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AND TIME GOES BY（完结）

回转寿司 · 发表于 2007-8-3 06: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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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回转寿司于 2011-12-22 20:00 编辑

应佐京楠。大人要求贴之……
共三部四十五章，附带五个番外篇，因为太长本来想以连载形式分着贴的，不过想想太麻烦，还是一次贴完吧……
另外，这不是正统的奇幻小说，所以对于故事里各种不符合通常奇幻世界规则的古怪设定请无视- -b

[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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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帖子格式怎么回事……先清掉吧

回转寿司 · 发表于 2007-8-3 06: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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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回转寿司于 2011-12-22 20:00 编辑

同上……

回转寿司 · 发表于 2007-8-3 06:13:31

第十六章
你以为他们是在服从命令吗？错了，他们是在服从他们的本性。
——统帅E
比罗城在那天早上一如既往地安静平和。这个魔界最东部的城市，由于靠近海边和与人界相邻这双重的条件，已经在过去几百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了魔界最重要的贸易枢纽之一。尽管多数人类对魔族充满畏惧，一些商人却从魔界与人界在资源和物产上的差别中发现了在两界间进行贸易可以带来的巨大利益，因此慢慢地有胆大的人开始在边界倒卖物资，逐渐竟也成了一桩有相当规模的行业，经常有人越过边境来城里卖东西。因为这个缘故，这里的魔族对人类并无多少反感，有的甚至对他们抱有亲切的感情。
这天，晨雾笼罩的边境上，一个和母亲一起在井边打水的精灵族的小孩子疑惑地望着远方，拉了拉母亲的衣襟。
“妈妈，那些都是人类吧？”他向东方指了指。
女人抬起头。不远处的大路上，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正在向这边疾驰而来，透过飞扬的尘土，可以看出这是些人类的战士，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披挂着一身赤红色的铠甲，气势汹汹地向四下扫视着。女人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一把拉起仍好奇地盯着那些人的孩子想要躲开，然而已经晚了。队伍前列的几个士兵驱马上前拦住了她们，一个士兵扭头望着那个披着铠甲的人发出请示。
“统帅大人，这两个精灵怎么处理？好象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
被称作统帅的男人只说了一个字。
“杀。”
一道刀光闪过，女人身首异处的尸体很快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小孩子尖叫一声，向旁边的房子跑去，然而他刚跑出几步远，一个士兵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举起刀砍了下去。被砍翻在地的小孩在尘土里痛苦地翻滚着，士兵刚要再补一刀，早已显得不耐烦的铠甲男人突然猛地勒了一下座骑的缰绳，受惊的战马抬起前蹄在孩子的头颅上踏了下去。他厌恶地擦了擦溅到铠甲上的血和脑浆，向身后那些被这一残忍情景惊呆了的士兵做了个继续行进的手势。
这支队伍又杀掉了在旁边的房子里搜出的一个男性精灵，便继续以胜利的姿态向城中进发。
城市里此时正是早集时间，各种各样的商贩和卖艺者在街头各自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嘈杂的人群穿行其间，有的在专心选购商品，有的只是来散散步，还有些三五成群地站在街道中心争论着各种问题。突然间，一声惊叫穿透了人群，不论男女老少，也不论反抗与否，每一个他们遇到的魔族都被毫不留情地杀死。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恐慌的人群已经奔跑了起来，在拥挤中互相践踏着，很多人被挤得跌倒在地，军队轻而易举地赶了上去，从背后把他们大片地杀死。只有一个精灵试图用魔法进行还击，但力量实在太微薄，几下就被砍倒在尘土中。
“这点魔法就想不自量力地和我们对抗？”穿着赤红铠甲的男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精灵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你们……是什么人？”
“赤之骑士拉克西斯。我们是来清理你们这些劣等种族的。”男人冷冷地回答，“不过你们没有知道的必要，因为你们马上都要死了。”
接下来的屠杀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这个城市的居民多是些对魔法和武器完全不懂或仅懂些毛皮的普通精灵，加上多年对和平生活的习惯使他们没有任何防备，他们被拉克西斯的军队打得措手不及。经过一路的杀戮，队伍来到了城中心最高的地方——一座平时被当作集会之所的古城堡上。拉克西斯歇息了片刻，便叫来了几个士兵替他到城里去发布通知。
“到街上去喊话，告诉那些正待在这个城里的人类们在一小时内主动来这里报到，一小时后，我们将毁灭这个城市！”
几分钟后，这可怕的喊声传遍了全城。几十个碰巧滞留在此的人类商人战战兢兢地赶了过来，拉克西斯命令手下把他们拘留起来作为人类的叛徒押送回人界，然后看了看表。
“可以开始了。”他狞笑着说。
他站在城堡的最高处，解下绑在右腕上用来控制魔法的带子，发动了炎之魔法。他所指之处，一团团火焰落在人群中和屋顶上，惊恐的居民从房子里逃了出来，但外面也是一片火海。士兵拦截住那些试图逃离城市的居民，把他们的肢体砍为几段后丢回火中；一些孩子在慌乱中爬到树上避难，却只是更快地被烈火吞噬。比罗城迅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狱，火光与血光交相映照，绝望的嚎叫响彻了天际。拉克西斯满意地看着这一景象。
“伟大的火神啊，”他粗声说道，“彻底烧尽那些该死的魔鬼吧！”
夜幕像往常一样降临在比罗城上，然而直到深夜，城市上方的天空依然是一片红色。大火烧遍了整个城市，街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即使那些侥幸没有被拉克西斯的军队杀死的魔族，也在火焰中丢掉了性命。
几天后的傍晚，执政厅接到了从魔界送来的消息：比罗城顺利攻陷，城里的魔族已经被全部消灭，次日即将进军下一个城市。
第十七章
因悲伤而哭泣总好过因打哈欠而流泪。
——演员S
按照那句俗语，坏消息通常都传得很快，而在魔界传得更是快上一倍。比罗遭到屠城的第二天早上，整个魔界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身处花都的四兽当然也不例外。
第一个把消息带给三个伙伴的是吉文。他在四兽中无论从外表还是举止都是最平易近人的一个，因此他们在花都的那所破房子里定居不久，他就结识了住在周围的一些邻居，那天早上他刚出门去替四个人买早饭时，隔壁的一个老年精灵叫住了他，告诉他这个惊人的消息。吉文有些震惊，但还是微笑着安慰他不必惊慌，然后依旧不慌不忙地上街买好了面包之后，才回到家里把这件事通知了其他三兽。
杰洛克正背对着大门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说是人类的军队？”
“是啊。从那个老人的描述来看，为首的应该是个执议骑士之类的人物，大概是他们的政府派来的。你们几个要吃哪种面包？我买了四种口味的。”
“哪种都无所谓，”杰洛克不耐烦地摆摆手，“执议骑士是什么？”
“你连这也不知道？还真是只专心于自己世界的大人物呦。”沃尔夫挑衅地说。没人理会他。
“人界的一种头衔，是最有实力的骑士的代表。给我们解封的那个人类就是个执议骑士。”皇家说。
“可这算什么？比罗是全界最亲近人类的城市了！那里根本没有人做过任何对人界不利的行为，为什么要突然攻击他们？吉文，你确定那个老头没有搞错？”
吉文正坐在一旁拿着一块火腿面包慢慢品尝，“我想没有，我在买面包的路上也听到其他人的议论了。至于原因，恐怕和我们有点关系。”
“什么意思？”
“时间啊。你们不觉得从我们莫名其妙地被解封后发生了很多事吗？”
“你是说那个解封我们的小子回去把事情告诉了人界？”沃尔夫感兴趣地眯起眼。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谁知道呢。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吉文回答，“就是人界这次攻击恐怕是有备而来的。”
“你们慢慢讨论吧，我没什么兴趣。”皇家咕哝了一声，便走到墙角坐在一把椅子里，从旁边的橱柜上随便抓起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杰洛克继续问。
“一个执议骑士可能自做主张去攻击魔界，一个军队也可能因为混乱而错误地袭击人，但一个执议骑士率领的军队是不会随随便便地攻击一个敌国城市的。而屠杀全城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是一个下马威，在为恐吓后面将要攻打的城市作准备。”
“很显然嘛。他们要攻打的是整个魔界，没错吧？”沃尔夫说。
“也许。”
“那我们也和他们对着干好了！难道我们还会怕那帮低贱的人类？”杰洛克有点激动。
“那意味着新的战争又要爆发了。”
“可是难道就这么束手待毙？”
“不。不过先商量一下再做打算也不迟吧。至少你不是想要只凭我们四个人去和他们的军队打吧？”
“吉文说的对。我们必须也把整个魔界组织起来，才有可能站在同等的地位上和他们作战。”
“那就是说，我们只有去找美利亚了。”吉文懒洋洋地说。
三兽对望了一眼。
“先声明一句，我绝对不去见那个女人。”杰洛克说。
“我也不去。”沃尔夫吹了声口哨。
“而你们认为我会去做这么麻烦的事吗？”吉文向墙角温柔地笑了一下，“皇家，看来只好麻烦你了哦。”
皇家不情愿地走进精灵之宫的会客室，一个美丽的花精对他说美利亚正在梳妆，请他稍等片刻，便把他独自留在了房间里。然而三个小时过去了，美利亚依然没有露面，其间他喊了几次刚才接待他的花精想问问怎么回事，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正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之际，美利亚走了进来。
美利亚是魔界现存的唯一元素精灵。ACT的精灵数量超过十万人，然而其中的元素精灵自古以来却只有四个，在上次战争后更只剩下了水之精灵美利亚一人。作为可以控制全体精灵的精灵之王，她在实力上并不亚于号称魔界最强的五兽中的任何一人，而影响力上则远大于五兽的总和。上次ACT战争中，她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却独自到花都的东南角建了一座精灵之宫住在里面，从此便一直在那里安静地观看着魔界的情况。
“你的梳妆也未免慢了点儿吧？”皇家说。
“梳妆？哦，那个在两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你在做什么？”
“观察你呀，”美利亚嫣然一笑，指了指茶几上摆着的一盆清水，皇家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你知道，水对我来说就像摄象机一样，所以我在卧室里的水盆前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你在这里的举动。我想试验一下你在一个人等待时会做些什么，显然你比你的几个伙伴可爱得多呢，以前杰洛克只等了一小时就开始不耐烦，沃尔夫顺手把桌上的饼干盒放进了口袋，而吉文竟然边等边睡着了。相比之下，你果然是最有趣的一个呀。”
皇家压下自己想转身就走的冲动，“你……说正事吧，你听说了那个传言没有？”
“哪个？最近的传言可是很多的。”
“艾登被人类屠城的事。”
“噢，那个不是传言。那是昨天晚上艾登城的一个精灵在临死前通过井水把消息传给我的，我已经看到城里的情景了。”
“……就是说今天的消息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为什么要采取行动呢？”
“什么为什么？你是魔界的核心人物吧？人类正在对我们发起战争，现在能号召全界统一作战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也对呢。如果真是人界决意要挑起战争的话，我来号召魔族统一抵抗倒是很容易的。不过说起这个，”她忽然把身体探到皇家面前，“你们认为这次进攻和她有关系吗？”
“谁？”
“你知道。”
一阵沉默。
“如果你说的是郝姿的话，”皇家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我们从几百年前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消失了啊。说不定她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你们，为400年前她做出的事而充满歉疚，时时想着你们怎么样了——你是这么幻想的吧，唔？”
皇家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总之你会尽快向全魔界发出号召吧？”
“恩，会的。这可是几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事件呢，我立刻就去通知全界，然后就可以正式开打了，要是运气好，也许这次能看到比几百年前还盛大的战事也说不定……”
“不知道详情的人听到你讲话的口气，搞不好会以为这是件有趣的游戏呢。”皇家看了看她。
“我是觉得很有趣呀。”美利亚笑着说。
第十八章
真可笑。
——骑士T
拉克西斯的军队前进得很快。占领一座座手无寸铁的城池是容易的，对比罗进行屠城之后，这支队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天之内攻下了另外两座城市。将要攻打第四个城市莫洛瓦的时候，拉克西斯下令军队在城郊驻扎下来，暂时作一下歇息和休整。士兵们刚刚布置下营帐，一个士兵便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向他报告说有魔族的部队从西方驶过来了。拉克西斯在马背上转过身，果然看到地平线上有一支军队，在一个高大的绿色怪物和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子的带领下正向他们奔来。
“嘿，终于有些象样的家伙过来了！”他大笑了一声，准备命令部下展开防御。
然而那支队伍的前进速度远比他想的要快。士兵还没有摆开阵脚，敌方的军队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在拉克西斯反应过来之前，那个身材几乎和他一样高大的绿色怪物已经举着斧子向他冲了过来，他本能地举起刀抵挡对方的攻击。这个防御动作做的正是时候。一瞬间，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可怕的巨响，斧子与拉克西斯的刀背撞在了一起，激起一阵耀眼的火花，拉克西斯感到虎口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显然这下碰撞给双方都带来了相当的震撼，他的敌手也策马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拉克西斯，他身旁那个披着披风的男人刚才一直在原地观察着二人的战斗，这时侧过身向绿色怪物说了几句什么。
“谁？”拉克西斯怒吼道。
披着披风的男人弯了弯腰，彬彬有礼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吉文，这位是我的朋友杰洛克。我们都是四兽的成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或许马上就要有和阁下作战的荣幸了。”
美利亚履行了那天她对皇家的承诺，在他离开之后迅速地把目前的事态通知了整个魔界，并用自己的名义要求全体魔族联合起来开始战斗。她对自己影响力的估计是正确的：大多数魔族都表示服从她的指挥，有少数人嘟哝着说她没有权利对他们发号施令，她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仿佛觉得这种不满很有趣。吉文又与她进行了一次关于具体战略部署的商谈，同时全界各地的魔族战士也在向花都聚集过来，几天之后，一支由四兽率领的庞大军队就组建成功了，其中大多数是强大的魔人，也有不少擅长法术的精灵。随后，杰洛克和吉文带领着刚组建的两千军队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边界，刚好与拉克西斯在莫洛瓦碰头。
拉克西斯傲慢的目光从杰洛克扫到吉文，又从吉文扫回杰洛克身上。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只低等的绿地精！”他轻蔑地唾了一口。
杰洛克被那个“绿”字激怒了。他大吼一声，愤怒地举起了双手。吉文想要扯住他，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边抱怨一边迅速架起防护罩，把身后的整支魔族军队笼在里面。
拉克西斯根本不明白敌人在做什么，正要张口继续嘲笑他们，突然间一声霹雳似的巨响席卷了天地。他惊讶地抬头寻找响声的来源，就在这一刻，他感到身体被一阵巨大的力量震开，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失去了知觉。
就连安然无恙地站在防护罩里的魔族军队也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做梦一般，随着刚才的那声巨响，大地骤然摇晃起来，飞扬的尘土、石块覆盖了整个天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几分钟后，烟尘才渐渐消散，刚才拉克西斯的军队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方圆近十米的大坑，坑中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上千名士兵的身影，只有一些人类的尸块和内脏零落地散布其间，土与血液混杂在一起，空气中那股腥臭的味道让爱好整洁的吉文皱起了眉头。只有几十个站在较远地方的士兵侥幸逃过了这场灾难，望着面前同伴的尸体楞了半晌后才想起逃命，慌忙争相逃走。魔族的军队看着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杰洛克最具杀伤力的魔法：草木之魂。他的地精血统使他对植物有特殊的感应和操纵能力，在草木众多的场所能轻易地聚集周围植物中的能量，造成大规模的爆炸——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城郊正是一块这样的地方。
