多弟子,偏偏总要去找上他,难道真的因为自己与他都那么特殊么?蓦地扣上茶盖,她直起身子,视线看到门外徘徊的影子,推门便走了出去。

“阿濯!你过来,我……我有话要问你。”水迭澜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却是无比坚定的。柳清濯——自从认识你以来便给我带来无数混乱,此次我再不会允许你混水摸鱼瞒天过海——即使那是万劫不复的伤害,也要一分一毫绝无保留地,统统向我老实交代。

==================

风无尘安静地站在江南白家的废墟前,远远望去仿佛一个沧桑的老者佝偻在那里。他微微弯下身去,将怀里两个青罐子放在地面上,相依相伴的骨灰罐,就像那艰苦挣扎了一生的母女俩……如今终于获得永久的宁静了么。手中的信也无法交去给金陵陆家了……如果能够再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喉咙里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在涌动着,却始终无从发泄而出,风无尘抬起头,阴沉乌云自天边浮掠过去,压抑欲雨。

那时他失望而归,打算安慰她一下的时候,却闻到满室血腥气息,和隐藏在被中被狠狠一刀割断的腕脉。该是怎样的心死一片,才能让这位姑娘带着如同归家般的笑容走向冰冷不堪的凋亡?染血的丝帛,只有一个形影单只的“娘”,她唯一心心念念的亲人——以命书写,身殒魂归。为什么……她会这么去了?其实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她本该是外表羸弱却性子坚强的女人啊,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他怀抱希望去请大夫的时候,还满心希冀能够延续这个柔软却令人心疼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最终选择终结了它的却是灵雪自己?

那个在自己收殓了灵雪的尸首,把后事办妥之后抱着两个骨灰罐子,在炒饭客栈里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一拳揍在面门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的那个少年——冷冷地说着“她已经死了”的火之火,他是不是也预见了这一幕?在一片朦胧间看到他满含讥讽的脸,和嘴角不屑的弧度:“眼泪还真多……书生都是娘们!全世界的女人死了你都要这么哭一通?就不怕把自己先淹死?”

自己哭了吗……风无尘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眼泪混杂着酒气,已经分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看着他还是一副迷蒙不知所谓的表情,火之火突然像是火大了一般,不耐烦地冲过来,抢过他手里的罐子就向门外走,转眼已经走出几十步。他一个人呆在那里昏昏沉沉了半晌,突然眼神一亮,丢下一块银子就拔腿冲了出去——

“还给我!那是灵雪姑娘和她娘亲的骨灰!”“是个男人就过来抢啊!抢到了就还给你!”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一路上打了多少场仗,他几乎气空力尽,对方似乎还是精力充沛。莫名其妙地被他“骗”到了江南扬州。入目白家已经满目疮痍的惨状,他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也几乎呆若木鸡。

火之火将骨灰罐抛给他:“白痴书生,你以为本大爷真会稀罕死人骨灰啊?再说,你看看眼前这家的状况,早送她晚送她回来,她都是一个结果,所以甭再哭了。”说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转身要离开,风无尘开口喊他:“火公子,下次若有缘再见,在下愿和你切磋武艺,哪怕三天三夜也奉陪到底!”

“切。”大笑着归去的火之火,豪爽如风炽烈如火。什么时候自己能像他这样如此随心随性该有多好……该做的事情该维护的人从来没有任何犹豫——火之火已经走了,此时江南白家只剩下了他孤单一个人。风无尘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不知道哪一种候鸟发出的叫声,凄凄切切,如同哀歌盘旋萦绕,他将罐子里的骨灰寂寥地洒落在已经化为残破断壁的江南白家的院落里,眼眶再一次红透,却没有泪水流下来。

灵雪姑娘……是不是以后,无论走到天涯还是海角,在下都再也不可能把你忘怀了呢?

