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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之前过来贴个~准备去玩仙三,发现找不到盘了~~~~~
等找到的,就去填仙三的坑~~~
贴的都是自己以前写的文文,对游戏构思稍稍有帮助的吧~
这篇不搞笑就是了~~偶难得正经~~
——————————————————
夕年
缘起
“苍凛,累不累?”邵俊逸拍了拍胯下的黑色汗血马,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苍凛嘶鸣一声,就着他的手蹭了蹭,以示讨好,仍是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走了许多天,就算如苍凛一般的良驹想必也是累得不行,邵俊逸摇摇头,轻拉缰绳,苍凛慢慢停下来,不解的扭头,鼻翼煽动,喘着气。邵俊逸翻身下马。一只手抚上它的面,轻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在这里休息会儿。”
小溪潺潺的流水,热闹的往东海流去,岁月的痕迹全数地沉进了水底。
苍凛在溪边一口一口的喝着水,脖上黑色的鬃毛随风飘扬。邵俊逸坐在溪边,捧了两捧喝下去,发现清凉甘甜,解下水壶灌了个满,又趁着洗了脸。抹掉水珠,眼尖的瞧见水底一块鹅卵石,通体洁白莹润,被流水冲刷的光洁无比,伸手捞上来,才发觉不过拇指头大小,看着就舒服,便顺手装进口袋去。
一人一马再度踏上这条小路,朝前踱去。
“呜呜……”
苍凛住了步,抬起头看着前面。邵俊逸眯着眼,瞧不见树丛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只得弯下腰来在马儿耳边问道:“是什么?”
苍凛打个响鼻,那细微的声音一顿,竟变成了抽噎。
邵俊逸抬起脸来,笑道:“原来是个小孩子。去看看。”
果然在一颗很大的槐树背后,邵俊逸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睁着大眼恐惧地看着他,他翻下马,站在原地不动,也盯着小孩子看。两人就那么对看着。
过了许久,苍凛忍不住,伸蹄刨土无言抗议。
邵俊逸耸耸肩,回头道:“你还是一样的没耐心!”
“你……跟马讲话?”细细软软的声音询问来。
邵俊逸又转回头,看他一双大眼瞪着苍凛,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不由失笑,“我看你半天,你都不搭理我,怎么苍凛刚不满你就说话了?”
小孩子瑟缩地往后一退,“你,你是年变的!”
“年?”邵俊逸皱眉,“这里有年?”
“……呜呜……”
又开始哭了,邵俊逸头疼的揉揉脑袋,“你莫哭,我不是年,有长得如我这般俊俏的年么?”
“……呜呜呜……有……有……”
这下换邵俊逸瞪大了眼,“有?”
“他变化了,杀了爹爹……呜呜呜……”
邵俊逸面上一凛,声音不由得紧绷起来,“那头年现在在哪?”
“……呜呜呜……我不知道……呜呜……”
“你不要哭了,”邵俊逸上前,弯下身来,“不要哭,大哥带你回家去,你家在哪里?”
“……家……吃不饱不给回家……”小孩依然嘤嘤地哭。
吃不饱?什么意思?邵俊逸扬手招来苍凛,熟料苍凛赖在十几步远处,死都不肯过来,他恼道:“怎么了,这当头的跟我闹脾气?”苍凛依旧动也不动,他叹口气,自己站起来走到马儿那里准备从布袋里掏块干粮给小孩。
刚走几步,苍凛忽然发疯一样的朝他驰来,两只眼睛冒着火,四蹄溅地土块乱飞。
邵俊逸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就势顺地翻身一滚,苍凛擦着他的身子冲过去,他扭头见那孩子竟然变了样子,头上长角,身上遍鳞,体型也比刚才大了很多。他惊呼:“夕?”
苍凛冲过去准备顶开那头夕,岂料那夕的速度更快,稍稍晃动就躲开了,并极速地朝邵俊逸奔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唰的抽出腰间的镜水刀,反手砍上去,见又被夕躲开,右脚尖点地身子便像箭一般侧飞出去,转身又是一刀。那夕竟也灵活,一击不中立刻顿住后退,恰恰躲开邵俊逸的刀锋,尖爪随即补了上去,呲啦一声,俊逸的右臂便是长长的一道血痕。镜水刀锒铛掉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就滴了上去。
夕的面孔瞬间放大在他的面前,长角,多鳞,蓝眼,尖牙。
他心中大呼,命休矣,竟然连夕的幻化都看不出来,死了怎么有脸去见师父,只是这个问题已经由不得他多考虑,反正马上就要死了,干脆死过以后到黄泉再考虑这个棘手的问题。蓦地,邵俊逸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生命最后时刻,竟然看见夕犹豫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笑的那叫一个毛骨悚然。
他恐惧的闭上眼,却忽然听见苍凛的嘶吼,猛地睁开,只见苍凛居然以冲击之力将夕顶出几步以外,又立刻冲到他面前俯身。邵俊逸左手拉住缰绳,跳上马背,苍凛撒腿便跑,终于把那头夕远远甩开。
第一章 年廿八
草家村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进出都很不方便,约莫十里外便是草庙镇,那里相对要热闹些,逢年过节的总是有一些稍有规模的集市让来往商人选购,草家村的村民们也会趁着出山购置必需品。
正值腊月二十八,村里大部分的人一大早就翻山去了镇子上,办置年货,草家村里静悄悄的。
在间旧房子门前,一个布衣老头,弯着腰很费劲的找着什么东西。
“草家爷爷!我说你搁这一上午翻来翻去的,翻出啥宝贝了?”角儿娘挎着篮子走过来打趣道。
草爷爷还是很用力的再找,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找红锤!敲锣哪能没有红锤!”
角儿娘笑道:“我说草家爷爷,你年年敲锣年年找锤。赶明儿找个钉子钉在墙上把锤子挂上去不就得了!回头我叫角儿来找!你这么大岁数了,别把腰给闪了!”
草爷爷还在忙,角儿娘干脆上去把他拉起来,给他掸掉身上的尘,道:“草家村可指望您!别尽为这事忙啊!”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腊肉,递过去,“这您拿着,我回屋给你叫角儿去!”