“真麻烦，”吉文收起防护罩，看着面前的大坑无奈地耸了耸肩，“告诉过你不要随便使用这个方法了吧？会很难收拾的。”
“那个混蛋呢？他还活着吗？”杰洛克仍然余怒未消地扫视着战场。
“不知道。谁叫你用这种大规模的攻击方式呢。”
“早知道直接用斧子砍死他就好了。”杰洛克懊恼地嘀咕。
“好啦好啦，去收拾一下战场吧。然后准备好守城工作；要是我没猜错，他们还会再攻过来的。”
拉克西斯并没有死。爆炸前，一个忠诚的骑士用身体掩护了拉克西斯，另一个士兵在逃走时又把昏迷的统帅拖上马背带出了城。拉克西斯的腹部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仅存的一个军医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出体外的肠子塞了回去。他们以为他不会醒来了，然而就在那天的半夜，在帐篷里看护统帅的一个士兵被一声大叫惊醒了，他睁开眼，发现拉克西斯已经坐了起来，一只手按着仍在流血的伤口，正用几百米外也听得见的声音怒吼着：
“该死……走着瞧吧，那个混帐地精……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第十九章
为了纠正一个错误，我们犯下更多的错误。
——议事员U
执政厅对战争部署的意见从一开始就很不一致。被迫宣战后，史昂主张暂时按兵不动，但另外两位元老认为这样并不能满足民众的要求，拉克西斯等人也踊跃地主动要求出战，因此讨论的最后结果是由拉克西斯先率领一支队伍攻入魔界，其余人的行动看情况再决定。等到拉克西斯接连攻下比罗等三座城市的捷报传来后，人界一片欢腾，元老院也略微放了些心，连史昂也开始认为局势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拉克西斯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那天清晨，余下的五名执议骑士再次被召集到了元老院的大会议室。
“怎么办？”一个元老皱着眉头说。
“还能怎么办？要么收兵，要么派兵增援。”青囚耸了耸肩。他也曾经是主动要求出战的人之一。
普林摇摇头。
“现在收兵已经太晚了。拉克西斯似乎自作主张地杀了他攻下的城市里的所有魔族居民，就算我们现在退缩，魔界也不会善罢甘休。”
“恩，”格伦斯卡说，“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青囚做了个不屑的手势，“这种事还不简单，只要我们把主要力量都调去对付他们就好了。”
“那些魔族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个建议的，”安塔慢悠悠地说，“攻入一个军队全调到了国外、内部无人把守的国家，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啊。”
“你在说废话，”青囚反驳，“他们能从哪里攻过来？除了小白山，人界的三面都是暗流汹涌的海洋，难道他们会傻到冒着掉进海里喂鱼的危险，花几个礼拜的时间坐船过来攻打我们？就算他们过来了，那也是几周后的事，到时候我们早已经灭掉整个魔界了！”
安塔只是摊开了手，“不知道，我不像阁下您那么有知识，在下只知道一句老话，过分自信是很危险的。”
“我觉得这次青囚说的有道理。”格伦斯卡说。
“我倒是认为安塔也没错。不管怎么说，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我们五个人里有一个去魔界支援就可以了，其他人还是留下来注意国内的防守好些。”罗斯转向很久没有发话的普林，“你认为呢？”
“我同意安塔。”
青囚露出恼火的表情，刚要再说什么，一个警卫走了进来，报告说教皇厅有人求见。
“谁？又是上次那个使者？”青囚不耐烦地问。
“不，这次是红衣主教本人。”
红衣主教泰然地走进大厅，向在座的八个人打了招呼，在圆桌的一端坐了下来。
“教皇厅已经听说那个不幸的消息了，”主教作出悲伤的样子，“那么，我们何时去为那些牺牲者们复仇？我想你们应该已经作好了重新出击的准备了吧？”
“还没有。我们正在讨论。”史昂说。
“你们应该更自信一些，没有必要作这么多担心嘛。神会让我们取得胜利的，难道你们还怀疑伟大的天主的力量吗？”
“您当然不会担心，”安塔笑了一声，“因为您根本不必对战争负责。”
红衣主教显得有些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不管怎样，你们应该更勇敢一些，这样才能符合人民的期待啊——请记住，是人民，”他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人民都在看着你们呢。”
他起身告辞了。会议继续下去，元老们最后作出决定，派罗斯、安塔和青囚率全国的一半军队前往魔界全力支援拉克西斯，普林在边境的小白山长期驻守，格伦斯卡则独自留守艾登。
第二十章
必然？那是虚构出来的东西。你说你们的结合是命中注定的吗？那只是你们碰巧在合适的时候相遇。你说他的成功是理应如此的吗？那只是他碰巧具有了足够好的运气。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是必然的；偶然就是一切。
——哲学家C
“有什么消息吗？”萨亚卡急切地看着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瓦伊。
“有，”被问到的人动作麻利地把脱下的大衣挂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才坐下回答她的问题，“红衣主教说执政厅已经把大部分军队调到魔界和小白山了，现在整个艾登只有一个执议骑士在把守。”
“你确定？”
“我想是的。他说这是他安排在执政厅的密探听来的。”
“很好。我们自己的队伍呢？”
“随时在等候命令。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立刻会跟着你赴汤蹈火的。”
“好，那么一切按计划进行。明天我从我的住所出发，和你在老地方会合，然后集合军队依照定好的路线攻入执政厅就可以了。”
“和你一起住的那个女人没发现什么吧？”
“她完全是个傻瓜，”萨亚卡挥挥手，“倒是个好人，可惜笨得要命，而且没有任何抱负。放心吧，她不会带来任何问题的。”
“那就好。明天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瓦伊若有所失地微笑了一下。
“瓦伊。”一阵沉默后，萨亚卡忽然说。
“什么？”
“你想过吗？明天我们也可能失败……我们都可能被逮捕甚至被杀。”
“早就想过了。放心吧，我即使死掉也会保护你的。”
“谢谢……其实我一开始真的不想把你卷进这样危险的事情里来的。我们小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么柔弱，可是每次不管我去哪里玩或是和谁打架你都被会被我拉进来，一直如此……好象是我在指使你一样。”
瓦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
“说什么呢。你认为我是那种被人指使就会去随便服从的人吗？我说过了，我是自愿跟随你的。而且我需要战乱。”
“需要战乱？”
“是的。也许因为那就是我唯一的生存意义吧。”
“你还真是个喜欢危险的人呢。”萨亚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瓦伊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等到她走出房间后，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喜欢危险？不。只是如果没有危险，我要如何保护你？”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喜欢萨亚卡了。小时候他是一个身体柔弱的孩子，从来不和同龄的男孩子一起去淘气，然而自从萨亚卡搬到他家隔壁后，他为了和这个大胆的女孩子在一起，慢慢地也鼓起勇气跟着她一同去做那些危险的游戏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出色的智慧和计谋，同时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对萨亚卡的价值也仅止于此。他瘦弱、不起眼、手脚笨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也不是萨亚卡可能爱上的类型。事实确实如此，萨亚卡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伙伴之一，与其他的众多玩伴并无差别。但也就是在明白这一点的同时，他下了决心，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尽量地接近萨亚卡，为她提供别人无法替代的利用价值，而这点只能通过并肩作战来实现。因此，在萨亚卡说要推翻执政厅的时候，他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在内心兴奋不已。他讨厌战争；可是只有在战争中，他才能成为她不可或缺的战友，而不只是那个“之一”。
萨亚卡倒没有像瓦伊那样想过那么多。她从小就是人们注目的中心，几乎可以说她拥有了一切人类可能梦想到的东西：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外貌、对魔法的聪颖天资、灵活如男孩子的身手和超出所有人的勇气，所以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认定自己不是为了成为一个平凡的女子而生的。她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了骑士学校，但她从未想过要像月影一样做一个普通的骑士了此一生；甚至连执议骑士的头衔对她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她想要的是更高、更受人瞩目的东西，她要成为众人的核心，要么就一事无成。ALL OR NONE。瓦伊一心跟随着她，这给她提供了很多方便，她认为他是一个很有用的伙伴，在他的帮助下她从离开骑士学校开始就在暗中筹备推翻执政厅的工作，凭着她富有感染力的嗓音和她坚定的眼神，她做成了很多事。
而现在这四年的努力，终于可以快要看到结果了。
“明天，”她自言自语，“明天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刻了。”
她微笑着穿过马路，并没有注意到右边疾驰而来的一辆运送蔬菜的马车。听到车夫惊恐的喊声，她才转过头去，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惊叫，马车从她的身上无情地碾过，过路的人们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躯体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因此第二天，瓦伊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等到他的公主，内战自然也就没有爆发了。
第二十一章
既然你不想听，我也不会说。
——演说家N
作为被派去魔界增援的军队中最先出发的一支，罗斯的队伍是第一个抵达莫洛瓦的。他们在距离莫洛瓦几公里的地方看到了拉克西斯的临时营地，营地里一派凄惨的景象，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只偶尔有几个裹着绷带的士兵步履蹒跚地穿梭其间，唯一几个没有受伤的士兵在营地边徘徊巡逻，像一些灰色的幽灵。
这支来时有几千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50人了。
罗斯向站岗的士兵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在帐篷里看见了靠在床上养伤的拉克西斯。
罗斯在来到执政厅的这一个多月里了解了很多事。执政厅内部并不团结，五个执议骑士中，资格较老的青囚和安塔对其余几人多少有些瞧不起的态度，而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不少矛盾存在。很多人都喜欢独断专行，以青囚和拉克西斯为甚；格伦斯卡或许是因为年轻，对执政厅的事务并不关心，普林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因而每当六个人聚在一起召开会议时，气氛总是不大融洽。不过另一方面，正像新堂生前对他说过的一样，这些人也有他们的亲切之处。普林个性温和，待人亲切，罗斯很快和他成了朋友；拉克西斯为人豪爽正直，尽管粗暴却颇讲义气；安塔是他们中年龄最大的，虽然说话时总是带着讽刺的语调，本质上却是个相当理智和认真的人，也是为执政厅出力最多的一个；格伦斯卡天真活泼，和她在一起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就连青囚也偶尔会做出一些意外的举动，显露出他并非真的是一个像看上去那样可怕和尖刻的人。因此这次罗斯看到拉克西斯死里逃生时，还是相当高兴的。
拉克西斯也很高兴看到他，但他更急于发泄自己对敌人的愤怒。所以当罗斯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时，他的第一句话是：
“该死！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只丑陋的地精！我要把他捆在菜板上，一刀一刀剁成碎块，用脚踩得稀烂，再扔到菜场上去喂猪！”
罗斯笑了笑，明白他对于第一次被人打败这件事所感到的屈辱有多严重。等到他发泄完自己的怨气，罗斯才问起他战争的情况。
“这两天里他们没有什么举动吗？”
“没有，”拉克西斯指指那座寂静无声的城池，“那群垃圾安静得像耗子一样。”
“这倒奇怪了。”罗斯沉吟了一下，“他们为什么不趁机彻底消灭你们，再夺回失去的那三座城市？”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低等的笨蛋当然想不到这种事，要么就是他们害怕了。”拉克西斯毫不在意地说。
罗斯可无法像他这么放心，不过目前也没什么可做的，只好驻扎下来等另外两支部队到达。青囚和安塔次日也到了这里，三支队伍会合并休整之后，向莫洛瓦发起了进攻。拉克西斯叮嘱过他们一定不能杀了杰洛克，说要自己杀死他报仇；不过他的叮嘱被证明是多余的，因为出来应战的是吉文。
吉文的作战方式并不像他的伙伴那样野蛮，交战中始终只是让部下去和他们交锋，自己的魔法能力则一次也没有使用过，因此罗斯他们始终不知道他的杀手闸是什么，反而更不敢对他掉以轻心。战斗就这样进行了几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那些魔族的军队与拉克西斯以前遇到的手无寸铁的平民是完全不同的。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晚上，两个士兵风尘仆仆地从小白山的方向赶了过来，来不及通报就闯进了四个骑士的营地。
“什么事？”罗斯问。
士兵递上了一封信。罗斯拆开信一看，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信是史昂亲自写来的。信上说，由四兽中的沃尔夫率领的一支魔族大军，不知用什么方法迅速渡过了海洋，此刻已经在人界最东部的布梯城登陆了。
第二十二章
绝妙的是，每个被欺骗的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真相。
——商人E
沃尔夫轻而易举地在布梯登了陆。在杰洛克和吉文率兵抵御拉克西斯的同时，皇家留守花都，沃尔夫则借着美利亚的水之魔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人界南部的布梯。因为执政厅没有在那里布置下任何军队，沃尔夫十分顺利地一路杀了过来，魔族们把拉克西斯的屠城又在这里重演了一遍。朝艾登的方向行进了三天之后，他才遇到了一支人界的军队，为首的是一个背着弓箭的橙衣骑士。
那是安塔的队伍。史昂在信里陈述了情况之后，说目前格伦斯卡和普林各自驻守在首都与小白山无法离开，因此要求他们四人调回一支队伍去支援布梯。四个人紧急商议了一下，拉克西斯伤势仍然很重，不可能作战，而且他也坚决不肯离开仇人的所在地；青囚不想去；罗斯倒是不介意接受这个任务，不过他不熟悉往布梯去的路线。于是第二天一早，安塔就率领着他的军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布梯。
两队人马在一片空地上摆开阵势，立刻开始交战。同样使用着长剑的安塔与沃尔夫单独打了起来，士兵们也在混战中各自相互厮杀。安塔的人数比敌人略多，但魔族军队实在太过强大，他们很快就招架不住，而沃尔夫的力量也远胜安塔一筹。安塔看到已经没有取胜的希望，便突然独自策马向远处逃去，沃尔夫很自然地追了上来。
这正合安塔之意。
安塔背上的弓箭不是普通的弓箭。那是他独特的魔法能力：被他的箭射中的人不会死去，但却会被他所操纵，成为他的傀儡。他经常用假装逃跑的方式引对方的主将追赶自己，然后冷不防转身用箭射中他，使他被自己操纵。他曾经用这招挽回过很多战役。
然而这次他失算了。沃尔夫尽管在追赶他，却始终小心地保持着在安塔弓箭的射程以外，安塔无法拉弓射中他。
“倒是个不笨的家伙。”安塔心想。
无奈之下，安塔索性突然停了下来，而沃尔夫也立刻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依旧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真见鬼了，”安塔一边想一边向沃尔夫挑衅地喊道：“怎么？不敢过来了吗？果然魔人都像传说的一样是群胆小鬼！”
沃尔夫笑起来。
“你有弓箭，我也不见得没有呀。”
安塔怔了一下，这一瞬间，沃尔夫已经把长剑抛在地上，作出拉弓射箭的姿势。一支比安塔的武器巨大一倍的弓箭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拉下了弓弦。安塔俯身想要躲避，然而那支箭的目标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座骑。受伤的战马倒在地上，安塔被摔了下来，等他再爬起身的时候，沃尔夫的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
沃尔夫的能力是随意具现化出各种武器。
安塔被俘虏了。他被关进营地一个守备严密的帐篷里捆起来，弓和箭都被拿走，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过了一会儿，一个魔人军官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按照对待战俘的一般惯例问他是要投降还是要死。
“我投降。”安塔坦然地说。
魔人似乎对他这么痛快的回答相当意外，转身去请示沃尔夫该怎么办了。安塔趁他被独自留下来的这段时间，好好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对策。
“不管怎么样，先假装投降，保住性命再说。也许罗斯他们会来救我；即使不来，我也可以自己找机会逃跑。要是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可以混进他们的队伍里弄到点机密的消息，再想办法传给执政厅那边。”他暗自想道。
沃尔夫很快跟着那个魔人过来了。他好奇地看着安塔，安塔也诚恳地望着他。
