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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楼主 |
发表于 2008-5-31 17:3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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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6R联文《Blessed Sacrament》:http://rpg.blue/viewthread.php?tid=84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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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微弱的烛光在彩歌楼的厢房里摇曳着,夏宜眺送上来的夜宵已经冰冷却依旧分毫未动,柳十二趴在桌子上,注视着那一丁点大的火苗,脸上泪痕半干,说不出的我见犹怜。自己和母亲在彩歌楼上花费的心血非常人能想,每日笑脸逢迎,里外张罗,八面玲珑,周旋于各色势力的人物之间,既要伺候得他们舒舒服服,又要让自己腰包有钱可赚——这样的生活本来已经成为习惯,然而突如其来的命案将这样的日子一下搅乱。
这里原本就是服侍上流高官人物之地,出了此等命案,以后彩歌楼的前途岂非渺茫得看不见一丝光明?如若彩歌楼被封,倾家荡产的命运就会走向自己和母亲。想到这里,柳十二心下一酸,不禁伏在桌子上凄楚地呜咽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啪”地一声响,十二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红木雕花的窗户无风自开,而推开窗户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她顿时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跑向窗前。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从窗户跃入的女子,紫纱蒙面,一把青丝被一根紫色的缎带系在脑后,落地轻盈无声,淡紫色的衣服裹了一股胭脂的清甜气味,虽然年近三十但依旧妖娆柔媚,眼角的波光充满了成熟的风韵。她在窗户上懒懒地靠了,看着十二跑到自己面前,然后挑起她的下巴,用轻飘飘的口气问道:“彩歌楼出事了吧?公子一早就知道了。”
“水月姑娘,公子能帮忙么?”十二哀声恳求。事到如今,只有他能依靠了。曾第一次派面前这个名为水月华的人帮自己赶走了醉梦阁前来找碴的人,之后就时常让她来联系自己,听自己诉说一些楼里的事情,并且协助自己度过不少难关让彩歌楼的生意得以做大,然而从未露面过的,在江湖上也极少耳闻的神秘的人物——然而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十二只好跟着水月华的称呼,叫他公子。
但是,真的是个很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呢。彩歌楼成立一年庆典的时候,还特地私下送了四棵缀满珍珠宝石的珊瑚树。自己也曾问过他需要自己做什么,然而水月华只是这样传话:公子说,人生在世得一红粉知己不易,姑娘若要回报,以后公子便不再相助。也许他是混杂在彩歌楼里的某个客人也说不定,可是无论十二花多大力气,都无法找到这个人。
“这件事情公子已经插手管了,放心吧,彩歌楼会保住的。”水月华的手指快速地划过她的面庞,然后微微笑着走到桌子旁边,将烛光挑得暗了一些,“不过这一次……公子需要条件。毕竟这位宗大人,在朝廷的势力也不小。”“只要十二可以做到,请公子随便吩咐吧。”十二连忙回答。
水月华却不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益发黯淡的烛光,就在十二无比忐忑的时候,她蓦地回过头,眼睛里带着有趣的笑意:“这个给你——依靠彩歌楼在皇都的人脉,我觉得传播这些东西不是非常困难吧?不要闹得多么沸沸扬扬,但求范围越广越好,最好满城皆知。”说完,袖中有雪白的信封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十二的怀里。
十二拆开信封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这……这上面的事情可是真的?”“无论真的假的,散播多了,自成事实。”水月华的倩影在眨眼间已经飘到窗口,“柳姑娘,公子为了你的事情颇费心力,水月华看得分明,因此请不要辜负公子的一片好意哦。”说完便轻捷地跃上窗户,紫裙一荡消失在彩歌楼后的成荫绿树间。