==================

“柳雪庭果然说话算话,我对你们的信用表示钦佩。”胸没剑的披风遮住了他半张脸,目光仿佛在深黑的夜色里浸染过一般,带着纯粹的阴霾和杀戮之气,看得天圣都微微皱了眉毛:似乎这家伙和自己刚刚见面时替他解开封印的样子不太相同了,到底有哪里不对劲了呢……“柳雪庭向来言出必行,即使这件事情并不是在下与你们事先约定过的,但既然圣说了,柳雪庭也自然会依照许诺行事。”甄零干脆利落地接上话头,同时略带不满地扫了一眼还在发愣的自家情人。

天圣回过神来,干咳一声上前两步,“胸没剑公子,柳雪庭本不欲如此待江南四家,但既然约定好帮修罗门完成一事,柳雪庭自当尽力做到。”一边说着一边转移视线,看到修罗门的一行人安静地站在胸没剑的身后,那个名为项让的弟子悄无声息地捏住了水螅的袖管。他似乎已经注意到柳雪庭圣庭主频频看过来的视线,此时此刻似乎在计量着什么。

“既然如此,便多谢两位庭主——不过,今次两位亲自前来,似乎还为了别的事情?”胸没剑面无表情,对周遭突兀紧张起来的气氛置若罔闻,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不错,是上次和修罗门的各位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办完的事情……”天圣缓缓抬起手去,纤纤玉指一扬,点向水螅:“这个毒药师……柳雪庭想借走,不知道修罗门的各位意下如何。”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修罗门众人都像炸了毛一般骚动起来,将水螅挡在后面,兵刃刷刷亮出,一副毫不通融的架势。水螅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一怔:修罗门的弟子会这么在乎自己么?不……还是……还是害怕自己说出来修罗门的秘密之类的事情?可是自己来到修罗门,并没有发现任何秘密啊……项让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水螅纠结的表情,手中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捏紧了,蓄势待发。

“上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你们要这个人。”胸没剑轻轻地笑了起来,突然哼地一声亮出镰刀,刀尖稳稳地横在水螅的面前,“不过真是可惜,这家伙中了掌门下的‘十日月’,每十日必须服用修罗门的解药,否则必定于下个月毒发身亡。如果他不要命,愿意随你们同去的话,我们倒也不会拦着。只是可惜……这个没长进的家伙最怕的就是死,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不被杀而苦苦哀求掌门将他留在修罗门当药师了。”“圣……”甄零听到天圣的话也有点诧异,压低声音问道:“柳雪庭不是不收外门的弟子……么?”

“真的是这样么?”天圣突然冷厉地一笑,视线猛地转到水螅身上:“你真的怕死么,修罗门毒药师水螅——或者说,那个因为第一次出诊却误诊而导致顾家传染病暴发,让顾家余子怨恨于你打算召唤‘炙神蛊’报复却反而因为失误而将其转到了柳清氏幼子家头上并害得柳清氏长女怨气缠身的——江南水家长子,柳雪庭贤门门主水迭澜之兄长·水螅?”

水螅恍若雷亟贯体,整个人僵在原地。柳雪庭主毫不留情揭示的那个过去——那个从不为人所知道的过去,三言两语道破的真相如此迅速凌厉而毫不留情,已经连喊出“胡说”的余地都没有的……自己真的是怕死吗?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家雇佣的修罗门的杀手血洗了水家,而唯独躲避到现在的自己真的是因为怕死……才会不惜一切哪怕成为修罗门的俘虏,乃至帮凶……等等,莫非……“当初让修罗门的人保我的人,莫非……”水螅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柳雪庭主,“你——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水螅公子,请和我们回柳雪庭吧。”天圣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令妹她,等你已经很久了。”

(未完待续)
作者: 银杏    时间: 2009-1-2 21:55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天圣的马甲    时间: 2009-1-3 00:33
以下引用银杏于2009-1-2 13:55:13的发言:

其实我是不想回帖的……这样存成txt删减还方便点(PIA)

摸摸,全完结后会打包的,文啊图啊未公开特典啊都会有哟{/hx}

[LINE]1,#dddddd[/LINE]
香屏空掩荒庭暮(二)