“角儿娘,拿回去!我又不是没有,这是做什么!”草爷爷不悦。
角儿娘掩着篮子笑道:“草家爷爷,这可是角儿今年制的腊肉,别人我还不给哪!您老拿着,可别辜负了孩子的心意!……哎呀!那是什么?”
角儿娘忽然叫起来,指着西边通往舀水溪的路,声音里却是惊奇。
草爷爷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见一匹黑色的马,驮着什么小跑着朝村里来。他紧了紧腰带,迈开步子,道:“我去看看。”角儿娘连忙也跟了上去。
“啊呀!这上面有人哪!怎么趴下了?”角儿娘看清马背上趴着一个人,惊得直呼。
草爷爷镇定地迎上去,那马儿倒是乖巧,停了下来,等着老人查看受伤的人。草爷爷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转脸又对角儿娘道,“去叫守岁丫头来。”
“哎,好嘞!”角儿娘转过身,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草爷爷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身上滚烫,面上潮红,样子是在诡异。他转到另一边去,吓了一跳,那人耷拉下来的手臂上全是血,顺着马的毛滴了下去,看的人心惊肉跳的。那伤口细且长,微微泛着紫黑色,旁边的皮肤更是烫得吓人。草爷爷面色一沉,伸手在那个伤口四周一按,立刻又有大量的红黑色的血涌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从腰上解下腰带随手便扎在那人的大臂处,伤口被挤压的再次血流不止。
“爷爷。”一个恬淡的女孩声音远远的响起,角儿娘跟在后面。
草爷爷连忙抬头,招手道:“丫头快来,你看这个,是不是那个畜生干的!”
守岁加快了脚步,来到草爷爷身边,刚看到马背上的人,立刻皱眉道:“夕?”
草爷爷连连点头,面色沉重,“我猜也是夕!这小伙子还有救不?”
守岁伸出手挤压伤口,马背上的人立刻一颤。她沾了点伤口处的血,仔细瞧了瞧,又放在鼻下细细的闻闻,点头道,“有救,走。先把他放到我那屋去。”
她转身,那匹马不待人拉,就自动地跟在了守岁的后面,惹得草爷爷和角儿娘一阵惊奇。
好疼!邵俊逸皱紧眉,右臂好像被划开了,整个骨头都曝露在空气中,疼得他浑身是汗,面色铁青,天杀的夕,难道在啃他的骨头?
“……苍凛……苍凛……”他低低地唤着,却又痛得住了声,死死地咬住下唇,咬的嘴唇发白全是青白色的牙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门外的黑马嘶鸣着,像是与这痛苦的呻吟回应,一声接着一声,凄凉而悲痛,而毡子上的人听着嘶鸣扭动得更加厉害。
草爷爷按着那人的身子,已浑身是汗,他有些力不从心咬着牙道:“马也是有灵性的!”
守岁停下手中的刀,向外望了一眼,高声道:“苍凛,安静,他没事的!”
嘶鸣声骤断,只剩下粗重的喷气和刨土声音。
守岁转回头,拿起手边的竹筒,咬开塞子,朝刮过的伤口洒药。
“啊————”地上的人疼得惨叫一声,浑身一震,晕了过去。
“好了,”守岁松了口气,拿起棉布把邵俊逸的右臂包起来,擦擦汗,道:“爷爷,可以了。”
草爷爷松开手,重重地坐到地上,呼出一口气,“唉!遭罪啊!”
守岁红扑扑的脸上漾起一朵甜美的笑容,她微笑着道:“不要紧的,可能会发热,然后就没事了。爷爷,不用担心。”
草爷爷看看她,又叹一口气,“守岁啊,没你的话,真不知道这个年要怎么过。”
“……我只是帮帮忙,也解决不了根本的。”守岁笑笑,眉间露出一抹淡淡的忧郁。
草爷爷摇摇头,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红锤,今晚就开始,等到除夕根本来不及。我走了,丫头要注意点,需要什么就跟大家说。”
守岁点点头,“爷爷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大家还是早点准备的好。”
草爷爷离开了。守岁清理的地上的污秽,看看那人还在昏睡,抿起嘴来,走出门。苍凛看见她出来急急地打着响鼻,连连喷气。
她走过去,摸摸苍凛的鬃毛,笑道:“急什么,他又不会死。”
苍凛喷出一口气,放下心来随即又恨恨道:“他猪!居然被一头夕给骗了!我跟着他岂不是丢了身份!!”
守岁忍不住大笑:“你什么身份,充其量不过一匹马罢了。”
苍凛喷她一脸气,怒道:“我是天马!天马!”
“只是前世罢了~”守岁歪着头,逗他。这匹马真有意思。
“前世怎么了?”苍凛不服,伸蹄刨土,“再前世也不能否认我曾经是一匹天马!~!”它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不对,你怎么会诸语?”
守岁抿唇狡黠地一笑,叉开话题道:“天马怎么会被一个凡人骑?”
苍凛不出声,半晌,闷闷道:“还算是个好人。”
“哈哈~”守岁这下真的是大笑起来,她眨巴着眼睛,满脸笑意的看着那匹叫苍凛的马恼怒地又是喷气又是仰脖,再次大动肝火,真是有趣极了!
她一个翻身上马,道:“走,去看看那头夕在哪!”
邵俊逸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识,眼睛只能睁开一点点,眯缝着眼也只能分辨光线强弱,根本看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右臂上火辣辣的疼,除了那钻心的疼,竟是一点别的感觉也没有,抬都抬不起来。他忽然有些明悟,自己还没死,应该是被什么人救了,只是苍凛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头夕有没有追过来伤及无辜?自己到底什么也做不了啊。
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哀怨,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他是醒了吧?”一个清新的女孩的声音响起。柔柔的,很好听。
“你跟马说话,还是跟我说话?”这个声音也很熟!在哪听过的?
“咯咯~自然是跟马说话,你应什么?”女孩子娇笑。
“你!”
邵俊逸心里也在偷笑,真是伶牙俐齿,笑起来声音也好听,银铃儿似的,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难道是她救了我?……那,那声音是……夕?!!!