“是……十二明白了。”十二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月上中天,水月华骑着一头青色驴子悠闲地漫步着,突然驴子停住了脚步动动耳朵,水月华抬起头,一只雪白鸽子从空中飞了过来,她抬手截住,从鸽子的爪子上摘下一个纸条,看过之后突然笑了,拍拍驴子的头:“珊瑚,公子和我们说……可以回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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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稀稀疏疏,敲打着浅碧色的水榭楼阁,花园的池塘里涟漪绵绵不断,长亭周围的柳枝和草叶被冲刷得新绿耀眼,整个柳雪庭笼罩在一片极薄的幕帘中,梦幻般地曼妙,恍若仙境。
柳雪庭的大厅里,不知名的香料在紫金炉中散发出淡淡的芬芳,贤门、隐门和妖门的三位门主以及几位弟子,一早就接到了庭主的传唤,于是纷纷赶来这里。
“贤门门主水迭澜参见两位庭主。”水迭澜一袭绸缎白裙不染丝毫纤尘,长发垂顺如瀑,落落大方地站在厅中间,微微点头施礼。“贤门柳清濯参见两位庭主。”柳清濯乌黑柔软的长头发被一根亚麻布条束了起来,身穿浅褐色长衫,显得精神很多,站在一旁,竟也拿出了十二分的架势,行礼行得有模有样。谁料末了还偷偷地在后面摸了摸水迭澜的玉手,被水迭澜不动声色地在腰上一记狠掐。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闇隐和那日随同她一起去行云山庄的男子夜翼一道出面行礼。闇隐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上面有白色刺绣的百鸟图案,目光清亮,手中的扇子缓缓地拂动,发丝微飘,风姿绰约。夜翼是隐门乃至整个柳雪庭里轻功数一数二的,甚至可以与零庭主一较高下,在隐门负责陷阱排布的工作。黑发黑眸,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一身玄色劲装,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英挺,走起路来飘逸轻盈又不失气魄。
“妖门门主冻子参见庭主。”妖门门主身穿一件点缀了蓝色花边的黑蓝色长袍,冰蓝色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膀上,颀长的身形从后面看是一个极其阴柔俊逸的男子,然而看到脸的时候却又不禁让人怀疑,世间真的有这么漂亮的男子么?那副面容,怎么看也是位妖娆姣好的美女啊……白皙的肤色,纤秀的脖子,眉如刀裁,鼻如玉雕,尤其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顾盼间宛若含着一泓清泉波光粼粼,让人见之忘魂。声线里带着几分柔软低哑,竟和女声更为相似一些。
榻上的少年金发过肩,红衣绮丽如血,领口能够看见紫檀色的内衫,面部轮廓分明线条清晰,暗红色的瞳孔无比深邃和澄明,让人只是和他对视就有如堕其中的错觉。年方十七岁,因此依旧有一缕稚气萦绕在他的眉间眼底,却端的给他原本高高在上的身份增添了一分亲和,一分真实。“都无须多礼。”甄零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礼貌地,但并非热忱地对众位服从于他们的下属点了点头,“近日的事务已经差不多,十日之后我们要启程南下金陵苏州一带,此次贤门斗门弟子将全部同行,隐门妖门负责留守,请诸位做好准备。”“是,庭主。”众人齐齐点头。
“夜翼,”坐在甄零身旁的天圣开口了,雨天阴冷,她的身上多出了一件黑色丝绒披肩,“这次出门时间较长,所以你必须在庭外准备周全。知道该怎么做吧?”“属下知道,请庭主放心,就算是诛苍南岚的掌门亲自攻来,属下也不会让他们在我亲手排下的七十二星地煞夺命阵里占到任何便宜。”夜翼微笑着点点头,眉宇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闇门主,前日让你飞鸽传书通知所有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弟子迅速结束所有的任务赶回庭内,现在情况如何?”甄零沉声问道。“回庭主,飞鸽已经发出了,他们很快就能赶回来。”“很好,最近柳都不甚平静,在出发之前要把那些事情尽量处理完。”甄零微微低头,命令道。“闇隐明白。”闇隐打开扇子,气定神闲地扇着风。“冻门主,请尽快集结所有的术师们去祭坛祈福,此次江南之行事关重大,不可轻视。”天圣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江南那一带又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圣庭主真是多心了……不过,祈福之事就交给我吧。”冻子嘴角上钩,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让人欲罢不能的美丽。“水门主,这段期间用药就拜托你了。”甄零将目光转向水迭澜。“遵命,一定会准备周全。”水迭澜点点头。
“……那么,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的话,就都下去吧。”事情交待完毕之后,甄零点了下头,眸子里透出几分暖意。于是众人再次行礼,然后退下。柳雪庭的两位庭主,原本就心计而言并不足以统帅武林半壁江山,然而多亏这些有勇有谋的门主们从旁辅助,才得以成就今日的基业。
