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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圣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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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文】中国古代武侠风玄幻向联文《荒庭》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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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梦旅人

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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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7:31:30 | 只看该作者
以下引用影北山人于2008-6-3 20:25:15的发言:

建议楼上的二位去这里报名……http://hi.baidu.com/saintskyforever/blog/item/74f20b1c652d258e87d6b63e.html不过貌似马上就截止了||||||

已经去报了.{/hx}

以下引用那路或多于2008-6-3 20:30:20的发言:

欢迎阿尔入我南岚…(殴出去)

哈哈,t猫猫是大小姐呐.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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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逐梦者

世界坑化协会

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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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短23参与极短21参与开拓者贵宾第一届化妆舞会最佳服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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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9:29:09 | 只看该作者
MS我不怎么逛这个区的样子~~``还是常去部落格支持下哈{/cy}
你的肩膀上有肩周炎~♪  秒懂  ☚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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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梦旅人 (禁止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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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19:54:16 | 只看该作者
原来在这里也出现了,来吐血支持一下。。。{/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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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梦旅人

綾川司の姫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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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第3届短篇游戏大赛R剧及RMTV组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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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4 22:30:54 | 只看该作者
以下引用闇之隐者于2008-6-3 18:04:02的发言:

那边都更新到第四章了,这边不同步更新一下吗?或者……等剧情渐入高潮再说?

咳~~已经更新鸟,这边是个备用点罢了~~似乎大家都喜欢去blog~6R这里没多少人来了所以耽误了~抱歉哈{/hx}


第二十二回

诛苍剑派的大厅里,南岚的掌门和弟子们已经在席位上坐定了。宵真和灵缡心坐在掌门的身边,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地不敢开口。凌寒风看看左边坐着的自家掌门,又看了看对面诛苍剑派的掌门,打了个哆嗦——两边都是两张锅底样的黑脸啊。

如果不是诛苍剑派之前寄信函过来要谈关于和南岚剑派联姻之事,自己还要在密室里面壁吧。但是就算此刻跟着来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南岚剑派的大小姐早就不在门派里了。而对方似乎也出了点什么意外,方才听到弟子们的汇报说,诛苍剑派的大弟子自从两天前离开门派之后,就一直没回门派。真不知道这两位掌门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能不能把人瞪回来。

“咳……”诛苍掌门拈拈胡须开了口,“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南掌门,敢问令嫒究竟……”

“不瞒顾掌门……”南岚掌门皱着眉头,一脸忧心,“我这女儿磨炼过少,没有江湖经验,竟在出门派任务的时候遭贼人暗算被掳走,现在生死不明,吉凶未卜……老夫已经遣弟子去寻找了,不知道贵派可有线索?”

“胆敢掳走南岚剑派的千金?这伙贼人真是胆子不小。”诛苍掌门吃了一惊,侧头看看身边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弟子,干咳了一声,“唉,我这顽劣大弟子也是不服管束,前日自己偷偷跑出门派去,老夫当时正与江南四家联络一些事情,竟然没有发现。等到觉察之时,人已经再没回来了……”

两个掌门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养着一个问题孩子的家长一般,苦恼不已。

“顾掌门的弟子武艺精湛,想必不会有事,可是小女不擅剑法,真不知……”提到那个剑术造诣不高却总喜欢读书冥想的女儿,南岚剑派掌门的脸上现出又爱又气的表情。

“当务之急是找回令嫒,嗯……”诛苍掌门点点头,“若有诛苍剑派能相助之处,请南掌门不吝开口,老夫必当鼎立帮忙。”“多谢顾掌门古道热肠……”南岚掌门叹息着微笑,“此外……还想和顾掌门谈一下关于柳雪庭下江南的事情。刚才听顾掌门谈及和江南四家联络……莫非诛苍剑派也要派出弟子下江南去援助江南四家?”

“是的。”诛苍掌门看了一眼二弟子,“宵真,你把事情和南掌门好好地说一遍。”

“遵命。”宵真站起来,先抱拳作揖,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神气的微笑,说:“柳雪庭南下,让江南四家的人感到恐慌,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他们已经给我们写信,请求诛苍剑派能够调派一些弟子到江南那里去,保护江南四家的人……”“你们也收到这样的信笺了?”凌寒风有点惊讶,看来江南四家此次动作不小,不仅给自己的门派写了信,还给诛苍剑派也写信求助了。

“我们曾在戕邪大会上和江南四家订立约定,我们从他们那里获得一定财物资助,然后会保护他们,并且共讨邪恶……”诛苍掌门点了点头,示意宵真坐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所以如果江南四家遭受邪派威胁,我们自当不遗余力……只是,柳雪庭此下江南,真的是对江南四家不利么?”

“就算不是对他们不利也不能掉以轻心……”南岚掌门轻轻地品了一口面前的香茶,“何况柳雪庭的立场向来晦涩不明,虽然他们扶持少年天子上位此举确实广应民心,但是这个门派总有种说不出的邪门感……”他合上盖碗,“首先,那柳雪庭里的女庭主,外观颇不像正常人类,敢问顾掌门可曾见过青发金眸的女子?”

诛苍掌门摇头之后,南岚掌门端起茶碗继续说下去,“而且那里的人亦邪门得紧,尤其是那叫什么妖门的地方。弟子会使用各种妖术蛊毒,其能力不下于九漓坛……就算是单纯治病救伤的贤门,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医门……我曾听弟子说,见过贤门弟子在药铺订购紫河车呢……”

“紫河车?!”诛苍掌门厌恶地撇撇嘴,摸了摸胡子:“的确邪门得紧……而且那女庭主的来历出身,至今都没有详细资料……”

“所以他们此下江南,也难怪江南四家会觉得害怕吧。”凌寒风喃喃地说。灵缡心有点奇怪地看着这群人的谈话,摸不着头脑。宵真捏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没事的。”

“不知道南掌门对他们这次写信求援有何应对?”诛苍掌门淡淡地问。“老夫要坐镇门派,大概走不开……所以此次应该会派我这大弟子出去,也顺便让他多收敛一下急躁的脾气。”南岚掌门看了一眼身边的凌寒风,半带命令的口吻说道。

啊?啥?在门派里还没商量过就这么说?凌寒风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掌门,心里觉得很郁闷:在诛苍掌门的面前都决定好了的话,自己必然没有回绝的余地了——连请命到密室里面壁都不行。对他而言,虽然比较期待下江南在四家面前摆摆威风,可是如果真要和柳雪庭主打起来……也许没什么把握能赢吧。

“正好教你将功赎罪。”南岚掌门没有看他,却压低了嗓子冷冷地对他说。凌寒风闻言一怔,低下了头。南岚掌门行事总有他的理由,虽然会附带一个为了自己的缘因,目的却是为了整个南岚剑派的脸面和地位。

诛苍掌门赞许地看了看凌寒风:“南掌门的大弟子看上去沉稳多了,亦是会拿事的模样。唉,凌桀若能有他那份沉稳的话,老夫也就能放心把门派交给他了……”灵缡心听到他这么说有点着急:“师父~~~那,那小……二师兄要怎么办呢?他的功夫也很厉害啊。”

“你二师兄是习棍术的,不可继承剑派。”诛苍掌门神色严肃,瞪她一眼不让她再说下去。宵真则是将她拉到一边,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小声道:“放心,我不稀罕那个。”

“既然南掌门有心,那么,老夫不日也将派弟子南下金陵苏州会见四家的当家人。”诛苍掌门点点头,随即若有若无地看了宵真一眼。宵真会意,眯着眼睛捅捅灵缡心:“我们一起下江南游山玩水如何啊,大小姐?”

=============

水螅懒懒地靠在床头,眼神却是清醒冷静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扉页已经发黄看不到上面的字迹,内里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很多蝇头小字,也有很多都已经模糊到辨认不出写的是什么。水螅将书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只有一张空白发黄的纸张,然而当他在烛火上烤过一下之后,书页上居然显示出了一片褐色的小字。

“柳朝二十七年,武林大劫将至。究其根源,乃千年前‘灵人’之咒印。昔有异族之人采金童玉女取阴阳真元,调和而筑其筋骨,摘天地仙花神草炼其魂魄,后以己心头热血导引雷电催生。‘灵人’诞成之际,本心思纯净,后遭人畏憎追杀,遂堕入心魔,起腥风血雨,掀惊涛骇浪,天上地下,无不惶惶。天界曾调玄圣大神下凡剿杀,武林群雄齐力会同玄圣大神,将‘灵人’引至山岭名企南者,以结界镇压其能,终毁其灵体。玄圣大神耗尽其‘阴’之神曜,封印‘灵人’魂魄于某处。玄圣大神亦被封存神力大半,难归天界。然‘灵人’魂魄不灭,招千年间无数死灵亡魂加护,并刻下毒咒:千年之后若有机会脱出,必将屠尽人间生灵,以报千年积压之怨仇……”

字到这里就没有了。水螅默默地将那一页撕下来,藏进怀里。当年在江南宣家翻找医书的时候,一时疏忽拿错了这本书,却为自己惹来一场杀身之祸,几乎要丢了性命。听大师兄说,若不是有人当时在修罗门花了重金保他,此时可能还在哪里提心吊胆地躲避追杀,或者早已经和灵雪的娘一样变成骨灰躺在罐子里了吧。

这本书的秘密,也是自己进入修罗门之后无意之间发现的。看似普通的医术记载着如此玄乎的预言,实在让人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江南四家为何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自己,却并非为了夺回这本书呢?而如果这一页的记载确实是真的,那样的大家族为什么不把消息昭告天下呢?要知道……明年就是柳朝二十七年了啊。

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突然发出来的“嘿嘿”的憨厚笑声,让水螅蓦然想起,项让他们似乎是执行完任务回来了。他立刻调整了个姿势作打瞌睡状,甚至在项让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看上去仍是浑然不觉的模样。

项让抱着胳膊站在水螅的床边,目光扫到床头的桌子上,那一本书。他抄起书翻了翻,都是一些模糊的文字,依稀记着一些药理,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水螅师兄,我回来了。”项让笑着敲敲桌子,“别睡了,快起来,灵雪不在这里,今天可没人给你做现成饭,我们出去喝两杯吧。”

水螅睁开眼睛,看着项让抿嘴笑笑:“项让师弟,莫非你觉得我已经研究出来怎么解除我身上毒药的方法了吗?”

“水螅师兄医术这么高明,就算已经解开了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如果真的解开了,师弟倒是要恭喜师兄距离自由之身又近了一步。”项让作了个揖,目光里迸溅出一丝危险的火花。

“我才懒得研究那个呢……若是不幸失败,让自己挂了岂不是太不值了。”水螅打了个呵欠,慢慢地坐起来,拉了一下已经松垮到胳膊肘的衣服,“走吧,项让师弟,我们喝酒去。”

项让一脸开心地呵呵笑着,跟着水螅走向了回廊。望着他的背影,项让摸了摸身上的暗器,没有作声。难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出了错,他并不是希望解除当年掌门下在他身上的十日月才去翻医书的吗……?

=============

柳朝的大小事情,只要柳十二想调查,就没有不知道的。此刻她已经将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在纸条上,绑在鸽子腿上送了出去。——水月华自从她收留霜在这里养伤之后就没再来到这里了,倒是遣送来一只白鸽,以后公子有事情的时候,就用这只信鸽传信。

霜在送来彩歌楼的第二天就已经清醒了。而且几乎是被浓郁的脂粉气息熏醒的——从未来过这种烟花柳巷,他对彩歌楼的一切都极不适应。皱着眉毛刚刚坐起身来,鼻子下面便送来一碗熬好的治伤的草药。

“小兄弟,你伤还没痊愈,不要乱动——先把药吃了吧。”柳十二一手端药碗一手叉腰,亭亭而立,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然而霜却将其直接无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牵动了伤口也没有喊疼,只是微微地皱一下眉毛,然后跌跌撞撞地就向门口跑去。

“你要去哪里啊~~”柳十二莲足一点,飘到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的伤可没有好耶。虽然我这里不是医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一个老弱伤残跑出去在大街上乱晃哦——”

“你说谁是老弱伤残?”霜冷冷地开了口,一双眼睛冒着寒气盯住柳十二的笑靥。柳十二毫不在乎地继续微笑,似乎要把他眼中寒冰融化一般轻飘飘地靠近:“当然是小公子你啊,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跑出去没多久肯定又要晕,到时候可没有人再把你拖回来……万一被马踩了被牛踢了被车轧了被东家大娘洗脚水泼了可怎么办~~”

“你少管我的事。”霜毫不领情,挥开她伸过来搀扶的手就走出了门。然而看到楼下一片莺莺燕燕笙歌曼舞,还有姑娘们依偎在宾客怀里卿卿我我的香艳景象,差点一个抽搐从楼上栽下去。定了定神,突然转身,鬼魅般地扣住柳十二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手腕一翻就用藏在袖子里的飞镖抵住了她的颈子。

“这是哪里?灵雪呢?”霜的眼神更加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灵雪被她们抓去还被强迫侍弄那些人——手指发力,飞镖的边缘几乎就要切进柳十二娇嫩的皮肤。

“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嘛……”柳十二没想到这人行事如此乱来还无法揣测,不由得紧张起来,想后退,可是他的手死死制住自己的手腕,而且脖子上的利器散发的杀意已经刺痛了她的肌肤。要怎么说?灵雪姑娘已经被带下江南去了,他会信么?

突然,柳十二的眼前掠过一片红光,紧接着一声闷响,脖子上的飞镖失了力道,掉到地上。接着霜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了,被身后的火之火一把抓住。“放心,用的是刀柄,没敲死。”火之火将刀收回背上的刀鞘,看着晕过去的霜扁了扁嘴:“修罗门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大脑进水不可理喻,我看在他伤好之前,你最好多给他灌点蒙汗药,然后等伤好了直接丢到野外去,也省得麻烦了。”

“但是……只怕他会再找回来。”柳十二抬手擦拭额头,已经细细密密地出了不少冷汗。

“放心,在那之前,我保着这里。”火之火侧过头去,笑得一脸灿烂。

(第二十二回·结)


第二十三回

幽深的企南山林里传来模糊的虫鸣,还夹杂着一个少年怨气冲天的牢骚。——胸没剑和南玉澄因为白天的事情浪费了企南峨人大半瓶明芝粉,被企南峨人关在门外反省。南玉澄没什么意见地乖乖站在门外面,倒是胸没剑心里面那个郁闷:拿错盐的又不是他,而且最后那只野雁还不是都进了大圣天和老头子的肚子,凭什么他要跟着一块没床睡觉啊!这该死的老头子,脾气还真是古怪得紧……

但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和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来到那块企南峨人平时喜欢静坐的大青石旁边。南玉澄看到他也要坐,扁扁嘴偏开身子,找了一块很小的犄角坐下来。而胸没剑压根不和她谦让,直接跳到大青石上面,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石面粗糙然而平整,躺上去还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身体,让人遍体畅快。“老头子怪知道享受的。”胸没剑在嘴里嘀咕着。

夜色渐渐深沉,万籁重归寂静,只有潺潺流水和飞流而下的瀑布,哗哗地荡漾在耳边。胸没剑凝视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自己离开门派也有好些日子了,为什么这一次呆在外面明明没作什么正事,却觉得很轻松呢?自己……不是一个不杀人就浑身不舒服的杀手,是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么?

正在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尚未等杀手的本能让他一枚飞镖掷过去,南玉澄已经一下站起身来。他心中一激灵收住了即将出手的飞镖——这女人武功不精误伤了她会很麻烦——同时暗暗忖度:她以为自己睡着了想趁机逃跑么?!

