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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需要帖子的重建期,便丢篇没在这里贴过的旧文充数。
短篇,写于两年前,刊载于《动漫时代》第82期。
关于那场战争,要我说些什么。
战争与史书上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同,开始是和邻国卡罗茨的领土纠纷,后来逐渐严重,终于演变至正式宣战。到第三年春天,我们接连攻破了敌方的几个边境城市,我所在的部队被调往一个叫多兰的卡罗茨小城附近作战。就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弗拉瓦尔。
我和他不熟。虽然同在一支部队里,我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初入伍的时候人们或许还有些相互交流的欲望,战事久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耐心留意陌生人的事。战争是会使人麻木的。
弗拉瓦尔大概二十出头,讲话带着轻微的外国口音,军籍上却写着他是货真价实的诺威尔人。一般士兵经过一天的劳累往往刚沾枕头就鼾声如雷,他却整夜无声无息,有时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在黑暗中坐着发呆。军营里怪人无数,即使正常人到了这里亦不免怪异起来,所以也没有人理会。
进驻多兰城下已经半个月了,上面仍未下达进攻的命令,城中也毫无动静,只偶尔会看到有卡罗茨军人从城墙上向外张望。多兰并不是很大的城市,却因地理位置成了卡罗茨的北方要塞,想来中央必定派了重兵把守,加上多兰魁伟的城墙,使得进攻成了一件难事。上面的想法大抵是以为这种兵临城下的态势可以给多兰一点压力,然而感觉到压力的显然不只是敌人。等待对任何一方的士兵而言都是令人不安的事,虚假短暂的和平甚至比战斗更加难堪。军队中开始出现动摇的迹象。我早习惯了这种事,所以倒不甚在意,反而乐得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空闲。
我们驻扎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紧靠着城墙脚下。上面不准我们走远,我只好偶尔到树林里逛逛。有一天下午我走得比较远,林中已经听不到营地的喧闹,不时还能看到松鼠和兔子的身影闪过。忽然间,我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坐在草丛里,起初我以为是附近的居民,走近了才发现他也穿着军服。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是弗拉瓦尔。他向我笑了笑。
“我小时侯常在这里玩。”
交谈中我才知道,原来他出生在首都,却因意外在不到一岁时就随父母流落到了多兰。那时诺威尔和卡罗茨还处于和平状态,多兰人对外族也没有特别的敌意,所以他们竟在那里住了下来,而弗拉瓦尔便在这个外国的小城慢慢长大了。弗拉瓦尔十七岁那年,诺威尔和卡罗茨的关系迅速恶化,加上他的父母也在不久前去世了,他被迫回到了祖国诺威尔。他的户籍还保留在首都的名册上,因此他还是一个诺威尔人。回到首都他找了一份工作,随便租了一所房子住了下来,直到战争爆发。
我没有再问他什么。在首都住了二十多年,我很清楚那里的人们对一个持着外国口音的外来者会是什么态度。即使他过去出生在那里。
两天之后,攻城开始。
卡罗茨果然在多兰下了大笔的赌注,守备的严密比我们料想的更加惊人,我猜他们把半数的军队都调来了这里。第一场战役,我们大败,只好退回原来的位置。多兰的军队似乎无意反攻,我们暂时也不敢再发动进攻,僵持的局面再度恢复。
自从那次之后,我在树林中散步时经常会遇到弗拉瓦尔,有时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望天,有时他站在树下看着小鸟筑窝,我很少去和他讲话,至多是打个招呼就走开了。只有一次,我发现他在一棵树下来回走了几步,像在丈量什么,接着用一根树枝挖起土来。我有些好奇,便问他在干什么。他没有做声,继续专心致志地挖了一会儿,然后从坑里捧出一颗弹子。
“看哪,”他露出微笑,“这是我八岁时埋下的宝物。”
五月的时候,又有一支队伍被派来增援我们。这些人全是不久前在紧急征兵时入伍的,大多数还不习惯从和平世界到战场的突然转变。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被分入了我们的营房,像所有初次参战的新兵一样,他急切地同每一个遇到的人搭话。他是从外省的一个乡下地方来的,那里的人们依旧像平时一样不急不忙地生活着,战争对他们而言似乎还是遥远得永远不会到达身边的事。他那么频繁地找人讲话,以至我们都被他弄烦了,一个人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回家。”他睁着孩子气的大眼睛说。
几天后在早饭桌上,我听到了他逃跑被抓回的消息。在目前这种紧张的时刻,逃兵理所当然地被枪毙了。
六月初,我们已经进攻了四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多兰高大的城墙犹如无法攻破的铜墙铁壁。树林里的草木却自在地生长起来了。
一天傍晚,还是在树林里,我看见弗拉瓦尔站在那里望着城墙发呆。我招呼了一声就想走过去,他却把我叫住了。
“我知道有一条通道可以进城。”
“什么?”
“城墙脚下的某个地方有一块石头是松动的,轻轻一搬就会露出一个洞口来,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那是我小时侯发现的,当时我常常从洞里钻出城到这里玩,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我去看过了,那块石头还在。”
“……那又怎样?”
“没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想了一下,他的语气显然并不是建议我去把这件事报告上面,我就没再管它了。毕竟,这种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七月份,我们在其他地方的军队传来捷报,卡罗茨为了应付那边的战斗不得不调走大量在多兰的守军,而相反我们又有两支军队被调来这里支援,我们一下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攻城胜券在握。上面决定第二天便发动最后一次进攻,并命令我们在攻下多兰后严厉对待城内的一切居民,以威吓其他准备抵抗的城市。几个月的攻城战总算将告一段落,军队里都很振奋,许多人得意地说要狠很教训一下多兰人,算是弥补这些天的辛苦。
那天夜里我因为喝多了配给的咖啡而无法入眠,走到树林中散步时忽然看见了弗拉瓦尔。他跪在城墙下,穿着一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衬衫,军服被脱掉放在了地上。他面对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被抽了出来,城墙上露出了一个洞口。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洞?”
“嗯。我要进城去。你来得正好,把这套军服替我拿回去吧。”
“你想去和他们死在一起?”
他笑了一下。
“我是多兰人。”
我看着他敏捷的身影在洞口里消失。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进行总进攻,匆忙中竟没有人发现少了一个士兵。攻城只用了两个小时,进城后城内民众自发组织的抵御军也很快被击溃,没有俘虏,所有抵抗的人都被杀死,那一天多兰城内血流成河。
抵御军里有一个与弗拉瓦尔很相似的人,不过我只远远看到了一眼,也没办法确定。战役胜利后的报告上,草草地把弗拉瓦尔写进了攻城时英勇牺牲且找不到尸体的士兵名单之中。
后来就再没有他的消息。
后来战争结束,两国达成了友好协议,决定成为友好邻邦,多兰被划入诺威尔的版图。我复了员,回到首都继续自己的生活,一切恢复如初。
再后来便没什么了。
我说了,我和他不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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