“柳清濯,你先等等。”天圣突然开口道。柳清濯站住脚步,转过头去,那份玩世不恭的神色无论在庭主面前怎么掩饰也依旧流露不少:“庭主有事吩咐么?”天圣走下来站在他面前,盯了他片刻,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什么,不过……下次不要再给水门主添那么多麻烦了。”“是,谨遵庭主命令。”柳清濯非常干脆地回答,然后一跑一颠地离开了正厅,毫不意外地看见,水迭澜站在院子里,撑着一杆油纸伞,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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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企南岭距离修罗门不算很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抵达了山脚下。胸没剑一勒马缰,对着身后的项让说:“停下来歇口气,顺便抓个人问问那老头住在什么地方。”项让只是摸摸脑袋,憨厚地笑笑表示同意,并没有作太多表示。
两个人下马走进了企南岭下的小村落,迎面走过来一个上山打柴的樵夫。胸没剑眼尖,发现和他背上的柴禾捆着的还有一把草药,立刻上前问道:“大哥,我们是跑江湖的侠客,路过这里买一点药草,不知道你们小村可有好大夫?”那樵夫听了他的话立刻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草药山里倒是不缺,但是不会用的话,好药也能吃死人。峨人老先生就住在山里面,翻到半山腰的大岔路口向有水的那头拐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
胸没剑和项让面面相觑,半晌才想起来和那个樵夫道谢,然后立刻上马进山找人。山道周围的草已经被踩平,地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足迹,甚至还有车轱辘的痕迹——看来有不少人都去找过这位老神医。不过这样的话,真的算是隐居么……胸没剑在心里嘀咕。
马匹沿着山径走向水声传来的岔道,拨开树丛,胸没剑和项让都有点吃惊。在这山上居然有一方绝壁,对面是飞流直下的瀑布——简陋的小草屋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山崖,沉默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草屋外面,不远处的石头上,一个瘦巴巴的老头正在钓鱼,但是似乎完全没什么耐心,左扭右晃,还时不时地拿起一只大葫芦咕咚咕咚地喝着什么——大概是酒吧?
“两个没规矩的小子,见了老人家还不打招呼,在那里等日落呐?”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老人就开口了,头也不回地一提钓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钩子,郁闷地自言自语:“一群死鱼,你们是吃饱了,我今儿可要挨饿了……”飞瀑如练,草木蓊郁,如此自然美丽的景色里这个老头本来该是一截不和谐的枯木,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完美地和风景融为一体,这种奇异的矛盾让胸没剑心下一慑,不敢怠慢,于是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笑脸,拱手道:“老前辈,失礼了——晚辈胸没剑,是江湖人士,家父前日中毒在身,性命垂危,恳请老前辈出山救人。”嘴上是这么说的,心下却打着算盘,这老头就是那个神医企南峨人啊。他胸中必有无穷药理韬略,待他救了掌门,能留在修罗门帮助自己就留下来,若他不干,直接一刀抹掉干净。
“嗯,病人呢?”企南峨人淡淡地反问,依旧是头也不回。
胸没剑一愣:“家父带毒在身,不方便行走搬运,所以希望老前辈能够屈尊出山,救人一命……”“连病人都不带来,看什么病——”似乎有点好笑地,企南峨人站了起来,提起鱼篓,“何况你们以为老头子是白活的么?你们身上的‘气’,和三十年前修罗门那个老爷子差不多……这次又是为了你们的头头来的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年岁已高的喘息,然而却一针见血直戳要害,让胸没剑微微一怔。身边的项让腰间的匕首铮地一声掏了出来,寒光四射,映着他瞬间冷酷下来的面庞,仿佛随时准备好把这个老头子强行抓走。
企南峨人仿佛没看见那柄锋利的匕首,径自提着鱼篓从两个人的身边走过,推开了屋门,突然说:“还愣着干嘛,跟进来啊,外面凉快是不是?这大半辈子,还真少见到像你们俩这样的傻子。”
项让和胸没剑都吃了一惊,看着企南峨人走进屋子去,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老头,果然不同寻常。
(第八回·结)
第九回