守岁掩着嘴笑,又道:“勿夕,这回是问你的,你怎么没有杀了他?”
墙角蹲着一个外形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样貌清秀,唇红齿白,只是眼中防备之色满溢,狠唳之色更甚,他扭过头,恨道:“我现在就后悔没有杀了他!……啊!~疼,疼疼疼——”
守岁摇摇头,轻叹道:“别去想杀人之类的,想点开心的事。不然锁芯会勒住你,让你更疼,更难受。”
勿夕缩得更小,紧紧贴在墙上,浑身颤抖着要用手去碰额间的那点银光。
守岁大喊:“莫要动它!不然你会生不如死,我也救不了!”她一阵风冲到勿夕面前,伸手按住那点银光,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淡淡的光晕笼在勿夕身上,立时缓去了那钻心的痛楚。
勿夕抖着身子蜷缩在那里,低着头呜咽。
守岁难受地看着他,不忍心道:“让你不要想那些杀戮的事。想幸福!”
勿夕就像没有听见,仍然战抖不已。
“饿……”
两人同时扭头,毡子上的人,皱着眉喃喃道:“……好饿……饿……”
守岁连忙走过去,对着地上的人问道:“醒了?”
“……好……好饿……”
她转身取来一块硬皮状的东西,跪在邵俊逸身边,轻声道:“你得先吃药。来!”她把手上的褐色皮状物撕成长条,放在邵俊逸的嘴里。
邵俊逸却只能含着,怎么也不能咀嚼,含了一会儿,那东西便滑落下来。他的眉揪在一起,身体又一次慢慢发烫起来,四肢开始轻微的痉挛,细密的汗珠再次的布满他的脸。
“能吃吗?”守岁有些担心,她再次把药皮放在邵俊逸嘴里。
痛苦像潮水弥漫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明明嘴里有东西,却连咀嚼都不能够。下颌也慢慢地没了知觉,连含着那个东西也不行了,只能任由它再次滑了下去。想拼命睁开眼睛,也只有昏黄色的光,以及朦胧的人影。
守岁拾起来,静静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蹙眉沉思了会儿。忽然把药皮塞进嘴里,使劲嚼碎,弯下腰,柔软的双唇附在那微微张开的唇上,把嚼碎的药皮哺度给他。邵俊逸一点反抗也不能,只能靠她把药推进来,再自己滑进肚子里去。
一口又一口。
“他哭了。”勿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俊逸的另一边,看着邵俊逸眼角流出的晶莹的液体,有些不解。在它没滑下来之前伸手接住,那一滴晶亮在他的指尖凝聚成珠闪闪发光。他迷惑地看着,又抬起头,看见守岁停了下来,有些怔忡,坐在那里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满溢的泪水。
勿夕倏地有些心痛,他的眉皱在一起,紧紧地抿着唇,手上那滴眼泪忽然像滚烫的开水刺痛了他,惊得他立刻甩掉,猛地在身上擦了擦。
一屋子没有人说话,桌子上红烛泪滴,火光摇曳,一室人影,却孤单难耐。
“你怎么跑出来了?”
勿夕转过头,看着苍凛傲然的站在月光下,鼻前尽是喷出的白雾。“瞧你那傻样。”他淡淡道。
“你!!该死的今天守岁没杀你真是天大的错误!!”苍凛又一次暴怒了。
勿夕好像没听见,眼睛在地上扫过,走到苍凛边上,靠着墙,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他们都睡了,姓邵的睡在毡子上,一点都不安稳,老是低低地发出声音,真吵。”
“还不是你害得?!他今天被守岁刮骨,不然整条胳膊都废了!”苍凛怒瞪着他。
勿夕还是不理他,径自继续说道:“守岁睡在他旁边,说要看着他。不嫌他吵么?”
“哼!”苍凛别过头。
勿夕踹他一脚,“问你话呢!”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我是天马!!!”苍凛恼火地甩他一个大尾巴。
勿夕翻他白眼催道:“快说,别废话。”
“因为你不是人。”
勿夕扭头,“我不是人怎么了?”
“你不是人,就不懂那种微妙的感情。”
“我不是人跟那个感情有什么关系?什么是感情?”
苍凛深深地喷出一团白雾,扬起马头,若有所思,“那是一种很玄的感情。一触即发。我觉得他们看对眼了。”
勿夕摇头,“你主子不还在睡着?他连眼都没睁开,哪来的看对眼?”
“这种事不睁开眼也可以,反正守岁和俊逸从今天起会互相惦念,担心彼此,希望对方快乐,想要和对方在一起……”苍凛不紧不慢的说着,声音空旷而悠远,好像天上传来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为对方哭,为对方笑,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勿夕看着晕白的月亮,听着苍凛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却懵懵懂懂,不甚理解,只是为何心越来越沉重,眼睛里有淡淡的惆怅,一张与邵俊逸相仿的脸出现在眼前,严肃却邪魅。今天为什么会有丝迟疑没有杀他?为什么坐在那里想着他能想到被人套上了锁芯都不自知?为什么看着守岁用嘴给邵俊逸喂药会觉得很羡慕?为什么看到邵俊逸流泪会心痛?年,你能明白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情么?你会像守岁一样,明明知道我很吵,还是要睡在我身边么?年,年,我在这里,你会想我么?会来找我么?……
第二章 疼痛的年廿九及没有希望的年廿九
邵俊逸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身边的人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他把头扭过去,静静地看着蜷缩在他身边的那个娇小的人,鼻尖冻得红红的,身上盖着厚毛毯,低头一看,棉被都在自己的身上。
小姑娘睡的极沉,睫毛只轻微的动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应。小脸缩进毛毯里,只露出鼻子以上,毛毯随她的呼吸轻轻起伏。这一切看在邵俊逸眼里却是没由来的温暖和祥和。
右臂仍在隐隐作痛,但是已经能动了,大概是敷了止痛的草药吧。他轻轻地坐起来,看了看仍然睡着的守岁,微微笑笑,把棉被盖在她的身上,走出门来。
苍凛立刻发现他,转到他面前,用头蹭着邵俊逸的左臂,邵俊逸淡淡的笑了摸了摸苍凛的面颊,抱歉道:“害你担心了!对不起啊!”