乌云如同灰败的棉絮零零星星挂在天幕,半掩一钩黯淡的残月。柳雪庭此刻死寂得鸟叫虫鸣都无法听到,连湖水都如同镜面一般寂寥无声。

贤门门主抬头看着被窗外偶然吹进而摇晃的烛火,不禁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窗子顺手又将灯挑亮了些许。沉默从暮色延续到夜深,她一直在等更加明知真相的人归来为她作解释。然而……柳雪庭主没有回来。本不愿直接问他,只是不希望最不想得到的答案是他亲口说出来——可是,水迭澜心知,若此时不弄个水落石出,彼时将有更加深远的痛苦延续于两人之间。

“事到如今,你也该说出来了吧。”贤门门主终于缴械,摇头叹息着低下头,眼角余光依稀看到灯影里摇曳的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形。“阿濯……”刚刚开口唤着那人,就蓦然被青年微笑的声音打断:“门主,在下不是『阿濯』……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柳清』。”看到千草色裙裾的佳人身影不出意料地剧烈一顿,他笑得安静而温和,眼神却毫无感情一般接下去说,“门主……弟子承认隐瞒了你多时,请恕罪。”

“……柳清濯!你不要闹了!”水迭澜的声音隐隐颤抖,“我只要你告诉我——”“弟子这就在告诉门主。”柳清濯缓缓地踱步到水迭澜身边,引着她离开风口大的窗边,坐到案几旁边的椅子上,刹那的温柔举措让贤门门主一瞬间恍惚觉得迷乱了,不知身前此人究竟是谁。水迭澜怔怔抬头,却看见柳清濯眼睛里出现了久违的却足以让她浑身不舒服的眼神——那曾经在官家带着婆罗门花找上门来让他们鉴定的时候,此人凝视着婆罗门花仿佛浸润墨色的目光。

“门主还记得当初陪弟子去企南岭找老前辈封印『尸怨柩』之事么?”柳清濯的微笑,淡漠得仿佛事不关己。还没等水迭澜点头,他便接下去说,“『尸怨柩』这东西,在诅咒中冠以翘楚都不为过,当初皇表妹遭人咒杀,却莫名其妙地让我当了替罪羊……直到那一日我才知道这劳什子玩意有多要命。不过多亏了老前辈医术超群,柳清濯才能捱得过那些岁月——至少能够到现在。”看着水迭澜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几乎要跳起来捂他的嘴,柳清濯却依旧只是毫不在意地说下去,“老前辈用符咒和药理将我的『尸怨柩』镇压于其中一半灵魂上,另一半灵魂得以保全得干净无垢,于此,『阿濯』才会出现在贤门门主你面前。”

终是忍无可忍一般,水迭澜呼地站了起来:“……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你说你不是『阿濯』……”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刺痛让她的眼睫不住抖战,直直盯着青年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眸子,“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尾音已经难以控制音调,但柳清濯不为所动,若无其事端过桌上盖碗茶,就着贤门门主喝过的地方抿进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抬起头来凝视对方扯开更大的笑容:

“因为亲爱的你让庭主他们不放心了。如果事情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如何——水门主,柳清濯只是一介区区贤门弟子,说得更白一些在柳雪庭里如同蝼蚁什么影响都没有,如若庭主高兴,捏死柳清濯那是轻而易举之事,由不到『尸怨柩』发作,柳清濯恐怕就已经一命呜呼……”合上盖碗,叮一声轻响,“但是柳清濯运气还不错,至少在加入柳雪庭之前曾经和庭主交换过契约。”

“契约?!”水迭澜吃惊地叫出声来,“你也——莫非……”“当然,不光是门主你和庭主许下过约定,柳清濯总不见得是跟着吃白饭吧?”贤门弟子微微向后倚靠,满脸慵懒的神色仿佛在话家常,“弟子曾答应柳雪庭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贤门门主留在柳雪庭。而且,答应这件事情的人既有『阿濯』,也有『柳清』。当『柳清』发现门主的状况已经不能被『阿濯』所控制的话,那么自然挑大梁的人要乖乖给他易主。”一口气说完这些,侧头递过一个无辜的笑容,“而且,这件事情即使是『阿濯』,也是同意了的哟。”