“你说你要投降？”
“是的。”
“你不是执政厅的重要人物吗？怎么这么快就转了风向？”
“别提了，”安塔做了个绝望的手势，“我一点也不喜欢执政厅的一群白痴，他们都是些嫉贤妒能的家伙，对我这样的功臣的待遇还不如对那些新来的小毛孩，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们了。你知道，我是擅长魔法的，而且不止如此，我比你们更了解怎么对付另外那几个执议骑士，只要你愿意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我是可以给你们帮很多忙的。”
沃尔夫似乎在考虑，“可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你能发誓你是真心要加入我们吗？”
“我可以对天发誓。”安塔庄重地盯着他的眼睛。这种发假誓的事他做的多了，从对他的第10个情妇说“你是我的唯一”到对酒店老板说“我下次一定会结清帐的”，他已经熟练得胜过最一流的演员了。
沃尔夫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假装投降，好在以后趁机逃走？不，我的骑士，我可没这么傻。你和我太像了，我是知道你在打些什么小算盘的。”
“完蛋了。”安塔想。
安塔被即刻押到一片空地上处决，一个高大的魔人士兵勒令他跪了下来，举起斧子砍下了他的头。
“嘿，我总是担任这么倒霉的角色。”这是他头颅落地前，在心里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十三章
用来拒绝人的最好武器就是微笑。
——元老X
杰洛克和吉文的守城也进行得很顺利，安塔被调走后，人界实际能够战斗的军队只剩下罗斯和青囚，罗斯的所长又不是魔法而是只能在近身战中发挥作用的剑术，根本无法靠近城墙。安塔战败被杀的消息传来后，执政厅不得不把罗斯和青囚也调回人界抵御沃尔夫的队伍，拉克西斯虽然百般不甘也还是被迫跟着回去了。杰洛克和吉文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回了以前被拉克西斯攻下的三座城市。
收回比罗的那天下午，魔族的军队很愉快地在比罗扎下了营地，准备调整一段时间，等到得知沃尔夫的新战果后再决定是否要进军小白山。杰洛克对战局非常得意。
“果然我们是最强大的，”他大笑着对吉文说，“那些卑贱的人类根本没法和我们相比！估计沃尔夫过几天就可以占领艾登了，我们再从这边夹击过去，人界便彻底成为我们的天下了！”
吉文没有说话。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不对？”杰洛克问。
“没有，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什么意思？”杰洛克一愣，“你要回花都？”
“不。我要离开ACT大陆，到各处转一转，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完一生。”
“你在开玩笑？”
吉文微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正进行得很顺利吗？我们马上就可以消灭人类，为那些死难的同胞和我们上次的失败复仇了！难道你不想看到我们的胜利吗？”
“也许。但是我想走了。”
“为什么？”
“我有点累了。你知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反复在同一片土地上做着同样的事，我已经觉得疲倦了。其实刚被解封时我就想这样做了，但是那时形势很糟，我必须和你们一起组织抵抗。现在应该没问题了，所以，再见吧。”
他向杰洛克伸出手。
杰洛克没有碰他的手，反而后退了几步。
“我不能接受！”他愤怒地说。
吉文柔和地笑了笑。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这些废话！为什么要走？我们一起共处了一千多年，一起作战，一起被封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再在一起战斗了，为什么你突然要走？”
“平和的生活比战斗更对我有吸引力呢。不过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认为是我胆小，害怕再次被封印，所以趁着还没有失败之前逃开了。”
“你总是这样！”杰洛克爆发了，“总是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话，假装对每个人都很亲切，可你自己在想什么却从来不肯让别人知道……没错，你很胆小！你以为把别人都推开就可以保证自己不受伤害了？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就可以和人保持距离？你真的把我们三个当作朋友了吗？我和你是我们四人中最先认识的，可是你对我也是一样！你就那么害怕对别人说真话？那么害怕让别人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吉文依然微笑着。
“也许你是对的。”
“你……！”
“再见。很高兴这一千多年能和你一起度过。你相不相信也好，这句确实是真的。”
杰洛克背过身去，吉文看见他高大的身体在抖动。
“滚吧！”他终于喊了一声。
吉文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了营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他的三个伙伴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至此，四兽只剩下三个人了。
第二十四章
当一个偶像坍塌，人们便树立另一个。
——被放逐者Y
罗斯和青囚按照执政厅的命令赶回了艾登。元老院命令他们驻守在都城里，因为沃尔夫已经一路向这边杀过来，眼看就要到达艾登了。两个人带领军队作了全面的部署，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决战。一切安排完毕后，罗斯感到自己被眼前的形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便抽出一早上的时间到他喜爱的艾登公园想散散心。在公园里他又遇到了月影，她显得比他更加忧心忡忡，他原以为她只是在害怕战争，后来却发现她似乎在犹豫什么事。在他的追问之下，月影把他领到了自己的房子里，从床下拿出一叠文件递给罗斯。罗斯接过文件，疑惑地望着她。
“这是前几天我在萨亚卡的房间里找到的。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到她的房间里检查一下，结果发现了这个。”
那些文件说明了一切：萨亚卡和瓦伊与红衣主教的串通，帮助新堂解封四兽的经过，一切都确凿无疑地摆在了罗斯面前。极度的惊愕过后，罗斯认真考虑了目前的局面，决定还是什么也不做。现在最重要的是全力抗敌，内讧只会给他们自己带来不利条件。他告诉月影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自己则把文件带回了营里秘密地保存好。青囚看到他在藏起文件便问他那是什么，罗斯把真相和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他。
然而第二天的报纸上以头版消息登出了这件事，包括那些作为证据的文件的影印本和一篇尖刻揭露红衣主教全部罪恶的社论。
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城，人们从大街小巷的各处冲了出来，聚集到一起。这场巨大的灾难竟然是由他们一直信赖和依靠着的教皇厅引起的，这个消息令他们彻底地愤怒了起来。他们已经忘记了现在还处于战争的紧要关头，只想找到给他们带来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发泄他们的怨恨。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成千上万人一起怒吼着，向教皇厅涌了过去。
“报纸怎么会登出这些？”罗斯在营房里走来走去。
“当然会登出来，”青囚冷笑一声，“因为是我把消息和所有证据寄给报馆的。”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公布出来？在现在的形势下，这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混乱！”罗斯责备地对青囚说。
“那又怎样？我喜欢混乱。”青囚用挑战的眼光看着他。
“怎样？人们会闹起内讧，魔界的军队会趁机击溃我们，甚至整个人界都可能会因此被魔界消灭！”
“那也很好嘛，”青囚丝毫没有改变他的眼神，“既然没有人会在乎我，凭什么我一定要去保障其他人的幸福？”
教皇厅里，红衣主教坐在主厅的一把椅子上，已经全然地六神无主了。
“完了……我们完了！”他双手抱着头喃喃地说。
他看了一眼教皇，原以为这个一直被自己利用着的傀儡已经害怕得抖成一团了，然而事实却令他大吃一惊。教皇显得比往日更加镇定，正招手叫来一个卫兵，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您还在这么平静地坐着？我们马上就要完蛋了！”主教对教皇的样子很不满。在他的想象中，这个他一贯无比轻视的教皇应该比他更害怕才对，他现在的镇定使主教感到一种莫名的屈辱。
“我想还是有办法的吧？”
“什么？”
“民众们憎恨的只是你而已，只要把你交给他们，人群自然就会散了。事实上，我刚刚已经下令叫人来逮捕你了。”
主教惊恐地后退一步，几乎跌倒在地上。
“您……您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逮捕我？他们是在诬陷我，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没有！”
库卡露出了一丝笑容。主教不禁后退了一步，在这位年轻的教皇上任以来的五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教皇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轻声说。
聚集在教皇厅前的人群还在咆哮着，门口的警卫无论怎样也无法压住这些狂暴的队伍，已经有几个人冲上了教皇厅的台阶。就在这个时候，教皇厅的大门开了，教皇库卡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人群一下子静了许多。刚才冲到台阶上的几个人这时也在教皇沉着的目光下静了下来，有些惭愧地退回队伍中。一些人开始低语，猜测着他要做些什么。
教皇对人群扫视了片刻，才向门内挥了挥手，一个绑着的人被几个士兵押了出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因为许多人立刻认出了那个被绑的人正是红衣主教。教皇又看了看显得越来越困惑的民众，威严地开了口。
“关于你们对红衣主教串通叛徒解封魔界四兽并挑起战争，导致人界无端遭受魔族蹂躏的指控，我已经做了调查，事实证明确有其事，证据确凿。现在我以天主之名宣布，开除红衣主教臧奥的神职，把他交给你们处理。”
臧奥被推到人群中，还来不及辩解和挣扎就被愤怒的人们撕成了碎片。教皇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用庄严的眼光俯视着这一切。人群发泄完自己的怒火之后，抬起头望着如神像一般宁静而肃穆的教皇，忽然全部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一阵雷鸣般的呼喊和赞美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教皇英明！教皇万岁！”
第二十五章
如果你想要别人相信什么，你自己就要首先相信。
——诡辩学家Z
库卡回到教皇厅，在自己的教皇椅上坐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天真和软弱经常可以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人们多少都是对天真的人抱有好感的，即使最坏的人也不例外，一个人无论怎么被强迫也不会给别人的东西，却会在面对一个默默流泪的孩子时主动递出。另一方面，没人会对一个柔弱到没用的人抱着戒心，就像红衣主教从来没有想到他这位看似如玩偶一般容易摆弄的小教皇会有什么自己的计划一样。
教士的职业对他再适合不过了。与多数教士不同，他从不谴责别人，相反总是把一切过错怪罪到自己身上。在布道和聆听忏悔时他不指责别人的错误，而是用哀怜的语气说自己也有严重的罪过，让对方感到自己不是在受人指控而是在和一个同自己一样平等的人对话；轮到自己向人忏悔时，他声泪俱下地夸大自己的罪过，同时又暗示出其实这些罪过不是他的错，让人忍不住感到他只是由于太纯洁而对自己过于严厉。他从不为自己辩解，相反永远在别人想到要责备他之前便先谦卑地主动责备自己，即使受到错怪也毫无怨言——然而由于他巧妙的手段，别人总会很快发现自己是错怪了他，因此对他这种忍耐精神更大加赞赏。任何人都会喜欢一个这样的人胜过那些只懂高傲地用地狱的恐怖来吓唬人的教士，因此他很快便接连获得了晋升，而在晋升过程中必然要遇到的那些勾心斗角里，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天真形象，即使是他的敌人，也只把他看作一个虔诚到愚蠢的小教士而已。而私下里，他沉着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他不玩弄阴险的手段，因为任何手段都可能有被揭露的一天，他只是用诱导和暗示的办法让别人按他的想法行事，往往对方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却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这个单纯的孩子牵着鼻子走。他表演得如此逼真，以致于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相信他真是个如他扮演的那样单纯的人了。
靠着这样的方法，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当上了教皇。
他早就看穿了红衣主教的野心和诡计，但他并不揭发，反而装成天真单纯的样子假装受了他的蒙蔽。因为主教做的事也正是他想做的；和主教一样，他也打算利用挑起对魔界战争的方式推翻执政厅，使教皇厅从中获利。既然如此，让别人来做这种事当然比自己亲手做更安全，红衣主教的结局也证明了这一点。但他比主教要求得更多。他并不满足于只是帮助萨亚卡取得政权后分得一些权利，他的目标是教皇厅对整个人界乃至整个ACT大陆的全权统治。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到萨亚卡推翻执政厅后再以平定叛乱的名义除掉萨亚卡和主教，却没想到事情比他期望得更好：萨亚卡和瓦伊在进攻执政厅前突然消失，主教由于事情败露而成为了民众的靶子。这样，他顺利得到了他需要的局势，并不留任何把柄地消灭了替他造成这个局势的人。没人能指责他参与了这场阴谋，因为他确实没有参与。主教和萨亚卡的阴谋他从未卷入过，在逼迫执政厅宣战前他还表示过对主教的行为的不安与疑惑，现在他也只是按人民的要求处死犯罪的主教，仅此而已。谁看到这些都会认为他只是一位因为单纯和善良而受了主教欺骗的年轻教皇，不是吗？连主教自己都一直这么认为。
事情太顺利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甚至神也仿佛在帮助他，让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目标。
“这就是所谓天意吧。”他微笑着想。
第二十六章
她们那么有趣吗？
——无聊者T
沃尔夫已经来到了艾登城下。罗斯、青囚和格伦斯卡按照几天前作的部署全力进行了抵抗，罗斯和格伦斯卡的部队守卫着执政厅，青囚则主动去迎战敌人。
（见鬼，没心情写了，中间这段明天再写）
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从罗斯身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普林？你不是在小白山吗？”罗斯叫了起来。
“拉克西斯在代替我，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一定要和仇敌决一死战。”
“你回来的倒正是时候……可是你的队伍呢？”
“留给拉克西斯了。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可……你一个人回来能做什么？”
普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战况怎么样了？”
“很糟。敌人已经攻入城内，青囚正在那边抵挡他们，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好。我知道了。带我去他们所在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不会魔法，只凭我们两个的剑术是对付不了他们的。”
“带我去吧。”
两个人在距执政厅不到一公里的地方遇到了他们。青囚带领着部下在努力和他们战斗，但显然难以招架，沃尔夫已经砍伤了他的左臂，士兵们也已经死伤过半了。
“青囚，停手。你和罗斯一起回去。”普林说。
“怎么？难道你想一个人对付我们？”沃尔夫讥笑地看着这位新来的执议骑士。
“你是魔人吧。你的军队也几乎都是由魔人和精灵组成的呢。”普林看了看敌人的队伍。
“没错，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那么，我要结束这一切了。”
沃尔夫警惕地退了一步，做出战斗的准备。普林没有理会他，只是单膝跪在地上默念了几句，顷刻间，一道柔和的光升了起来，又迅即扩散到天空中，把整个艾登城罩了起来。
“做什么？难道你想要杀了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沃尔夫惊叫起来，他认出那个光罩是用来杀死光罩内一切生物的“毁灭之光”的一种。
“不，你弄错了。这个是特别的“自杀之光”，会死的只有魔人和精灵而已。”
沃尔夫睁大眼睛。
“什么？你是……？”
普林微笑一下，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语。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沃尔夫的士兵们却一个个惊恐地尖叫起来，他们的身体正在化作粉末。
“你是……不可能……”沃尔夫挣扎着喊了起来。
“是的。我是有1/4魔族血统的人，你们过去的同伴郝姿与歌德的后代。很熟悉吧？这是全ACT只有她一个人拥有、并且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魔法，她是我的祖母，她把这种能力传给了我。”
“你……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吗？你也有精灵的血统，所以你也会跟我们一起死！白痴！”
“是的，我知道。”普林微笑着说。
一阵狂风突然刮了过来，紫色的粉末覆盖了艾登的天空。风停之后，光罩消失了，刚才还布满城里的魔族军队和普林本人也全都不见了。罗斯走到他的朋友曾经站着的地方，拾起那套紫色军装，紧紧地按在了胸口。
得知沃尔夫的军队全军覆没后，执政厅下令收回东部被侵占的全部城市，重新进军魔界。
第二十七章
你真的恨他吗？亦或在恨败在他手下的自己？
——士兵T