“喂。”胸没剑从石头上跳下来拦在南玉澄面前:“你要去哪里?”

南玉澄不作声地用手中的剑点了一下他身后,胸没剑回过头,大圣天的身影刚好消失在茅屋后面一条杂草丛生的偏僻小路上。“你还真对你这个‘爹’感兴趣啊……”胸没剑扭过头,一脸轻蔑地揶揄。“难道要我对你这个根本不是我什么人的人感兴趣?”南玉澄反唇相讥,秀气的黛眉下一双眼睛如同瀑布下的寒谭般深邃却又闪烁微光。

“你——”这女人是真的傻了么?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哼,那家伙会一身莫名其妙的术法,我一靠近他都浑身不舒服,你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这大半夜的,你就不怕他再把你怎么样了?”胸没剑有点忿怒地走近她,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作威胁状。

“落到你们手里,我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南玉澄一点也不怕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那条小路,一转眼就隐没在荆棘丛中。“喂!澈江!”胸没剑喊了她一声,没有听到回应,也气得咬咬牙,快步追到了那条路上。杂草比他想象得还多,几乎快到一人那么高,遮掩住了视线。他一边用镰刀割倒杂草,一边向前走过去。

胸没剑的身影消失之后,南玉澄快步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迅速沿着原路返回到企南峨人的小茅屋旁边,压低了声音对茅屋后面的一丛厚密草木轻轻道:“阿尔,没事了,出来吧。”

蓝衣的少年如同灵猫一般轻盈地钻出草丛,并不言语,只是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南玉澄,看到她衣衫整齐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脸上现出放心的神情。随后他谨慎地侧目看了看小茅屋,凝神静听片刻,然后深深吸一口气,抓住南玉澄的手腕对她使了个眼色。既然决定冒险逃走,于是不能再迟疑。南玉澄点点头,将真气凝聚足下,腾起轻功,沿着下山的路飞一般地离开。一路上阿尔手持软剑护住南玉澄周遭,同时警惕地注意周围。

然而一直逃到了山底,都相安无事。南玉澄有点奇怪地回头看看,这难道真的不是贼窝?为什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呢?

=============

柳雪庭南下的船队依旧在夜里飞渡着无声无息。雪流星安静地坐在船舱内的床上,闭目养神。轩辕天侍立门口,舱门虚掩,能够让他通过门缝里的影子,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方才在船上用晚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雪流星素常冰冷平板的脸上微微地有异样的表情,于是留上了心,特地守在这里盯视。

雪流星双眼还闭合着,然而眉心蹙起嘴唇抿紧,双手也下意识地抚摸着袖中的雪月环,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她的轻功堪比柳雪庭隐门里首席的弟子,如若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向庭主的大船,斗门的弟子没有一个能拦得住她。

轩辕天并没有推门进来察看,手却已经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他在斗门苦练多年拳法,是爆发力惊人的高手,他的蓄力一击如若命中,纵然是内力深厚的人也要肝胆俱裂,必死无疑。就算雪流星能够躲开他的攻击,这一拳掀起的力量也足够让船发出动静,示警另一条船上的两位庭主。

不知等了多久,轩辕天依然像一尊石像一样杵在门边,保持着握拳的姿势。突然,雪流星仿佛被什么惊动一般,双目圆睁,整个人“唰”一声就从床上跃了起来!

轩辕天在面具下的神色也骤然绷住,左手一翻拍开舱门,右拳已如同出笼猛虎一般直直辟出,带着呼呼的风声凶悍地击向蓝眸少女的胸口!然而在即将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却顿住了,轩辕天有点奇怪地发现,雪流星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痛苦地抱住额头,眉心浮现出一道翡翠色的光芒,犹如一条纤细的锁链,死死环住了她的头颅。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女庭主布下的某种机关,他还是被这种诡异的景象震骇住,身形一飘后退了三步。在他退离开的时候,雪流星瘫倒在床上,咬紧牙关抱住额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杀了我吧……拜托你……”

断断续续地从齿间挤出这么几个字,雪流星几乎是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艰难地锁定了面前带着银色面具的冰冷男子,口中说了拜托,神色却凝定了几分刻骨的怨恨,毫无哀求之意。

轩辕天不为所动地默然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出手制住她。片刻,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的性命,由庭主发落。”

翡翠色的光芒突然变得更加明亮,雪流星倒吸一口冷气,终于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先前挣扎反抗的神情消失无踪,连已经握紧了雪月环的手指也已经松开。轩辕天将脸上的面具又扣得紧了一些,转过身离开了船舱。但凡进了柳雪庭的人……若有反抗之意,便会连意志都要碾为齑粉么。不知道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人能比柳雪庭主还要强大呢。

轩辕天走出门片刻,沉吟半晌又转了回去,提起案头的大氅,随意地甩搭在昏迷的雪流星身上。

=============

胸没剑穿过满是杂草荆棘的小路,看见一块明亮的空地——明亮?他有点奇怪地探出头去,居然看到了很令他吃惊的奇景——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竟盛开着一朵闪着淡淡光芒的小花。此花奇异莫名,状如菊花,却没有固定的颜色,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彩虹般的斑斓色彩,流转间便绽放出宛若虹霓的绚丽光芒,虽不时变幻但从未停息,持之以恒地照亮着那一片不大的空地。

大圣天站在那一朵花的旁边,神色漠然。过了片刻,他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物,竟是一缕女子的青丝。他轻喝一声,有微红的光华开始在手中的青丝上浮现,不出片刻工夫,那缕头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散发着皎洁如月华般的光芒。他握着那团光球缓缓伸向小花,松了手,光球便降落在花朵周围的地面,水一般慢慢地渗入泥土。

胸没剑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朵绰约不可方物的花。它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生命,一直一直展现着那般绝美的姿态,不若昙花那样开了便谢。那份瑰丽……似乎已经凝固于其上,永远不会凋落。企南岭居然会养育这等奇物,想必江湖上没有多少人能有幸见到它吧?

“你还要看多久?出来。”大圣天冷厉的一声呵斥,将他一下子震醒,连忙钻出草丛,扑打了一下身上的草屑,眼神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飘向那朵花。

“我来找澈江……”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突然想起那缕青丝,眼神猛地一变,手中的镰刀“唰”地兜出一道冷芒,指定了大圣天的心口:“那头发是不是她的?你把她怎么了?!莫不是……莫不是……”目光转到那朵娇艳的花上面,手指一紧,点足掠了过去。

“不许动它!”大圣天突然沉声吼道,袍袖一拂,胸没剑只觉得脚下一阵诡异的旋风突兀刮起,仿佛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双腿,运到脚下的气劲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硬生生逼回丹田,整个人双腿一软,被那股旋风摔到一边。

“谁准你随便动它?你知道它多么珍贵么?”大圣天蓦然阴森的口气,犹如那阵旋风般让胸没剑身上一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你把澈江怎么样了?这花是不是你用法术把她……把她变成的?!”虽然心里有些怵,但胸没剑依旧很快从地上跳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大圣天。

“这是芊玥花。”大圣天走到那朵流光溢彩的小花旁边,蹲下身不紧不慢地说着。“芊玥花?”胸没剑皱皱眉毛,“从没听过这种古怪花名儿。”“你当然没听过……这是在人间难得一见的天界的花。”大圣天看也不看他,凝视着那朵花儿,似乎陷入了沉思。

芊玥花,是和往生青莲、瑕薇并称为“天神恩赐的三大奇花”。往生青莲多生长于冰寒刺骨的深潭之底,瑕薇生长于炽热的熔岩焦地,而芊玥花则生长于不见阳光的苍茫青山中。它们无种无芽,凝聚天地精华而诞生,然后依靠自身吸收灵气进行发育,如若诞生之地没有足够的灵气,则不出数日便会枯死,如若养育得当,不仅能够恒生千年之久,采撷之后还能够迸发出无穷的神力。

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些对它们的传闻,也曾让不少术师和江湖人对它们梦寐以求,然而随着岁月慢慢过去,因为从没有人再见过它们,因此传闻也就慢慢地没有了。

“当初那个老头子见到这朵花的时候,正被仇家追杀……”大圣天自顾自地说着话,“明明和他没关系,他倒宁可自己被射成个筛子,也要保护这花。所以本神就还了他一条命,让他在这里看着这朵花。”他站起身来侧过头:“一千年了,若是没有十八岁以下少女的阴之真元年年滋养……这花哪能活到现在。”

胸没剑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和这小子说这么多干啥啊……他又不是这里的人。”企南峨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胸没剑回过头,老爷子走过来塞给他一包药:“小子,这是给你们掌门的解药……老头子这身体不是个好身子,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山,否则……不过多亏了你和那丫头,老头子这两天挺开心的,这就算让你也早点解脱了吧。”说罢看了一眼大圣天:“神棍,你别下手太重了。”

“哼。”大圣天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走过来伸出手扣住了胸没剑的额头。胸没剑大吃一惊,想要挥动镰刀反抗,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整个人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企南岭山下了。“我……我在这里做什么……”他有点迷糊地摸了摸额头,“我应该是去企南岭找企南峨人给掌门治疗毒伤的吧……”低头看到手上一包药,怔住:“已经拿到手了吗?那就快点回去吧……奇怪,我似乎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在胸没剑嘀嘀咕咕地拿着药往回赶的时候,企南峨人慢慢地走近那芊玥花,低头欣赏。“神棍……你应该已经种了一千年了吧……在那场战争之后。”他一边摸摸胡子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大圣天,“若不是因为它还有如此重要的作用,老头子才不会准许你随便抢人家的女娃娃来胡闹。”

“还不到两千三百个。”大圣天站在他身后插着手,“待本神的‘阴之神曜’恢复,加上‘瑕薇’的力量……一定能把那杂碎烧成灰。”

“你还真是放心,居然在四年前‘瑕薇’诞生的时候,将它采给江南老陆家,让他们帮你养着。”似乎已经洞悉一切的企南峨人拿起大葫芦喝了一口,笑着说。

“那有什么不好的。”大圣天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草木突然围拢过来,仿佛有生命一般搭成了个天然的棚子,将那朵芊玥花遮盖得密不透风,然后四周又生长起很多灌木围绕起来,看上去就和一蓬乱草没什么两样,“那群愚蠢的人类还不是恭恭敬敬地把它当宝贝秘密供起来了,养得还挺好。要让本神自己来养的话,反而要折损‘阳之神曜’的力量,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白了,只不过是你这个神棍图省事,只打算玩弄人家女娃娃才这么做吧?”企南峨人抡起大葫芦砸过去,大圣天偏头躲开之后,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傲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回·结)


第二十四回

柳雪庭的船队,在杭州城外的船埠缓缓地停靠下。雪流星从船上跃下,冷冷地发令着众弟子下船列队警备。昨夜庭主们听了轩辕天的密报之后,她今天早上已经受天圣召唤而来到贤门门主的房间,被水迭澜在百汇穴上钉死了一枚金针——金针亦是由特殊药物淬炼过,藉以镇住她任何意欲不轨的思想。

斗门弟子站定之后,两位庭主也走下船,在船埠后面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站定了。然后贤门的弟子也都跟着门主走下船去,水迭澜看着天圣,想起她船上夜色里忧伤的背影,心头隐约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江南为了什么,她在船上和自己所说已经很清楚,聪明如水迭澜,又怎能不知这几年庭主的调派多半是为了什么。

杀人是刀头舔血的事情,一个不慎便会自伤。庭主们有时在拥有五成之上把握的时候也喜欢冒险,就像两年前荡平以制造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暗器而出名的归雁门那样……虽然因此大大增强了隐门的力量收拢了一批极强的弟子,却也害得斗门损兵折将,连门主都在那时丢了性命。此次究竟有了几成的把握,才敢放心地带着庭内半数人马来到这个他们已经不再熟知的地方?

“亲爱的~~我们到家了~~”柳清濯一下船就抖起了十二分的活力,跟在水迭澜身后一迭声地吆喝。水迭澜有点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摆了个外人看不懂的手势,素衣公子就立刻乖乖收了声。

“江南……”天圣抬起头凝视江边两岸上碧绿丝绦般柔软轻飘在风中的垂柳,心下一阵感慨。自从和他相遇,已经四年没有来到这里了吧。她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甄零,再度默默地回头看着江面的景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水乡独有的清灵秀美之风韵,仿佛已经融入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江湖中那种肃杀的气息,似乎真的未曾沾染这里分毫。

不远处的大道转角,突然走来一支华丽的轿队,缓缓地在柳雪庭众人的面前停下了。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撩开轿帘,轿内坐的竟是一位身着黛衣的典雅女子。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向天圣和甄零款款地行礼:“柳雪庭主远道而来,迎接迟了真是惶恐之至。妾身是江南朱家总管朱紫凡,奉家主命令请两位庭主和弟子们到朱家小住,以尽区区地主之谊。”

江南四家……动作倒挺快。柳雪庭南下不过短短几日工夫,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了。天圣和甄零对视一眼,随即上前几步,还礼并且掩口轻笑:“如此便多谢朱总管了,我们都是江湖人,不懂规矩。初来宝地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总管和家主多多海涵。”

朱紫凡微微低首:“不敢不敢。紫凡初见便知堂堂柳雪庭主自有大家风度,怎可能和一般江湖人相提并论。既然两位庭主愿意到朱家一坐,我们便即刻进城吧。到朱家正门……还有约摸一个时辰的脚程呢。”

说完她扭着柔软的腰肢走到甄零的身侧想要领他上轿,然而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狠狠一弹,整个人顿时倒退了几步,幸得一旁的婢女上来搀扶,才没有摔倒。朱紫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娇呼,诧异地看着甄零——对方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只是回身命令着弟子们赶快把物资运上车子。

怎么回事?甄零的身边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保护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五尺之内。朱紫凡将手心里已经扣紧的小刀收起来,脸上迅速恢复了淡定自如的神色:“零庭主,请上轿吧……您的弟子,妾身会让人给他们带路的……”

“零庭主坐不惯轿子,我们还是骑马跟着比较好……请朱总管在前面先行带路吧。”天圣牵过一匹马,走到朱紫凡面前礼貌却冷淡地微笑说道。在两个人四目交接的时候,朱紫凡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打着旋地吹上来,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从面前这个青发女子金色双瞳中直逼而来的……那是何等凌厉而冷酷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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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发的船在碧波荡漾的江面上行驶着。柳雪庭主召来的风势虽已经慢慢减去但依旧够这一艘大船行至江南,于是这条船上也已经站满了昨日无法搭船而今日早早前来的渡客。当然,其中也包括风无尘和灵雪,以及九音和孤叶。

“孤叶孤叶!你看这山,就像趴着睡觉的狮子一样耶~~~”九音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船舷上,兴奋地指着两岸形状各异的青山叽叽喳喳,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天真活泼的情态。她丝毫不害怕会因此引人注意或暴露她的身份,和身边的孤叶说个不停,然而当孤叶偶尔回答她一两句话的时候,又会被她一下子无视掉。——而且,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个身着寻常侠女装扮的少女,竟是令人闻之心惊胆寒的九漓坛毒药部总管吧。

孤叶坐在她的身后,浅浅微笑缓缓抚琴,弦上流出的音质温软如船下轻轻激荡的江水,却似乎构筑起一道让人无法逾越的屏障。旁人只道这弹琴的少女衣袂飘飘,气质高雅,恍若出身大户人家让人不敢接近,殊不知却是那蕴含音律中的淡淡真气,给围观者的心智上加了无形的压力,以此护住了她们二人。

此种音韵无疑是空城计,虽引起了一些身怀功夫的人的注意,却令不懂咒术的他们望而却步。

“九漓音咒?”风无尘闻得音乐里充斥若有若无的真气,似警告,似护持,似威胁,已经明白对方是来自九漓坛,还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弹琴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一旁的灵雪却浑然不知状况,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些干粮,递到风无尘面前轻声道:“风公子,今日起得大早,还没吃过早膳吧?这是灵雪出门前自己做的面点,不嫌弃的话就用一些吧。”

“呵,在下确实饿了,多谢灵雪姑娘……”风无尘被她一说,方觉得饥肠辘辘,接过面饼咬了一口,突然浑身一激灵:行走江湖多年,早就习惯了不随便吃陌生人递过来的饭食,今日怎会就这么随意地吃了?!对方还是修罗门的人……还没等他将嘴里的面饼吐出来先行检查,灵雪已经开口了:“风公子,如若口味不合……毋要勉强……”

他侧过头,灵雪的眼中隐隐有着哀伤的光芒。她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不再言语。

“不……很好吃……”风无尘没来由地慌乱起来,连忙将整个面饼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差点噎住。他形象尽失地捶了半天的胸口,才缓过气来。

“风公子。灵雪杀了你,对灵雪有什么好处呢……?”正在他靠着船舷喘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灵雪淡淡的话语。他有点愕然地看着她,她却只是哀婉地向他笑笑,同时将挎在胳膊上的包裹抱进怀里。

风无尘第一次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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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庭隐门门主内室里,彻夜未眠的门主闇隐终于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了。夜翼的手上拿着那封信,神色凝重。信上没有什么长篇大论,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九音已下江南。”

“她会对九音做什么吗?”闇隐曾握紧了信封,颤抖着声音问他。而他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对于柳雪庭主而言,此下江南事关重大,一切干涉之人也许都会被他们杀死。而对于九音……当初的契约上,也只能暂保九音性命直到她主动向两位庭主出手而已……那件残酷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两年前,九漓坛派出来的使者造访了羽翼未丰的柳雪庭,两位庭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宴席上,使者们提出希望能与柳雪庭结为盟友,共同对抗正义门派。然而在两位庭主婉言拒绝之后,使者们竟暴露了狰狞的面目——“既然柳雪庭无意结交,从现在开始便是敌人吧!”