“你是……柳清……”水迭澜何等冰雪聪明,转眼便了解了对方话中含义,“那、阿濯呢,阿濯到哪里去了?!”“不会再有阿濯了。”柳清濯伸手拨弄灯蕊,仿佛有莫名的气流从手里窜出,原本平静的烛火开始疯狂躲避他的指尖,“所以我自己去向庭主请命,将原本封存在『荒魂』上的尸怨柩的封印解开——”对方的眸子猛地瞪大,他笑着摆摆手,“亲爱的不要担心,九音姑娘的前车之鉴庭主已经看到了,所以这次做得也很小心……目前荒魂盈魂共同被尸怨柩分食,而盈魂那部分的怨气又可以定期让庭主拔除,所以在下还有一段日子可以熬,不会这么早踏进棺材的。只不过,”他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俯下身子看着因为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已经木然了的水迭澜,一字一顿地说道,“在封印解开的那个时候,『柳清』也出来了……”

“柳清濯的灵魂里,原本较为强势的一方就是『柳清』。只是因为阿濯先前做的事情为他所认同,阿濯才能一直掌控大局。可是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在这当口儿坏事啊,唉唉……”柳清濯摊开手掌,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虽然我也正是爱你宁折不弯的脾性,可是为臣者要先放‘忠’字在前头啊……就算你不认同,至少至少,这个字是让你保命的钥匙。”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水迭澜,又不出所料地,对方仿佛被吓到一般神经质地连退两步。

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继续摊牌,“不过即使没有柳雪庭,恐怕事情也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吧……亲爱的,无论是柳清还是阿濯,他们都是『柳清濯』的一部分,换言之——他们,都是认可你的一切故而会留在你身边。然而……你所认可的,到底是谁呢?从你救了柳清濯那一日开始?”

水迭澜怅然地握紧裙角。她认可谁?眼前的人是谁?不会在自己反抗庭主之后笑嘻嘻地上前去给她求情,不会事无巨细时时体贴刻刻殷勤。他藏了太多的秘密然而自己从未去追究过,现在看来,到底是因为不想去追究,还是因为一直在害怕,自己根本就没有承受这些秘密的力量?原地踌躇半晌,还是决定选择沉默把话头交给对方。

“娘亲身负诅咒,年方二四撒手人寰。我不求能和娘那样才华横溢,只求平安一生。”柳清濯注视着贤门门主的眼睛,“柳雪庭主可以许诺这个愿望给我,那么,我便尽力去完成庭主所交托的一切,哪怕要为此牺牲曾经的『阿濯』,也无所谓。”言及至此,似乎毫无挽回余地,“水门主,柳清的存在意味着要对庭主的嘱托尽十二分的力,在这个前提之下即使是门主你,如果太让我感到棘手,恐怕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说什么?!他什么意思?!水迭澜猛地抬头,怒视面前的青年:“柳清濯!——我,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和以前的你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我也有绝对不能改变的东西。贤门门主绝非草菅人命之辈,不当杀的水迭澜宁可自己被杀也绝不会动他分毫!你和我说的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奉还——即使是你,也绝对无法阻拦于我!”

唉。亲爱的……就这点不好。柳清苦恼地叹息着,被逼到这个地步,依旧还有绝对不容许自己倒下的理由。明明此时眼里佳人满目怆然,身体摇摇欲坠,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有如金玉坠地,坚如磐石。自己……是不是就是一直喜欢着她这一点呢?只是……只是……这个时间,是错误的。宁可亏了自己也要损人,这是柳清的一贯作风。千草色衫子的女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就被压近前的人影迫得后退两步,平素用惯了的飞针绝学竟在那人深邃的黑眸注视里失了准头,险险擦过贤门弟子耳垂,戳在烛台上引得室内光亮一阵眩晕。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腕已经被捉住,整个人被对方压在墙上。贴近的气息里泛着一丝熟悉的冰冷感,水迭澜心知那是尸怨柩作祟但依旧打了个重重的寒颤,不祥感爬满心头。“柳清濯……你要干什么?”