苍凛低低地嘶鸣,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他。
“谄媚!”
邵俊逸越过苍凛便看见了那个害他重伤的夕,同时也看见了嵌在他头上的那点银光。
“居然被下了锁芯?”邵俊逸道。
夕扭头看他,不屑道:“就算我戴着锁芯还是能再给你一道!你信不信?……嘶……”他忽然握拳皱眉,低低呻吟了一声,牙立刻紧紧地咬上了。
邵俊逸歪着头,笑道:“如果你这么做,只能证明你是个傻子~”不待夕再此的发怒,他又道:“你叫勿夕?我迷迷糊糊中听见那个女孩这样叫你。”
“哼!”勿夕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勿夕扭过头恨恨地看着他。
邵俊逸笑道:“因为我喜欢她,我想了解她,就从名字开始了解她。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勿夕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道:“她,叫守岁……”
“守岁……守岁……”邵俊逸含笑低喃。脸上弥漫着似水的柔情。
邵俊逸虽然名字听上去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事实上也只能算长得比较好看而已。至少勿夕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忽然发现邵俊逸脸上闪耀着一种别样炫目光芒,刺的他心疼。
“该死的你能不能不笑?!”勿夕忽然发怒。
邵俊逸有些错愕,随即失笑,“你这样像发怒的小猫!”他眉眼间有种得到新的追求的满足还有幸福。
勿夕别过脸。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杀我?”
“她也问你也问,你们烦不烦?”勿夕恼火地皱眉,“老子爱杀就杀不爱杀就不杀!今天不高兴杀你,你还不乐意了?!”他眼睛一瞪。
邵俊逸哈哈大笑,“老子?”他的眼睛眯起来上下把夕瘦弱单薄的身体打量了一遍,趴在苍凛背上,两个肩膀一耸一耸的,一看就知道在狂笑。
“妈的!老子今天最后悔没有杀了你!!!!”勿夕红着眼睛叫嚣着冲了上来和邵俊逸扭成一团。
“哎,唉!压到我了!哎呀!疼……”邵俊逸疼得自牙咧嘴,脸上笑意仍在,扭曲得不行。
勿夕使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蹲一边去了。
邵俊逸爬起来,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用胳膊撞撞他,“说真的,干嘛不杀我?师傅一直就对我说夕和年不一样,年杀人是取乐,夕杀人就是杀人。你为什么不杀我?”
勿夕懒得理他,把头埋在双膝里,一句话不说。
“你要放我走?”勿夕睁大眼看着守岁。
守岁微微笑着,邵俊逸站在她身边,拍了拍他,“你套了锁芯,伤不了人,当然让你走了。不然等着看你被人打死?”
勿夕惊得一个趔趄,退了一步。却发现面前这两个人都一丝杀气也没有。
守岁道:“你回去,告诉年,别来袭击村子,去海里吧。来这里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你们不杀人照样也能活下去。”
勿夕看着别处。
邵俊逸又道,“去海里,你们两个过一辈子。不是乐得逍遥自在?”
勿夕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半晌,他转过身讷讷道:“我去劝,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泣海岸的洞穴,岸边没有花,也没有草,偶尔有只寄居蟹拖着壳一步一步地爬过,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迹。
勿夕站在洞口,静静的看着潮水尚未淹没的那条路,忽然很紧张,心跳的很快,让他禁不住四肢发颤。
等了很久,他走进去,洞穴里暗暗的,凡人看不清,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越走心跳越快,直到看见大厅的石头上卧着一只暗黑的兽,纯净的毛散在身边,趴在唯一光亮照进来的地方。慵懒而又迷人。
勿夕愣愣的看着他,许久,轻声道:“我回来了。”
年余动也没动,依旧懒懒地卧着,似乎很舒服,像是没听见勿夕说话,勿夕知道,他听见了。又过了许久,年余忽然开口道:“明日便是三十,总算到了这一天。”声音慵懒而低沉,沙沙的听在耳里,舒服且勾人。
勿夕抿着嘴,低下头。心里一股苦涩翻涌上来。忍了又忍,只道:“我被人抓了。”
年余抬起头,眼睛睁开,目光凛冽而犀利。“被人抓?”
“嗯。”
它打量着站在那里的那个人,俊朗却也忧郁,眉间一点银光,忽闪忽闪。年余站起来,优雅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信步踱到勿夕身边时,已经变化成了人的样子。他皱着眉,狐狸般的眼睛细细长长,定定的看着他,嘴唇薄抿。
勿夕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直视他,连忙把脸转到一边去,淡淡的红晕却已在脸上弥散开了。
修长的手抚上他的面,指尖滑过他的额际落在脸上,指腹摩挲着他的左颊那一片红晕。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抹银色。
勿夕吞了口口水,紧张的连站也站不稳,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挺着肚子,只是为了躲开年的抚摸,仓皇的后退了一步。
年余一怔,忽然邪魅地笑了,笑容诱惑而又煽情,“夕,你今天怎么了?”看着他的样子,年余心里禁不住的偷乐,大手一带就把他困在了自己的怀里。暧昧的气息吐上了他的脸,勿夕惊慌的眨着眼睛要逃开,却被箍得更紧。
“难不成你在怕我?”
“怎,怎么会!”
年余抱着他,微笑着看着他,忽然把头靠过去,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埋进他的颈窝。“谁给你下的锁芯?”
勿夕的眼微微垂下,汲取着身边人的温暖,却只能回答那冰冷的问题。“一个小女孩,叫守岁。”
“守岁……”年余扒在他的身上,直视着前方,目光却涣散,喃喃道:“……守岁?……守岁……”
勿夕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扯开嘴角,笑了笑。他轻轻的拥着年余,一字一字的道:“我们去泣海再也不来这里好不好?”