派来的刺客中也有那茫然的少女,她毫不知面对柳雪庭主将会有多大的危险,手中的各式药蛊宛若天女散花般在天圣面前绽放出一朵朵危险夺命的毒葩……“九漓坛主好大的胆子,竟然借交好之名妄图行刺!”若不是自己挺身格挡下甄零饱含怒意的一剑,九音在两年前恐怕就已经身首异处。

“庭主。九音是属下义父妹妹的孩子,义父对属下如有再造之恩,临终前曾嘱咐属下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她安全,还请庭主手下开恩……”闇隐搀扶着为了她而被甄零剑气震伤的自己,毫不犹豫地为了九漓坛的总管向两位庭主屈膝下跪,开口求情。

“你可知她早已经被毒药封住记忆多年,根本不认识你?”命属下将九音带去治疗之后,天圣叹息着问道。“属下早已经知道……所以才没法将她带出九漓坛。”闇隐神色一黯,口气却是坚定的,“更何况……她这个样子,在九漓坛虽日日夜夜杀人,活得却也是快乐的。”

“快乐么……”天圣走下来将闇隐扶起来,“既然闇门主为她说情,那便下不为例,放过她这一次罢。只不过……如果九漓坛再敢对柳雪庭不利,无论那里还有什么人和你有关系,我们必然要踏平了那里。”闇隐听闻此言吃了一惊,抬头看到天圣沉郁的脸色,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开玩笑。

于是和九漓坛主的信件往来如此这般地开始了。软硬兼施之下,九漓坛主居然也肉肉唧唧地拖了整整两年再没找过柳雪庭的麻烦。九音虽然一脸茫然地活着回去了,然而剩下的几个九漓坛弟子没有幸免于难,回去的时候有几个能爬的已经算好的了……想起天圣笑眯眯地叫来柳清濯,指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弟子说道:“呐,蛤蜊脑子阿濯,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过两天我来看看你试药的成果哦……”那个时候,连自己都不禁汗颜。要知道柳清濯调出来的药……那是连柳雪庭厨房的蟑螂都绝对不敢吃的……

此次通信让两个人大出意外的有两点。一是在夜半时分寄信,必然是关于九音的紧急内容——果不其然,九音一个人晃悠到江南去了。虽然她自己不会主动刺杀……但是如果跑到柳雪庭主面前让他们看到了,又会如何?然后,被妖门门主看到这封信……奇怪的是冻子的态度。看见庭内的人通外,竟毫不在乎,为什么?

——莫非冻门主有反骨么?想到这里夜翼打了个冷战,他实在不敢做这么可怕的假设。虽然妖门弟子数量是四门中最少的,但他们身怀诡异到无法辨出何时发挥作用的术法,绝非一般的武功高手能够分庭抗礼。

夜翼走过去轻轻拍拍闇隐的肩膀:“门主,若要疲累,还是到榻上去休息吧。这样坐着,容易受凉的。”

闇隐睁开眼睛,扫到夜翼手里的信,思绪又一下子回到了昨夜两个人的讨论。夜翼坚持要去九漓坛,请求坛主召回九音,但是自己却不允许他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两个人争执不下,吵得都没有力气之后,自己沉沉睡了过去……而他,却一宿未睡么?

“翼师傅,连累你了。”闇隐按了一下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厚实的手,有些歉意地回头看着夜翼。“门主说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门主,弟子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夜翼微微笑一下,加重力道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何况现在弟子也算和门主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有什么不能互相支撑的?”

闇隐心头一暖,笑了起来:“翼师傅……”下一瞬立刻变脸,猛地敲了他一下:“少给我灌迷汤!就算这么说了我也绝对不许你去九漓坛,听到么?”“就算你不让去……”夜翼摊手,“如果九音在庭主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九漓坛主会善罢甘休么?”

“嗯,也就是说……九漓坛想利用此时只有一半人马的柳雪庭,要挟两位庭主吧?”闇隐冷笑,“自从圣庭主掌握了九漓坛的蛊术之后,九漓坛赖以支撑其地位的就是毒药……如果庭主抓住了九音,就算是不要她性命,也不会轻易让她走掉……九漓坛所有的毒药秘方可能都会被贤门破解,而九漓坛很多无药可医的猛毒也将再无用武之地。相对的,为了能够解毒,可能会有更多人找到柳雪庭贤门……庭主将更加强大。”“难怪坛主这么着急……”夜翼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昨夜发向江南两位庭主那里的信件也差不多该到了吧。”闇隐微微摇头:“还到不了。所以……”她回身击掌:“水月,你来一下。”

水月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主内室门口,俯身行礼:“参见门主,请问有何吩咐?”“从今天开始你暂时把彩歌楼的事情放一下。然后……好好地替我们盯着妖门门主。”

听闻此言,水月妖媚的眸子里也浮现出惊异的神色,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盈盈再拜,点头应承:“属下遵命,一定事无巨细,尽数禀报于门主。”然后一如来时那般,像一朵紫云一样飘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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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柳雪庭主已经答应来这里住下,现在正随朱总管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一个家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地向着坐在椅子上的老者禀报。

正眯着眼睛喝茶的老人突然浑身一颤,几乎将手中的茶杯握碎。“来了?!来了……来了……他们居然来了!”老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因为年事已高而愈发剧烈的喘息声,情绪却是激动不已的,那双老辣巨滑的眼睛里,蓦地绽放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好……太好了。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

“来人,设宴!我们要好好为贵客接风洗尘……”毫无热忱的话语里隐隐透出迫不及待的杀意,“顺便可以跟宣家白家陆家的人传一声消息——让他们也来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柳雪庭主……”

“是!”家仆立刻站起来奔出门外,招呼着人准备起来。而座上的老人,低低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他们还能见到活着的。”

(第二十四回·结)


第二十五回

“澈江师姐回来了!”阿尔走进门派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孩童般喜悦的笑容,一路高声喊着,招呼着南岚剑派的弟子们。聚拢过来的众人都吃惊至极,几乎没人敢相信这么一个小弟子居然就能将下落不明的南玉澄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兴奋,只是一如平日的规矩,恭谨地向南玉澄行礼,道一声“恭喜南小姐平安归来”。

在他们眼里,从未把南玉澄当作和他们一并修行剑术的同门师姐或师妹,而只是掌门身边碰不得冒犯不得的千金大小姐而已。而南玉澄则是低下头,躲避着他们探询的眼光,跟在阿尔身边默默地走向正厅。

“澈江!你没事……可太好了!”凌寒风听到弟子来报消息,也感到很高兴,一个腾跃就直接从后厅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南玉澄和阿尔面前,微微笑道。

“近日让师兄们担心了。”南玉澄看到这个一向很照顾自己的大师兄,脸上也多出几分笑意。“阿尔今次可立大功了……呆会儿要在师父面前好好地记上一笔。”凌寒风摸摸阿尔的头,朗笑道。“师兄言重了,这是阿尔分内应当之事,功劳什么的还是不要再提了……”阿尔低头作揖,温和地回答。

“澄儿!”南岚掌门也已经赶出厅外,看见南玉澄安然归来,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南玉澄抬头看他,心下不禁一酸:短短几日没见,爹的头发竟然白了那么多。“爹……”南玉澄疾步走上石阶,跪下右膝:“爹,孩儿无能,跟随大师兄和二师伯出行却没能帮上忙,反而遭山贼虏获,令南岚剑派蒙羞……孩儿已经知罪,请爹爹责罚。”

周围的弟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们不能体会到,南玉澄是怀抱多么复杂的心思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回来就好……”南岚掌门背过身去,“澄儿,你进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寒风,你带弟子们继续练剑吧。”

“是,师父。”凌寒风作揖,目送南玉澄跟着掌门走进内厅,随后捅了捅身边的阿尔:“阿尔,你说,师父不会真的要和澈江谈那件事情吧……?”“那件事?哪一件?”阿尔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凌寒风这才想起来,阿尔一直在外打听南玉澄下落,根本不知道她的爹已经在考虑把她嫁出去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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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和车队终于在环翠树拥碧水的园子外面落定。甄零跳下马,然后将同乘一骑的天圣抱下来。“正厅的空间不够……可能不能招待所有的贵客,所以……还请零庭主的弟子们到偏厅休息吧。”朱紫凡已经钻出了轿子,走近两人躬身行礼,随后微笑着做了个手势,便有一些下人们过来为众弟子领路。天圣环顾了一下,点了点头,弟子们才随着那些下人们走向偏厅。

“亲爱的~我能不能跟着你啊~~”柳清濯看到贤门的弟子也跟着走向偏厅,立刻扑过去可怜巴巴地拽着水迭澜的衣袖不松手。水迭澜先是在他背后掐了一下,然后侧过头道:“放你一个人又不知道惹出什么乱子,当心失了柳雪庭的脸面——好好地跟着我随两位庭主进去。”

江南园林的庭院里静谧得近乎死寂,甚至连院落里行走的家丁都没怎么见到,也许是因为柳雪庭的庭主来到这里作客,家眷都回避了的缘故吧。一行人穿过长廊走进园子深处,在青墙灰瓦的大宅门口停了下来。“老爷……柳雪庭主已经到了。”朱紫凡先进去通报,随后便传来朱家老爷热切的声音:“快,快迎贵客进来!奉茶!”

甄零揽着天圣的肩膀走进去。座位上的老人蓦地绷直了一下身子,眼神在他的眉目间扫过一圈,然后眉开眼笑地站起来作揖:“柳雪庭主大驾光临,真是叫老夫受宠若惊……快,快请坐。”“朱老爷,在下甄零,幸会了。”甄零微微躬身行礼,口气生冷却礼数尽周。一旁的天圣也款款施礼,金色的眸子里流过一丝莫名的光彩:“小女子天圣见过朱老爷……四年前曾来过江南,这里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所在。”

“呵呵……两位庭主能喜欢,真是让老夫面上有光~”老爷子挥挥手,“快请落座吧,我已经差人泡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还请各位不要客气,尽兴品尝……”

天圣在椅子上坐下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圣?!”甄零立刻凑近,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胳膊,“哪里有问题么?”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没事……”天圣侧头对他笑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却迟迟地不抿上一口。

“不知道两位庭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有什么打算么?”朱家主微微倾身,笑着问道。“我们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以及,清算一下江南这边堆积的债。”甄零蓦然扭头,神色一冷,“首先我想说——朱老爷,在茶里下东西,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庭主说的是什么话……老夫怎么敢呢?”朱家主面色不变,笑着掩饰。“水门主。”天圣将茶碗一扣,看向对面的水迭澜。“玉枕蚕丝……”水迭澜优雅地将鬓边的碎发挑到耳后,黛眉一挑娓娓道来,声音不大却清越从容,“产自滇南的毒虫,因为色泽透亮如玉而形状像枕头而得名,吐出来的蚕丝内蕴奇毒,化在水里无色无味,服用后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任何感觉,一日过后,遍体酸麻,症状和舟车劳顿引发的肌肉疲惫无差……然而再过两日,便会血脉破裂,体内大出血而亡……”

“这种东西在中原——即使在养蚕缫丝闻名的江南都应该很难见到吧?”天圣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案几上,“朱老爷如此煞费苦心地为我们准备这样的好东西来招待,真是教天圣感动,可惜我们是无福消受啊。”“既然庭主不喜欢老夫准备的东西,不知道……老夫还有什么可以为庭主效劳么?”朱家主慢慢地站起来,眼神里却是迸射出了诡异狡诈的光芒。

“圣庭主——我动不了了!”柳清濯突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天圣目光一紧,发现他们所有的人几乎被什么无形的绞索牢牢地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美丽的庭主姑娘,你们来到这里居心叵测,怪不得老夫警觉——好心好意为你们准备了香茶,可惜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有得罪了……”老人站在高台上冷冷地笑出了声。

天圣低头念了几句咒语,却似乎没有起到效果,神色再次一变,吃惊地抬起头:“凝身定魂符……你,你们和韬岭墨家居然私下往来?!”“庭主姑娘没想到吧……”朱家主负手而立,满脸的皱纹间挤出狰狞的笑意,“你以为韬岭墨家会把那么珍贵的绘卷白白拱手让人,还把他们从不出山的得意门生送给你们驱使?他们打不过你就自然要寻求别的办法……庭主你欺人在先,就不要奇怪他们有反心啊~~”

想起之前命令冻子给全部弟子祈福的事情,天圣的脸色更加冷酷——是了,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个……果然借着祈福的机会在大家的身上下了和凝身定魂符呼应的咒印,才会这么顺利地困住他们。凝身定魂之术要里应外合,如果不曾有咒术“定魂”在先,是不可能成功“凝身”的……然而此术若成,确实难逃。

“当时四长老和我斗法,就是为了找出如何能够制住我的符咒?然后,冻门主才会和你们通气……对我们施加这样的术法是么?!”天圣咬着牙,眼神里头一次投出了怨毒——没有想到,最终依旧要面临手下的叛乱,而且还在不经意之间着了他们的道……

“柳雪庭主,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来做什么——几十年的家业,岂是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孩就可以随心破坏的么?”朱家主转过身,“因此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啊……所以,还请两位庭主九泉之下不要怨恨老夫哟——”手猛地一叩墙上的某个机关,顿时从四面八方冒出了无数黑森森的小洞,随后密密麻麻的羽箭从中刷刷刷射出,尚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首当其冲的天圣已经被射中!