“弟子许诺过……只要能留住门主,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柳清濯眯起眼睛,背光的脸色突兀地阴暗得可怕。是的,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比如自己挣扎了那许多年的心情,比如她和自己共度过的夫复何求的过去与回忆,比如眼前千草色般雅致的裙袍,比如佳人身上熟悉而亲切的草药气息,比如……那双水一般澄澈清丽的眼。

如果……那眼就此永远永远的闭上了,将会如何?

==================

是夜,柳都炒饭客栈的房间内,三个人正襟危坐,水螅被对面二人的目光审视得浑身发麻,最终仿佛认命般交出了怀里的小本子,然后冷冷地盯着天圣和甄零开口发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到迭儿……见到我妹妹?”“少安毋躁。”天圣微笑着接过本子,仔细翻了翻,皱眉,“居然用特殊的天香草汁书写了这最后一页绘卷,难怪整个江湖遍寻不见。”“只要用掺了火蟾酥的羊脂蜡烛微微熏烤一下就能看到了。”修罗门的毒药师懒懒回答,“虽然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水螅公子不愧是杏林世家,对各类药草毒虫都了若指掌。”天圣眯起眼睛,“竟然也能知道南疆独有的毒蛊火蟾酥,说明对那里的咒术蛊术也有很多研究吧?”“圣庭主您什么意思?”水螅一挑眉毛,口气变得尖锐,“在下的过去似乎已经被柳雪庭掌握得清清楚楚,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在下也无言以对,庭主何须一再提起羞辱于在下?”

“并非羞辱。只是提醒水螅公子一件事情……”天圣侧过身去,自然地倚靠在身边红衣男子肩膀上,神色也透出一丝怠意,“令妹身边有位贤门弟子已经和她朝夕相处数年,情深意切——只是,公子您可能未必喜欢他便是。”

“谁?!”条件反射般开口询问,却在对方含笑的眼睛里获得了答案,水螅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难道是——难道是柳清氏……?!他们想对迭儿做什么?!”“水螅公子真是聪明人。”天圣盈盈浅笑婉婉开口,“就算别人不会记得柳清氏,水螅公子您肯定会记得吧……那时候您似乎9岁,按照水家传统要出门行医,然而因为误诊,害得顾家被痨疫所苦,几乎家破人亡……无法释怀这份仇恨的顾家幼子请来南疆法师作法害你,却因为出资不足,法师使用了低等的人偶,让这咒术打到了碰巧路过的柳清家某位公子身上——那位公子第二天就横尸了,又碰了巧的柳清家才女柳清朝熙那日刚刚研究术法失败背了一身‘炙神蛊’回来,所以柳清家以为是自己门风不严手足相残,也就没有怀疑到外人头上。”

“只是,”柳雪庭圣庭主突然娇笑一声,摆出了十足神秘感,“此事当真就能忽悠了柳清族全家尤其是目睹了亲娘蒙冤的柳清家幼子么?虽然说他娘亲背负咒怨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如果是不白之冤,柳清朝熙才不会吃闷亏呢。太聪明的话就难免短命——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那位可是宁可灭了父亲一脉也要为自己的母亲和族人报仇,损人还不利己的柳清族的人。”天圣笑得轻轻,水螅却端地听出一身冷汗:“庭主所言即是说……”

“即是说,待到双方见了面,最难办的恐怕就是令妹了。”天圣打了个呵欠,“我也是好意事先提醒水螅公子。别的事情就爱莫能助了……水螅公子届时请好自为之吧。”

水螅看着天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甄零却蓦地站了起来,走到水螅面前递过一粒丹药。水螅接过来一看,下巴当时就脱臼了:“零庭主……这……这是……”“九漓坛秘炼五宝丹。”甄零面无表情,“足以解除阁下身上背负的‘十日月’。柳清氏濯背负『尸怨柩』,为了防止你身上的毒气被怨灵激发流窜,还是服下去的为好。”