怀里的身子一丝异样都没有,仍然软软地挂在他身上,年余笑道:“好啊~等今年过去。”
“能不等今年么?”勿夕的心提在了嗓子眼。
年余推开他,直直地望进他那双冰蓝的眸子里,里面清澈无物,只有自己的身影。
“等。”他道。
勿夕也看着他。
半晌,他叹口气,“好,等今年。”
妥协的永远是夕。
邵俊逸笑着跟正在做窗花的守岁道。
守岁点点头,放下剪刀端详着,皱了皱眉,又再次剪起来,口中却说:“这是自然,夕本来就拗不过年。从来夕都是听年的。”
邵俊逸靠在门板上,望着外面大家都在紧张的为明晚做准备,活动活动右手,道:“我本来听师傅这样说过,却没想到原因,今天算是知道了。”
“这也没什么,只是有方道士去除夕过年时,用的卑鄙手段,设计陷害了年,用年再去逼迫夕,最终却惹得年凶兴大发,”守岁抬起头,看着邵俊逸,“那一回死伤无数。”
邵俊逸回过头来与她对视,扬眉道:“这你都知道?我也只是听过一二,后来怎样?”
“什么后来?”守岁淡笑,又低下头去剪窗花。
邵俊逸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左手撑着下巴,望着她,“后来年是怎么过的?”
守岁淡淡道:“被麒麟震慑,大战不敌,落败而逃。”
“麒麟参与了?”
“参与了,不但参与而且罪业深重,回天的时候据传被帝罚轮回。”
“……天意。这事必定还有后续。”邵俊逸托着下巴。
守岁惊讶的看着他,“你怎的知道?后续是什么?”
他笑:“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凡是终有因果,年误出言顶撞帝,麒麟逐之,弑其父母,夕救年而自误,红颜薄命,麒麟遂罢,年也不究其过。只是那道士聪明一时,惹来麒麟与年再次厮杀,麒麟罪业深重却是在于误伤了夕。”他顿了顿,拿起守岁剪好的窗纸把玩,淡淡笑道:“既有前因,想必后事也快了。”
守岁惊讶不已,“怎么你什么都知道?你也是个道士么?”
邵俊逸办了个鬼脸,“我就是个道士~不务正业,整日去看那有的无的,被师傅训斥多次了,怎么也改不了!”
“呵呵~”守岁掩口轻笑,美丽的光彩夺人耳目。
邵俊逸一瞬间失神,有些呆呆的看她,忽然道:“守岁,你,你真美……”胸口忽然一痛,却听见门外有声音。
“我来找守岁的,关你们什么事?!”
守岁一惊,看了眼邵俊逸,后者也是惊讶不已,“夕?”
第三章 回忆的年廿九及沉郁的年三十
守岁在给邵俊逸补衣裳,因为那衣服被勿夕给撕破了。肇事者本人却坐在离守岁很近很近的地方,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针线。
邵俊逸心里的甜蜜远远不及嫉妒的酸,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你不是回大海了?怎么又来了?还有!”他强行的介入到两人中间,“你给我离守岁远点!!”
“我不喜欢她,你喜欢。”勿夕拨开他,继续看。
邵俊逸一愣,扭头看见正在缝补的守岁肩头耸动,顿时难得的脸红起来。继而迁怒:“不喜欢就更给我离远点!!过去过去!你非要靠那么近干嘛?”
勿夕给推恼了,火大道:“我看她缝衣服,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靠她太近!!”邵俊逸索性挑明,脸红一次是红,红两次还是红,反正就厚下去了!
一头曾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兽——夕,沦落到年二十九被人推推搡搡的给踹出了屋子。
“你又出来了。”苍凛习以为常的四十五度角望月。
勿夕使劲抓抓头发,怒道:“总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苍凛瞄了瞄他,“你头疼不疼?”
“关你什么事?”
马脖子再度扬起又回去看他的月亮,心里暗骂:口不对心。真他奶奶的虚伪。
勿夕又一次的靠着墙坐在地上,顺着苍凛的视线,望着天上那玉盘,讷讷道:“你说怎么才能缝成一条直线,不会歪歪扭扭的?”
苍凛转过头看他,“你没毛病吧?”
“滚你的!”一脚踹过去,惹来一通怒吼:“妈的!勿夕!你再踹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那匹黑马在月光下喷着气,怒火肆意。
勿夕斜睨着它淡淡地笑,忽然发现不过两天的时间,竟然已经眷恋这里的氛围和气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随意。
脑海中一张邪魅的脸,若隐若现。
“我原来给他做过一件衣服,后来坏了。”勿夕仰着脸,任月光洒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我就想给他补好。”
苍凛倏地把头扭过来,瞪着他,“你,你补衣服?”
“可惜手脚太笨,怎么补,都是弯弯曲曲的不成形。手上也扎得都是血眼子,一个针孔一个针孔的,看起来特吓人。”
“那衣服呢?”
“他扔了。扔到泣海里去了,我去找过,没找着。”
苍凛忽然发现自己身边这头夕,原来和那个笨蛋主人是一路的。
“哎。”它叫他。
勿夕眼角瞄过去,甩给他一个疑问的神色。
“今天守岁一直在剪窗花,你不怕么?”
勿夕鼻子里哼哼着,“我怕什么,我又不是年,红色是我的幸运色。”
苍凛为之气结。
“哎。”
“又干嘛?”
“听说你不是应该回去当说客,现在在泣海里跟年双宿双飞么?”
勿夕看看月亮,忽然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你说嫦娥为什么宁愿要长生不老也不要后羿?”
苍凛再次四十五度角仰望它的月亮,“小嫦的心思谁知道。”
“小,小嫦?”勿夕瞪着眼睛看他,好像他才是怪物。
苍凛怔怔地看着月亮,自嘲般的笑,“你劝不动年,他还是要来对不对?”
“他,……他说今次是最后一次。”勿夕低头。
苍凛的嘲笑口吻越发的重,“我当年也劝不住小嫦。”
勿夕愣愣的看着那匹黑色的马,孤傲却又苍凉的站在月华之下,眼睛里竟是无边的苦涩。
草爷爷一早便找到守岁,严肃的对她道:“今天便要除夕,那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守岁丫头,你要小心!”
邵俊逸站在守岁身后,笑道:“草爷爷,你放心吧,有我呢!”
草爷爷看看他又看看守岁丫头一脸的无奈,却也是开心的样子,恍然大悟,大笑道:“好好!邵小子在我老头也放心不少!我回去准备爆竹去!”