自从吉文离开之后，杰洛克的状态一直不大好。他们两个是五兽中最先认识的人，杰洛克尽管一直对吉文的随性颇有微词，却也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他的存在当作了生活的一部分。之后他又接到了沃尔夫的死讯，这让他更加烦乱。美利亚传话过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然而他根本听不进去，终于在一天早上自作主张地率领部队攻向了小白山。
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在山上行进了很久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小白山仿佛没有人守卫一般，只有冰冷的白雪和岩石沉默地看着这支队伍。直到来到山顶时，他们才看见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摆好阵势列在那里，显然是早已发现了他们的到来。而站在那队人马前方的男人，正是上次和杰洛克交手的拉克西斯。
两个人各自站在自己队伍的前列，怒视着对方。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低级的小地精。”拉克西斯先开口了。
“原来你还活着？真是不容易呀。上次挨打还没有挨够吗？是不是还想要我再收拾你一次？”
“我倒想看看你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这里一棵草也没有！”拉克西斯大笑。
杰洛克这才意识到这个战场对他的不利，但他只是哼了一声，便向敌人冲了过去。这次的战局和上次两人相遇时刚好相反，魔族的士兵大多并不习惯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作战，而拉克西斯的军队却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环境。很快，魔族们一个个倒在对手的刀剑下，杰洛克和拉克西斯两人则越战越远，渐渐地离开了队伍。
一小时后，杰洛克已经被逼退到一个悬崖上，下面是和山上的冰雪一样寒冷的茫茫大海。他仍然奋力地抵抗着，然而如果只论近身战，拉克西斯的水平远在他之上。几个回合之后，拉克西斯的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前胸，他大叫一声，从马上仰倒下来，落进了海里。
第二十八章
他们发现了自己。
——历史学家P
杰洛克慢慢睁开眼睛。起初他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胸口的剧痛很快就让他明白自己还活着。他艰难地坐起身，想弄清楚他在什么地方。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身在一间破旧的小茅屋之中，四壁摆着一些常用的家具，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农家，这让他在一瞬间回忆起了他在某人家的时光。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胸部缠着厚厚的绷带，拉克西斯刺出的伤口已经被小心地包扎过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啊，不要动，会对伤口不好的。”
他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精灵女孩。女孩边说边走进房间，把一盆水和一卷新的绷带放在了他的床头，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
“不，是一个大叔把你从海里救上来的。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已经昏迷四天多了。”
杰洛克努力想回忆起掉进海中之后的经历，却只模糊记得刺骨的海水卷走了自己，之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里是魔界？”
“恩，魔界最北部的多兰村。”
他吃了一惊。虽然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却从来没有到过魔界的北方领土，因为他讨厌寒冷的天气。大概是海流把他冲到这里的。
女孩忽然把手伸向他向他的身体，他本能地躲开了。
“你要干什么？”
“换绷带呀，”女孩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医生告诉我要每天替你换绷带。”
“不要碰我！”
“可是这四天我已经碰了很多次呀……？”
“……”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这笑声使他放松了警惕，安静地任她给自己换上新的绷带了。
“我叫魔尧，也是前些日子才来到这里的。你呢？”
“……杰洛克。”
“杰洛克，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正巧这个茅屋很久没有人住了呢。我就住在隔壁，为你疗伤的医生家也在不远的地方，我会每天来给你换药的。”
住了一段时间后，杰洛克渐渐了解了这里的一切。这是一个大陆最北端的村子，气候寒冷，一年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冰雪覆盖下的，因此村里的生活相当不易。尽管如此，这里的人们却生活得相当愉快，他们喜欢这块土地，这是他们从祖辈开始就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村里的居民多是没什么法力的普通精灵，也有些从第一次ACT大战前就生活在这里的人类的后代，还有一些人则是在这次战乱中移居这里的魔族，魔尧就是其中之一。她姐姐的未婚夫在拉克西斯对进行屠城时刚巧待在城中，因此丢掉了性命，她的姐姐不久也悲伤而死。之后战局越来越严峻，因为害怕花都也遭到的命运，父母带着她迁居到这个无人注意的北方村庄，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杰洛克对这里的生活方式多少有点不习惯。除了和某人一起生活的两年时间之外，他的一生都是在战斗中度过的，这里的闲适与和平让他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氛。然而很奇怪地，这种气氛并不让他讨厌，相反他开始有些理解吉文临走前说过的话了。
他是个粗暴的人，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性。他是食人魔和地精的混血儿，却生长在一个只有地精的村庄里，那里的居民因为他和他们不同而对他百般排挤，之后他离开了村庄，又到处受到人类和魔族的歧视与利用。大部分魔人都很蔑视地精，因此他对自己体内的地精血统始终深感自卑。战斗是唯一证明他的高贵的方式，每杀死一个对手，他便觉得自己和他父辈的食人魔祖先又接近了一点，然而他的焦躁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他墨绿色的皮肤，散发着恶臭的血浆，都让他对自己的存在憎恶不已。没有人真正接受过他；地精嫉妒他，人类利用他，食人魔鄙夷他，即使是同他身为亲密战友的其余三兽，他也时时怀疑他们在暗中嘲笑自己。既然别人瞧不起他，他也便瞧不起他们，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一点心理上的满足。
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发生变化，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
魔尧每天都会来看他，按医生的嘱咐替他换绷带。他好奇地看着这个丝毫不害怕也不厌恶他的女孩，不明白她怎么会有如此的耐心。有时他会故意向她发火，她却温和地笑笑，使他反而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了。
“你不觉得我很恶心？”有一天她照常拆开他的绷带给他换药时，他忍不住问。
女孩天真地抬头望着他。
“为什么？”
“难道你闻不到吗？我的血很臭！又粘稠又肮脏！”
“可那只是你的血啊，又不是你自己。”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折磨了他一千多年的枷锁，忽然间仿佛消失了。一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中射在地板上，他看着在阳光中飞舞的那些细小的尘埃，意识到自己终于获得了新生。四兽之一的杰洛克已经不见了，在这里的是一个刚刚找到了自己生存价值的人，崭新，纯洁，充满希望，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热爱着一切。
从这时开始，一种真正的平静降临在他身上。他不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无论是作为地精的后裔，还是作为食人魔的传人。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居民，人们看着他并非因为他是四兽之一或一只丑陋的地精，仅仅因为他是他们的邻人。偶尔会有小孩子拿他的肤色开玩笑，他也只是笑着摸摸他们的头。
然而他的平静并没能持续多久。由于对北部寒冷气候的不适应，加上胸部始终没能完全愈合的伤口的感染，他染上了热病。村里的医生尽其所能地替他作了治疗，但依然没有效果。
一周后，他死去了。
第二十九章
没错，我知道这意味着把我的一切都赌在了她身上；可是如果失去了她，我还要那些“一切”做什么？
——骑士M
皇家在花都已经驻守了很久。美利亚安排他留守花都，他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但内心里却更希望能像沃尔夫一样去进攻艾登。他始终记挂着瓦伊对他说过的镜子的事，只要有了那面镜子就可以找到郝姿，他深爱的郝姿，这是他唯一关心的。至于找到她之后能做什么，他没有想过，或者不敢去想。沃尔夫出发前皇家请求过他留意元老院里有没有那样一面镜子，沃尔夫答应了。然而不久却传来了沃尔夫阵亡的消息，皇家在为伙伴的死悲伤的同时，也在想着要怎样才能把镜子拿到手。为此他曾要求过让自己去再度攻打人界，但美利亚没有回答他的请求。
一天早上，一个士兵走进他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皮面笔记本，本子很旧，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美利亚大人刚派人送来的，她说这个是以前别人交给她的东西，或许您会对此感兴趣。”
皇家接过本子，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因为他认出了封面上是郝姿的笔迹。
那是郝姿的一本日记，上面清楚地记载了她从决战那天到歌德去世为止的十七年间她的想法和活动。没有一处提到他的名字。里面写的全都是她对歌德的爱、在人界度过的生活和对美利亚等朋友的思念，甚至还有几处提到了吉文、杰洛克和沃尔夫，却独独对他只字不提。在记载封印他们的日子的那一页上，她只是写道：
“我终于封印了他们四个。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吉文和杰洛克他们，但为了歌德，我必须这样做。吉文应该会理解我的，他一向是四人中最了解我的一个。”
皇家翻着纸页的手在颤抖。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打击，美利亚那天半开玩笑地指出的是对的，他确实一直期望着郝姿能心怀对他的歉疚生活下去，并一直这样相信。的确，即使在歌德没有出现之前，他也远不是四人中郝姿最亲近的一个，比起他的沉静敏感来，郝姿明显与温和的吉文与直爽的杰洛克要亲密得多，但他始终固执地抱着幻想，以为郝姿会认为他是特别的，至少应该察觉到他对她的心意。他可以忍受她恨自己，而且希望是这样——恨和愧疚一样，至少也是她还想着他的证据。然而事实是，她根本已经彻底忘掉他了！没有怀念，没有歉疚，甚至没有憎恨。那他对她来说究竟算是什么？他的爱情又算是什么？他为她受了几百年的痛苦和煎熬，然而她根本不曾注意过他——根本不曾！
士兵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统帅脸上的变化。这时一个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他面前向他通报晚饭已经准备好。
“大人，到晚饭的时间了。”
皇家没有理他。
“大人，晚饭的时间到了。”士兵又说了一遍。
皇家正处在极度绝望之中，对这个不识趣的家伙的打扰怒不可遏，顺手拨出剑割断了他的咽喉。士兵失去生气的躯体沉重地倒在地上，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再动，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一贯心不在焉的统帅陷入如此狂怒的状态。隔了很久才有人战战兢兢地把尸体拖了出去，关上门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忍受痛苦。
一个小时之后，外面的士兵听见了他的喊声，急忙进来等候吩咐。他们看见他们的统帅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手里紧握着那块他从不离身的石头，用响亮的声音下令明天全军前往人界进攻。
“可是美利亚大人她的意见好象是……”一个士兵胆怯地说。
“这是我的命令！明天一早立刻出发，胆敢违背的人格杀勿论！”
他要找到她，即使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他要复仇，对她，也对那些她爱着的人类。
第二天早上出发前，他又拿起了那本日记。这次翻阅时，他忽然发现日记末尾夹着一张不起眼的纸条，上面用陌生的字迹写着几行字。他拿出来看了一下，纸条是美利亚写的：
“对了，我对你说过吧？郝姿在三百年前已经去世了。因为我们关系很好，她临死前我一直守在她身边，这本日记就是那时她交给我保管的。”
皇家瘫倒在椅子上。郝姿死了。那么他还在做什么？他的憎恨，他的痛苦，他的复仇，要去为谁存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多少年来他始终当作自己唯一生存意义的郝姿，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静静死去，没有想起过他一次。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一个士兵走进来向他请示。
“统帅大人，请问我们何时出发？”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我不去了。”
他闭着眼睛在椅子上颓唐地躺了很久，没有注意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悄悄溜进了房间，把一柄匕首举到他的胸口。匕首准确地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一声也没有出，便被杀死了。
男孩是他白天杀掉的那个士兵的儿子。
第三十章
人是得寸进尺的生物。
——政客B
执政厅对四兽全部灭亡的消息感到相当欣慰。沃尔夫攻入艾登的那天，史昂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然而战局的突然转变令他衷心地感谢上苍。得知另外三兽也已经死亡或消失后，三元老经过认真的商讨，决定宣布收兵停战。
然而教皇厅对这个决定表示了强硬的反对。库卡亲自来到执政厅，要求他们把战争进行下去，直至征服整个魔界。
“四兽已经死掉，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因素了，再打下去只是带来更多的危险而已。”史昂说。
“似乎不能这么说吧。四兽里只有两个是确定死亡了的，另外两个谁知道是不是正躲在哪个角落里趁机谋划对我们的反扑？况且只要魔界存在一天，人类就时刻生活在危险中。现在的局势正是天主赐给我们的指示，让我们一举消灭魔族。”
史昂坚定地摇摇头。
“你知道那是不真实的。大多数魔族并不憎恨人类，上次决定发动战争已是我们的错误，只是因为侥幸才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不能再做这样违心的事了。”
“从现在的战况来看，阁下认为继续战争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当然有。没人知道魔界内部有些怎样的情况存在，四兽的指导者，水之精灵美利亚也安然无恙。贸然深入魔界是不明智的行为。”
“天主会庇佑我们。”
“无论如何，这次我决不同意。”史昂冷静地说，“上天不会给我们两次相同的好运的。”
教皇没有再争论什么，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起身告辞了。几位元老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不知为何，史昂看着他的背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起此时罗斯他们四个都在人界各边境率兵防守，艾登目前没有一支执政厅的军队。
“今天我要对各位讲的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教皇站在教皇厅的台阶上，对下面来听他演讲的几千人宣布，“尽管在天主的保护下，我们的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这个时候，我们当中却出了一个叛徒。”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教皇要说的是什么。
“或许各位听到这个消息会非常惊讶，但由于神对我们的指导，我还是不得不告诉大家：我们一直寄予相信和依靠的执政厅背叛了人类。”
他扫视着惊讶不已的人们，继续严肃地说了下去。
（这段实在不想详细写了，大意是教皇拿出新堂与红衣主教串通的证据，进而说新堂是被执政厅派去魔界解封四兽的，执政厅早就与四兽串通好准备灭亡人界，现在看战况不妙，便想停止战争以便等魔界重整旗鼓之后再来反攻；因此教皇号召人们推翻出卖人类的执政厅，在自己的领导下对魔界趁胜追击。人们相信了他的话，跟着教皇厅自有的军队一起冲向执政厅。）
执政厅被教皇军和民众包围时，几乎没有作出什么抵抗。只有执政厅的几十名警卫抵挡了一下，但显然寡不敌众。包括史昂在内的三位元老都在混战中被杀，军队很快就占领了执政厅。有几个部下要把三名元老的尸体拖出去示众，被教皇阻止了，并命人对所有死者进行妥善安葬。不在艾登的四名执议骑士被告知元老院由于背叛人界已经被人民推翻，包括此后对他们的调遣在内的元老院一切事务由教皇厅接管。除了罗斯，其他三人似乎都对这次权力变更没有什么反感，而罗斯也只有叹一口气而已。
就这样，教皇库卡全面接过人界领导权，宣布三天后正式开始西征魔界，统一ACT大陆。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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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寿司 · 发表于 2007-8-3 06:16:56