尸、怨、柩?!水螅刚刚合上的下巴再次咵嚓一声脱了臼。迭儿……你惹上谁不好,偏偏会碰上这号天煞孤星?!莫非自己背负的罪孽,现世报还到妹妹的头上来了吗?!看着掌心的五宝丹,水螅此时此刻欲哭无泪得只想朝床边的墙上一头撞过去。

==================

返回柳雪庭的时候,已经是四更时分。街道那头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隐门门主走到门庭前,看到夜色里三个款款前来的身影,不禁微笑着俯首行礼:“闇隐参见圣庭主和零庭主。”“闇门主请起。”天圣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多礼,随即侧目看了一眼身旁还在不安着的水螅,然后看了一眼甄零。红衣男子会意,领过还在发呆的修罗门毒药师:“水螅公子,由甄某领你去见贤门门主吧。”

诶?!零庭主亲自带客人去贤门?真是少见啊……闇隐吃惊地看着甄零和水螅并肩离去的身影,随后将探询的目光转移到天圣的身上。天圣眯起眼睛:“闇门主,夜翼公子可在?外面风凉,我现在要去你们房间里坐坐。”……

“没有好茶,慢待庭主了。”闇隐将冒出热气的紫砂杯子放在天圣面前,然后对面坐下,夜翼默默地站在闇隐的身后,神色似乎也有点疑惑。这么深夜的时候,圣庭主跑到隐门门主的房间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是和他们带回来的那个人有关系吗?但那似乎是贤门门主的客人,找他们做什么呢……“闇门主。”天圣的话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她托起茶杯轻吹两口,然后侧目看着隐门二人,“过些时日,我和零庭主要离开柳雪庭一段时间。”“原来如此。”隐门门主点点头,“请庭主放心吧……庭主不在的日子里,属下定当守护庭内安全。”“……并非完全如此……”天圣突然放下茶杯,坐正身子直视闇隐,“闇门主,今日我来这里,是为了将柳雪庭托付于你。”

“……啊?”啥?庭主说啥?!把柳雪庭托付给我……这……闇夜二人同时陷入混乱,纠结半天闇隐才怯怯开口:“庭主的意思是……像下江南那时候那样么……”“不。”天圣闭上眼睛,眉目深深敛起,额上的宝石在烛光下竟隐隐透出金色,“此一去……并不知结果如何。纵然是我和零,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归来。也许十日,也许数月,甚至一年……在这段日子里,柳雪庭的弟子请两位务必尽自己全部的力量照顾周全。如果零庭主能够回来,那么全庭上下依然交由他来指挥,请你们倾力辅佐于他。”

“庭主……”闇隐呆呆地望着天圣。对方的口气如斯沉郁,宛若铅块塞满她的心口。从来未曾有过这样仿佛遗言般的嘱咐,庭主到底要前往何处,要做什么凶险万分的事情,竟然会将庭内一切交给自己?这两年来跟随着庭主,一直都见惯了他们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然而今日,为何天圣会对她说出这种未成功先成仁的话来?

“闇门主若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于你。”天圣睁开眼睛,侧头看她,“只是我权衡了庭内上下,唯有你们隐门无论力量还是心念都是最值得依靠之人——闇门主,我信你,所以托你。我希望你不会负我,可好?”说着这话的时候,流金的眸子直直盯着闇隐,纯粹得仅剩一片挚意,看得闇隐的心下都不禁微微一颤。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夜翼已经在身边发了话,“但若要圣庭主不能安然归来,在下要如何维持人身留在柳雪庭内?”

闇隐心中咯噔一声,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天圣。天圣笑着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上了眉心的宝石,一个发力,便将其摘了下来——“夜翼公子,你看这样,是否够了?”带着浅淡的笑容,天圣将宝石缓缓地放在了闇隐的手心。夜翼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吃惊得不能自已,许久带着钦佩的眼神看了看天圣,又看了闇隐一眼。闇隐点点头,两个人离开座位,向着表情在笑,眼神却无限悲伤的女庭主深深地行了一礼:“属下必将鞠躬尽瘁,守卫柳雪庭直至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未完待续)





欢迎光临 Project1 (https://rpg.blue/)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