“圣——”甄零嘶吼出声,急欲跃起却依旧如同石像般没法移动片刻。每一支羽箭的末端都用金粉书写了细细的咒文,蕴含的力量比一般冷箭更凶猛十倍,眨眼之间,厅内惨叫四起,血肉飞溅,被咒术定在原地的柳雪庭众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猩红的液体浸满了地板,沿着缝隙缓缓地流淌而出,流满门庭。朱家主在一片哀号中背着手,舒心地大笑出来。连十年历史都没有的门派,还妄图和自己,和拥有雄厚根基的江南四家较真——

这就是所谓的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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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门掌门的毒是解了,然而胸没剑却觉得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周围的弟子都笑话道:大师兄自从找药回来就整个人呆呆的,莫不是滇南的瘴气进了脑子罢?他曾问过水螅有什么毒药可以将人的记忆封住,但是无论水螅怎么检查,都查不出他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于是,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嘀咕着这个问题,寻找着脑海里一些虽然模糊但依旧在绽放着莫名光芒的东西,一些有可能改变自己未来的东西。

“公子~进来玩吧,彩歌楼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全柳都的青楼都不会有这里的姑娘们水灵喔~~~”当他一脸沉郁地路过彩歌楼的时候,突然有几个姑娘迎上前,左拉右扯地,邀请他进去坐坐。一股浓浓的脂粉气味袭入鼻孔,他不禁皱了皱眉毛。这里的姑娘真是如同牡丹一般光彩照人啊……比起他们,灵雪就如同不起眼的兰花……呃,说到兰花,似乎印象中,有一个人更加适合如此作比……却是谁呢?

“咔嚓——!!!”头顶上突然传来窗户被撞破的声音,胸没剑抬头一看,一个灰色的人影从里面摔了出来。习武之人反应极快,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将摔落的人在半空中接住,随后就地一个长长的滑步止住向下落的去势。周围的人都慌不择路地给他让道,一阵尘埃落定后,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人,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孩,身上还受了不小的伤,为什么会强行撞破彩歌楼的窗户啊……

胸没剑将少年的脸转过来,看清了面目,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小霜?!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这里……”话到最后都开始结巴,他看看散发着奢靡甜香的彩歌楼,再看看一脸木然已经处在半昏死状态的霜,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

还有……灵雪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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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朱老爷帮我们看清楚柳雪庭内部的奸细……”天圣含笑的声音远远飘来,却如同一道霹雳,顿时让朱家主得意的神情僵硬在脸上。不对,死人怎么还能出声,莫不是遭了鬼?!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却见室内虽然一片狼藉,却早已经不见半个人影,被射满了冷箭的只是厅内的椅子和桌子而已。方才的鲜血、惨叫、以及柳雪庭众尸横遍地的景象,仿佛是他自己的白日梦或者海市蜃楼一般。

“朱老爷子既然和韬岭墨家交好,应该也经常和他们研究关于术法的内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知道,术法里有那么一个为术师所不齿的旁支歪道,叫作——幻术呢?”视线转到门口时,扶着门框亭亭而立的天圣挽着甄零连同身后安然无恙的所有柳雪庭的人赫然映入眼帘,似乎有一阵风在此时此刻吹过,青色发丝与墨色裙裾同舞起来,天圣的笑容幽媚,却让朱家主打了个寒颤,双腿都要软下去。

幻术!到底在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中了他们的术法?他以为这些涉世未深的小鬼们早已经在他的算计中,已经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所以催动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谁知道,真正上套的人并不是柳雪庭众,这第一回合的较量,面前看似柔弱的少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扭转局势,占据上风。

“哦哦,似乎也不能怪朱家的人不知道。幻术本身是大多数术师所不喜修习的,因为要想利用术法影响人心产生幻觉,需消耗自身很大的灵力,使用不当造成的反噬甚至能让施术者本人心智崩溃……”天圣玩弄着飘舞的头发,闭上眼睛,浅浅地笑,“所以,幻术被韬岭墨家的人视作害人害己的邪术之一,自己都不屑于修习,又怎可能和江南四家的人共同研究呢~~”

“你——”朱家主出师不利,怒从中来,天圣却还在慢悠悠地数落道:“朱家主年事已高了……连周详的捕猎计划都制定不出来了吗?看来您的家族里大半的人仗着自己在朝廷的势力,横征暴敛,欺压百姓,诬杀忠良,侵吞灾银……这些斑斑的劣迹……恐怕朱家主也都已经‘不记得’了吧?”

“混账,你这个邪道妖女——”朱家主正欲破口大骂,天圣身边的人一个飘忽逼到近前,寒气森森的剑锋已经贴在喉咙处。甄零的眼睛里透出冰冷入髓的寒意,比剑刃更凛冽三分,瞬间冻结了他即将说下去的话语,手上的剑虽然没有动作,人却是微微侧了一下头,向身后的一干柳雪庭众沉声发令:

“给我,全部杀光。”

(第二十五回·结)


第二十六回

朱家毕竟不是一般的富贵家族,此时园子内所有的机关已经全部拉开,被朱家主精心安排好的杀手也已经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雪流星带领一小拨弟子将所有入口全部封死,天圣一脸漠然地立在朱家的大门口,远远望去犹如一段冰柱冻在那里,纹丝不动。身后是刀剑碰撞发出的金属脆响,夹杂着哀嚎的人声和鲜血喷出的声音。

“朱家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绝后,肯定会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地方让那些家眷逃脱。”甄零对身后的轩辕天道,“那些人我们不杀,现在需要尽可能杀伤的是朱家的有生力量——这些精通功夫的人。”一边说一边一剑刺穿了面前一个杀手的肋下,拔剑出来的同时狠狠地踹上一脚,那个人被踢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接应的同伴。所有的弟子们都得到了庭主的命令,留在朱家园内把这些人杀掉,而不去寻找那些老弱妇孺。

战斗已经接近白热化,此时园子里剩下来三十多个精英杀手,都是江南四家内部培养出来的人才。他们毫无怯意,肩并肩背靠背,刀剑一致对外,抱团死战,和一百多个斗门弟子杀得难分难解。周围的陷阱机关发出来的冷箭在半空中就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冻结,变成沉重的冰块啪啦啦落在地上。天圣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安静地替战场里的人挡掉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偷袭。

“亲爱的我好怕我好怕呜呜呜好多血~~”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柳清濯还唯恐不能凑热闹,整个人几乎挂在水迭澜身上呼天抢地。水迭澜指间夹满银针,向所有欺近身前的人射出去,次次中穴,针无虚发,一转眼已经干脆利落地放倒了很多人。

天圣突然转过身来,径直走进朱家大堂,在已经捆成粽子的朱家主面前蹲下身来,淡淡地微笑着:“朱家主,告诉我……‘瑕薇’和绘卷,在哪里?”

“呸!”朱家主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然而吐出来的涎水在空中被什么东西一弹,反而溅回到他自己的脸上。天圣继续缓缓地说道:“家主,我知道你恨我——而且……现在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是来逼供的。你也可以打算宁死不屈……但是,你曾对零庭主做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说罢站起来,走到门口对正扒着水迭澜的肩膀不松手的柳清濯扬声道:“阿濯,蛤蜊阿濯,你来~有事情要你做。”

水迭澜手中的银针闪着幽幽的蓝光,猛一下挑破了一个人的颈动脉,鲜血甫一喷出便变成了蓝色,那个人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气绝倒地。柳清濯听见天圣呼他,便放开水迭澜跑了过去,水迭澜微微吐出一口气,那家伙真是重死了。然而虽然身上轻了不少,她的心里却反而更加沉甸甸了,时不时地看向柳清濯跑走的方向。刀剑无眼,在这么混乱的战场里跑,但愿这笨蛋不会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包围圈里才是。

“圣庭主,有何吩咐?”柳清濯跑到大堂里面,笑嘻嘻地问。——在人人神色紧张地战斗的时候,也就他还能够笑得出来。天圣指了一下朱家主:“老爷子就交给你来照顾吧,待会儿,我要问他话,所以要留他一口气说话。除此之外随便你怎么弄都行。”

“这……”柳清濯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朱家主,笑容不变声音却犹豫不少,“这样可以么?他可是江南四家之一的家主……如果朝廷怪罪……”“就算有罪名,也都记在柳雪庭的帐上,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天圣走过来,用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柳清濯突然面色一变,觉得体内的怨灵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激发起来,一阵冰寒冻得骨头都要碎裂掉,浑身颤抖着蹲下身子去。

“阿濯……冻门主已经背叛我们了,所以,我不想再看到背叛的人。”在浑身冻伤般的疼痛里,他听见头顶上传来天圣冷峻的声音。他轻轻地颤抖着环抱肩膀,极力忍耐着疼痛而轻声应承:“是……弟子谨遵庭主命令。”随后天圣叹息一声,走出了大堂。

柳清濯等身上的怨灵平息些许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移到朱家主的身上时,他脸上又现出了小恶魔般的微笑。“死老头,害我被圣庭主教训……哼哼,我刚才吃的苦头,一定要原封不动……不对,十·倍·百·倍地还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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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船泊下来之后,听见岸上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家快别进城了!今天朱家出大事了,柳雪庭主在朱家大开杀戒,死了好多人了!”一句话如同炸药一般,人群顿时沸腾了。难以置信的人们议论纷纷,神色骇然。最吃惊的人当属风无尘和灵雪,此时灵雪娟秀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扶着船舷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

“江南朱家的人都敢杀?”孤叶倒吸一口冷气,抚琴的手一颤,琴弦竟被挑断两根。九音则是毫不在乎地看着一惊一乍的人群,有点奇怪地嘀咕:“不就是死人了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孤叶,以前我们九漓坛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他们也都这样的反应啊?”

“应该不是……”孤叶忧心忡忡地将琴裹起来,背好,看着九音大模大样地就要下船,连忙跟上去,“师姐,这次事情看上去很不单纯……如果被那些调查的人发现我们是九漓坛的人,我们很可能会有麻烦……”“有什么麻烦?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去玩他们还要拦着我们不成?”九音满脸听不明白的表情,扭过头,从船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翻一个跟头,稳稳落地。孤叶慢慢地走下船,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笑容。跟着她的话……还怕什么麻烦呢。

“师姐,等等我——”孤叶追了上去,九音没有回答她,而是指着两边柔软的垂柳笑道:“孤叶,你说我回头采些柳叶回去,打两个蛋,做‘两个黄鹂鸣翠柳’如何?”“嗯,好啊,应该会很好吃吧……”“不过……似乎九漓坛没有鸡蛋,我们拿金蟾卵代替鸡蛋应该也好吃吧!”“…………”

“灵雪姑娘,你没事吧?”风无尘伸手去搀扶灵雪,看着她因过分震惊而苍白的脸担心地问道。“风公子,灵雪没事……”灵雪费劲地向他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我们似乎不能留在这里太久……还是尽快前往金陵,先把公子的事情办了可好?”

“灵雪姑娘这样,在下真不放心。”风无尘摇摇头,“在下还是陪同姑娘先去扬州,把姑娘送到家比较好。柳雪庭实力强大,以在下之力,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护得姑娘周全。”“对不起,给公子添这么多麻烦,是灵雪拖累公子了……”灵雪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如同凝结了几朵霜花,泫然欲泣。

“呃……啊……姑娘无须介怀!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在下自当全力以赴保护姑娘安然回家……”一向自诩舌绽莲花的风无尘,却面对灵雪这样娇柔文静的姑娘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尴尬了半天,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个……灵雪姑娘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到附近的茶庄去沏壶茶,休息一下,然后直接走驿站那边去扬州吧。”

“多谢公子……”灵雪款款施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那副哀伤的神色也收敛了起来。风无尘暗暗松了口气,于是也带着她下了船,向城外的小茶庄走了过去。他的目光瞥到直接进城的九音和孤叶两个人,不禁纳闷:九漓坛自从柳雪庭崛起就一直让它三分,这次他们这样招摇地进城去,莫非九漓坛已经和柳雪庭有所往来了么?他想起曾经在行云山庄见过修罗门和九漓坛的人,莫非那次,还不止这两个门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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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和杀戮。十年前与十年后。就算人改变了,唯有这两样东西不变。

十年前,自己的家族曾经也是和江南四家交好的精武世家,受到江南朱家的邀请,来到他们这里作客。年龄尚小的自己还不知道此次赴宴到底是为了什么,直至后来才知道,父亲的手里有着朱家家主发了疯也想得到的东西。

蕴涵未知力量的绘卷,每一张书页都记载着各类秘学,不为人知的岐黄药理,偏门别类的武学精要,巧夺天工的器械制法,用兵如神的策略心得……收集齐全的时候,绘卷本身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足以让一个人平步江湖再无敌手——

一千两银子,不卖。两千,三千,四千,一万。价格攀升到两万并且变成了黄金,父亲依旧大摇其头。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岂能如此轻易卖出?就算对方是交好的江南大家,也不能相让。眼见最重要的问题谈崩,江南朱家开始先礼后兵,灌醉了父亲和兄长们,随后派遣早就待命多时的杀手们下了毒。

那一个晚上就连夜色都被鲜血浸染得鲜红凄艳。猎猎燃烧的烈焰,丧生于火海中的亲人们,小小的他没有喝酒,意识清晰到让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刻下了淋漓的伤痕一片一片,再也无法忘怀。被母亲拼了命地推出客房,然后就听见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人被一阵爆风吹翻出去,随后森冷的刀剑劈砍而下,母亲的惨叫声在爆炸声中扭曲得难以分辨。逃不得,避不得,剧烈的疼痛伴随流血的伤口,噩梦般地纠缠到死方休。

“居然还剩了一个小子,斩草要除根,杀!”明晃晃的寒光映入眼帘,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然而刀尖在距离喉咙半尺之处凝定了,随后身子一轻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被母亲抱着走向阴间。

“对不起,我来晚了……”抱着他的人说话了,陌生的女子声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周的惨呼声戛然而止,仿佛被那些人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一般。他抬起头来,却吃惊地发现,袭击自己的那些杀手全部被冻在一层闪闪发光的冰壳里,映照鲜红的火焰格外醒目。他惴惴地扭过头去,看到眼前的少女黑衣青发,金色的瞳孔直直地凝视着自己,虽然明知是她救了自己,他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虽然脑海里还有很多模糊的疑惑,他却已经无法思考。少女将他搂进怀里,鼻端传来一阵清淡的花香,他混乱的情绪在那一瞬,不知道为何地就被平复下来。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陪你……”少女轻轻抚摸他的头,声音温软悲哀,饱含着莫名的痛苦忧伤和极深的感情,近在咫尺地回响在耳边。那之后多次午夜梦回,都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初相见时这句抚慰了自己的言语。

“零!你在发什么呆啊!!!”