第三十一章
所谓和平，就是你恰好生活在战争的区域之外。
——历史学家F
罗斯坐在艾登公园的长椅上凝望着天空。附近的鸟儿已经熟悉了这个半月以来每天都到这里来的年轻人，有几只小鸟甚至大胆地落在了他肩上，他也只微微一笑。偶尔有几个行人从旁边的林荫路上穿过，除此之外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看起来很宁静呢。”罗斯自言自语。
然而此刻拉克西斯和格伦斯卡的军队已经深入到魔界中部了。西征开始之后，教皇下令派遣两支军队先后进攻魔界，而拉克西斯当然又一次自告奋勇地担起了先遣队的任务，格伦斯卡在几天后也随即率军跟了过去，有机会到魔界看看这件事似乎让她很感兴趣。青囚本来也想加入西征的队伍，教皇却说要再等一阵子，他只好无奈地和罗斯一起留在艾登。
罗斯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事可做。自从教皇厅发动政变以来，艾登已经逐渐恢复了以前的平和与繁荣，连罗斯也不得不承认教皇库卡在治理国家上很有一手。西征并没有给人界带来各种几乎是必然与战争相伴随的苛捐杂税：魔界的资源比人界丰富得多，而对魔族恨之入骨的拉克西斯自然是不会放过掠夺他攻下的每一个城市的机会的。随着执政厅的撤消，罗斯和青囚等人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参政权力，不过作为补偿，教皇给了他们非常优厚的待遇，四个执议骑士各自被赠与了一幢豪华的大宅，薪水上更是比过去增加了一倍，因此他们也没什么可以抱怨。除了管辖军队外，罗斯这些天只是在家里看书或者在城里四处走走。他喜欢这个城市，看着它在教皇统治下日渐繁荣的样子，罗斯感到安心，然而另一方面，想到史昂他们的死和教皇厅以前的行为——罗斯根本不相信教皇对红衣主教解封四兽的阴谋是一无所知的——他又觉得悲哀。
“这样有什么不对吗？既然多数人能因此过得更好？”罗斯问自己。
他答不上来。
不管怎样，日子基本上是愉快的。库卡的军事才能也远在以前的元老院之上，拉克西斯和格伦斯卡一路进入魔界，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伤亡，当然四兽的消失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教皇的安排很巧妙，拉克西斯攻下每座城市并掠夺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格伦斯卡就赶过来用安抚的策略接管城市，居民们在饱受拉克西斯蹂躏之后，反倒觉得格伦斯卡军队的统治成了一件令人安心的好事，也就不再那么想反抗了。就这样，两个人用这种一前一后的方法顺利地占领了魔界的几十个城市，罗斯他们在人界完全不需要为那边的西征操心。月影在教皇厅已经做到了一个很好的职位，罗斯经常会在公园或街道上遇到她，两个人谈谈往事和目前的局势，感觉倒也不错。青囚则照旧延续着他的孤僻作风，而且似乎比过去更阴沉了一些，好在现在不需要每天在执政厅一起工作，罗斯已经很少见到他了。
这天中午罗斯又独自坐在公园出神里的时候，忽然发觉身后有人。他转过身，发现青囚站在那里，正像往常一样用尖酸的表情看着他。
“居然在这里遇到你，很难得啊。”罗斯笑了笑。
“意思就是说只有在战场上遇到我才是正常的？”
“……”
“算了。我今天确实是特意到这里找你的。给。”
罗斯疑惑地接过青囚扔给他的一卷东西，才发现那是一张教皇厅新绘制的城内兵力部署图。
“你这几天都没有到教皇厅来，今天我去教皇厅时教皇让我带给你的。再见。”
“噢，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月影告诉我的。”青囚冷淡地回答。
“……月影？”
然而青囚没有再理他，径直走掉了。
第二天下午在公园见到月影的时候，罗斯顺便问起了这件事。月影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青囚就住在我家隔壁，已经搬来将近一个月了。”
第三十二章
你在想些什么呢？
——教授T
第二天罗斯碰巧有事要去月影家，在走到她家门前时便特意停下脚步向旁边的房子看了看。月影家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一片很繁华的街段，附近只有寥寥几栋住宅，因此罗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中一栋吸引住了。房子本身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与其他房子不同的是，院子里没有种任何植物，窗帘也紧紧地关闭着，如果不是窗外晒着的几件衣服和墙角的几个大垃圾袋，几乎会被人误认为一栋废弃的空房。罗斯揣测那就是青囚的家了。
刚走进月影家，罗斯就吃了一惊。青囚正坐在客厅里和月影交谈什么，看到他进来后突然停了下来。月影和罗斯打了招呼，请他在沙发上落座后便独自去厨房给他们弄咖啡了，剩下罗斯和青囚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那里。
“对了，一直不知道你的年龄呢，”罗斯觉得应该找点话说，“你应该还不到40岁吧？”
“25岁。”青囚冷笑道。
“……抱歉……因为你看上去很成熟……”
“何必费力说这么婉转呢。直接说很老就好了。”
罗斯咳了一声，“这么说……你应该也是从骑士学校毕业的？”
“错。我没有通过毕业考试。”
“……那个考试确实很困难呢。是用比武的方式进行的吧？记得我刚进入骑士学校的时候，校内还出过一件大事，一个学生在毕业考试中故意杀死了对手，最后好象还因此被开除了。”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一阵尴尬的沉默。还好这个时候月影恰好走了进来，罗斯急忙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又过了一会儿，罗斯起身告辞，然而青囚也跟着他一起告辞了。两个人一起走出大门，罗斯想问问他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来，又觉得不好开口。令他有点意外的是，青囚并没有走向那栋冰冷的房子，却走向了另外一栋看上去很普通的住宅。
迈进自己的家门前，青囚突然回头看了罗斯一眼。
“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来到这里吧？我是来问萨亚卡的事的。”
“萨亚卡？”罗斯更加惊讶了。
青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是她哥哥。”
第三十三章
宇宙中只有一个真相，然而真实却可以有无数个。
——占星学家U
事实上，早在罗斯到来之前，青囚和月影已经谈了很久了。
“你确定萨亚卡已经死掉了？”青囚开门见山地问。
“确定。我交给罗斯的那些资料连同萨亚卡的画像一起在报纸上被公布出来后，有人认出了她就是半个月前被马车撞死的一名女子，警察局还为此特意来找过我，给我看了那个被撞死的女子口袋里的一些小物件，确实是萨亚卡的东西。”
“死了……”青囚显得有些茫然。
“真遗憾……其实在骑士学校的时候，你大可以去告诉她你的身份，说不定她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月影同情地说。
青囚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一只咖啡杯被震落在地，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我为什么要找她？她夺走了本来应该归我所有的一切东西，我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和我相认？你知道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自己面前越走越远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片树林有多冷吗？明明是同一个父母生出的孩子，为什么被选择的总是她？难道只因为我没有她健康，没有她漂亮可爱，我就注定要永远被舍弃？唯一的遗憾是她自己被车撞死了，否则我早晚也要亲手杀掉她！”
月影安静地看着他，然而这似乎使他更恼火了。
“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你以为你有资格同情我吗？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圣女了？真好笑，你还不是比我更差劲，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人注意过你，每个人都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那个罗斯只是和你说了几句话你就感激涕零地爱上他了？你在等待他察觉到你的温柔，幻想有一天有奇迹发生？别做梦了！你以为追着萨亚卡跑就可以变得像她一样了？你这样的女人满大街都是，就算你和罗斯每天都见一面一直到死，他也不会真正看你一眼的！”
一阵沉默。月影依然显得很平静，默默地取来了扫帚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然后才回到客厅重新坐下。青囚也已经再次坐了下来，似乎为刚才的发作有点尴尬。
“感觉好些了吗？”月影微笑。
“你倒是很擅长忍耐嘛。”青囚半带讥刺地说。
月影笑了一下。
“只是我一向运气比较差罢了。”
青囚好奇地审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又别过头去。
“说正题吧。上次你说按你以前无意中听到的萨亚卡的话来看，她调查到的那个郝姿的后代并不是普林？”
“恩，我想不是的。因为她说过那个人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而普林先生已经32岁了吧？”
青囚皱起眉头。
“但普林确实使用了只有拥有郝姿血统的人才能使用的魔法。”
月影也显得很困惑。隔了一会儿，青囚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也就是说，我们这四个还活着的执议骑士、加上那个死掉的新堂，都可能是郝姿的真正后代了？我们五个人都不到30岁。”
这时罗斯走了进来，两人的谈话也就结束了。
第三十四章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死囚Y
扔给罗斯那句话之后，青囚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下。屋里的空气有些闷，他打开了窗子。
青囚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里，然而不幸的是，他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加上瘦削丑陋的面貌，使父母对这个孩子并不感到满意。他两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下了妹妹萨亚卡，不难想见，父母亲对这个健康美丽的孩子自然投入了远比对青囚多得多的感情。年幼的青囚感到了这一点，但却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嫉妒，因为他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妹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六岁的那年，他家所在的城市发生了动乱，父母被迫带着他们逃往别处，半途中却又在一座森林里迷了路。饥渴与寒冷使两个孩子都发起了高烧，父母只有背着他们在林中跋涉。迷路的第四天，当所有食物几乎都已吃光的时候，青囚在半昏迷中听见了父母的对话。
“丢下那个孩子吧。照现在的情况看，背着两个孩子是走不出这里的。”
“可是丢在这里他肯定会死的！他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母亲提出反对。
“那又怎样？反正他那种孱弱的体质即使活下来了也未必能长大成人，倒不如让他在这里死掉，对他倒是种解脱。再说谁知道我们以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我们哪里还有经济能力抚养两个孩子？既然只能留一个，倒不如尽早把全部力量放在更好的那个身上！”
“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
“别说这种蠢话了！难道你想让我们四个一起死掉？走吧！”
青囚最后感到的是母亲含着泪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他吃力地抬起头，看见父母抱着小小的萨亚卡在他面前慢慢走远，他想喊父母停下来，却只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呻吟，便失去了知觉。
他并没有死。一个住在林中的隐士发现了他，把他带回自己的住所，昏迷了一周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几个月后他被送往孤儿院，在那里他拼命地学习，顺利考入了骑士学校。进入学校的第一年，他终于打听到了父母和妹妹现在的所在，并找到了那里。他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的，或许他模糊地希望着会看到家里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父母一直为抛弃儿子的事情内疚着的样子。如果是那样，他会扑进父母的怀里，大度地原谅这一切吧。事实上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了。
他找到那栋屋子的那天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傍晚，他走到窗下紧张地向里面望去，准备随时走进房间抚平父母的忧愁和叹息。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看到的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父母正和妹妹一起坐在壁炉旁，母亲看起来很年轻，父亲带着一脸安详的笑容慈爱地抚摩妹妹美丽的金发，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曾遗弃过一个孩子。失去他的这个家庭，比有他在的时候更幸福。
青囚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他回到了学校。学校的生活对他而言也并不是愉快的，在那些出身高贵、外貌优雅的同龄人中，一个刚离开孤儿院、丑陋瘦弱、永远只是孤身一人的男孩算得了什么呢。两年后萨亚卡也进入了这里，但他不愿看到也不愿想到她。她是幸运的，他不是。
毕业考试来临的那天，他走进了比武会场。他的第一个对手是同年级最出色的一个同学，青囚冷漠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与自己交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赢了又能怎样，输了又能怎样呢。没有人在等待他顺利毕业，没有人会为他欢呼或者难过，那么为什么要努力呢。对手比他强很多，他机械地招架着，很快被对方打倒在地。看台上响起阵阵掌声，那是对手的亲友们和一些喜欢他的女生。青囚明白了，每一个人都在期望着自己被打倒。他忽然对面前这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憎恨。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当他再次恢复理智的时候，对手已经断气的尸体躺在他脚下，满场的观众都在尖叫，死者的家人和那些女生哭喊着向他冲过来。很奇怪地，他感到的不是恐慌和后悔，却是一阵他从未感到过的真正的喜悦。
他被开除了。然而他并不沮丧，相反，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目的：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让他们不得不看到自己，不得不受到这个讨厌的人的摆布，然后被厌恶、被唾骂。
既然不能被别人喜爱，就让自己被别人憎恨好了。说到底，憎恨毕竟也是被注意的证明。
一阵敲门声令青囚吃了一惊，他从窗子往楼下看了一眼，是送牛奶的人。当然，还会有什么别的人来找他呢。
“我不原谅。”他低声说。
在他身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第三十五章
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人一生只演一场戏，有人演很多场。
——剧作家S
第二天早上青囚打开窗子的时候，发现对面的房子居然也第一次拉开了窗帘。玻璃很脏，因此从外面依然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然而不知为什么，青囚感觉到有人正站在那里望着他。他觉得那视线有点让人不舒服，便匆匆出门去教皇厅了。
那正是昨天被罗斯误以为是青囚的家的那栋房子。
罗斯也在教皇厅。教皇今天是特意找他们两人来的，看见青囚也到了场，他便给他们看了几张战场形势的报道，似乎战争仍旧进行得非常顺利。末了他又提到有必要替补几位新的执议骑士，问他们是否认识什么好的人选，罗斯推荐了他的一个部下，青囚则什么也没说。散会后，罗斯似乎想继续问青囚昨天他丢下的那句话的意思，但青囚没理他就独自走开了。
回到家门前时，青囚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对面那栋房子附近，一见到他就迎了上来。
“你是谁？”
“瓦伊。我们是邻居呢，我已经在你家对面住了半年了。”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青囚冷冷地说。
瓦伊并没有受到他的冷淡的影响，反而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不过阁下一定听说过您那位可爱的妹妹的名字吧？”
青囚像被针刺了一下般跳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唉，现在的人果然都不肯好好听别人说话呢，”对方摊了摊手，显出一副夸张的无奈样子，“我刚刚说过嘛，我叫瓦伊，你的邻居，兼萨亚卡这十几年来最亲近的人。对了，她可是经常向我提起你呢。”
“什么？”
“说着玩的啦，”瓦伊笑了起来，“她怎么可能提起你呢？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就算偶尔想起她有个被抛弃的哥哥，也顶多觉得那是个倒霉的可怜虫罢了。咦，你似乎很失望？”
青囚握紧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
“那么，我先告辞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哦——例如像那个郝姿的后代究竟是谁之类的小问题。”
“是谁？”
“这么心急呀。你很希望那个人是你么？很可惜，并不是，不过你倒也很熟悉那个人呢。”
“谁？格伦斯卡？拉克西斯？”
“很遗憾，都不对。正确答案就是昨天你在月影家里见到的那个人——怎么？你好象对这个答案很不满？”
“果然是他！见鬼！”青囚从牙缝里发出一句咒骂。
瓦伊笑了笑，又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走进自己的房子去了。青囚没有听见他在进门时低声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人类果然很有趣呀。”
几天后，青囚有事又要去教皇厅，却在那里的走廊上意外地碰到了瓦伊。
“你怎么会在这里？”青囚粗暴地问。
“这样问有点失礼吧，亲爱的新同僚，”瓦伊微微一笑，“我没有对你说过吗？哦，似乎真的忘了说呢，抱歉抱歉。昨天教皇大人刚任命我为新的紫之骑士，我是来报道的。”
第三十六章
绝望对人的吸引力有时比幸福更强烈。
——哲学家B
罗斯始终很在意青囚说的那句关于萨亚卡的话，然而青囚这几天似乎一直在躲着他。无奈之下，他找了一天时间又去拜访月影探问这件事，月影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青囚却推门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便发出一声他特有的冷笑。
“又来探望情人了？果然不愧是位血统不凡的骑士大人呢。”
“不要说这种话。”罗斯皱眉。
“哦？很介意么？这样是不是玷污了骑士先生您的高贵身份？也对，只有不一般的高贵女人才能配得上您呀，她这么普通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了您的眼呢——对吧，月影？”
“请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罗斯有些生气，“你今天怎么了？”
“朋友？”青囚大笑起来，“这倒是个很好的称谓，不分高低贵贱，只要加上这个称呼就能显示你的博大胸襟，卖菜的是朋友，赶车的也可以叫做朋友。不过月影小姐恐怕不大满意这个称呼呢，恩？”
月影咬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向你的心上人表白，这样才好被拒绝，才好认清你自己的痴心妄想有多么可笑啊。不敢吗？你以为这样永远不说就能保持良好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是不是？”
月影没有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罗斯，只是平静地直视着青囚。
“你错了。我只想要我能得到的东西。”
房里寂静了片刻。
“你……真的……？”罗斯探询地看看月影。
月影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你们都去死吧！”青囚忽然狂怒起来，“月影，你就去跟着这个了不起的人等他抛弃你吧！罗斯·莱尔姆，你就慢慢为你高贵的精灵血统得意去吧！反正最后都是剩下我一个人……总是我一个人！森林也好，什么也好，反正我总是被丢下……所有人都是这样，哈！甚至要受这样平庸的女人同情……”
然而另外两个人都被他那句关于血统的话惊呆了，并没有注意他后面又说了什么。罗斯如同被定在了那里，月影也张大了眼睛。
“那么……那个人就是罗斯？”半晌之后，月影轻声问。
青囚更恼火了。
“果然！哈哈！果然我的价值还不如我带来的消息，当然了，我这样卑贱的人怎会有郝姿女神的后代重要呢……不，我哪里有资格把我和他比较呢，我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吧！罗斯，你其实从一开始就在心里暗暗嘲笑我吧？月影你也是！我说你卑贱，可是我比你更卑贱……没错，我就是一堆垃圾，他们说的没错，我还不如死了比较好！每个人都希望我死掉……不，我太自以为是了，哪里有人会介意我的死活？不管我怎么样，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很好，好极了……”
“你何必这样伤害自己？”月影悲哀地看着他。
“伤害又怎么样？怎样也没有人会在意吧！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装好人吗？反正你关心的只有那个郝姿的后代！还是你需要一个同情的对象来抬高你的身份？”
“这是怎么回事？青囚？月影？谁是郝姿的后代？”罗斯迷茫地望望两个人。
青囚刚要吐出几句讥刺的话，门突然开了。一个教皇厅的使者出现在门前，看到他们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太好了，青囚先生和罗斯先生，你们果然在这里。我是来传达教皇给二位的指示的……”
“滚开！谁准许你进来的？”青囚恼怒地挥手。
使者似乎很为难。
“可……这是很重要的消息……拉克西斯先生已于三天前战死，教皇大人命令两位明日即赶往魔界接替他统帅军队。”
第三十七章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以后会做出什么事，多数人都会对自己正在坚信的那些原则感到滑稽不已吧。
——隐士L
去魔界的整个途中，罗斯一直在想着自己血统的事。后来月影对他说了那天告诉过青囚的详细情况，但他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他也有和青囚一样的疑问：普林确实是在他们面前使用精灵魔法牺牲的，那种魔法除了郝姿的后人之外不可能有人能够使用。可是萨亚卡——准确地说，瓦伊——的调查又是怎么回事？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祖辈，却发现自己最远只知道曾祖父一代的情况，更早的祖先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40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他的祖先是谁？他一无所知。