待草爷爷离开,邵俊逸立刻被人暴打,勿夕边打边骂:“死老头,居然骂我是畜生!还有你!妈的,居然把我按在你屁股后面!!想死啊!!”
守岁笑不可遏,转身拿了两件新衣服来,道:“好了,你们别闹,来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邵俊逸一把推开勿夕,屁颠屁颠的跑来,乐呵呵的拿起他那件衣服,在身上比划,眉开眼笑道:“守岁,好看么?”
守岁抿着嘴笑,“自然是好看!”她伸手帮他把领子竖正,扣上扣,抚平那些褶皱,然后笑道:“好了。”
邵俊逸一脸兴奋,幸福的不知如何是好,竟一把将守岁抱起来,连连转圈。惊得守岁直呼。
勿夕歪着头,站在一边看他们,嘴角也噙着笑,心里满满的,忽然又一下子全空了,惆怅与苦涩充满整个胸膛。他不语,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
守岁微嗔的瞪了邵俊逸一眼,又拿起另一件长袍,对着勿夕招手,“换你了!来试试新的衣服合不合身!”
勿夕猛然回神,有些怔愣的看着笑意盈盈的两人,不知要做什么。
邵俊逸一把拉他过来,把衣服往他头上一套,“快穿!”
勿夕呆呆地拉着身上的衣服,看着邵俊逸,又看了看自己。“为啥我要跟他穿一样的?”
守岁微赧,“我只会做这个样式的。你们的颜色不同啊!”
果然,一个是藏青,一个却是赭红。
勿夕忽然眼睛里闪起异样的光亮,抓着守岁问道,“赭色的布还有么?”
邵俊逸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守岁笑道,“有。我教你做。”
草家村一年至头也就算这个时间最热闹,热闹却是隐在恐惧的背后。草爷爷左手拿着锣,右手拿着那个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红锤,一脸的严肃,一边敲,一边大喊:“除夕,除夕,时值岁末,饶以铜锣,为我无虞。”
守岁拿起那个装满窗花的箩,去每家散了一些。邵俊逸被抓了壮丁贴门联和门神,贴了一下午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回到守岁的屋子时,整个人只能趴在桌子上。
风卷残云般把饭菜都扫进肚子,这才满足的笑道:“真好吃!……勿夕呢?”
守岁收拾着碗筷,道,“不知道躲在哪里做衣服呢。”
邵俊逸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忙来忙去的守岁,轻轻道:“我们是不是太掉以轻心?你看草爷爷,急得都快跳脚了。”
守岁淡笑:“怎么说你也是个半仙。……咳……半调子神仙,这点事还要说明么?”
邵俊逸也微笑了,云淡风清的,他走到守岁身边,帮她一起做,低低地道:“我只当我是呆子,没想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呆子。”
“怎么说?”
“用得着明说么?”邵俊逸狡黠地反将她一军。
守岁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时已是换了种心情,“命自有天定,他晚上来,说的过便说,说不成也只能和我二人之力跟他斗一斗。”
邵俊逸忽然拿起勿夕用过的碗,静静的看着,道:“苦了勿夕,他这会儿还在做衣服。”
守岁抬起头,有些怅然。
“年又是什么情绪呢?”
邵俊逸放下碗,转过脸面对着她,“我总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伸手把守岁楼在怀里,轻轻地拥着,“冥冥之中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劝得过,便是最好,劝不过……”他顿了一下,双手稍稍收紧,头贴在守岁的颈窝,“劝不过,大家都知道结果。我也不会太计较。”他稍稍推开她,从怀里摸出那日在溪边捡的鹅卵石,递给守岁,“这个,送你,但愿你还会记得我。”
守岁接过来,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有些波光闪动,她低着头,握住那颗鹅卵石,笑道:“我只当你是呆子,却也是个痴儿,明明参悟天机,还做这些有用没用的……不过,”她扬起头,“我很喜欢,谢谢你!”
苍凛站在门外,看着人们贴好窗花门神,淡淡地看着天空,尾巴一甩一甩,想扫走心里那份沉重,却无可奈何。它忽然感慨:“真正旁观的只有我吧。连俊逸都陷进去了。只道命由天定,谁知念由心生。一个个都成不了仙,执念,妄念,呆呆傻傻的。”它喷气,前蹄刨土,末了,嗤笑:“我不过也是个呆子。”
一个影子在草屋后,被夕阳拉的细细长长,手中的衣服终于做成了,他有些满足,轻笑。那衣服的线终是缝的直直的了,只是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两边的衣襟对在一块儿,看上去却怪怪的。年啊,我到底给你做了一件衣服,他看着手上又满是伤口,可是从来也没有疼过。
年,衣服你喜欢吗?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
这劳什子衣服你做它干嘛?有什么用?还弄得满手伤!自己上药去,衣服拿来给我扔掉。
……
突然眼睛湿润了,两行清泪滑下来,在脸上留下淡淡的印迹。勿夕抱着衣服,靠在草屋后面,一动不动,眼泪却止不住像洪水,奔涌而出,他伸手擦了擦,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那日邵俊逸也流过泪。放在嘴里尝尝,又苦又涩。眼泪仍然流着,擦了还有,他便在伸手抹去,却越抹越多,没有一点声音。
勿夕身子滑下去,跌坐在墙边,夕阳的余辉在他脸上,像极了喷涌的鲜血。
夕阳如血,
恍如隔世。
第四章 缘起缘灭,除夕守岁过年
年余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袖口有一道歪歪扭扭的补过的痕迹,像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蛇,指尖轻轻拂过,他站在村口,笑意吟吟。
村子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热闹,敲锣打鼓,红色冲天。
年余笑弯了眉,眼睛却是浮满了残忍与狠唳。
守岁仍在剪窗花,静静地,只有灵巧的手在上下翻动。村西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恐惧而凄厉,惊乱了整个村子。
守岁不待言语已经冲出门,邵俊逸跟着准备掠出去,勿夕却拦下他。
邵俊逸焦急道:“我得去看看,如果是年,守岁一个人是打不过的!”