“柳清濯的情况怎么样?”甄零坐在桌前,看着江南的地图,似乎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天圣翻书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慢地翻下去:“不乐观。刚才我又一次用森冥诀帮他拔出了一些怨灵之气,但是不敢太多——那些怨气已经缠绵入髓,透骨三分,若要强行拔出太多,必然会伤及内脏的。”额上的宝石犹如星辰一般在室内烛火的照耀下一闪一闪,“我倒真的佩服此人,忍耐这许多日子还能天天若无其事,换作常人,那种痛苦怎样也无法承受的。就算有水门主帮着用药天天调理,不治本的话……森冥诀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么。”甄零淡漠地应着,金发垂下来落在地图上,“我们这一趟江南之行,他能挺住么?”“挺不住也得挺,”天圣的目光更冷几分,“如果不平了江南,我断不可能安心筹备滇南一战。对手多么可怕,零你不是也知道么?”“我知道……”甄零的叹息声融化在烛光散出的浅浅温暖里,他走到天圣旁边,轻轻搂过她的腰:“所以你才费尽心思招拢雪流星,哪怕要跑到那种风尘之地?”“我——我知错还不行么……”天圣似乎是想起什么,脸颊蓦地染过一阵淡淡的粉色,慌张地侧过头去。“你并没做错什么。这个女人处事果断干脆,并且动作很快不会犹豫,是很难得的人才。”甄零低下头,温润的嘴唇轻轻印一下她的额头,“只是……以后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再去了喔。”
天圣点了点头,放下书转身抱住他:“这次让你担心了。雪流星明日就会来这里,到时候我们按照计划行事……”“但是她对你似乎颇怀恨,你一定要小心为上。”甄零闭了一下眼睛,慢慢地收紧手臂把她扣在怀里,“这应该是我们有史以来,起用的最危险的部下了。”
微弱的光芒里,桌案上的书卷扉页一行细细的小字隐约可辨:“异族有能者,采金童玉女,汇五曜之芒,集六合之阴,究千年之期,成灵人之体。然破天地之造化,乱风水之平衡,故反结恶咒,世世难善终……”
……这是多么残酷而如影随形的梦境?灰色的,如同空气般无所不在的怨灵。伴随着地上荆棘般蔓延丛生的白骨,紧紧地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身后,每一次都和逃跑的脚步保持着微弱的距离,却穷追不舍。拼命地奔跑着,周身散发出的酸涩气息如同勾引它们的爪子,将死亡一点一点拉近自己——
突然胸腔一痛,仿佛看见漫天的鲜血泼洒而出,然后白骨穿透四肢伸到面前,上面遍是淋淋漓漓的鲜红——
柳清濯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周身上下翻涌的气血快要将经脉都冲破。圣庭主给自己拔怨气每次都深藏不露,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实际上却是用了不少灵力的,那只手搭在肩膀上的一瞬间,全身上下仿佛被巨浪冲击带来的疼痛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恐怖。直到现在,体内被森冥诀惊动而流窜的尚未拔出的怨气依旧浓烈,让他抓紧胸口的衣服,深深地吸气。
然而纵使胸腔里疼得翻江倒海,他依然还能露出一分戏谑的笑意,仿佛在蔑视身体里暂时杀不了自己的怨气。隔窗观望对面门主内室,懒散不羁的眼神里参杂着温情:“呵呵……亲爱的,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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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三天,关于宗大人死在彩歌楼的那些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柳都。经过衙门验尸,死人居然不是宗大人,而是一个外地前来彩歌楼的无名侠客。那么——宗大人到哪里去了?
“现在大家都说啊~~宗大人料事如神,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人刺杀,所以用了偷梁换柱之法,找了个替身,自己则是偷偷地躲回老家去了……”“哎?不会吧?宗府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哭丧么?”“你傻啊,肯定要装一下嘛。不然对头知道宗大人没死,岂不是还会派人来杀——”“那宗大人这官不做了么?”“保命要紧,谁还做官啊?用你的人头换一家人荣华富贵,你干不干?”……
南岚剑派和朔门的众人安静地坐在炒饭客栈的角落里,听着那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谈论,互相望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南玉澄心中一阵失落:虽然这个朝廷祸害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倒是又无辜葬送一条人命。官家相斗,都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么?