青囚一路上都没有和他说话。由于教皇的命令，他被迫和罗斯一起出发去魔界，这似乎让他更加生气，罗斯有几次试图和他搭话，都被一阵冷嘲热讽挡了回来。两个人这样默默地一路行进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魔族们看见他们的队伍都远远避开了。沿途的城市都是已经被拉克西斯和格伦斯卡征服过的，现在正在人界的军队统治下沉默地生活，四下里一片萧条，只有马蹄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宛如在空城里一般回响着。
“已经是十月份了啊。”罗斯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试图打听一下拉克西斯的死因，却只能得知他是在征服一座城市时被箭射死的。拉克西斯是他在执政厅里最喜欢的人之一，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高大的身躯和豪爽的个性，以及对魔族的强烈憎恨。在这次西征前的一天，他还笑着对罗斯说过自己一定会杀尽那些该死的魔族，罗斯尽管对此颇不以为然，却也有些欣赏他那种爱憎分明的单纯性格。他对部下一向很爱护，对朋友更是很讲义气，而他憎恨魔族也不是因为什么个人的理由，只是对从小受到的“魔族都是人类的敌人”的教育坚信不疑。然而他也确实做了许多残忍的事，在那些被他杀死的魔族眼里，他才是真正的魔鬼吧？游历过几个大陆的罗斯并没有他那样的种族偏见，因此他不得不承认，拉克西斯这次的死亡完全可以被看作是这个好战的男人咎由自取的结果。
尽管如此，罗斯还是无法讨厌他。
一周后，两个人终于赶上了格伦斯卡的军队。格伦斯卡见到同伴非常高兴，缠着他们兴奋地讲述这一个月里在魔界的见闻。罗斯问她拉克西斯是怎么死的，她摇摇头说当时她不在场，便又把话题扯回到了自己的新鲜经历上。她不喜欢拉克西斯，在她看来他太无趣了，除了战斗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直到又过了两天，他们与拉克西斯的军队会合时，罗斯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拉克西斯的军队现在是由一个叫华腓的年轻人统率的。罗斯认识他，他是拉克西斯的副官，在对魔族的狂热憎恨上比起拉克西斯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一直很崇拜手段强硬的拉克西斯，拉克西斯对他也喜爱有加。他一脸严肃地给罗斯和青囚描述了导致拉克西斯死亡的那场战役，然而令罗斯不解的是，按他的说法，那场战役并不激烈，人界军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占了上风。
“那拉克西斯怎么会被杀的？”罗斯问。
华腓背过脸没有回答他，罗斯也不好再问下去。接下来就是继续向花都进攻了，罗斯带领军队很容易地攻下了前方的一座城市，让格伦斯卡安排好一切统治事务后便准备继续进军，华腓却提出反对说应该先杀掉城里的魔族再继续前进。
“没有必要吧？他们只是没有战斗力的普通百姓而已。”罗斯不同意。
“他们是魔族。只凭这一点他们就应该死一千次了。”
“我不杀无辜的平民，不管他们是人类还是魔族。”
“可是……！”
“够了。现在的统帅是我。”罗斯冷冷地说。
华腓没有再争论下去，罗斯也很快忘了这件事。
夜里就寝的时候，罗斯忽然发觉有人潜入了自己的帐篷，他立刻警觉地抓起身边的剑，屏息等待着。片刻，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到了他身边，举剑向他刺下来，早有准备的罗斯敏捷地向旁边一滚，随即跳起来把自己的剑抵在那个人的胸口，左手则同时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举到刺客面前想看看他的样子。
“是你！”罗斯惊叫了一声。
火光下是华腓扭曲的面孔。
“你要杀我？为什么？难道只因为我白天驳斥你的意见让你丢了面子？”罗斯莫名其妙。
华腓盯了他一眼，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丢面子？哈哈！你以为我会为那种小事在意吗？我是要替全人类惩罚你这个叛徒！是的，我就是在说你，叛徒！你对那些魔族心软了？你想放过他们好让他们以后能继续作恶？休想！任何想放掉那些魔鬼的人都要死！拉克西斯已经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了，现在轮到你……”
“拉克西斯也是你杀的？”
“没错，是我，我在那场战役中从背后射死了他！谁让他背叛人类的？谁让他对那个精灵女孩心软的？我一直那么崇拜他，一直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坚持原则的人，结果他居然因为一个小女孩就背离了他的一贯作风！是他活该！我这样杀他还是便宜了他，你也一样！”
他突然冷不防地向后一闪身，再次抽剑向罗斯刺去。
“你给我死吧！”
罗斯还在惊讶和愤怒中没有反应过来，华腓的剑刺中了他的左肩，他晃了一下。好在门口的卫兵听见声音已经急忙赶了过来，华腓立即被逮捕并处决。军医给罗斯包扎了伤口，说应该没有大碍，问他感觉如何。
“没什么。”他喃喃地自语着，仿佛是说给某个不存在的人听，“没什么。”
后来他从军队里的其他士兵那里了解到了华腓的话的来由。攻下这个城市并进行屠杀和掠夺的过程中，拉克西斯像往常一样亲自带领部下在城里砍杀着一切见到的魔族，在一个房屋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十几岁的精灵女孩。拉克西斯本想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立即砍死她，然而女孩无辜的眼神让他的刀没有砍下去，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挥挥手放她逃走了。这一幕被华腓看到，他因此认定拉克西斯背叛了他一贯的原则，进而感到失望万分，便在下一场战役里偷偷用箭射杀了他。
“那个女孩后来怎样了？”罗斯问那个把事情讲给他听的士兵。
“好象在战场上失踪了，也可能是死了。我记得她说过她的名字……见鬼，叫什么来着……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呢，可惜偏偏是精灵……”
“魔尧。”另一个士兵插话。
“没错，就是叫这个名字！”
“魔尧……”罗斯沉思着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引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三十八章
我只想在还有人会为我哭泣的时候死去。
——吟游诗人N
自从来到魔界以后，青囚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不知道是由于前些日子与月影和罗斯的那场争吵，还是长途跋涉带来的劳累，他很快病倒了。开始时他还没有在意，然而等到与拉克西斯的军队会合后，从小时候起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肺病终于再次严重地发作起来，军医警告他如果继续前进下去会有丧命的危险。罗斯等人劝他暂时留下静养，他却只轻蔑地笑笑。
他不想再被丢下了。
随着他们向魔界中心的深入，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冬天临近了。青囚的病已经严重到只是走动几下也会呼吸困难的程度，因此即使他百般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接受被独自留下来的安排。罗斯把自己最信赖的一个副官留在了青囚身边照顾他，青囚对此先是嗤之以鼻，但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就这样，他和那个副官以及自己的几个部下留在了附近树林里的一个小村庄养病。
即使这样，他的病也没有丝毫起色，青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病入膏肓了。他已经不再幻想能回到人界去，偶尔在身体好些的时候，他会挣扎着出门看看太阳，那使他想起他在月影家附近那座房子里的时光，那时他也喜欢打开窗子吹吹风，让阳光射进阴冷的房间来。如果他能再回去一次——每当有这样的想法时，他就皱起眉急匆匆地回到房里。他知道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了。
有时他也想到自己的死亡。这样的死算什么？为国捐躯吗？他从来就不曾热爱过这个国家。做执议骑士只是为了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就像当年他杀死对手也只是为了让观众看他一眼而已。而现在，他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无声无息地死去，没人会在意他。月影也许真的会为他叹息一声吧？他不奢求眼泪，只要一声叹息就够了，那便足以成为他曾经存在的证明。他其实是喜欢月影的，倒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爱情，只是不幸者的同病相怜。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她和他很像，只是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他没有，并曾努力试图向她证明她应该和自己一样感到悲惨至极，然而他失败了。他很高兴自己失败了。
一天夜里，青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外面有细微的沙沙声。他起初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下雪了。
青囚讨厌寒冷，但对雪却很有好感。他喜欢听雪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使他安心，仿佛有人在旁边陪他。似乎他进入孤儿院的那天也下着雪——是这样吧？为什么他忽然记不起来了？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憎恨任何人。也许他只是想要和人接触。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多少次要杀死萨亚卡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毫毛，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的生活；他从一开始就讨厌罗斯，却总是不自觉地去和他说话，甚至主动把萨亚卡的事告诉他。如果不是生来就禁锢在这样一副不幸的身体中，如果不是有这样悲惨的经历，也许他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的吧？像其他人一样，在阳光下和鸟鸣声中过着平凡的生活，幸福而平静。
他只是希望有人能对他说，没事了，我会陪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很好。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然而他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光线了。模糊中，他看见萨亚卡美丽的身影在他面前向他微笑，他也微笑了一下，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那一直是他的梦想。
第三十九章
人类有两大爱好：做没有理由的事，以及为这些事寻找理由。
——历史学家X
那天之后，月影继续一个人平静地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正像她自己说过的，她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因此也从来没有遭受过青囚那样强烈的痛苦。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的普通女孩，并很快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刚进入骑士学校时她便喜欢上了罗斯，然而却没有做任何事，她知道那样耀眼的人并非她能得到的。后来与与罗斯的意外重逢让她很高兴，但也仅此而已。如果青囚那天没有对罗斯揭破这些，她大概会和他一直这样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下去，然后再过几年，两人各自结婚建立自己的家庭，分道扬镳。她没有什么不满。而现在她的感情被揭破，也同样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困扰：从未期望得到过的东西谈不上失去。
罗斯他们去魔界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早晨，月影在出门时被一个陌生人拦住了。她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对方也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仿佛正在把她和自己心中的某个印象加以比较。月影问他有什么事。
“我知道您并不认识我，不过……”对方开口了。
“我认识。您是萨亚卡的朋友吧。”
“……什么？”
“我见过您在街上和萨亚卡走在一起。”月影微笑。
那人愣了一下，但马上也笑了。
“看来我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够好啊。没错，我就是她以前的战友瓦伊——或者说合作伙伴也许更恰当一些？您在她房间里发现的那些资料绝大部分都是我收集的。”
月影只是点了点头。这似乎让瓦伊有些失望，不过他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您比我听说的还要稳重呢。对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改口称呼您‘你’吗？好，谢谢，这样听起来就亲近多了，果然语言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呀。萨亚卡对我提过你——我以前对那个执议骑士也说过这句话，不过那是逗他玩的，而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哎哎，好象我又跑题了呢？说回来好了，她对我说过你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不过亲眼看到你之后我立刻意识到她是错的。不不，这不是恭维，更不是别有用心，我只是坦白说出我的想法而已。我总是很坦白的，就像我正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一样：你喜欢的那个执议骑士，过一阵子很可能就要和四兽里唯一剩下的也是最强大的一位交锋了。”
月影有点吃惊。
“很好，果然您——不，你的反应和我想象的一样呢。你现在的表情在问，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这些？他说的是真的吗？其实这根本不值得去想嘛，过一阵子他们真的交手之后，自然就会有消息传过来了。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会知道，请允许我留一点悬念。有了悬念的故事才会引人入胜，不是吗？”
“您依然没有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月影盯着他，“您究竟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瓦伊做了个含义不明的手势。
“很简单，因为戏剧是需要观众的。”
第四十章
那时我让自己相信我喜欢你。
——演员G
瓦伊目送月影离去后，自己在街道上散了会儿步。他挑的散步路线是艾登最繁华的公园大街，街道上各式各样的人群川流不息，大部分人漠无表情，也有少数人显出快乐或心事重重的样子，瓦伊一边打量他们的脸一边猜测他们各自在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倒也觉得很有趣。近些日子来，猜测别人的心思已经成为他的最大乐趣之一了，他很奇怪自己在之前的二十几年里竟从未发现过人类是这么值得研究的生物。不，其实当时他也有发现过，在运用各种诡计收集情报的时候，他已经显示出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独特才能，只是那时他把这些都献给了萨亚卡，那个他以为他爱过的女子。现在回首那时的自己，他只是一笑。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瓦伊了。
萨亚卡失踪后，他曾经疯狂地寻找过她，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不相信她死掉了，否则他应该会感觉到的啊——不是吗？她是他唯一的公主，他是他唯一的骑士，他们之间应该有某些心电感应相联系的。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她的，如同那些凄美的爱情传奇一般。
几天后，他找到她了。在警察局的停尸间。
他看到萨亚卡的尸体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有从衣物上还能依稀认出是他曾经深爱过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停尸间很小，盛夏闷热的空气中充满了恶臭的气息，他在尸体面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种不知自己为何在此的感觉。面前的这具尸体是谁？这个满身尸斑、皮肤已经变成绿色的东西是什么？那个美丽而高傲的女子在这里吗？她存在过吗？他真的爱过她吗？为什么他现在的感觉并没有悲伤而只有恶心？再回忆起那些为她付出的种种努力、欢乐与痛苦，似乎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演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演戏，没错，他忽然明白了，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演戏。萨亚卡成为了第一个进入他生命中的女孩，她的高贵气质使她在他眼中如同一个舞台上的女主角，因此他开始像在小说里看过的一样，扮演起一个悲情男主角的形象了。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她爱上，然而这不但不让他难过，却让他有一种满足的感觉。这样不是最好吗？悲剧是最完美的。他并非爱着真正的萨亚卡，他爱的只是一个名为“美”的女神。
而现在，“美”被破坏了，这场漫长的戏剧也终于落下帷幕。
从此之后，他认清了自己。回想过去他的23年人生，他并不曾真的对任何人或任何事产生过真正的感情。他哭过，笑过，痛苦过，然而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刻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演戏，他并非真正感到痛苦，他只是在扮演一个痛苦者的角色罢了。那么，人生也只是演戏而已吧。这并不使他沮丧，相反让他感到世界的有趣。他的生存没有一个固定的目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积极地生活。为什么要消极呢？这世上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啊，只要用游戏的眼光看待这一切。
在他确定自己的位置的过程中，他曾经出门旅行过，在这期间他遇到过一个叫萨姆·巴迪的吟游诗人，并和他谈得很投机。萨姆以前似乎也曾经当过执议骑士，后来却突然自动辞职，至于辞职原因，他对瓦伊说是由于自己太懒了。辞职后他在各大陆间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旅行，前几天刚从邻近的WOFT大陆回来。瓦伊问他在海外有什么感想，他只淡然一笑。
“哪里都一样。只要是有生物生存的地方，大家都是按同样的规律生活着。说起这个，上周我还在WOFT大陆遇到了一个叫吉文的家伙，好象是魔界的四兽之一，刚巧我不久前听说了另外三兽灭亡的消息，就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说知道，然后就很久不说话了。最后他忽然说他会回去最后尽一次四兽的职责的，应该会在11月底的时候吧。可怜的家伙。”
与萨姆的谈话给了瓦伊很多启示。萨姆讲述的那些海外见闻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观念：一切都是演戏，只是有的人自觉在戏中，有的人则终身毫无自觉而已。他已经厌倦了当演员，那么，当导演吧。也许他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也许他也不过是在按照剧作者的意思身不由己地行事，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只要有趣，在意那些细节做什么呢。
“你说你以前当过执议骑士，是哪种颜色？”临别时瓦伊问。
“紫之骑士。”
“好。过一段时间我也会去成为紫之骑士。”
萨姆看着他，微微一笑。瓦伊知道他的笑容里有不以为然的意思，却也只是以同样的微笑回答。他们理解彼此的想法，然而他们不是同样的人。
回来后，他果然设法当上了紫之骑士，因为这个职位可以给他带来看到更多新鲜事的机会。教皇似乎是知道他过去的身份的，瓦伊猜想那是通过已故的红衣主教留下的一些文件，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拒绝授与瓦伊紫之骑士的头衔，相反似乎还因此增加了对他的兴趣。他开始与青囚和月影接触，他说他并非居心不良，这点倒确实是真的：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是想欣赏他们对各种情况的反应，对他而言，这是世上唯一有意义的事。
第四十一章
一般来说，一个人受欢迎的程度并不取决于他没有哪些缺点，而取决于他有哪些优点。
——商人J
罗斯他们的军队这段时间前进得很慢。魔界刚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这令他们的行动艰难了许多，好在遇到的一些敌人都不太强大，倒也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危害。青囚死后，罗斯的副官追上他们报告了这个消息，罗斯叹息一声。半年前坐在执政厅里一起开会和工作的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他和格伦斯卡两个了。
格伦斯卡倒对青囚的死没什么感觉。她是个天真的女孩，由于自己一直太过幸运，对别人的不幸便也无法产生任何同情之心。在她看来，青囚和拉克西斯一样，都是些沉闷的人，她对他们不感兴趣。她喜欢战斗，然而与拉克西斯不同，她的战斗不为了任何信念，只是活跃的天性使她在战斗中能得到很大乐趣而已。这场西征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场郊游，她很高兴能来看看这个她从小就常听别人讲起却从未亲见的魔界。罗斯对她这种自我中心有点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并无损于她的可爱。况且没人能讨厌一个每天在自己身边向自己微笑的美丽女孩，而格伦斯卡正是对他一直亲近有加——原因很简单，除了新堂以外，他是六人中最年轻英俊、个性也最和蔼的一个了。