勿夕拉住他的手微微发颤,低垂的头发遮在眼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邵俊逸看着他,突然想起他是夕。冷静下来,不由得放缓声音:“勿夕,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你能忍心让年去杀了这一个村的人?”他顿了顿,勿夕执着他的手不动,他又道,“而且,天道寻常,因果循环,年今日种此恶因,他日必遭恶果,你又忍心看他受苦?”
勿夕颤抖着,无法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抬起手,递上一柄刀,而他握刀的手却已被刀柄烫的烂不成形。
“勿夕!你!”邵俊逸大惊,劈手夺下镜水刀,一把拉过他的手,怒道:“你怎么这般傻?!这镜水刀你怎能碰它?”他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拔掉塞子,将药粉倒在勿夕已烂的不堪入目的右手上,边洒边皱眉道:“很疼,忍着点!”白色的粉末敷在发黑发焦的手掌上,鲜红的血立刻将药粉冲开。邵俊逸不忍心看,咬咬牙,硬是将一整瓶药粉全部倒了上去。
“邵……邵俊逸……”勿夕抖着声音,却异常的不带感情,“镜水刀还……还你……我跟你一起去……”
邵俊逸撕下一块布把他的手包起来,看着他。那双冰蓝幽深的双眼却空无一物,连自己的身影都没有。
他叹气,“走。”
西村口,角儿娘凄惨的哭声惊天动地。草爷爷和村民们都在她身边,有人愤怒地望着天,而大部分人却只是不停地瑟瑟发抖。
勿夕心口一颤,忽然驻足,天上一白一黑两兽正在厮杀。
黑兽桀骜,似视天地为无物,长角直竖,泛着黝黝寒光,乌黑的长鬃随身形而动;白兽圣洁,犹怜世间之所有,白鳞伏贴,闪着温润光泽,脖上的铜铃因移动而鸣。
在邵俊逸看来麒麟明显不敌年。
两兽厮杀的很原始,竟然只是互相撕咬,果然麒麟落在下风,被年一角顶落,摔了下来。
“守岁!”
邵俊逸大叫,惊得魂飞魄散,掠出去的身子犹如离弦的箭。几乎同一时刻,勿夕也身随意动,挡在二人的面前,截住了年余的攻击。
年余收住手,稳稳地落下来,化成人形,笑着看着勿夕,眼光落在他手上时忽然一震,皱眉道:“你的手怎么了?他们干的?”
他不待勿夕回答,飞一般冲过去,手中的剑气凛冽的扫了过去,勿夕根本来不及反应,背对着他们的邵俊逸已经被那道剑气击中,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一个趔趄怀里的守岁也飞了出去。
勿夕闪身挡住受重伤的邵俊逸,眼中一丝难过,他慢慢张开双臂,直视着眼前的人。
他的黑发在风中凌乱,张扬不羁。
自己曾经那样的眷恋这种狂放的美。
可是却从来不知这个人在想什么。
勿夕脸上尽是悲伤,觉得自己傻的不可救药。他忽然勾起一抹笑,笑得苍凉而绝望。
“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去泣海,再也不要到这里来。就我们两个,在泣海里快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夕,再等一会儿,等我杀了麒麟,为你报仇,也解除你身上的……”
年余忽然怔住了不再说话,勿夕的脸上流淌着泪水,晶莹剔透,滴进了他的心。他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邵俊逸迷迷糊糊醒来,看见远处昏迷的守岁惊慌失措地冲过去抱着她,大声唤她,才忽然轻轻地笑:
“好啊,我们回泣海,再也不要来这里。”
勿夕一时傻怔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呆呆的瞪大眼睛看着年余笑得温柔。
年余上前来,一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抱着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我们回去……”
身边的温暖让勿夕不知所措,恍如梦中,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住年余,胸膛一点一点开始升温,像一泓清泉汩汩而出,幸福满溢。“年……”
“……我们马上就回去……”
勿夕一愣,抱着他的人双手慢慢收紧,让他动弹不得。
而口中灵诀已然念起。
“年!不要!!!不要!!!邵俊逸!你快逃!!!快逃——”
勿夕惊慌失措,拼命在年余怀里扭动,狂喊着,却怎么也推不开年余坚实的胸膛。那是年余最厉害的一招,不行,不能让他杀了那两个人,不能再有罪业,不能……
邵俊逸坐在地上抱着已成人形的守岁,探她的脉已经弱的不行。他的脸上不再有表情只是看着守岁温柔的脸,洁白柔滑,轻轻地抚摸像丝绸一般。
他道:“年,守岁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麒麟,仁兽。
庇护天地万物,荫蔽天下苍生。
然天帝说,杀了年。
她不得不从,追年夫妇过不周山,未罢,斗致两败俱伤。
年夫妇死去,而麒麟回天。
仅留幼年自生自灭。
星移斗转,白驹过隙。
世间再见杀戮,麒麟不忍却赫然发现,作乱的竟然又是年,虽然罪不在他。
当年失手未查及真相害年夫妇枉死。
麒麟心有愧,只愿震慑年,希望他自己离开。
却没想到,夕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挡住了麒麟的攻击而受重伤。
年带着夕,再次落荒而逃。
麒麟误伤夕,回天被罚轮回。
这一世为守岁。
“不!!!!————”
勿夕的额迹一抹银光乍现连旁的人都能听见撕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年余手上耀眼的光芒尽数没入勿夕身体。
勿夕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飘飘摇摇。
“勿夕!!!!!!!!!——————”
年余目眦尽裂,四肢冰冷,一颗心如同被人一下子从胸腔中取走了,脸上顿无血色。双手颤抖的抱着那个几乎支离破碎歪倒在他怀里的人儿。
一声凄厉哀伤而又绝望的吼声惊天动地。
邵俊逸放下守岁,连跑带爬的的冲过来,大声吼道:“你放开他!!”
年余仰天,死死的不松手。
“我叫你放开他听到没有?!”邵俊逸咬着牙狠狠的吼他,“你想看着他死吗?!!”