炒饭慢慢地打着算盘,看着那群人笑笑:“客官们的消息都差了点,小店昨儿才从彩歌楼的厨子那里得到消息,官爷们去了那里只是盘问了一阵子就走了,老板娘他们昨儿都已经被放回来了,这事简直就像预谋好了的一样——要不然‘宗大人’被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婢女瞧见呢?”
“哟,掌柜的,您消息可真灵通。”那群八卦的家伙一听到有最新消息立刻兴奋了,呼拉一声围到柜台旁边,“对了,那个刺杀的小娘们的事情掌柜的你知道不?啧啧,听说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惊鸿仙女’呢,真不知道宗大人的对家出了多少银子才能请动她,据说她可是从来不接不感兴趣的任务……”“女杀手的事情,恕小的不知道……”炒饭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阴霾,低头继续算账,片刻才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是好人。”
“演戏么?”凌寒风笑了起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真是聪明的说法,这一说的话,彩歌楼不仅不会成为‘害朝廷高官丧命’的地方,还会成为‘配合朝廷高官假死摆脱宿敌纠缠’的地方,不仅不会让那些富贵之人对他们心生畏惧,可能另外一些有性命之虞的高官还会趋之若鹜呢……”“嗯,更何况官差衙门居然没有把彩歌楼任何人员关起来,看上去似乎确实是在庇护他们。”风无尘点点头,摸着手上的剑,心中却暗暗觉得纳闷,既然是彩歌楼和官差演戏,应该会布下一些陷阱来抓那个杀手吧?莫非是让她逃了么?宗大人在朝廷立敌不少,这一次他的“假死”确实让不少官差从中捞了肥油,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么?
才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街上就又传来骚动:皇都西街的黄大人被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无头尸体横卧在他的书房里,奇怪的是他家并没有损失什么钱财,不像是为钱杀人。南玉澄提着剑匆匆赶到凌寒风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二师伯和朔门的几个弟子也都在。
“又是她吧。”凌寒风皱皱眉毛,“这次不把人砍肉酱,只是摘了脑袋么?看来这次委托她的那个人温柔多了呢。”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南玉澄脸色微变,侧过头不再说话。“我昨天就一直在想,这两件事情有一个地方很蹊跷……今天我终于想到了……”风无尘抬起头。“风贤弟想到什么了?”凌寒风兴奋地问道,突然注意到二师伯有点难堪的神情,干咳一声收敛了姿态。二师伯斜着眼睛看了看风无尘,点点头示意他说。
“其实只有一个地方很明显地不对劲——”风无尘被他盯得不自在,声音都轻了好多,“杀的都是朝廷大官,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官家都没有贴出通缉令追杀这个女子?之前她杀人我记得有通缉过,只是没抓到——但是这一次不仅没有封禁彩歌楼,连抓她都不去抓,就这么按下去了……为什么?”
大家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似的。
“看来这个女子后面的势力不小呢……”南玉澄轻轻地说,“官家这次不敢插手她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插手的人都会受到严重的生命威胁,二是有可能插手管这件事情的官员,都有把柄抓在对方的手上。”她轻轻地拨弄着剑柄上的流苏,盈盈一笑,“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撑腰罢。而且这个组织,无论对于江湖还是对于官场,都是不敢教人忽视的。”
“霍青云……宗大人……黄大人……”凌寒风默默地念着,“这三个人的死……是有联系的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偏偏都发生在这些日子。”他按剑侧目,“澈江……你也该想到了吧,杀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好坏皆杀,并且手段如此残酷暴戾,行事招摇而不计后果,江湖上能做到的组织也为数不多罢。除了那个组织……”“凌兄,你说的可是修罗门?”风无尘心下一动,脱口发问。“正是。”凌寒风冷冷地一笑,“何况……你不觉得修罗门这三天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么?”