突然胳膊上一疼,甄零皱了一下眉毛,转过头看见天圣正在掐着自己的手臂,神色有点慌张:“刚才看你就那样站在人群里不动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的什么东西暗算了……真是的,怎么可以在战场里面走神呢!虽然那些杀手都已经战死,也不可以大意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甄零笑了笑,“只是,手刃了仇人之后,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他扫了一眼尸横狼藉的朱家庭院,侧头命令弟子们尽快打扫。天圣看他确实没事,也便放心地笑了:“那就好,方才我看了一眼大堂里的朱家主,已经被阿濯折腾得看到我就像看到亲妈一样……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问问看,绘卷剩下的那一页和‘瑕薇’放在什么地方。”“我只听说‘瑕薇’在江南四家,如果不在朱家怎么办?”甄零问。“如果不在朱家,就到另外三家去找咯,找到为止……”天圣轻轻抚摸着束发的丝带,眼神又瞬间冷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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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一声尖叫过后,霜从床上几乎是弹起来的。“水螅你的办法还真灵,怎么一扎就醒了?”旁边胸没剑插着手在胸前,略带惊喜地问。“没有什么稀奇,扎对了穴位自然就忍不了了……”坐在床边的水螅懒洋洋地将银针收进针盒,“毕竟以前……以前我也算半拉郎中吧……”提到从前,长发微挡的眼睛里飘过一抹黯然。江南水家,那曾经是多么有名气的杏林大家,然而若不是卷入官宦相斗之事随后又祸不单行惹上江湖纷争,水家怎么会落到如此妻离子散的悲惨境地。而自己又怎么会被毒药所困,被迫留在杀人不眨眼的门派替他们治伤配毒。

“灵雪自己回江南去了?”胸没剑看着霜,皱眉发问,“你们路上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和她分开?”“……南岚剑派。”霜冷冷地开口,“路上遇到南岚剑派的人,没打过,受伤了。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言简意骇地交代了事情经过之后,略有些沮丧地躺回到床上,头朝里生闷气。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到江南去,一不认路二没功夫,随便碰上一个拦路打劫的搞不好就被砍了。”胸没剑摇摇头,觉得灵雪就算是傻也不会傻到真的就这么自己走了。“听彩歌楼的人说,是有人护送她下江南去的。”霜把头蒙在被子里面,声音闷闷的。“什么人?”“笑面书生风无尘。”

“啥?”水螅挖挖耳朵,停下手中调药的动作,“不会吧?我记得风无尘不是个惩奸除恶的游侠样的人物么?怎么还会主动帮助修罗门的人?”“也许他并不知道灵雪是修罗门的人。”胸没剑摊手,“不过如果是跟着他,灵雪是安全的……这一点我们倒能放心。”“切!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风无尘对她这样这样再对她那样那样?”水螅凑近胸没剑,暧昧地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胸没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一点也不在乎,“反正灵雪又不是我的女人。”

“但是她是我负责的任务。”霜掀开被子坐起来,“我必须追到江南看着她回到扬州才行。”“那也要等你的伤再好一些……”水螅慵懒地向后一靠,顺势把霜又压躺在床上,“否则还没到江南你先垮了。”

“大师兄!掌门叫你。”修罗门弟子零度在门口喊。“知道啦。我就过去。”胸没剑站起来走出去。

半个时辰后,胸没剑回来了,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大师兄,你怎么啦?干嘛笑得那么诡异……”水螅皱了一下眉毛,不解地问。“探子来报,江南朱家今天被柳雪庭血洗了。”胸没剑打了个响指,“动作真快~~说做就做……他们开始有我们的风范了~~”“那,掌门的意思是?”水螅心下一亮,已经明白了大半,连忙追问。

“掌门坐镇这里,然后门下三分之一的弟子前往江南四家——你、我、小霜和项让都被掌门钦点了。”胸没剑得意地笑笑,眼神里跳动着雀跃的光芒,“这么好的事情,修罗门如果不去分一杯羹,实在是可惜啊~~”

(第二十六回·结)

生命即是责任。自己即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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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来露下脸!
大家好,在下——风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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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楼更新番外用{/hx}番外基本上只会写CP的人和“萌到我”的人哦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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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玉人纤手自磨香(水迭澜篇)

秋风似刀,瑟瑟剪去了企南岭一片干冽枯黄,如此时节虽采不到新鲜的草本植物,却也能收获不少入药种籽。踏断枯枝背着药篓,缓缓行走于再熟悉不过的山道上,看远方苍穹似有孤雁独飞向南,心下不禁怅惘:原本是出身名医世家,可以自开医馆悬壶济世,甚至入得宫廷成为御医,光耀门楣,却选择于深山老林修行,不知道留在江南行医的兄长听了,会不会嘲笑他这个尚不自信的妹妹。

“哎哟!你这小畜生,我好心好意送你回老家结婚,你竟如此无情——哇啊!痛痛痛痛……”突如其来的哀嚎打断了难得被末秋惹起的愁思,水迭澜放下手中的药锄,有点奇怪地看向惨叫的来源处。这声音,怎的有几分熟悉?穿过几片灌木终于得见其真人,蓦地捧腹。

赤红色的鸟犹如一团火焰凌空疾飞,燃烧得好不狰狞。被它犹如啄木鸟一样猛凿的不是树木,却是一个倒霉少年的脑壳——捂着头一边漫山遍野地狂奔一边捡起手中能摸到的一切东西给予还击还附赠破口大骂若干,一人一鸟打得不亦乐乎。少年服饰不甚奢华却也并不简陋,看上去似是出身尚有背景的中等家族……又是个闲着没事来打猎的纨绔弟子?不过看到他被那只鸟追赶得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水迭澜却忍不住噗哧一声,以手掩口笑弯了腰。

这一笑,便引得少年发愣了,转身去看。红鸢瞅准空当,一个俯冲,不偏不倚地叨在眉心,然后少年一声惨叫,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后悔啊!早知道有位佳人在旁,就不该这么大动作的,好糗~~~

水迭澜笑了半晌,见那人被红鸢啄昏过去,微微一怔,莫不是受伤了罢?收拾了药草提篓走去,待到近前,却见那少年闭目而躺,却是一幅悠然模样作假寐状,红鸢在头上盘旋一阵,似乎觉得无趣一般,飞落下来以喙轻触其脸,然后直冲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青色衫子,细细一看上面的花纹,竟是上好的苏绣,而且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尹荷坊之作,专供当朝大官贵族世家。此人出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但为何要跑到这等深山野地?再低头看时,腰间穿一束暗红色艾草,气味异乎寻常浓冽,下系一块双鱼环佩,浅葱色泽细细流转,竟是似曾相识的淡雅,却又一时不知在何处见过。视线上移,见那人依旧昏迷,额间一点淤红竟似山下村落里胖娃娃头上的那点腮红,忍不住又是轻笑。

然则再看一眼,竟是笑不出来了。出身医家,深谙望闻问切工夫,那人脸色白皙并非天生养育得好,却是因为体虚而泛白,显然有疾缠绵,然眉间却并无郁结病色,缘何落得如此?医者父母心,诧异关切的时候手已经搭上了脉,忘记了男女之间须恪守的礼份,默默地诊了,犹自纳闷不已。

先天体质非弱,然而气脉紊乱,似有不明东西在脉络中冲突,导致体内饭食营养接济不上,并伴随血气翻涌,虽然人精神焕发,体力却未免那么好罢——只是,她竟然无法判断到底是何种病症……

“又让你看又让你摸了,是不是也要我回点礼啊?美人儿~~~”正在思考之时,那人竟然醒转过来,嬉皮笑脸地扑到近前,眼神却是毫无恶意的。

水迭澜骤然一惊,猛地一个后跃,右手已经顺出了腰间的割药刀,毫不犹豫地投出,登时将那人的衣角戳住,整个人被她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真真好心没好报,收拾了东西起身,水迭澜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公子大限将至,还是安静保命的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莫要胡闹自损。”

言罢便快速地离去,身后那人却蓦地不再出声。回到原来的地方捡了药锄,水迭澜吐出一口气,有点怅然。莫非这世上还有自己看不出来的病症么?修行果然还未到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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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回来了。”素手叩开柴门,茅屋塌上端坐的企南峨人闭目养神,犹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少女也不作多言,将药篓轻轻卸下,方转到灶间的时候却听老头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水儿,你身上那割药的刀子呢?”

“割药一时手滑,掉到山崖下面了。”几乎是没经考虑就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水迭澜自己都吃了一惊。自己何曾在师父面前说过谎话,今的却是怎么了?下意识地,不敢将遇到那人的事情说与师父,和他处久了,早知道师父脾气,最讨厌官宦人家来企南岭打扰他清静生活,若是他老人家得知自己徒弟险些被调戏,怕是会一怒之下直接挽弓射了那本来已经命不久长的少年罢。

“今日你见了外人……”企南峨人突然下榻,缓缓地走近前,打量了徒儿一眼,“而且不是普通人啊,竟是个怨气缠身的主儿。”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葫芦喝了一口,齿间弥漫的不是酒气而是药茶苦涩味道,“你身上有苋血艾的气味——这种东西可是咱们企南岭见不到的罕物,专在滇南之地才有,那帮神棍招怨灵驱鬼降的时候都在身上带一把,避免被巫毒反噬。”

“不是……”水迭澜有点着急,意欲开口辩驳,企南峨人却挥了挥手,“不用急,我也没说你就遇上什么神棍了——最近他们生意好着呢,哪有时间跑咱们穷山沟里来。当朝的皇帝有三个贵妃已经被巫咒害了,生的皇子个个都缺胳膊少腿没眼睛没鼻子的……”毫不在意地说着一些若是传出去可能就会招来株连九族之灾的话,企南峨人大口大口喝着药茶,扭头回去坐在榻上,“你今儿见的这个,估计也是个被株连的官门里头的人……权势比巫咒更毒更害人啊。水儿,你要答应为师,以后决不可为朝廷或者官宦人家行医治病。稍有不慎,那便是脑袋落地的事情,到时候就算为师有三头六臂,也是保不得你的。”

“是。”少女敛襟低首,深深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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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那年,竟是乱世。朝廷发动叛变,只因皇帝膝下数子在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中沦为牺牲品,或呆或傻或残废,竟无人可承担社稷,辅佐太子之位自然变成名义上的君王,瞬得众官垂涎。一时间鸡飞狗跳,天昏地暗,人心惶惶,柳都大乱。碰巧天工亦不作美,那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欲哭无泪。凝望街头病饿交织的流民,她深深深深地叹息。

于是终究担水家之名以女子之身,开了医馆,名曰四合。本想联系江南的兄长给予扶助,不想兄长竟在数月前被卷入一场官宦世家之争,遭到他们雇佣的修罗门弟子追杀,从此下落不明。水迭澜轻轻拨手中的戥子,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三伏酷暑天里,正当她耐心煎两味散火去暑的药打算送给临街百姓的时候,却突觉空气中丝丝凉意袭来,竟让人遍体生寒,随即听到门外众人惊呼,仿佛见了神鬼一般惊骇莫名。她迅速关火出门,掀开帘子的时候一片冰冰凉凉的雪花抚在她的睫上,于是她也和众人一样凝望着漫天的鹅毛飞雪呆住了。

黑衣的少女头戴一顶斗笠,长长青纱遮盖头脸,站在午门临时搭建的祭坛上,高高举起手中鲜红色的木杖,她举了有多久,鹅毛大雪就下了多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祭坛下面戒备森严,一位年轻的红衣男子手按长剑护在少女的身后,杀气弥漫地注视周遭的人。在他冷漠的视线下,没人敢上前一步。或者说,大家也早已被这奇异的景观惊慑心神。

那便是柳雪庭年纪轻轻的女庭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手,解除了困扰众人的干旱。飘舞的雪花让全城的百姓忘记了寒冷欢呼雀跃,柳雪庭这朵奇葩初次绽放便已经惊艳众人。水迭澜看着那个比自己似乎还要年幼的少女,虽钦佩不已却未曾想过,自己可能有一天也会成为她的手下。

时隔两月,朝廷的混乱竟意外地平息下来了。流落民间的一位皇子,被寻回宫中,封御灵太子,和他早已被打入冷宫的母妃相认,随后皇帝下旨传位,中间出现的一干武力争执,竟不知道借助了何等外力的帮忙,全数镇压了。其中的种种内幕水迭澜不感兴趣也不想多听,只是了解些个大概,便转身离去。

无论最后是谁也好,只要百姓苦难得以有个终止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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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月过去,寒风真个呼啸凛冽的时节,她推门扫雪,却骤然发现昏迷于雪地上的少年,倒在四合馆前。急忙上前搀扶起来,鼻端一抹艾草气味飘起,她愕然,低头望其人腰间,那束苋血艾连着浅葱玉环,摇摇晃晃,冰天雪地里依旧未曾冻结。

房间里弥漫的淡淡药香,暖和过来的男子犹如松鼠一般蜷在被窝里,水迭澜端过一碗姜汤,男子狡黠地眨眨眼,“啊——”地把嘴张大,什么意思不言而明。水迭澜娥眉一挑,转回去碾了一把辣椒粉,撒入姜汤直接灌进嘴里,顿时大呼小叫,地动山摇。

“美人儿你太狠心了呜呜呜怎么这么对待病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满眼辛酸地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少来。”不为所动地收起药碗,看来无须吃药也很精神的样子,“等暖和过来以后赶快回家吧,这小庙可容不了你大菩萨。”他是谁家的人自己不知道,但应是自己决不愿意惹的那种侯门深院。

“美人儿,枉你如此冰雪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么呜呜……”继续死缠烂打般哭诉,“我全家都被朝廷的人抓走了,爹爹以死相保才让我逃出生天,老天爷又存心不让我活,偏偏这节骨眼上下起大雪……美人儿你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忍心看我跑出去冻死街头辜负爹爹无以为报的救命大恩么呜呜呜……”

他也还记得自己?水迭澜怔了一怔,再仔细看看他周身,衣服确已经褶皱遍布,还有撕破的地方,方才诊脉的时候,也发现此人的气脉相较常人羸弱更多,估计也就是因为出身官宦豪门,才能请得起好大夫每日滋补让他活到现在吧……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那等来源,照如此气血亏损下去,只怕不出一两年光景,便是要被黄泉使者接引去的。

那少年依旧擦鼻抹泪哭哭啼啼,可是无论怎么耍赖怎么伤心,那眼睛却是不哭的——似乎闪烁着某种执念的光芒,看得水迭澜本就不算太硬的心肠也动了一动。一时间,竟忘记了师父曾经教导自己的话,递过去一块秀帕。

“别哭了。”水迭澜皱一皱眉,“你也算和药罐常年打交道的人了,应该略懂一点药理吧?若真的无处可去,可以留在我这儿帮助打点四合馆的一些琐事。——反正,反正这里最近缺人。”

少年接过秀帕,毫不可惜地在脸上抹了抹,然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美人儿你兰心蕙质,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边说边跳下了床,瞬间收起玩闹神色,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在下柳清濯,家父乃平南郡主至交。还不曾问过姑娘尊姓大名?”