行进到接近花都的地方时，罗斯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有人报告说看到过四兽之一的吉文在附近露面，罗斯思考了一下这个消息的可靠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之前执政厅确实只听说吉文突然消失了，至于他的死活则并不清楚。而四兽的肖像从开战之日起就在整个人界散布过多次，他们的相貌几乎无人不晓，报告的人阿斯兰又是军队里最可靠最出色的侦察兵之一，弄错的可能不大。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现在面临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据说吉文是四兽中最强大的一个，然而由于他极少亲自出手使用魔法，除了他的三个同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是什么。他们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一路打过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四兽已经被消灭，而实力与四兽相当的美利亚又必须留守花都所致，因此如果吉文在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他们可能要受到相当大的损失。但目前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罗斯只好吩咐军队加强防御，随时准备对付最可怕的敌人。
令罗斯不悦的是，格伦斯卡在这时也依然显示出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和个人主义，最强大的四兽将要出现这件事不但没有让她担忧，反而使她觉得很开心。她还没有见过四兽中的任何一个，为此她觉得很是可惜。她想和他们战斗，并且坚信自己会赢，因为她还没有输掉过任何一场战斗。这种轻敌的态度让罗斯很是担心，生怕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
然而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下午，他们的队伍正在像往常一样前进的时候，一个魔人的身影在旁边的树林里闪过。罗斯立即认了出来：是吉文。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他们，吉文仿佛想要躲开，转身向树林深处跑去。
格伦斯卡的反应比罗斯更快。她立刻率领她的军队追了过去，罗斯在后面大喊着要她停下，她却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脑中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和这个传说中的强者痛痛快快地一较高下，亲手打败他。
吉文奔跑的速度很快，加上军队的人马在树林里的行动并不方便，他们追了几公里才在一片空地上追上他。准确地说，是他让自己在那里被追上的——他突然停下脚步，以迅速得惊人的速度转过身，弯下腰把一只手放在地面上。
“这里就可以了。”他微笑了一下。
格伦斯卡并没有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与生俱来的一种对危险的敏锐嗅觉使她下意识地飞身跃到半空。就在这一瞬间，从吉文的所在到军队脚下所处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她的整个军队全部被大地吞没。几秒钟后她再次落到地上时，裂缝已经合上，恢复原样的大地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格伦斯卡惊恐地向身后看了一眼。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军队全军覆没，罗斯他们则在几公里外的地方，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传说中最强的四兽。
她握紧剑。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吉文只是望着她笑了笑，就转身消失在森林里，留下格伦斯卡在那里发愣。
五分钟后，吉文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穴很深，即使到了深冬大概也不会太冷。他从洞外搬来了一些干草仔细地在地上铺成一张床，又用手按了按看看是否舒适，才满意地躺上去睡着了。
吉文极少使用魔法的原因是，每使用一次魔法后，他就要冬眠十到十二个月之久，才能重新恢复魔力。
第四十二章
你做的很对；然而问题是你做得太对了。
——诡辩学家K
格伦斯卡军队的覆灭并没有给西征带来太大的影响。罗斯的军队和拉克西斯留下的队伍加在一起在人数上依然很充裕，格伦斯卡直接接管了拉克西斯的队伍后，两个人便继续向花都推进。士兵们已经渐渐习惯了魔界的环境，加上很快就能到达花都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兴奋，每个人的热情都达到了顶点，经常有士兵在一起开心地计划着征服花都之后要如何对那里进行抢掠。罗斯听到这些谈论时总是皱起眉头，却也没有制止的办法。对被征服地区的残酷掠夺一向是普通士兵在战争中最大的作战动力之一，只有在肆意践踏那些无辜的敌方百姓时，他们平时在队伍里受到的压抑才能尽情释放出来，才可以一改平时受上级颐指气使的处境，成为随意操纵别人命运的统治者。
也许人的快乐真的只能建立在得知别人比自己痛苦的基础之上，罗斯无力地想道。
几天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很小的城市，罗斯他们照样很快征服了它，格伦斯卡去安排接管城市的工作，罗斯则在街上独自走了走。城市里很寂静，多数居民都惊恐地躲进了自己的家中，偶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人，一看到他身上的军服也立刻拔腿就逃。罗斯苦笑一声，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了。
然而很意外地，在转过一条街道拐角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精灵少女。她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那楚楚动人的外貌让罗斯吃了一惊。更让他惊讶的是，少女正坐在一个垃圾桶上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丝毫没有任何想要逃走的意思，如同一只信赖人类的小猫。
还是少女先开口了。
“你有面包吗？”
“……什么？”
“面包啊。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罗斯愣了一会儿，急忙从怀里掏出中午没有来得及吃的一块面包递给她。面包是军中吃的最普通的那种，女孩却立刻狼吞虎咽地把它吃光了。罗斯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刚要说些什么，少女忽然“啊”了一声，露出惶恐和歉疚的神情来。
“糟糕！我该不会把你的午餐吃掉了吧？”
罗斯不禁笑了。
“没有。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真的？”她紧张地盯着罗斯。
“真的。”
“那就好，”确定罗斯说的是真话之后，少女很快又显得开心起来，“那么，谢谢你了。我叫魔尧，今天刚好是我14岁生日，你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那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罗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们已经死了。”魔尧低下头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父母不会是这里的士兵吧？”不知为什么，罗斯一下子想到了死在自己军队手下的那些魔族士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他们几个月前就死了，是在北方的多兰村里死去的。一场海啸席卷了整个村子，村子里的几乎所有人都遇难了，只有我因为碰巧在村外的山上玩而没有死。我没有地方可去，只好这样在魔界四处流浪。”
罗斯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的家乡是在那个村子？”
“不，在花都。我的姐夫在比罗被一个人类的执议骑士杀掉了，之后姐姐也因为悲伤死去了，我们为了避难才移居多兰。”
罗斯意识到那是半年前拉克西斯对比罗进行屠城时的事，不知道该对眼前的女孩说些什么，更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然而女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为震惊。
“你也是执议骑士吧？”
“……你……”
“你胸前戴着百合勋章呢，”魔尧眨眨眼，“我认识那个勋章，那是执议骑士的标志吧？”
罗斯抓住那枚暴露了他身份的勋章，想把它一把扯下来，然而勋章别得太牢固了。
“我……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也没有用，但是……”
“你在说什么？”魔尧显出莫名其妙的样子，“能当上执议骑士一定很厉害呢。应该也满辛苦的吧？”
“对不起……”
“为什么？”魔尧更加惊讶，“难道说那个杀死我的姐夫的骑士就是你？”
“不是我，但我和他一样也是执议骑士……”
“那又怎么样？你真奇怪。他是他，你是你，他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遇到过很多好心的执议骑士啊。我在上一个城市的时候，一个高大的执议骑士本来要杀我却放走了我；还有半年多之前，我在花都遇到的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执议骑士给我买了蛋糕吃。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啊。”
“半年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执议骑士？”罗斯屏住呼吸，“是一个清秀的年轻人吗？”
“恩，是个非常漂亮的大哥哥呢，讲话很温柔，我们一起在河边吃了蛋糕。”
“新堂……”罗斯靠在墙上喃喃自语。
“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魔尧惊慌地问。
“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这么说这几个月来，你一直一个人这么辛苦地到处漂泊？”
“不算辛苦啊。虽然有的时候会连续几天没有饭吃，但也有很多有趣的事呢。天气好的时候，在太阳下边吹着风边走路是非常舒服的，还有星星很多的夜晚……”
罗斯悲伤地看着这个乐观地数说着自己流浪经历的女孩，忽然有一种想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但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他要继续尽自己军人的职责，继续向前进军，继续去屠杀她的同胞。
他从未这么憎恨过自己的职业。
一个士兵走过来报告他说格伦斯卡已经安排好了对城市的接管，军队要趁天黑前尽快继续上路。他不得不回军营去了。
临走前，他最后回头看了魔尧一眼，她也正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他离去，一头长长的金发在风中飘动。
罗斯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但他错了。不久之后他们会再次相遇，然而那是在他到达花都之后的事了。
第四十三章
没有什么比“真实”更可怕了。
——伦理学家E
罗斯走后，魔尧才想起有件事自己没有说清楚。她此前确实是一直在到处流浪，然而前几天她忽然想到自己和父母一起居住在多兰村的时候，妈妈收到过她的一个朋友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要他们带着魔尧尽快回花都来。后来发生了那场意外，但她依然记得发信人的名字和地址，因此便想到自己可以去花都找那个阿姨。遇到罗斯的时候，她正在去花都的路上。
那封信上的署名是美利亚。
美利亚望着镜中的自己，疲惫地叹了口气。从战争开始之日起她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尽管她觉得布置战局是件有趣的事，但劳累并不会因此减少。吉文的失踪在她意料之内，她太熟悉吉文的个性了，也明白他作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因此虽然她通过水之魔法能很容易地找到他的所在，却没有去叫他回来。其余三兽的死却是在她预想之外的事，她并没想到与她实力相当的这几个强大的伙伴会以那样的方式轻易死去。然而对外，她依然保持着轻松看待一切的态度，毕竟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了。考虑到魔族军队人数远少于人类的问题，她采取了一个大胆的策略：几乎完全放弃其他一切城市，把全部兵力安排在了花都。花都是魔界的核心，只要这里不被攻破，魔界就不会遭到真正的毁灭。另一方面，只要能在决战里全歼人界的军队，重新收回那些被攻占的城市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喜欢下赌注。
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一个服侍她的花精走进房间告诉她说那个叫魔尧的女孩已经到了。美利亚点了点头，示意她带她进来。
片刻后，魔尧走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果然和你妈妈很像呢。”美利亚微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
“呃？可是别人都说我们一点也不像。”
“我说的是你真正的妈妈。”
趁魔尧错愕的时候，美利亚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你应该也多少发觉过自己与身边人的不同了，例如你那黑色的眼睛——普通精灵的眼睛很少会是黑色的吧？事实上，你是现在ACT大陆上除我之外唯一的一个元素精灵了。你真正的妈妈是我和郝姿的好朋友，风之精灵玛娜，她在生下你的时候不幸去世了，你就被托付给曾经在她身边服侍过她的一个结了婚的花精（也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假装是你妈妈的人）照顾，你和她的孩子在一起被抚养长大。”
魔尧没有说话。几分钟后，她咬了咬嘴唇。
“她不是假装是我妈妈的人。她就是我的妈妈。”
美利亚没有生气，反而赞赏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只要你现在肯回来和我们一起战斗就好了。你妈妈生前也这么对你说过吧？”
“战斗？我吗？”魔尧很惊讶。
“是的，你，也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你应该注意到你一直有一种吸引人的独特魅力了吧？那正是你血统的证明。玛娜是我们五大元素精灵里最美丽也最强大的一个，如今她的血统遗传给了你。”
“可……我完全不会任何魔法啊！”
“这很简单，只要稍加训练引发出你的魔法潜能就可以了。这只要一周左右就可以完成，到那时你会成为比我更强大的元素精灵，刚好可以赶上对付人界的军队。除你之外，再也没有人能接替我。”
“接替？”魔尧不解地看着她。
然而美利亚岔开了这个问题。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美利亚便让人带她去休息，自己也进了房间。在房里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唤来了她最信任的一个叫露比的花精。
“万一那件事真的比我预料得要早，你知道怎么培养魔尧让她成为我的接班人吧。”
露比哀伤地看着她。
“我知道。但是您应该不会……”
“我也觉得不会。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不用担心，”美利亚温和地看了看这个忠诚的侍女，“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露比离开以后，美利亚自己也准备上床睡觉。她今天似乎比以往更加疲倦，换上睡衣的时候，她的双腿软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
忽然间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今天之所以感到那么累，也是这个原因吧。
她的时间到了。
死亡的到来是迅速的。美利亚感到一阵晕眩，但她还来得及靠在床边，用最后的力气微笑了一下。
“果然比我想的还来得早一点呢。”
元素精灵不会衰老，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也不会死亡。通常她们在成年后便不会再在外貌上有任何变化，这也正是她们被称为“最美丽的种族”的原因，但在她们体内，时光的流转依然像在其他生物身上一样一刻不停地进行着。美利亚将近2000岁了，按人类的年龄算法，她已经是个年过九旬的老人，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在她身上。
比她大几百岁的郝姿当年也是因为寿命到了而去世的。
美利亚寿终正寝的消息传出去以后，魔尧作为她指定的继承人接管了主将的职位，集结好军队准备迎击罗斯他们的入侵。
第四十四章
生活不过是一局不能存档的游戏。
——政客Z
从早上开始，天空中就一直阴云密布。罗斯以为又要下雪了，然而直到中午也没有一片雪花落下来，只有灰暗的云层仿佛要吞没一切般，压得愈来愈低。一条蛇不知为什么爬出了洞穴，冻死在他们面前的雪地上，让罗斯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管怎样，花都就在前方了。
一座高大的山脉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魔界最著名的卓伦山，山的另一面就是花都了。士兵中开始出现各种激动的情绪，有的人兴奋地猜想着花都里有什么，有的人紧张地握紧剑柄，有的人双眼布满血丝，准备与敌人好好地干上一仗。格伦斯卡显得非常高兴，罗斯却始终忧心忡忡。他还在想着上周遇到魔尧的事。
赢了又能怎样，输了又能怎样呢。无非是无意义的杀戮和死亡，然后产生更多像魔尧这样无辜的孤儿。
但他还是不得不向前走。这是他的任务。
正如美利亚说的那样，经过一周的时间，魔尧的魔力已经达到了魔界最强大的程度。这期间除了接受训练外，露比也给她讲了魔界的一些详细情况，以及人类对她们做过什么。五大元素精灵中有两人是在上次封印战争中惨死在人类手下的，其中一人更是被人类活活折磨了十多天后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尽管如此，魔尧还是不能憎恨人类。她始终坚持着她自己那天真的原则：没有人需要为其他人的罪行负责，即使犯罪者是他们的同伴。
但她要保护她的家乡。
按露比的部署，魔尧将带领军队在花都城外的卓伦山上伏击敌人，争取在那里全歼人界的军队。
两支队伍在山顶相遇。罗斯发现魔族的主将居然是魔尧时大大地吃了一惊，两个人都想要说点什么，双方的士兵却早已不待命令就彼此扑了过去，在混战中厮杀起来。格伦斯卡直奔魔尧而去，和她用魔法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几个高大的魔人冲向罗斯，罗斯只好奋力抵抗。许多受伤的人倒下了，他们的同伴便踩在他们一息尚存的身体上，继续疯狂地把刀剑刺入敌人的胸膛。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隐约有隆隆的响声从地下传来，沿着地表扩散到整片大地，地面慢慢变热，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中开始夹进了硫磺的味道。然而交战的双方都沉浸在杀戮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突然间，一声巨响在他们脚下响起，地面上猛然间张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罗斯他们只来得及转过头看见一股鲜红的烈焰夹杂着石块从地下喷涌而出，便和其他人一起被滚烫的岩浆吞没了。
卓伦山其实是一座沉睡了几千年的休眠火山。
第四十五章
我们以为我们的世界是真实的，然而谁又能知道我们是否也和那些我们创造的人物一样生活在一本更大的书中？如果上帝是这个世界的作者，那么我们的受苦，我们的死亡，会不会也只是为了让这本大书更精彩，除此别无其他意义？
——史学家B
次年三月的一天早上，月影走出自己的家门时又遇上了瓦伊。他也是正准备去上班的，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走向教皇厅。
“怎么样，当上执议骑士的感觉如何？”瓦伊扫了一眼她胸前那枚崭新的百合勋章。
“还好吧。这段日子事务很多，教皇正在忙碌地调整由战争状态转入和平状态的工作，毕竟那场灾难中被吞噬的几万军队都是国家最出色的精英分子，要弥补那些损失并不是一两天可以完成的。而且撤除防线、把军用物资都改为民用，也是件很复杂的事。”
“看来他真的已经完全放弃侵略魔界的打算了呢。也对，那样一片惨不忍睹的大陆，就算征服了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各自都在回想着以前的那些事。那场ACT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火山喷发和随之而来的地震埋葬了包括魔尧、罗斯和格伦斯卡在内的全部魔界和人界军队，也毁掉了整个魔界。火山喷出的大量熔岩把花都及其附近地区彻底埋了起来，而严重的地震又使其他地区的居民也死伤大半，现在整个魔界已经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子，仍然存活的魔族恐怕不到三十分之一。
片刻后，瓦伊忽然笑了一下。
“这么看来，我当初对皇家说的那句谎话居然成真了呢。”
“？”
“就是我告诉他说郝姿的后裔成了执议骑士的事。”
“那不是谎话吧？罗斯那时的确是执议骑士啊。”
“是谎话。当时我那么告诉他，只是为了引诱他发起战争罢了。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普林也是郝姿的后裔。”
“也是？”
“这就说来话长了，”瓦伊耸耸肩，“我也是直到萨亚卡死后才完全调查清楚的。当年郝姿与歌德结婚后生下的其实是一对异卵双胞胎，男孩继承了郝姿的精灵血统，女孩则继承了歌德的人类血统。歌德死后，那个男孩因为带有精灵血统而和郝姿一起被迫离开艾登，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音讯了，大概他后来又和人类结过婚，于是普林就这么诞生了。而双胞胎中的女孩则以公主的身份被抚养长大，几年后爱上了一个平民并与之私奔，生下的孩子又传了十几代，就是我当时调查到的那个郝姿的后裔。”
“也就是说罗斯和普林其实是一家人？”
“不是罗斯啊，”瓦伊转过头狡黠地盯着她，“是你。”
“……我？”
“没错，那个继承了歌德血统的女孩是你的祖先。我曾经告诉过青囚说郝姿的后裔‘就是昨天你在月影家里见到的那个人’，不过很遗憾，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天他在你家里见到的人除了罗斯，还有你。当然，我并没有纠正他。”
“……那罗斯……”
“罗斯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无关紧要的龙套罢了。郝姿的后裔是你，这一点我虽然在见皇家之前已经调查清楚了，却没有告诉萨亚卡，因为那一定会让一直瞧不起你的萨亚卡感到不快的。不过也可能我只是想留个悬念而已，或许我喜欢用游戏的方式对待事物的个性在那时就已经显露出来了，谁知道呢？”
又是一阵沉默。
“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教皇厅的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的是那对双胞胎刚出生时，一个占星学家作的预言。”瓦伊说。
“哦？”
“恩。预言说，继承郝姿精灵血统的男孩的后代会在几百年后死去，然而那个继承了人类血统的女孩的后人却将一代代生存下去，直到世界毁灭之日。”
路过艾登公园时，月影向里面看了一眼。公园里依旧很安静，一只鸟儿在树枝上扑了扑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又把头埋进羽毛当中。
春天又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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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寿司 · 发表于 2007-8-3 06:19:50