的确。最近一直都没有看到修罗门的弟子。风无尘暗忖,猛虎发威之前都会蓄势,这次连杀两位朝廷高官,却不亲自出面,修罗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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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急促地叩击地面,尘土飞扬。在修罗门的正殿门口戛然而止,胸没剑和项让从马上跳下来,匆匆跑进掌门的房间,拨开惊讶的弟子们,将一粒红色丹丸喂了进去,随后一前一后帮忙运功。一盏茶的功夫,掌门就喷出一口黑血,随之青紫的脸色就慢慢恢复过来,呼吸也渐渐平稳。胸没剑松出一口气,总算是把老爷子的命保住了。
“哟!大师兄,你的脸怎么了?”看着两个人蓬头垢面地走进弟子房,尤其是脸上一道一道的细小伤痕,水螅靠在椅子上忍俊不禁地揶揄,“莫不是路上调戏小猫儿,被挠花了不成?”“闭嘴!”胸没剑狠狠地打断他,“整天躲在房子里白吃白喝不干事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内厅喊道:“灵雪!灵雪?出来给我打盆水,弄点白药来!”可是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灵雪昨晚上就和霜启程去江南了。”水螅懒懒地抓过面盆丢过去,“大师兄,这段时间就要委屈你自己伺候自己咯……”“切!这么早走干什么……”胸没剑抬手接住脸盆,打水洗脸,“何况小霜一个人保险么?”“那家伙平时不说话,执行任务没问题。何况人少的话也好隐藏身份,多了反而容易被大派注意到。”水螅站起来,“那么。大师兄,能否告诉小弟~你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灰头土脸的?”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笑得一脸欠揍。胸没剑匆匆洗了洗脸,然后跑到房间里拿出来治伤的白药,一边抹一边说:“我没空和你这里废话。我得赶去滇南乌蒙寨一趟,那老头子要我送东西。”
“滇南乌蒙寨?!”饶是十分不正经的水螅听到这句话也吃惊不小,登时收敛七分,“你为什么到那里去?你不知道滇南一带,路远不说还有无数毒虫蛊咒,就算你功夫不错,对付那种东西也绝对要吃亏的……何况滇南居民向来对中原江湖人脾气不善,这一去不是送死么?”“不去我才是死定了……”胸没剑含糊地应道,想起来自己和项让在企南岭和那老头交涉的情景——
“没带东西来?”企南峨人躺在床上大模大样地喝酒,“托人办事总要有点意思,钓鱼还要用饵呢,你们俩居然还真的就空手而来——是你们傻了还是把我当傻子?”“我们想,老前辈隐居山中,必然是看不起人间俗物的,亦是不知道前辈喜欢什么,所以……”“什么俗物?隐居就不用吃喝拉撒啊?哪怕你们给我抓只鸡来也行啊,老头子今天的午饭还没着落呢。去,给我抓只野山鸡来烤了,等老头子吃饱了再和你们商量。……”
这抓山鸡的活看似简单还真不轻松,企南岭的山鸡好吃草药,肉骨都极有滋补功效,但住得也很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荆棘丛里穿来穿去,脸都扎伤了才抓到一只还算健壮的山鸡。烤了送过去,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看老头子啃完最后一只鸡爪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一颗丹丸给他:“拿着,这赤松丸呢是老头子的秘制,无论什么毒物,都可以压制毒素一个月。但是一个月后,药效会转化成另一种更为凶险的毒,加上原本体内的毒素,估计是大罗金仙都无能为力吧……”老头子一边拈着胡须一边笑,“若要老爷子活命,一个月之内你得给我走一趟滇南乌蒙寨,帮我把这信送给我那老朋友,啊……名字好像是叫……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好像?你和他是老朋友了连名字都记不住?胸没剑接过信和丹药,心下嘀咕。不过能缓则缓,先压了毒素再说,大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用酷刑折磨这老头,不怕他不把真的解药交出来。至于去滇南送信,傻子才会去咧。
“啊啊,对了,一个月之后拿着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的信物来交换解毒药,还有你身上的麻风散的解药……”企南峨人突然狡黠地一笑,“如果不拿出来的话,不光你们掌门老爷子有生命危险,你自己也搞不好会武功尽失的。”
胸没剑大吃一惊,低头看看手里捏的信,突然明白了。这老头,居然敢在信上下药!如果掌门一月后暴毙,自己又武功尽失,不知道会有多少窥伺掌门之位的弟子争着杀自己来报功呢……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将信送到!”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被算计到的,就应该是自己吧。胸没剑愤恨地将盆子猛地一掀,水泼了一地,面盆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让雷劈了你吧!活了二百多年的老不死玩意儿!