“水迭澜。”嘴上答着,手上还在慢慢地揉搓一把草药。平南郡主……?据说是第一个反对御灵皇子登位,最后反而被满门抄斩的——视线骤然冷厉,看向那少年时,腰间佩挂的双鱼玉环伴随那束艾草,却又让她的目光没来由地柔和下来。

后人何辜……后人何辜呵……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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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片花飞减却春(冻子篇)

过去,此人曾是族里备受看好的术法奇才,其天赋造诣连修炼得即将炉火纯青羽化飞仙的长老都要慨叹“后生可畏”。如今,此人是柳雪庭才貌并济的冻门门主,是柳雪庭的圣庭主同家族四位长老斗法数个时辰,才争取来的统管妖门的人才——

冻子,或又称,冻门主。

韬岭墨家与世无争,他们出现在那片不起眼的荒山到现在已经有百十来年头的岁月,家族所修炼的法术,与其说是邪门歪道,倒不如说是和道家的修仙养生之法更为类似。虽说练到至高之境界时也可以召风唤雨,但那并不是吃饭睡觉那么轻松弹指便可为,否则,韬岭墨家早就成仙了。

韬岭看似小不起眼,实际却是汇集天地精华之所在的灵地,若开心目,便可看见纵然是阴雨天气,山上的花草树木都被斑斓的霞光笼罩。生于韬岭墨家,从小就要修习辟谷之术,五脏六腑不生秽气,方可持续修炼咒法。家族内部戒律严格,不允许任何墨家族人出山和尘世有所接触,否则将废其根骨,逐出家族,永不得还。

冻子出生那日,墨家大屋上空有红云萦绕,久久不散,长老们掐指一算,竟是面色苍白:血云聚顶,杀戮入性,命大凶。偏偏冻子又是个极为清俊可爱的娃娃,又天生一身仙骨,正是学术法的好材,让族内的大人们下不了狠心将其丢弃或扼杀。

于是,在族人们提心吊胆时刻避免他为家族带来祸患的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的情况下,冻子一日一日长大。被几近禁锢地关在深深的屋内,从窗外看日升日落,年幼的孩子懵懵懂懂间已经发觉,自己和族内其他的孩子不一样。虽然受尽了大家的宠爱——有好吃的一定先给自己,有好玩的也第一个让自己玩,族内的家宴,也和父母坐在仅次于长老的前排席位,接受着每一个人羡慕然而隐含畏惧的目光——

然而,依旧是看出来了,自己有什么地方和大家不一样,无论得到的待遇是好还是不好,唯有“不同”这一点是永远不变的。

冻子十五岁那年,用一把拴着铃铛的匕首将族内能力最强的大长老逼到了墙角。别误会,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弑君夺位的家族戏码,只是那年轻的孩子在长老点名要给予考验之时初绽的锋芒。长老的法杖挥动,周围的空气都成了凌厉如同刀锋般的漩涡,步步夺命,然而冻子只是微笑,笑得美丽不可方物,随后握着匕首的手一勾一挑,在清脆的声音中仿佛屠夫给牲畜剥皮卸骨一般,轻松地将常人根本无法在其中站稳脚步的风涡化解于无形之中。

回眸浅笑,铃铛轻舞,便有缤纷花海弥漫在周遭,浓密得遮人视线,连那微笑的脸都看不真切。然而只是一瞬的功夫,花瓣便纷纷扬扬席卷向所有的人,将他们逼退三尺之后,蓦地散去,然后依然是青石的墙面白石的地板,和被小巧的匕首指着脖子定在墙边的大长老。

那无上的术法才华连带着冻子自信而轻佻的笑容,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大长老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冻子绝美的微笑却如同匕首抵在喉咙上的尖锐冰冷,让人无法呼吸。

“你出师了,冻儿……”长老们赞许地向冻子微笑,虽然背在身后的满是皱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冻子则是撇撇嘴,蔑然地一笑:“本小姐还没尽全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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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还是少女?这在族里也是个秘密。冻子习惯穿蓝黑长袍,举手投足优雅而稳重,蓦地看去就是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却毫无半点女子的矜持或娇柔。是的,半点也没有。从没人见过冻子手足无措的时候,自始至终,这孩子永远都是捉弄人的那一方。

冻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得知了自己出生那年的事情以及长老的预言之后,只是冷冷地微笑:“如若苍天真的有眼不愿看到墨家遭遇灾劫,便不会让我出生。既然我出生了,那末上天并不垂怜我们墨家。既然如此,我们修仙问道,讨好那老天爷还有何用?”他侧过身子,将匕首掷出去,钉在墙上惹得末端的金铃一声脆响,“若真有仙人,也定是个无耻之徒,将自己要降下的灾难推在人世出生的孩子身上。我若修得通天之能,第一要做的,便是叛天!”

“这孩子,是我们墨家的骄傲,也是我们墨家的劫数啊……”无论是长老还是父亲,都如此叹息道。

冻子是聪明的,桀骜的,满口锋芒毫不留情的,同时也是孤独的。在墨家呆了有多久,便孤独了多久。快乐为何物,冻子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如果微笑就是快乐,那末,终日面带淡冷笑容的自己,是一直快乐的么……?

时间不能用来做和其他孩子一样玩耍的事情,就必然要用来做别的事情,于是冻子的术法修为日益渐进,当初春乍暖还寒的时节,冻子站在一片尚未长叶的牡丹花前,默默念咒数刻,然后轻振金铃,几个时辰后,族人们惊讶地看着满园芬芳馥郁争奇斗艳的牡丹,笑得合不拢嘴。

“花飞后,春便去了。”冻子站在从中拈过一朵牡丹,垂目轻笑时人比花更美三分,“世人惜春,总盼留春驻,然而若为人之私欲强留花在,恐怕花飞美景将再也难以寻觅了罢。”

说着这话的时候,初春凛冽的寒风吹过,却只有花在听着冻子的喃喃自语。花懂了未懂,纵然连冻子也是不知道的。

就这样岁月匆匆流逝。通灵之能最终成为纸包不住的火,烧旺了武林门派执掌者的野心,为得到韬岭墨家的力量,曾有多少江湖人士希冀入山一探仙踪,然而最终都迷失在咒术构造起来的幻境中,无功而返。

冻子开始向族内划出的不得踏出的区域边缘走动。有时他自己都嘲笑自己,有叛天之志,却被一个小小的家族圈住了,当初的愿望莫非只是夸下的海口吗?看到闯入的江湖客,亦以捉弄他们为乐,每每看着他们在罂粟般妖冶唯美的境里迷失、随后幻灭,狼狈而逃的身影,便会益发轻慢地笑着。无论花的季节多么美好,凋零后,还不是一片枯萎仓皇?人的眼睛里永远容不得不美的存在啊。

=============

当那个人穿透了冻子布下的重重迷障,径自走到面前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冻子知道,那人也是走进了自己心里的。破开韬岭墨家最年轻也是最有才华的术士的幻境,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但是破开心防,却是轻而易举。那人两样都做到了,从此冻子的眼里便满是那纯澈的眼神和与自己完全不是同一温度的微笑。

那人和冻子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坐在河边,抱着满怀的山花一起谈天,冻子听到了很多山外的事情,那些无比新鲜的事情若是别人说出,冻子或许还能无视,但是出自那人的口,便更平添了一分未曾见过的颜色。

“冻子,虽然你常常在笑,但是看着很让人心疼呢。”那人仰望明月,如此诉说的时候,冻子的嘴角扬了一半便再也挑不上去,连同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起僵在了那里。什么也不能说出口了的时候,就只有用拥抱来代替语言吧。

自那之后,从不信天命的冻子开始夜观星象,像长老们一样掐算着和那人可能会有的未来。然而却在即将算出星辰轨道的刹那收了手。冻子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酷热的夏日,本该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聚满铁铅般的云朵,冻子和族中长老兀自惊骇不已,那人却在几天后兴奋地找上山来,念着在柳都见到的奇景——柔弱的青发少女,只是挥手间便祈来一场鹅毛大雪,挽救了旱灾。

如此通天之能,正是冻子要追求的极致,然而,却有人先达到了。听着那人按捺不住的喜悦,看着那人眼里时而跳动的崇拜光芒,冻子第一次发现自己还差得很远。

这本是我也有的力量啊,但如果不用出去,就不会值得你如此注目吗。冻子侧目看着阴霾的天空,心也是一片黑沉。

那个人的消失是很突然的,整整一个月都未曾上山来。因着冻子十数年都规规矩矩地呆在族内,甚至还在帮组人们赶走来叨扰的江湖人士,族里的人们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冻子默默地拿出腰间的匕首,刀锋上映着那已经没有了笑容的脸,无限漠然。

狂风骤雨的夜晚,冻子逃离了韬岭。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次离开会给族内掀起多大的风浪,然而对于冻子而言,那一切都不及再见一面,那人拥有的真实温度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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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公主,我们等你很久了。”黑衣的少女伫立在夜里,雨打风吹亦没有湿衣,金色的眸子在寒冷的夜里带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可以洞穿人心。身边的那人一脸歉疚地凝视着冻子震惊的双眸,在被风吹乱的领口里,一枚玉制佛像。稍稍一眯眼,冻子便发觉出来,其中蕴含的强大灵力,足以破除自己结下的对付一般人的迷障。

“我们诚心诚意要请你去柳雪庭,任妖门门主,不知意下如何?”少女向那人点下头,那人便上前一步,为自己撑开一把伞。雨水的气味夹杂着依稀的山花的清香,萦绕周身。

原来这就是饵。而自己最终心甘情愿地被钓。冻子闭上眼睛:“本小姐有条件。”“但讲无妨。”少女抬手整理束发的黑色丝带,抿着嘴笑得一脸促狭。

于是,便成为妖门的冻门主,直至如今。其间那人自始至终都维持以不变的笑容,陪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打理妖门的事情,闲来无事,便一起上街,那人撑起一把伞,如初见那时般款款而行,冻子的美艳常会引得众人围观,叽叽喳喳得烦了,随口一批,从东家大妈颜色难看的头巾到西家豆腐女发福的身材,从南家铁匠头上已经没有几根的毛到北家缧夫脸上黄豆大的一颗麻子,句句直戳痛处,一路下来围观者皆满脸菜色被讽得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冻子却依旧谈笑风生。

“这样的冻子才更加真实呢……”那人闭上眼睛,呵呵地笑了。

柳雪庭收归冻子没几天,韬岭墨家的人就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指责他们拐带自己的孩子。圣庭主沉静地凝视着几位长老颤抖的胡须,蓦地浅笑:“墨家的事情,我比几位长老知道得多呢。论修为,亦不比几位长老弱。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冻子若留在墨家,只是折了一双好翅膀……”

“我知道你是谁!”大长老呼呼直喘,面带惊恐,“你,你不就是那——”话音被一道凌厉的剑风截住,他手中的拐杖瞬间寸寸裂断。抬眼看去,甄零侧身护在天圣身前,杀气弥漫的眼神能将人冻结。

“我也知道,你们为何不让冻门主入我柳雪。”天圣缓缓开口,“因为柳雪庭的命运——可能会让冻子的命运应兆,是么?”她用手背掩盖住嘴角的笑容,看着几位长老苍白的脸:“几位请放心,纵然你们不可能改变这条轨道,我亦会尽我最大能力扭转它——能与不能,还请各位长老考验吧。”

冻子站在屏风后面,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从日悬中天到薄暮时分,周围的墙壁都被术法的力量刮薄了一层。结束之时,四位长老似乎更加衰老了十年,而少女只是出了一身香汗,娇喘吁吁地依偎在接应她的甄零怀里。

自那日之后,韬岭墨家再没提及接回冻子之事。临走前,大长老看了看冻子身边的那人,叹息着:“我们有你在寻找的那卷绘卷剩下的几页,回头便送来当成亲的礼吧,我们是等不到看那孩子穿上吉服的日子了。”天圣神色一凝,微微欠身:“有劳几位了。”

冻子伸出白净纤细的手指,划过屏风上精巧的刺绣,一朵血红的牡丹花,在白色的屏风上盛开得正艳。怎可能不知道,韬岭墨家曾在提及柳雪庭的时候,说过的那句预言——

“柳雪庭……流血庭……存一日,江湖流血一日。”

花飞了,春去了。是否真的要逆天改命,才能扭转如此无奈的“宿命”?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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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暗香一缕静中闻(闇隐&夜翼篇)

夕阳楼外晚烟笼,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曾记得相遇的那年那日那刻,长安也是如此的夕阳笼罩。

她的出身并不富庶,父母在她出阁那年双双染上痨病,耗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好在她自小画得一手好画,于是在街头作画出售,贴补家用,买药求医。本来应该深闭门内的她,就这样坚持着披霜带露顶风冒雨的日子,艰难地一点一点磨过。她已经穿不起柔软华丽的丝绸衣服,取而代之的是素净黯淡的灰布衣裳,发髻上也渐渐开始空空落落什么饰物都摘下了。少女没有抱怨,她只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更好过一点。

也曾有一些富家公子看上她的才气,托人来说媒,但是她记挂父母,不愿就这么嫁入深宅大院中。邻居们同情这个懂事的少女,常常接济一些饭食给他们家。但是他们的眼神是叹息的——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样貌也好的姑娘,如此抛头露面,被人盯上可能只是早晚的事情。

长安太守府的公子突兀地闯进他们家,要抓她去做小妾。她哭喊嘶叫,抵死不从,手边能拿来反抗的只有一把自己闲来无事画的扇子。她用伶仃的扇骨狠狠地敲向太守公子的双眼,气急败坏的公子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拖走,老父老母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太守公子身边的人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刀——

“锵!锵!”激射而来的石子打掉了他们手上的武器。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向了门口,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太守公子发出了一声尖叫,和他的护卫们满脸流血地倒在地上。

他们的眼珠在那一瞬间被挖去了。动作之快,连少女都未曾看清楚。待她扶起父母,那群人已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姑娘,可曾受伤?”她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连忙提起裙子追出去,在遮挡门口的简陋的,自己绘制的屏风前,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投影——长身而立的男子就这样静静地,隔着屏风注视她。习惯被人注视的她却突然感到一阵羞赧,连忙整了整衣角,行礼:“公子大恩大德,闇隐无以为报……”“闇姑娘无需客气。你曾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只是相报些许而已。”

听到那人这么说,闇隐觉得很奇怪,自己何曾救过谁的性命?她连忙跑到屏风的另一面,看见那个黑发的男子,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光华灵动,右手上系着一方白色丝帕。她认出了那丝帕,竟是三年前,自己在城外道观那里从几个小道士手中救下一只受伤的黑猫时,在它爪子上包扎的——那时她只是因为天性爱猫,于是抱着那只爪子受伤的黑猫和那群小道士据理力争,最后干脆抱起它溜之大吉,并且在无人的地方给它包扎随后放走——可是,可是那只黑猫怎的就能和面前的男子扯上关系?

“那只姑娘搭救过的黑猫正是在下。”向她扬了扬手腕上的丝帕,看着她惊异莫名的表情,黑发男子微微地笑了起来:“在下……是修炼五十年而成人形的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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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修为积攒下来的妖力,换得每日一个时辰的人形。对于一只妖而言,除非特别羡慕人类的生活,否则断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化为人身——那是极其损耗妖力的。然而,夜翼却选择如此,只是因为他想见见她。那个曾经在城外荼鹤道观门口,为了救自己而和一群小道士大吵大闹的少女。

“姑娘,黑猫乃不吉之物,会惹来祸患,你莫要阻拦,待我们用道家术法将它打个形神俱灭!”小道士们修行尚浅,那些符咒虽然打得他爪子受伤,却还不至于丧命。可是如果他们叫来了他们的师父,自己便真的难逃一死了。

“修道之人怎可随便杀生!猫才不会惹来什么祸患,惹来祸患的是起了杀心的人!”她毫不退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决不把他交给对方。他于是留了个心眼: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得知自己真的是妖怪,会不会后悔当初救自己呢?

“世有无情人,却有真情妖……”正在他思绪游离的时候,突然听见闇隐喃喃自语。他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只见闇隐看了看太守公子洒落在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他的脸,然后微微笑道:“我一直都不相信有田螺姑娘报恩这类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倒真让我见到了呢……”“你不怕我?”他有点发愣地问。“当然不怕……我最喜欢猫了。”闇隐笑得更开心了,“何况,你刚刚还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会怕你?”