年余立刻松手,眼中尽是慌乱与无措。
邵俊逸一道白光隐入勿夕体内,身子忽然一震,满脸悲戚,望向地上的人,“他……他……”他竟说不出话来。
锁芯,可以束缚住妖魔的争斗心,杀戮心。
是天界奇术之一,相传只有麒麟会下,只有麒麟会解。
中此术者,不得有争斗杀戮之妄念,一旦动念,后果自负。
勿夕经脉尽断,气血逆行,加之又受了年余一掌,回天乏术……
镜水刀“嗡”的一声响起,邵俊逸蓦地回头,那把刀像烫红的铁,深深刺进了年的心脏。
“年余!!”
邵俊逸想要冲过去,却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流着泪,看那狂风肆意中乱扬的发,另一只手没用多少力气,却轻轻地拉住他。
“我今日才知道,你是重视我的。”勿夕流着泪,微笑着开口,随即又是一大口鲜血,咳嗽声铺天盖地。
年余站在那里,猛地拔出刀,热血四溅。
他温柔地看着勿夕,忽然也笑了,“勿夕,你是个傻瓜。”
邵俊逸满脸是泪,却什么都做不了。
天上忽然飘起雪花,洁白晶莹,纷纷扬扬。
“勿夕,”年余的胸襟一点点地变成了深色,鲜血浸透了那层棉布,晕染开来,诡异而又美丽,“认识你真么久了,第一次听你说心里话。”
勿夕躺在邵俊逸的怀里,静静地流泪,却不敢眨眼,只能死死地咬住唇,看着纷扬的大雪中那个桀骜而孤单的身影。
“当初见到你,不过是个小娃,只会抱着我的头,拼命地哭。……我也不过是孩子……打你,骂你,你哭过了还是要我抱……咳……”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像极了殷殷的红梅。
“年……”勿夕滚烫的泪止不住地滑落,打湿了身上那件赭色的新衣。
“我知道你对我好,食物都是你取来,陷阱也是你先踏,我睡着了你还爬起来给我盖被子…………傻瓜,我是年,怎么会用被子?”年余的目光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投在那个泪人儿身上,嘴边噙着笑,流着血。
邵俊逸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说不出话,
“……过来让我抱一下……”他抬起一只手伸向勿夕,忽然用力地抓住左胸,整个眉头揪在一起,踉跄一步跪在地上,垂下头,立刻又有几滴艳红在雪地上绽开。
“年……年……”勿夕艰难的朝他爬过去,举步维艰。
邵俊逸扭头,咬着牙把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年余身边,自己跪在一旁。
勿夕颤抖的手慢慢抚上年余的面,“年……”
年余扯开嘴角,细长的眼睛眯着,轻轻的把他抱在怀里,胸口一阵阵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紧紧地搂着勿夕,鲜血染红两人的衣服。
勿夕忽然笑了,“……这,这是……我做的衣服……”
年余垂下头,抵着他的,“……傻瓜,手上全是伤……以,以后不准做了……”
“可是,这件……你看,歪歪的……”
年余的袖口被提起,一条长长的补丁露了出来。“我做了新的给你……我们是一样的………你穿……”
“……好……”
邵俊逸使劲把脸上的泪抹去,“我去拿!”
守岁的屋外,苍凛在低低地嘶鸣。
抱着那件赭色的袍子,停在西村口,不远处的两人拥在一起,像一尊雕塑,嘴角噙着笑。
白雪覆盖在他们身上,像极了温暖的棉被。
纷纷扬扬,一夜无休。
地上也在没有守岁的身影。
————————————————
邵俊逸骑着苍凛,一人一马出了草家村,朝东边的古道上走去。
古道西风瘦马。
“苍凛,”邵俊逸坐在马背上,灌下一口酒,绵甜幽香,这是草爷爷给他的,他也只道了句多谢。“我的修行又开始了。”
苍凛一步一步地走,并不搭话。
邵俊逸眯着眼看西边的斜阳余辉映照下的草家村,“第一天看见那个小男孩,我就知道今天会是这样。”
苍凛被这句话一惊,蓦然顿住。
“我会诸语,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邵俊逸又灌下一口,砸咂嘴。
“你到底是谁?”
“我是块石头罢了。”
苍凛顿了顿,又开始不紧不慢的走。
“你看过当年麒麟追年夫妇的事?”
“亲眼。”
“你也看过麒麟和年厮杀的那次?”
“亦是亲眼。”
苍凛失笑,“我想起来了,当年不周山上也是有件大事,女娲娘娘补天遗弃的碎石一块丢在不周山,在麒麟和年大战不久,羽化成仙。原来是你。”
邵俊逸忽然躺了下来,枕着胳膊,望着那片天空,“说实在一点,我不过是个石头成了精。当年麒麟追杀年,曾经落在我身边,留下一声叹。我便已知她后世的因果循环。”
“你是天机石?”苍凛大为惊讶,“没想到天机石竟然成了仙。”
“天帝说命由天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自然都是说我。”他轻笑,“偏得我就不信,有什么是命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勿夕选择死,年余也选择死。守岁被召回天。我还在这里参悟天机,究竟什么是天机?”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颗鹅卵石。
天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微带着笑意,道:“天机还是天机,你可知这是违背不了的,连我也一样。”
“天帝,我只是不明白,”他仍然躺在那里,苍凛却已住了步,安安静静地站着。
“罢了,这种事,还是自己参悟比较好。”
邵俊逸摇摇头。
天帝失笑,“那你继续参悟吧,我要找你自会派人去。”
“多谢天帝。”
再没有声音时,苍凛才开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邵俊逸抛着那颗石头,淡淡道:“你可知麒麟为何要追年夫妇?”
“据传是年顶撞了天帝。”
“是年说天帝以貌取人。”邵俊逸忽然很开心的笑起来,“他也不丑,何必这么说,招来杀生之祸。”他的笑容淡去,“麒麟叹的那声留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都参悟不了。你可知年余为什么会死?”
苍凛迈开步子。
“是勿夕想让他死,勿夕为什么会死?”
“是麒麟想让他死,麒麟为什么没死?”
“天帝不让麒麟死。”
“死去的人都是心甘情愿,活着的人却面无表情。”
他忽然长叹一声,鹅卵石坠入草丛,“走吧。”
苍凛淡淡地笑,“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
“后羿的那把破弓呗。你还是安安稳稳当我的马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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