(第九回·结)
第十回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柳雪庭吧?雪流星站在绿树环抱的园子外面,淡淡观望。虽然行走江湖多时,却从未来过这里——原因无他,柳雪庭本身戒备森严不说,也从不邀请外面的杀手替他们杀人。当然,更没有人敢雇用杀手去杀柳雪庭的人。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何,门外把守的弟子都像没看见她一样,依旧在自做自的事情。雪流星不敢贸然进去,于是向大门内观望一阵,不禁赞叹——这里果然是一处美丽惬意的所在。长廊爬满青萝,池塘边繁花似锦,屋檐下的银质风铃随着缥缈的清风摇晃,发出阵阵脆响。名门大派还真会享受啊。
“是雪流星雪姑娘么?庭主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耳边突然传来女声,雪流星吓了一跳,侧头看见一个身披紫色纱衣的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旁边。柳雪庭的弟子轻功居然如此了得?雪流星一边暗责自己大意居然这样就让人近了身,一边立刻摆出一幅警戒的样子,冷冷地盯着面前紫衣蒙面的女人——隐门弟子水月华。
“庭内重地,不便由外人探看,请雪姑娘用这个把眼睛蒙起来,我自会为您带路。”水月华递过一条丝巾。雪流星皱起眉毛看了她一眼,她只是轻笑着颔首:“雪姑娘莫担心,这没有毒的。您是贵客,我们不会怠慢您,但是庭内有规矩,还请姑娘见谅。”柳雪庭的人把话说得这么客气,雪流星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接过了丝巾,一入手就发现比起普通的丝巾沉重得多——原来在上面还缝缀了一块凹形铁片,蒙上眼睛后一丝光线都不能透进来。真是狡猾的做法啊——默默地腹诽着庭主过分谨慎的提防,雪流星将眼睛蒙了起来,然后随着水月华的脚步声慢慢地步入了柳雪庭内。
风声、水声、铃铛声,水月华的脚步在这些声音里一片模糊,雪流星一边凭着她身上的那股胭脂味敏锐地判断着她的步伐,一边记忆自己进来的路线。柳雪庭真大,弯弯绕绕走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水月华突然停下来了:“门主大人,人带到了。”随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淡漠从容:“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和翼师傅吧。”“是。”然后她感觉衣服被一阵轻风微微拂动了一下,那股熏人欲醉的胭脂香气居然蓦地消失了。
“雪流星姑娘,冒犯了。请随我见庭主。”说话的女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地闪电般扣过她的手腕,雪流星心下一凛——女子的指间分明夹着一枚银针,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脉门——冰冷的触感如此接近,现在眼睛被蒙着,纵然轻功一流也不一定能够挣脱逃开,更何况对方可是柳雪庭的门主。正待开口说什么,另一边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请姑娘快些,庭主日理万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被这位门主拉拉扯扯地走着,速度快了很多,还要提防手腕上抵着的银针,几乎都要来不及记住进来的路线。方才说话的男人也一直跟在身侧,这个人是门主的师傅?柳雪庭到底藏了多少厉害的角色啊……正在心里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蒙着眼睛的丝巾被摘了下来。雪流星快速适应了一下光线带来的刺激,然后警醒地环顾四周。
宽敞而挂满彩色幔帐的大厅。古色古香的陈设。缭绕着淡淡芳馨的紫金炉。身边的女子短发过耳,大而明亮的双眸极有灵气,左右一顾一盼,眼神就能撒下满室的阳光。一只手依然扣着自己的脉门,另一只手拿着象牙骨的扇子,悠闲自在地扇着风。女子旁边还有一位男子,黑色短发,外貌俊朗,英气勃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浅淡的,看向那位女子的眼神却暗含了一分不易觉察的的温柔。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两位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两个人一齐向着前方至少还有十五步距离的两把红木交椅,带着微笑点头行礼。雪流星抬头看去,右边的椅子上坐着的自然就是天圣,左边的椅子上,年轻的甄零腰间佩剑,眉目间沉静温和又清冷漠然,望着闇隐和夜翼淡淡一笑:“放开她罢。你们没事了,可以下去了。”“是。”两个人答应了一声,闇隐松开了雪流星的手,那丝冰冷的压迫终于离开了。她和夜翼一起走出了大厅,边走还边和夜翼说着什么,神色似乎很开心。
那位迎接自己的女弟子说,庭规很严格,但是看那门主和那个弟子似乎很随意,还没有走出庭主的视线就可以轻松谈笑了。柳雪庭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雪流星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绷紧而有点酸麻的手臂,抬头傲然盯着天圣:“圣庭主,流星依照约定带来了见面礼,但你们就这样待客的么?”她来去江湖随心所向,自然也没想过江湖中几乎无人敢对有“雪华”之称的柳雪庭的圣庭主如此不敬。