啊。人类和人类果然也是不一样的么……不,倒不如说,她是不一样的。每思及此,他便觉得一阵舒心。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于傍晚时分前来探望她。小小的黑猫无声无息地跃过重重屋檐落在院子里,在屏风下化作人身然后扬声唤她,而她则提着裙角跑出来,为他捧上一杯香茶——出乎她的意料,夜翼对画画方面也颇有研究,对她提出的很多主意都让她拍案叫绝。有时他也会带来很多药材,为她的老父老母治病。

“夜翼公子,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有一日谈笑之余,他看看时间差不多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她迷惘地看着他,这么问道。他眼神一敛,待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一片大乱——竟是那太守公子带着一群人杀了进来,要把她抢走。黑眸深处荡漾起裹挟了浓浓妖气的杀机,他反手将她推入门内,随后亮出双臂上的铁爪,一个旋身便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官兵豁开了喉咙——

黑猫之妖,若化身为人,那样的轻功是人所极难企及的。转瞬之间他已经解决了四五个人,还待向前杀去,却感到身体猛地一颤。不好!他回头看天,神色大变。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已经再不能维持人身……视线里冲杀而来的官兵越来越模糊,他的身体开始在一阵一阵的寒冷里慢慢地缩小。他拼力想要抬起爪子再杀一个,却看见自己那拴着白色丝绢的毛茸茸的小黑爪,不甘心地在夕阳的余辉里抓挠。

突然消失了的黑衣男子让太守公子欣喜不已,他指挥着官兵们冲进去,没有人注意到那只蜷卧在地上的黑猫。木门被砸破之后,夜翼听到了闇隐的哭声撕心裂肺地回响在身后。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如此痛恨不是人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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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们集结在闇隐家的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阻止。谁都知道长安太守的势力,也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近邻把自己的人头丢掉。而这场骚动却引起了路过街角的一对男女的注意,青发的女子停住了脚步,闭上眼睛轻轻地掐算片刻,神色凝固了:“刚才的妖气,果然是从这所院落里散出。”

“要不要去看看?”一旁的红衣男子轻声问她。“当然要去,有人需要我们来救呢。”女子回眸甜甜地微笑着。

“爹!!娘!!!”闇隐在两个太守公子的侍卫手里挣扎踢蹬,哭得肝肠寸断。因为他们拼死保护自己的女儿,竟被太守公子的手下毒打,自己被他们的近侍拖着,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吐血昏死,性命堪忧。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不幸……难道就真的就此屈服,被他抓走?

“喵——!”一声凶狠的猫叫从门外响起,然后太守公子哇呀地叫了出来,他的眼睛失明,所以看不到那只挠他的猫在哪里,于是他拼命地指挥周围的人去抓那只黑猫,房间里一时乱作一团。闇隐扑到父母的身上,泣不成声。母亲的身体开始渐渐冰冷下去,父亲伸手艰难地抚摸她的脸,想要说什么,却是剧烈地咳嗽两声,喷出一口鲜血——手,在那一刻垂了下去。

“爹……爹爹……”闇隐浑身颤抖地看着父亲,突然眼神失了焦距。她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颗赤色的珠子。那是她义父妹妹的女儿九音,曾来看望自己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

“听着,这个百花琉璃弹一旦炸开,会放出致命的毒雾,到时候你一定要闭气,躲得远远的……否则你也会中毒!听明白了吗?”九音把这颗她自称“防登徒子非礼专用弹”塞在她的手心,单纯而天真的脸上写着一派认真。而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握着这颗珠子的闇隐,已经下了怎样决绝的心思。

夜翼公子,虽然我还没有得到你的答案,但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了。若不能就此为父母复仇,那还算什么好女儿家——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红色的珠子扔入了人群。一声巨响,一朵赤红色的毒雾迅速在人群中腾了起来,接触到毒雾的人纷纷抽搐起来,嘴角沁出白沫,随后歪七扭八地跌倒在地上,发出濒死的呻吟。

“有毒!大家退开!”甄零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却已经舞成了一片风,将即将飘出院子的毒气死死地堵在门口。天圣则是上前两步,凝视着那片毒雾皱紧了眉毛:“九漓坛的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转身对旁边目瞪口呆的众邻居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大夫!还有,到四合馆,左起第三个柜子第六排最右边那个抽屉里的榆丹,拿两颗,快!”

闇隐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眼前一片赤红,仿佛鲜血般的颜色遮蔽一切什么都看不清。她听见有猫低低的哀叫,在耳边一声一声回响,还有温热毛绒的东西在脸上蹭。她知道那是夜翼,他应该有妖气护持暂时不会被毒气所侵……但她还是不想让他被牵连。她伸出手去想要把他弄走,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姑娘,姑娘……”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姑娘,你挺住,很快就能给你解毒了。”随后身体被缓缓地放平了,有一阵淡淡的清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灌进了四肢百骸,缓缓地涌向心房,让胸口那阵令人窒息的腥辣气息消去了不少。

夜翼惊愕地看着闇隐身边青发的女子。她是谁?居然能在这还未散去的毒雾里穿梭自如。而且在她走进来的刹那,他感觉到她身上激荡的灵气——那绝非一般的修道之人能够拥有,已经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出手救闇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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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闇隐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浮现的是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孔。金色的瞳孔,青色的头发丝丝缕缕垂落在肩膀,一袭黑裙及地,坐在床边神色淡漠地看着自己。”我莫非已经死了么……?”她张开口想这样说话,可又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不要乱说!”床边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她有些惊骇地侧过头,却看见夜翼有些愠怒的脸。“你要死,我怎么能答应——”他话说了半截,却又没说下去了,干咳一声扭过头去。“你没有死……不过已经昏睡差不多一天一夜了。”天圣替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门被推开,甄零提着剑走了进来:“情况怎么样?”“毒总算是解了,这位姑娘捡回了一条命。”天圣直起身子,“不过因为毒气太过强烈的缘故,之前为了帮她拔毒将毒素全部逼到眼睛那里吸出,所以她的眼睛……”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面镜子。

闇隐接过镜子,顿时大吃一惊: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拥有了一双如同绿宝石般晶莹却又诡异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芒,慑人心魄。“闇姑娘,虽然太守公子和他的手下都被你毒杀,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凭你的力量绝对无法对付……”天圣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随后转过身来,笑意盈盈:“不过如果能有一个比较强大的靠山——你甚至能够推翻这群害死你父母的官佞。如何?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柳雪庭,以供我们差遣?”

“柳雪庭……?”闇隐皱皱眉毛看着她,有些迷糊的脑子似乎还转不过弯。夜翼却看着天圣和甄零,心下一亮:这对男女的身手深不可测,眼下朝廷混乱,官官相护,闇隐如若流落民间绝对没有好日子过,而他们也许真的能够帮助闇隐复仇雪恨。他蓦地转过身来看着天圣:“如果我也要和闇姑娘一起加入,不知这位姑娘能许我什么。”

“你……?”天圣侧目看着他,“如果是你自愿加入,我为何要许你东西?”“我并不是将我的技艺赠给你们,而是卖与你们。”夜翼自信地一笑,轻轻拍了拍闇隐的肩膀,眸子里隐隐透出怜惜,和天圣说话的口气却是淡冷的,“聪明如姑娘,应该知道我的价值是如何的。”

“夜翼公子?”闇隐吃惊地看着他,“这件事情和公子你无关,为什么你也要加入……”“因为那个问题的答案。”夜翼侧过头看着她,眼底突然浮起一层薄薄的温柔,“因为你曾问过我那个问题,而我的答案就是这样做的原因——”

想要守护她。想要看着她的笑靥,而不是半生孤苦逃避着追杀的不安定的生活,给她脸上打下的痛苦的烙印。一切也许就只是那么简单,而他却绝不后悔。

“我明白了。”天圣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张开了手心——里面赫然托着一枚桃木制作的小菩萨,在不懂术法的闇隐看来不过普通的饰品,而在夜翼的眼中,却莫名地有一丝丝不会消失的彩光萦绕流转。“挂上这个。”天圣淡淡地说,“有了它……你就能够永远保持人类的形态。”

“诶?!”闇隐更加吃惊了,这位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居然知道——夜翼并不是人类的身份?

“姑娘真是好心思。”夜翼低低地笑了一声,接过那枚桃木菩萨,“这便正是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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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殓了父母之后,闇隐守孝三日,便匆匆地收拾细软跟随着夜翼来到了柳雪庭。从未经历江湖之事的闇隐竟然在到达的当天就被天圣宣布,任隐门门主统管门下所有弟子,由夜翼贴身辅佐——闇隐当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怎么能做这些?!”她大叫,“我……我的功夫……远不如夜翼公子啊……”

“现在你的功夫不够,不代表以后就不行……如果你不用这个机会锻炼,以后你在柳雪庭将是个没用的弟子。”天圣的神色微微冷冽,“而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收没用的人。”

三伏祈雪,拥帝上位,同时清肃了一大批祸害朝廷压榨百姓的昏官蛀虫,短短两年之内,闇隐就见识到了柳雪庭是怎样迅疾发展的门派——在她刚刚加入的时候,柳雪庭还远远不被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所重视,然而只是两年的功夫,它已经跻身于诛苍南岚等大派之列,让任何江湖人都不敢看轻其存在。

柳雪庭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她只是知道,自己自从进入这里,就随着柳雪庭的壮大而强大,现在的她已经是名至实归的隐门门主,协助着柳雪庭在一统江湖的路上继续前进着。而唯一不变的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夜翼,两年下来,他们之间很多话已经无需说出,对方便已经明白。

正如枝头寒梅的一缕淡淡清香,唯有安静的时候,才能体味到芳馨满怀。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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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不解留人住·九音篇

伊河畔被寒冷的江水缓缓浸透的岸上,苍白而羸弱的花朵在猎猎冷风中颤抖,如同被席卷的雪片般飘摇着几乎撕裂破碎,一只纤细的手伸来,将其折起。

碧色的玉质发饰在头上轻轻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执花的少女低头看着手里采得的花,开心得如同得到了糖果的小姑娘:“太好了,天霜梅也到手了,这下就可以炼制七玉散了~”口中说着那种可以瞬间毒杀数人的可怕的药名,她脸上却带着仿佛初懂世事的纯净微笑,雪花一般,轻灵飘逸,柔和而不染尘埃,又隐约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九漓坛的毒药部总管,就是这样一个将两种本互相矛盾的气质,奇妙地融合与一身的存在。

伊河的水流轻轻地激荡,无声地注目岸上的少女。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虽然伊河的水依旧,伊河周遭的风景依旧,生长在这里的天霜梅也依旧……但有一些事情,却再也不会停留下来。

八年前,伊水的风依然是这般清冷,身边的气氛却是亲热的。

“唉,这孩子太不让人放心了,每次出个门都要迷路……总是要小影送她回来,我们真是过意不去……”父母抚摸着闇隐的头,歉意地笑着,而闇隐则是眯起眼睛摇摇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义父义母言重了,照顾九音妹妹是小影份内之事,请不要为此介怀……”一边的九音茫然地看看父母又看看表姐,摸不清状况的眼神在似曾相识的空气里飘来飘去。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迷路了!”当总算搞清楚父母的意思之后,九音皱着眉毛郑重地保证。

她知道自己的的家庭和闇隐的家庭是不一样的,是半只脚踏入了江湖的家。平常的人家不会结拜义兄弟,父母也不会常年出门在外没空照顾她让她变成一个总需要依靠闇隐的父母和闇隐看护的孩子。虽然她不懂江湖代表何种残酷的未来,但也不想知道。对于她而言,唯一需要努力的事情,除了在平时炼制毒药让米仓里肆虐的耗子永远闭嘴之外,可能也就是尽力不麻烦闇隐一次次将茫然无措的自己从热闹的集市上送回家中吧。

当她手中的毒药的毒性已经能够成功地药死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在那一天自己从集市上摸回了家里。然而暮色里她却没有看到站在门口守望的母亲,只是听到了猎猎燃烧的火焰的声音,然后看到了笼罩在一团血色火光中的家,比夕阳余辉遍洒的天空还要凄艳。

“九音,我们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没能保护义父……”

闇隐抱着她,哭得比她还要伤心。她握在手里的药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缓缓流出的褐色药液将周围的草地腐蚀得一片焦黑,如同灰烬里已经辨认不出的父母的身体。

那一次,九音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永远迷失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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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住在闇隐家里,九音变得沉默了很多,埋头研究毒药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流言蜚语视若罔闻。闇隐的父母体弱多病,没办法替她打探到底是谁害死了父母,所以她准备自己去寻找,只要等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就是复仇之路的开始。

有一天,她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百花琉璃弹塞给了闇隐,调笑着说:这是防登徒子对闇隐姐姐非礼的致命武器。看着闇隐的笑容,她的心下突然掠过一阵无法言说的轻松——自己已经把最后能够给予他们的报答赠给她,那之后的生活,再也不需要牵连他们。

背起行囊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九音不用担心自己会后悔。因为她也找不到后悔的路到底在哪里,只有沿着眼前未知的小径,一点一点地走下去。

“是一块不错的璞玉呢……若经细致雕琢,必成大器。”

耳边幽幽的女声让她猛地回过头,一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安静地站在身后,如同魂灵一般让人无法觉察,连呼吸都几乎融化在寂静的夜色里。她向少女伸出手来,浅浅地一笑:“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可知道杀死你父母的人是谁?和我走吧,我来帮你复仇。”

九音茫然地看着她,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嫩白如玉的掌心里。

这一放,从此便有了新的归宿,九漓坛。曾经用阴谋、毒药和蛊虫葬送了多少人,如今又缓缓地如同泥淖般包裹了她,让她抽身不得。九音宛若一缕鲜活碧绿的新毒,缓缓地注入那个已经看不见底的深潭。转眼间几年过去,她的记忆在毒药的洗练之下已经趋近空白一片。

“你的杀父母仇人是柳雪庭……”把玩着头发的坛主半倚在榻上,阴婺的冷笑如同毒蛇咧嘴吐信的刹那,“我们正要派人去和他们‘交好’,你愿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

九音眨眨眼睛,突然有奇特的光芒闪烁在瞳中。刺杀……那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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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漓坛主没有高估她,却低估了柳雪庭。刺杀失败的那一瞬,甄零带着怒气的剑宛若雷霆一般迎面劈来,死亡的气息尚未穿透她的身体,便已经被另一个人猛地挡住——闇隐护在身前的动作仿佛穿过了很悠久的岁月,虽然那双绿色的眸子已经让她再也认不出来。

更何况,此时她的记忆,已经统统沦为一片模糊不清的斑驳痕迹。

为什么敌人的阵营里会有舍身保护自己的人,为什么那个女子和身边的男子会为了自己的生命向两位庭主下跪求情。青发的圣庭主,凝视自己的时候那莫测的表情又是什么,如果她真的是杀死自己父母的仇人,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被柳雪庭的弟子抓着却没有按跪在地上,眼睛空茫失去了焦距,定定地注视着闇隐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放她回去。”黑衣的天圣挥了挥手,周围的弟子立刻松开她四散退开。闇隐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碧盈盈的眼睛里,哀伤的目光犹如粼粼的伊水扫过心扉,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回九漓坛的路上,她默不作声,走了几步便停下来,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突然有了迷失的感觉。此时此刻她好希望刚才那个保护自己的女人能够出现在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送她回九漓坛去,然而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那个女人依然没有出现。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九音的脸,她奇怪地擦拭着眼睛,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何会流出来。

“姑娘……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她回过头,身穿浅绿色长裙的少女映入她的视线,细长的头发直垂腰际,清丽娇好的面孔带着平和而温柔的神情,眸子里透露出文静而淡淡寂寞的气质。

——那是她和孤叶,第一次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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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此你也加入九漓坛吧……我可以传你音咒,九漓的音咒也是平步江湖的。”坛主妩媚的微笑犹如毒蛇的双眼,孤叶迟疑地后退了两步,她站在旁边看着,突然跳出来:“坛主,不许你欺负她!”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就等你下次可以自己回来再说吧。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人负责跟随你,否则你很不让人放心。”九漓坛主掸掸袖子,语带笑意。九音蓦地一怔,这个口气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孤叶练得一手好琴,在她身边自己总能平静下来。素手划过琴弦带来的脆亮音色似乎连双眼都能够瞬间净化,所以九音非常喜欢呆在孤叶身边让她打理自己的一切生活。即使很多时候她会专注于自己的旅程而忽视掉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但毕竟,孤叶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自己。

“九音师姐?你在发什么呆啊?”孤叶奇怪地看着她。

“应该走这边吧?”伸手指了指分岔的道路,九音一边发问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了来时的道路上,丝毫不顾她追在身后着急地喊着师姐你走错了,心里却有着快乐的感觉。

天青地白,浩渺的江湖里她如同随波逐流的扁舟,已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过去的事情一点一点在淡化,如今也可以做到不眨眼地杀人,可是对于九音而言,那些回不来的东西也无需再去寻找。

因为虽然现在迷路的时候已经没人可以领着她回家,却有另外一个人,带着满满的无奈的笑意,跟着自己一起迷路。

这,就足够了吧?