[史昂番外篇]幻象

瓦罗·史昂的家乡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村庄里。他和父母一起在一间茅屋里一起生活，那时还没有人称呼他史昂，人们都管他叫小瓦罗。
小瓦罗喜欢这个他生长的地方。那是一片宁静的青山绿水，有小孩子在田间奔跑嬉戏，晚霞下一队队羊群沿着蜿蜒的小路缓缓归家，茅屋前晚饭的香气在风中飘散。他尤其喜爱他家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其实那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小孩子总会对一些别人看来平常的东西产生莫名的眷恋。
然而一天早上他来到那片熟悉的树林时，小瓦罗愣在了那里。树林已经消失，几个打扮怪异的男人拿着各种工具在草地上踏来踏去，一棵棵失去生气的树木躯体横倒在地上，周围是锯子的碎末。他跑到田野上，田野已经被铲平，一些工人在上面繁忙地盖着地基。
他茫然地看着那些覆盖了大地的水泥和砖瓦，大人们告诉他，那是城市扩建。
他们搬到了城市。他进了学校，那里的人们不再喊他小瓦罗，而用那个冷冰冰的姓氏史昂取而代之。也好，史昂就史昂吧。人没有什么不能习惯。
何况学校里也并非全然无趣。他很快认识了一些朋友，大家一起玩玩闹闹倒也开心。一天下午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在花园里散步时，一个美丽的身影忽然掠过他们面前，史昂呆住了。
“那是谁？”他过了片刻才问。
“你不知道？隔壁班的玛娜，著名的校花。”
他开始寻找机会和这个叫玛娜的女孩接触。很快他们成为了朋友，他越来越狂热地爱上了她，而后者似乎也并不讨厌他。终于他决定要向她表白，在表白的前一夜，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最好的一个朋友。后者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告诉他玛娜早已订婚了，几个月后就要离开学校去嫁人。这是全校人都知道的事，除了他。
当然，第二天史昂没有表白。他们又继续相处了三个月，然后她的未婚夫来接走了她。
奇怪的是，她嫁人的那个夜晚，史昂眼前出现的居然是家乡那片田野。唯一知道他秘密的那个朋友好心地劝慰着他，而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见的只有那片美丽的田园，一点点被水泥和砖瓦吞没。
他毕业了。他进了执政厅做一个普通的议事员，父母不久也去世了，“史昂”已经成了别人对他唯一的称呼。这样过了几年，执政厅里新来了一个叫莎拉的女议事员，史昂对此并没有在意，直到一天开会时他碰巧坐在了她的旁边。莎拉问他叫什么名字。
“名册上有写吧。史昂。”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女子眨眨眼。
“……瓦罗。”
半年之后他们结了婚。莎拉是个活泼而温柔的女子，他爱着她，虽然与当年他对玛娜的炽热爱情不同。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他用自己的名字给他命名，像小时候父母称呼自己一样喊他“小瓦罗”。三个人一起住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史昂每天努力地工作，希望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果然几年后，他终于被选举为新的元老，夫妻两人很为这件事高兴了一阵子，连还不大明白元老是什么的小瓦罗也跟着妈妈一起又唱又跳。史昂松了口气，感到自己的一生终于可以有个平静的收场了。
然而他错了。
一天晚上，小瓦罗从外面玩耍回来，说自己有点头痛，晚饭也没有吃。史昂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他立刻去请来了医生。
医生说这是一种罕见的病，初期症状类似普通的感冒，但死亡率高达95%。史昂又请了别的医生，结论是同样的。无药可治。夫妻二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旧无能为力。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衰弱下去，在他的怀抱里走向死亡。
小瓦罗被安葬在公墓不久，莎拉也病倒了。史昂有种不详的预感，请来医生检查后，果然如此，莎拉在照料孩子的时候受到了传染，患上了同样的病。
她在病床上依然微笑着安慰他不要难过，但史昂已经近乎疯狂。他每天每夜都守在妻子的床前，害怕自己一离开片刻，她就会永远消失。
正在这时，一个同事告诉他据说人界南部有一个医生研制出了能治疗这种病的药方。他抓住这一线希望独自去了那个南方城市，发现传说是真的，那里正在流行这种疾病，临床应用结果证明这种新药确实可以治愈它。他狂喜地带着药返回艾登，冲进他们居住的宅子。宅子里一片寂静，他颤抖着碰了一下门，门开了。
床上躺着一具已经僵硬的女人尸体，周围蚊蝇萦绕。
几天后史昂回到了元老院继续工作，一如往常。
好吧，上帝，既然你执意要拿走我作为个体的全部，我将守护这个国家。瓦罗·史昂已经死去，剩下的是元老史昂，存在，又不存在。
如果没有人留给我去爱，我就去爱全人类。
在教皇军的长剑刺进他的胸膛时，没有人知道他的眼前看到了怎样一片宁静的青山绿水，小孩子在田间奔跑嬉戏，晚霞下一队队羊群沿着蜿蜒的小路缓缓归家，茅屋前晚饭的香气在风中飘散。
那是如此美丽的，幻象。
[安塔番外篇]萨姆·巴迪
安塔来到执政厅的时候只有24岁。和几乎每个第一次进入执政厅的人一样，他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绕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办公室，无奈之下只好向一个躺在走廊长椅上睡觉的男人问路。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男人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他穿着一身肮脏的衣服，似乎是这里的清洁工。
“元老院。我是新来报道的执议骑士。”安塔亮了亮胸前的百合勋章。
“跟我走吧。”清洁工对他的勋章看也不看一眼，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刚才没打完的哈欠。安塔跟在他后面，思考着他将要与之相处一生的另外六个同事和三位元老是什么样子。
到了一个大房间的门口，男人停了下来，安塔看见房间里有三个老人和几个骑士装束的人正坐在一起开会，明白这就是元老院了。他正要向他的领路人道谢，却发现那个人已经在他前面走进了房间，并随意地在圆桌旁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萨姆，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会议已经开始半天了。”一个骑士问他。
“我去接我们的这位新同事啊。看来是一位很好的青年呢。”被称作萨姆的这个男人向安塔挤了挤眼睛。
“你是……？”安塔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狡黠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好，橙之骑士安塔。欢迎来到执政厅，我是你的新同事，紫之骑士之萨姆·巴迪。”
安塔很快就对这个比他大五岁的同事发生了强烈的兴趣。萨姆是个懒散的家伙，最大的特长就是巧妙地把所有工作推给别人去做，起先安塔成了主要的受害者，后来他逐渐也学会了这套办法，结果倒霉的就变成了其他五个执议骑士。安塔喜欢发表尖刻而敏锐的言论，多数人都因此对他敬而远之，只有萨姆不但不生气反而报以一笑，跟着他一起说下去。交谈中安塔发现他在评论各种事件时的敏锐和深刻度并不在他之下，因此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挚友，经常在会议上和私下里一起用各种俏皮话讽刺国事，只是萨姆在公开场合比安塔收敛一些，用他的话说，他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执政厅里的其他人当然对这两个逃避职务、玩世不恭的人没有太好的印象。不知是谁给他们起了“一对恨世懒汉”的外号，并迅速在执政厅里流传了开来，许多人在背后提到他们的时候都喜欢这么称呼。安塔和萨姆对这个外号倒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很有趣。
“听到那些家伙的议论了吗？搞不好我们真的很相像呢。”一天两个人身后又传来那种评论的时候，安塔对萨姆耸了耸肩。
“不一样。”萨姆微笑着摇摇头，“我推掉工作后就会彻底把它抛到脑后，而你虽然学着我把工作推给了别人，心里却还是一直惦记着它。你本质上是个认真的人，我不是。”
安塔无法反驳。
然而并非所有事都是可以这样一笑而过的。元老院经常做出错误的决策，对此萨姆通常只是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之后就不再过问，安塔却不能像他一样洒脱。他爱着这个国家，虽然表面上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他无法看着错误发生而不加干预。因此他的言语越来越尖锐，对其他同事甚至元老院的攻击也越来越猛烈；然而人们并不因此便接受他的意见，只是对他徒增反感。
“这种无聊的鬼地方！那群人简直都是白痴，为什么连这么明显的后果都看不出来呢！”在执政厅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之后的一天晚上，安塔在酒店里对萨姆发牢骚。
“那么要不要抛下这个无聊的地方，和我一起到别的大陆去走走？”萨姆忽然问。
安塔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萨姆的眼神是认真的。
“算了吧。没办法，谁让我碰巧就是个无聊的人呢。”沉默了半晌之后，安塔勉强地笑了笑。
萨姆也笑了笑。他早就知道安塔会这么回答了。
后来萨姆果然辞去执议骑士的职位，去了其他大陆周游，安塔则继续在执政厅里工作。一个叫普林的人替补了萨姆成为新的紫之骑士，之后其他几个执议骑士也陆续换了人，安塔依旧用他尖刻的言语含讥带讽地评论着一切事务，有时其他人听从了他的话，有时其他人不听。没有人欢迎他，他也并不介意。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已经离去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那么结局一定是你说中了一切却没人听你的，而你活到最后，眼看着这个国家按你早已预料到的道路毁灭，独自在那里唉声叹气。”萨姆曾经这么说。安塔听了只是笑笑，他的预言通常是正确的。
可是这一次萨姆·巴迪没有猜对。
[普林番外篇]宁静
从很小的时候起，普林就疑惑着为什么自己的祖母和其他人不同。别的孩子的祖母都已经年迈苍苍，而只有他的祖母却年轻得宛如不到25岁，和他一起出门时经常被当作他的妈妈。同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要带他隐居在这个偏僻的村落，还有他的父母，为什么不在这里？
祖母的名字叫郝姿，这个他早就知道。她还经常对他提起他的祖父歌德，说话时眼神里便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于是他明白祖母是深爱着他的。她对这唯一的孙儿很好，对村民也一直态度和蔼，然而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情眺望远方，普林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无尽的山脉。他不知道祖母想要什么。
普林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村子的。他生性喜欢宁静，这里美丽的自然景色和淳朴的人们都让他感到亲切而安心。有时候伙伴们学着大人讲起以前那场席卷整个ACT大陆的战争，男孩子们都威武地挥着树枝喊道我们会保卫国家，普林却只是在一旁微笑。他不喜欢张扬的方式。
他15岁生日那天，祖母把他叫了过去。温柔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她开口了。
“你想不想知道那些你一直很好奇的事？关于我和你的父母？”
普林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告诉你可能有点突然，但我并不是人类。几百年前，我曾经是魔界的五兽之一，而你的祖父歌德是人类的领导者。我背叛了我的同伴，和他走到了一起。”
她探询地望着普林，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早就已经从各种迹象和书本里对那场战争的描述中猜到这一点了。
“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然而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他去世之后，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也就是你的父亲——离开了艾登，因为有些人始终对我的精灵身份感到疑惧。后来你的父亲长大了，由于有一半的精灵血统，他的寿命比一般人长得多，过了几百年依然显得很年轻，也就是在那时，他终于遇到了你的母亲，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却丝毫不害怕你父亲的血统，两个人一见倾心，很快结了婚并生下了你。然而危险也就从此时开始了。一个曾经追求过你母亲的人发现了你父亲的真实身份，进而号召了几十个人来追杀你们，当时我碰巧不在那里，等我赶回来时，你的父母已经被杀死了，一个人正对着躺在地上啼哭的你举起长剑。我杀掉了所有人，抱着你来到这个村子，这里的偏僻使得我们能够不受干扰地生活。这是个安静的地方，也离歌德的坟墓不远，我是想永远留在这里的。”
她停住了。普林看着她，知道她还有什么要说。隔了几分钟，她才重新开口，语气中却多了一分艰难。
“但是我发现这很困难。这里的人很好，我们的生活也很愉快。可是我想回魔界去。你明白吗？我必须回魔界去。”
她恳求般地看着普林。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你也有1/4的精灵血统，魔界会很愉快地接纳你的。”
普林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晚上熄灯前她来向他道晚安时，她才忽然激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和我一起走吧。你是我唯一的孙儿。”
普林温和地看着她。
“不。我属于这片土地。”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郝姿不知是安心还是悲伤地笑了一下。
“你果然是那个人的孙子。”
他17岁的一天，祖母离开了。普林没有挽留她，他明白她的宁静不在这里，正如他的宁静不在那片陌生的魔界。
他以剑士的身份进入了执政厅，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的后代。这样最好，他只想安静地生活，在这个他爱着的国家里做一个普通的人类，早上起床时能看到太阳温暖的光芒，晚上睡觉前可以在窗口仰望星空。
祖母离开之前曾经教给了他唯一的一种魔法，自杀之光。据说它可以杀死附近的一切魔人和精灵，而当然，身为精灵后裔的他也会一起死去。普林经常想，如果他真的使用了那个魔法，自己该会如何消失呢？也许会慢慢融化？或者会变成粉末随风飘散，像雪花一般盖住天空。
那些紫色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在大地上，如此宁静。
[吉文番外篇]居所
如果有一种人生来就具有作路人的禀赋，吉文大概要算是其中的一个。
杰洛克他们一直对吉文在来到花都之前的经历很好奇，吉文却总是只微笑着答道没什么可说的。可以想见，这样的回答让其他人更加觉得他是个神秘的人物，遂在私下对他的过去议论纷纷，杰洛克和沃尔夫猜测他以前大概杀过很多人，郝姿和皇家则认为他一定有过一段悲伤的爱情。后来五兽在大陆出了名，吉文的身份更成了一个传奇般的迷团，甚至有人围绕这点编出了种种浪漫的故事。
然而吉文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他出生在一个叫可米克的南方岛屿上，三岁时才随父母来到ACT大陆，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岛。他的父亲是个商人，因此吉文从小就跟着他们一起四处漂泊，就连他之所以会出生在可米克，也只是因为当时他的父母刚好在那里做生意而已。尽管这听上去很有传奇的色彩，事实上他们却没有遇到过任何哪怕能与奇遇沾上一点边的事——商人的生活是没有什么罗曼司可言的。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吉文将近成年的一天，他的父母在一场海难中双双丧生。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只是冷静地去认领了尸体，并独自处理了全部丧事。周围的一些人对这个半大的孩子面对父母的横死竟能保持如此平静的状态感到相当惊异，有人很欣赏他的成熟与稳重，也有人嘀咕着说他太冷血。吉文并没有理会这些说法，办理好财产交接后便一个人继续踏上了旅程，直到在花都遇见杰洛克他们。
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发现自己无法对任何人或事产生真正的感情。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对这世界心灰意冷，完全没有；他只是从来没有对它感过兴趣而已。他创立了五兽，却并没有真正身处这个集体中的感觉。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安静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照顾其余四兽，帮他们解决各种问题。他从不发火，甚至连焦躁的表情也没有露出过，别人因此经常称赞他脾气好，他只是笑笑。
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事保持冷静是很容易的。
五兽里他与杰洛克关系最好，并不只是因为杰洛克在他们当中是他第一个认识的。杰洛克有一些他没有的素质：热情和认真。包括四兽在内的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五兽中最认真的人，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只是因为无论做什么对他而言都没有差别。他不卷入任何纷争，并非因为他热爱和平，只因为他是一个路人。谁会费力去为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作战呢。
或许只有美利亚看出了这一点。
“如果杰洛克缺少的是一个安心之处，那么你缺少的就是心。”某次和美利亚聊天时，她随口说。
吉文笑笑。
他甚至不能算是异乡人，因为他没有故乡。他游历过很多大陆，却终于没有在任何一处定居下来。他也结识过一些人，然而始终只是结识而已，点头，微笑，然后离去。
他不属于任何人的生活，任何人的生活也不属于他。
在WOFT大陆遇到萨姆·巴迪的那天，他正坐在台阶上漠然地看着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萨姆把ACT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
“你要回去么？”萨姆眯起眼睛望着他。
“不。我只是要去那里而已。”
那并不是他的安心之处，然而却是他目前唯一的居所。
[沃尔夫番外篇]热巧克力
这和巧克力无关，沃尔夫一直是这么想的。就像他一直认为，其他四兽与他毫无瓜葛一样。
很少有人知道沃尔夫喜欢喝热巧克力。事实上他是从第一次来到花都时才开始养成这个习惯的，那时他第一次见到吉文，他正微笑着给杰洛克冲一杯热巧克力，并问沃尔夫要不要也来一杯。沃尔夫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怪，不过还是同意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种饮料。
热巧克力是种方便的东西，在花都寒冷的冬季更是非常流行。五兽各自对饮品的爱好大相径庭，皇家喜欢喝咖啡，吉文喜欢喝茶，杰洛克喜欢喝酒，郝姿喜欢喝果汁，不过几个人都不讨厌热巧克力。因此每当五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巧克力就成了最好的饮料。
沃尔夫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从来不否认这一点，虽然或许那是因为他觉得否认也只会招来更多质疑的缘故。他加入五兽行列的契机是一场与其他人的争斗，当时他认为与他们的联合可以保证那场争斗的胜利，结果也确实如此，他获胜了。唯一一件之前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是，在这以后他并没有再从四兽那里离开，一直留在了那里，直到ACT大陆上开始流传起“五兽”的传说。
五兽间的关系有点微妙，这是沃尔夫后来发现的事。作为五兽中唯一的女性，郝姿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当中最受关注的人物，而皇家更是很快爱上了她，沃尔夫猜测如果必须在他们三人和她一人之间作出选择，皇家是会毫不犹疑地选择她的。吉文和杰洛克则是五兽中最早相识的两个朋友，性情粗暴易怒的杰洛克似乎只肯对吉文一人表示臣服。然而尽管内部有这些现象存在，整体说来他们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冬天不能出门的时候，五个人凑在温暖的火炉前一起打打牌，由吉文或者郝姿冲来一壶热巧克力给每人倒上一杯，边喝边互相打趣或笑闹，仿佛他们是从几万年前起就已经认识的朋友一样。
巧克力的味道很好。
为了获取生活必需的资金，五兽经常会接下各种陌生人的委托，从暗杀一个人到毁灭一个城市无所不包，得到的报酬由五个人一起花掉。一次执行委托时，沃尔夫主动承担了任务中最危险的部分，其他人对他表示有点担心，他却只笑了笑就出门了。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他在傍晚时分返回了五人的住所，疲惫不堪，脸上流着血。另外几个人还没回来，屋里只有吉文一个人在，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沃尔夫端起它想要喝掉，却被吉文拦住了。
“抱歉，这是给杰洛克留的。他临走前让我留巧克力给他，否则他回来又要发火了。”吉文微笑着说。
从那次之后，沃尔夫不再为任何事认真了，除了能给自己带来确实利益的。
将要带领军队越海向人界发动突袭的前一天晚上，他独自冲了一杯巧克力坐在房间里准备喝，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走进来的是皇家，沃尔夫以为他是来给自己送行的，然而皇家却只紧张地拜托他到艾登后替他找一下那面可以找到郝姿所在的镜子，顺便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对郝姿的思念，直到最后沃尔夫几乎是粗暴地把他赶出去才罢休。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皇家终于离开之后，沃尔夫冷笑了一声。
他伸手去取那杯巧克力，才发现杯中的液体已经变得冰凉。
温暖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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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大陆年表
-1500年美利亚出生
-1361年郝姿出生
-1328年皇家出生
-1230年吉文出生
-1201年沃尔夫出生
-1036年杰洛克出生
-401年第一次ACT大战爆发
0年四兽被郝姿封印，卓伦之石被放置于封印之森中
1年郝姿与歌德结婚
4年郝姿生下一对双胞胎
21年歌德去世，郝姿带着双胞胎中的男孩（普林之父）离开艾登
22年双胞胎中的女孩（月影的曾曾……曾祖母）爱上一个平民并与之私奔
310年矮人精灵开始守护卓伦之石
378年臧奥出生
380年普林的父母相遇
381年安塔出生
382年普林出生；普林的父母被杀
388年拉克西斯出生
389年青囚出生
391年罗斯、月影、萨亚卡、瓦伊、新堂出生
392年库卡出生
394年格伦斯卡出生
395年青囚被遗弃；萨亚卡与瓦伊相识
400年魔尧出生
405年安塔成为执议骑士
409年青囚被开除
411年萨亚卡离开学校；罗斯、新堂、月影毕业
412年库卡成为教皇
413年臧奥成为红衣主教；新堂成为执议骑士
414年
5月21日绿之骑士罗斯进入执政厅；新堂从达多处得知解封的方法；罗斯与月影相遇
5月23日新堂前往魔界
5月25日瓦伊指给新堂卓伦之石的所在
5月26日执政厅召开会议讨论萨亚卡散播的谣言；罗斯见到萨亚卡；新堂得到卓伦之石
6月4日皇家被解封
6月7日杰洛克被解封
6月10日吉文被解封
6月11日月影进入教皇厅；萨亚卡散播四兽已被解封的传单
6月12日沃尔夫被解封；新堂离开四兽
6月14日四兽到达花都
6月21日萨亚卡与红衣主教会谈；萨亚卡遇到青囚
6月22日皇家向吉文要来卓伦之石
6月29日新堂遇到魔尧，随后自杀
7月3日瓦伊把新堂的死讯报告给执政厅
7月6日主教召开会议号召进攻魔界，达多在会上提出反对
7月9日达多被处死
7月11日瓦伊找到皇家，告诉他一些事并拿到精灵的饰物
7月12日瓦伊在白山城使用雷电魔法嫁祸给魔界
7月14日萨亚卡号召人们开战；执政厅被迫对魔界宣战，第二次ACT战争爆发
7月19日拉克西斯在比罗屠城
7月20日四兽与美利亚商量对策，决定抵抗
7月23日莫洛瓦战役，魔界与人类军队的第一场对决，拉克西斯被杰洛克打败
7月24日执政厅重新安排兵力部署
7月26日萨亚卡和瓦伊决定次日发动政变；萨亚卡被马车撞死
7月27日罗斯的军队抵达莫洛瓦
7月28日青囚和安塔的军队抵达莫洛瓦
7月30日沃尔夫在布梯登陆；安塔赶往布梯
8月2日布梯战役，安塔被沃尔夫俘虏并处死
8月4日罗斯和青囚返回人界
8月9日魔界收回所有被侵略的领土；吉文退出战争，离开ACT大陆
8月13日罗斯从月影处得知四兽被解封的真相
8月14日四兽被解封的真相在报纸上被公布，民众包围了教皇厅，教皇处死主教
8月16日艾登战役，普林与沃尔夫的军队同归于尽；执政厅下令重新进攻魔界
8月24日小白山战役，杰洛克被拉克西斯打败，落入海中
8月25日皇家得知郝姿已死的消息
8月26日皇家被杀
9月2日杰洛克病逝
9月7日教皇军攻入执政厅，杀死三元老，全面接过人界领导权
9月10日西征开始
9月27日罗斯得知青囚的住所
9月28日瓦伊与青囚初次见面
10月2日瓦伊被任命为新的紫之骑士
10月4日拉克西斯被华腓杀死
10月6日拉克西斯的死讯传到人界，罗斯和青囚出征
10月15日华腓暗杀罗斯未遂，被处死
11月2日青囚因病留下休养
11月3日瓦伊找到月影
11月11日青囚病逝
11月27日吉文与格伦斯卡交战
12月1日罗斯与魔尧相遇
12月4日魔尧来到花都；美利亚去世
12月12日人界军队与魔界军队在卓伦山交火；卓伦山喷发，接着带来了严重地震
3月4日瓦伊告诉月影她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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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京楠。 · 发表于 2007-8-3 06:37:12

{/se}..恩，谢谢楼主分享..很好的小说.倒了茶坐下来慢慢看咯
因为文章太长,不介意我把它弄成HTML形式的吧?..
鼓励下先..看完后作评论...~```{/kuk}

字数统计：73004
文章发布完毕，VIP+6
http://rpg.blue/web/htm/art532.htm

修士 · 发表于 2007-8-29 08:15:37

已下载。回去慢慢看。

今天真是RP爆发发了好多帖……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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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小说]AND TIME GOES BY（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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