(飘雪不解留人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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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吹梦来无迹·胸没剑篇

冰冷的武器时时刻刻握在手中,刺眼的鲜血沿着刀刃的边缘流淌入掌心的温暖却粘腻得可怕的感觉,那燃烧着永不止息的杀戮的火焰交织的流年,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不曾间断过地和自己的一切联系在一起。每每抬起头看到那高耸的大殿和空旷的比武场,在石缝之间积累下来的已经变为黑色的血污,因厮杀气息浓重而寸草不生的门庭,少年都会轻轻地将腰间的镰刀紧一紧,然后难得地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如果自己从未曾步入这一片猩红遍地的修罗场,会如何呢?

少年的名字叫胸没剑。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如果不出意外,甚至是可以在未来继位掌门位置的人。

以培育精于刺杀并且手段毒辣的高手而闻名于江湖的修罗门,历史不下于四十年前崛起的九漓坛。如同诛苍南岚并雄江湖,九漓修罗也几乎是同时在江湖上名声广传的门派。然而,即使身为首席大弟子,他也只知道修罗门的存在是为了杀人。被人所托而杀人,被掌门命令而杀人。而那些委托的人为什么要杀——他却从不知道。所以当权力这种东西即将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仿佛要接手一样从未用过却威力十足的武器,虽然新鲜和雀跃,也心怀一丝丝的忐忑。

“剑儿,你无父无母因而内心可以无牵无挂,筋骨结实资质非凡,是个暗杀的好料子……所以老夫才着重培养你。很快你就要继任掌门,在那之前必须好好地建立起掌门应有的威信。”老头子一身黑袍紧紧裹着看似消瘦却精壮的身体,转过头冷冷地对胸没剑命令着。少年在座下单膝跪地点头,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再说。

父母。这是多么生疏的词汇。自己是掌门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起名胸没剑,是被寄予“剑没于胸,嗜杀为性”的意思吧。而事实上自己也确实如此……身为杀手,不需要多话,只要用武器解决问题就可以了。原本他可以顺理成章地遵守着这样的律令,直到接过代表修罗门至高统治力量的魍魉令——那里记载着每一任修罗门掌门的职责和使命。那个时候,他也就自然会明白掌门为什么要无休无止地杀人。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一切。

掌门躺在榻上微微喘气,伤口里隐隐流出黑血。其他的弟子都知趣地退下了,只有自己留在房间内。此时如果想要取他的性命夺取修罗门掌门之位太容易了,但是胸没剑只是安静地跪在床边,听他嘱咐。

“……偷袭者……用毒,那是……九漓坛的……只有九漓坛的五宝丹能解……”掌门艰难地咳嗽着,黑血浸湿了被头,“当初行云山庄……曾从九漓坛偷出来一颗,当作镇庄之宝……”

少年立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应了一声,站起来,衣带和镰刀摩擦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九漓坛和修罗门,井水不犯河水已很久,没有缘由的话这一次刺杀不会是他们所为。但是毒却是来自九漓坛……这个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能够得到九漓坛的毒?胸没剑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疑惑地想着这个问题。

在行云山庄一通血洗,本以为可以找得到五宝丹,却和九漓坛的人不谋而合——对方也要追回这颗重要至极的丹药,然后不得不开始火拼。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反而被暗中隐藏着的柳雪庭捡了个大便宜……至今胸没剑想起那次被涮的经历,都会觉得自己当时怎么就能愚蠢得那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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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他们来了。”项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抬起头看见窗外的江面上隐隐出现了巨大的船只,胸没剑抬起头,嘴角抿紧,压抑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来了,还是来了。

继柳雪庭来去匆匆之后,他们这段日子在江南掀起了一场骇人的厮杀屠戮,虽然目标并不是针对其他三家,却也宰了不少被百姓们指控的暴富之家——虽然并不想弘扬什么公道,只是为了仿照柳雪庭的杀人风格和动机,然而这种正气之举竟让他们的杀伐没有十分真也有五分似,把陆白宣三家吓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所有的家仆都枕戈待旦地提防着他们日夜不停的骚扰,竟是将整个江南搅得鸡犬不宁。这一次来到这里的船,看来就是他们找来的援手吧……不过看这个规模,也并不怎么样嘛。

胸没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这是一种复仇的快意么?还是一种安抚不安的举动?当初他们调查出来宗大人死亡的惨案,竟是柳雪庭零庭主一手诛杀,害修罗门莫名其妙地背锅,让他一早就在心底憋了一口恶气。杀手组织只有凌虐别人的时候,何曾被人欺负过?

更让他窝火的是自己脑海里开启的记忆,以及天圣许下的那个条件。这一次在江南和柳雪庭擦肩而过,不但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决绝的情感……唯一担心的东西就是脑海里那个蓝衣的大小姐,企南岭独处的时候少女脸上倔强而傲慢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虽然很有趣,但是不知为何,总会有一种危险的感觉,隐隐约约刺激着自己。会丧失掉原来的自己的,那种让人无法想象的可怕结局。他不怕柳雪庭,但是他却会因为被开启了这段记忆而感觉到畏惧。仿佛是一个燃烧中的火盆,靠近了会觉得温暖,但是也知道,一旦触摸,就会被灼伤,乃至被焚烧殆尽。

“那么,已经探听清楚了吗?”胸没剑将镰刀从腰上取下来,向身后的项让看过去。“调查清楚了。为首的船只上挂着蓝色大旗,写着『南』字,而且看船上那些人的打扮,都是南岚剑派弟子的装束。”项让一脸憨厚地回答的时候,还不忘摸摸脑袋。

“南岚剑派……”默默地念着这个门派的名字,胸没剑突然抬起头,目光如同闪电般雪亮,让周围的弟子都吓了一跳。他将镰刀高高地扬了一圈,呼地发出尖锐的气流声响——“弟兄们听好,我们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自以为是的正义门派,这次来的一拨人绝不是我们修罗门的对手——我们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大师兄!”仿佛也被瞬间激发了血液里埋藏着的杀戮气息,杀手们齐刷刷地高声回答,凶狠而激越的眼神里,跳跃着名为兽性的光芒。

胸没剑推开门走出去,心底却微微地动了动。真的要为此——要为此将那个人杀掉么?这似乎并不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是自己为了掩饰什么,寻找的……一个借口?

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绝不能让任何人毁了修罗门的未来。如果自负地说,自己就是修罗门的未来,自己如果有乱,修罗门就完了。在那之前,要让胸没剑回到原来的胸没剑……而那样的话,就用更多的血,更多的火,更多的尸体,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修罗门的继承者,应该是何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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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苍剑派霜凌桀霜公子已平安回归,速召南玉澄南澈江师姐回归,二位掌门已择好良辰吉日为霜公子和南小姐成亲。”阿尔念完手中的信笺,苦恼地扶额不敢看面前南玉澄的脸。唉唉唉,完了,纸里终归包不住火啊——老头子急眼了,连包办婚事都干出来了。也许传在江湖上是一桩两派和亲的美谈,可是只有他们知道,这其实是逼迫离家出走的女儿回来的手段之一。自古以来还从没有过大家女子抗亲的事情,而且就算是澈江师姐要抗亲,恐怕派里其他不知所以的弟子也会把她绑回去吧。

面前的少女默不作声,唯独放在案几上的柔荑颤抖着,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澈江师姐……”阿尔看着她,欲出言劝说些什么,突然船身一震,靠岸了。正在两个人诧异为什么靠岸动静这么大的时候,门外传来凌寒风的声音:“阿尔!保护澈江,似乎有不速之客来迎接我们了——”

不速之客?!南玉澄和阿尔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走出船舱,看见南岚弟子们都已经纷纷握剑站在甲板上。面对着的岸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全都刀剑森冷地对着他们,负责绑缰绳的船工们早被这阵仗吓得纷纷跳河游到别处逃命去了。

“是修罗门。”最前方的凌寒风用传音入密的绝学递过来简单的信息,眼睛却是一丝一毫不敢偏离片刻地盯紧了对面岸上的那些人,“杀气很浓。一战难免,大家务必小心。”

修罗门……?!南玉澄吃惊地握紧了佩剑。南岚剑派此下江南不是为了调查柳雪庭灭江南朱家的事情么,为什么修罗门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他们也一早探听到了南岚剑派会来这里,所以特意埋伏于此,想要对付他们?自古正邪势不两立,会出现这一幕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因为预想中的景象来得太过于突然,反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遥遥望去,眼尖的胸没剑已经看到了那些蓝衫子的南岚弟子,以及其中那一抹亮色——飘舞在江风中的长长的麻花辫,以及它的主人,浸染了书卷气而显得明朗知性却同时又不乏武学世家的凛冽气质萦绕周身的南岚剑派的大小姐。明明已经身在同门弟子之中,表情却不知为何依然充满迷惘和挣扎,一如初见。

咬咬牙将那些有的没有的记忆压回去,胸没剑走到了最前面,将镰刀举到胸前摆出宣战的姿势,冷冷一笑:“南岚剑派的各位同辈们,今日怎么会有闲情雅致不远万里赶来江南游山玩水?”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人群中南玉澄“啊”地尖叫出声捂住了嘴,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果不其然——很吃惊吧,先前和你独处过的人却是江湖上最危险的杀手组织的头领——不过,看着大小姐这样的表情,也倒蛮有趣的。

“澈江……?你怎么了?”凌寒风没有回头,用内力询问。南玉澄用力摇摇头,没有出声。她原本就已经充斥了矛盾的目光,因为难以置信眼前的事情而变得更加纠结混乱。

江水静静流泻,递送死亡的波动一圈一圈地拍击船身和岸边。双方突然沉寂了下来,南岚剑派没有接口回答,修罗门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双方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出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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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在一起的企南岭短短的那一天,他发现原来即使是修罗门弟子,活在世界上也有不需要杀人的时候。这段回忆于他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交接,但是已经如同一道闪电划开厚密的云层那样——纵然闪电逝去了,天与地却在那一个瞬间被分开了崭新的罅隙。然而……那不是他要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人。虽然不知道杀了人之后要做什么。但是他依然保留着存在于修罗门的一切,修罗门的弟子就是为了杀戮而活,为了化身为将死亡降临在人身上的修罗——正如此时一样,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不去杀了他们,如果不把面前的这些人杀掉……确切地说,不把“她”杀掉的话,自己有可能从此会从修罗的躯壳里脱出来。

这种事情绝不可以。脱出来之后他是什么?若不再是修罗了,那该是什么?他应该还是那个以杀人为活着的全部意义的修罗门弟子,无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自己的一切,所以……今天要在这里把这些做个了结。那段令他觉得不自在的回忆,就让他和她一起直面,然后伴随大小姐那颗美丽的头颅的掉落,一刀两断。

镰刀重重一挥,发出攻击的信号,修罗门的弟子们如同扑食的墨隼,带着可以杀人的狂热和兴奋,从岸上俯冲而下,衣袍很拉风地遮盖了天空,切割下无数块扭曲的阴影——无数蕴藏着强劲火药的暗器,如同雹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冲着船上的南岚剑派弟子们砸了下来。南岚弟子们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纷纷点足四散跃起,踩着船篷不退反进地袭向空中的杀手们,或者向岸上空旷之处躲避。

胸没剑在空中一个迅猛的转身,镰刀豁开了一个年轻弟子的咽喉,鲜血犹如烟花般溅射出一朵凄艳的形状。在一片血雾里他得意地将那个弟子的尸身狠狠地摔了下去,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被阿尔扶着越到岸边的南玉澄益发惨白的脸色。值得这么吃惊么?当初你不是也没把我当好人看待么……这么想着,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将真气凝聚在脚下,眼前来隔阻的南岚弟子看都不看便狠狠地飞起脚来,点在喉咙就踢折脖子,踹在后心就踩断脊骨,跺在头顶就压碎颅盖。喀嚓,喀嚓,喀嚓。每一声都让南玉澄的脸色更白一分浑身剧烈地抽搐一下,而他的眼睛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南玉澄,一路向他们跳过去的时候,中间几个可怜的南岚弟子不仅被垫脚而且还送了命。

一团浓重的恨意突然就凝结在少女的眼里。她与阿尔的剑不约而同指向了胸没剑,而胸没剑只是握着镰刀平静地看着他们,随后淡漠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里潜藏着凛冽无情的气息,在双方不足百步的距离里拉长拉长再拉长。百步。这是胸没剑引以为傲的可以瞬杀对手的距离。

“南大小姐——或者我该叫你一声澈江?”胸没剑含着笑的声音有棱有角,硌得她心头一阵隐约地疼,“修罗门虽然不会有那种放过女子或者小孩子的妇人之仁,但如果对方是女人,我还是会给你遗言交代的时间。”他的目光蓦地转到阿尔身上,杀意四射,“在我杀他的空档里——想想该说点什么吧。”

“住手!”南玉澄终于惊呼出来,整个人合身扑去,想要阻止胸没剑,但是如同赤练一般的刀光已经从她身侧飞速掠过,胸没剑的速度快如鬼魅一般,脚几乎没有沾地,人就已经和南玉澄交错开了几十步之远。一声脆响,阿尔手中的软剑被锋锐的镰刀直接砍断,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剑刃伴随着当胸一刀喷出鲜血的声音,在南玉澄的记忆里留下了永无法忘记的烙印。

“你这个——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少女嘶声的哭喊飘了过来,仿佛将没能化为战斗力的力量全部揉进那带着泪水的控诉之中,然而胸没剑只是干脆地甩了甩镰刀上的鲜血,然后将锁链猛地甩了出去,套住了南玉澄的脖子。“这就是你要说的了?那么好,既然担了恶魔之名,也总不能辜负才是。”胸没剑稍一用力,少女就被他扯翻在地,他注视着她绝望的脸上疯狂流下的泪水,深邃的眼睛里最后一抹亮光渐渐地淡隐而去。

他知道,自己将再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

(西风吹梦来无迹·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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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0 07:54:07 | 只看该作者
又一強文吖,支持這個~~~~~可惜報名已經截了………………
殘花逝盡心亦亂,劍魂難掩月色寒,
吟笛蕭瑟空留戀,雪落無痕為影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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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川司の姫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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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8 20:28:49 | 只看该作者
更新至第十三回{/hx}

生命即是责任。自己即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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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8 21:32:28 | 只看该作者
只能说真的很佩服作者能理清这么多人物的关系并让他们相遇相憎相斗相别还不会剧情暴走,每个人都有出场机会并且其性格身份也写得明明白白……还能满足那么多任性的要求,甚至能灵活承接刚写出来的同人……拜
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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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3:10:1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LS夸奖{/hx}
PS:《荒庭》的特别日子到来了,请密切关注~~点击我进入{/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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