天圣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笑笑:“对于外人而言,这已经是上佳的待遇了——流星姑娘现在若不是半个柳雪庭的人,恐怕连那大门都进不得,得在外面交差呢。”口气竟丝毫不客气,“既然雪流星姑娘带来了见面礼,就呈上来吧。”
雪流星刚要挪动脚步,“砰!”地一声,脚尖被一道凌厉的气擦过,地面穿出了一个小孔。她心下骤惊,抬头看过去,左边座位上的甄零微微抬起指尖,眼睛里似乎瞬间结起了层层的寒冰:“不用你动,站在那里就行了。”
指尖就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芒么?内力好深厚啊……和这样的人交手,不出五招就会被杀吧。在心理判断了一下敌我的优势,雪流星咬着牙,将人头缓缓地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弟子。
“很好。”验过了人头,天圣清秀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容,“雪流星姑娘果然说到做到。那么也告诉流星姑娘一个好消息吧,你的身上没有并被我下什么金蚕蛊。所以我们可以给你另外一份奖励,希望流星姑娘可以笑纳——我任命你为我们的斗门的代门主,替我们统领门下数千弟子——如何?”
圣庭主,你真的以为我好惹么?雪流星皱紧了眉毛,不动声色地将手贴近腰际,指尖轻轻碰触着雪月环。不过这是一个机会,雪流星将所有的杀气悄无声息地藏在身体里,只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爆发,然后冲上去。——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也算是名气大噪,应该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成不到。——她可不是只会乖乖听话的人。就算飞蛾扑火,也绝对不要受人欺压。
“斗门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表现出一副心动的样子,雪流星缓缓地转动脚尖调整着最好的起步姿势,甄零此时将头扭向天圣,竟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蓄势待发。“斗门啊,那可是我们柳雪庭四大门之一,门下的弟子,都经过零庭主亲自训练哦……”天圣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着甄零,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就是现在!!!
杀气瞬间爆发,雪流星疾冲向天圣,手中的雪月环化作一道炫目的白光,对准了她的脖子切了下去——
“铿!”
虎口被狠狠地一震,撕裂的的痛楚抓上手掌,面门袭来的劲风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将雪流星轰飞出十步左右,她身体一颤,干咳两声但发现自己没有被震伤。刚刚稳住步子,却见甄零已经冲近自己,手中的剑,尚未出鞘——他,竟然用带鞘的剑就打回了自己的攻击!
“竟妄图伤她。”甄零神色冷厉如铁,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么几个毫无温度的字,随后那把未出鞘的剑带着浑厚的气势扫向自己,房间内的幔帐仿佛被飓风掀起的海浪来回波动——狂风。柳雪庭的零庭主,狂风一般的男子,而且现在明显未出全力。雪流星完全不敢和他的剑气硬碰,只得动用凌波微步的身法,在大厅里四处躲避,希冀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可是甄零的剑势如此凶悍,不仅将天圣周身罩得密密实实连水都泼不进去,还把她的退路给封死了——看来今天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么?
天圣端坐在红木椅子上,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彻光芒,仿佛在看一场虽然精彩但早已预知结局的大戏。两个人只缠斗了不出数回合,甄零就完全占了上风,只见他冲近雪流星,一剑直戳向脸,雪流星侧头躲避的时候,甄零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衣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凌空拽翻,按倒在地。
天圣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两个人面前,还没等拼命挣扎的雪流星反应过来,就伸出手指,迅速地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号——指尖闪动着淡淡的金光,符号画完之后,雪流星的眼睛里顿时爆发出一种绝望的光芒,痛苦地尖叫出声,然后蓦地晕了过去,没了动静。
甄零放开雪流星,坐回到椅子上:“如果不是你说要我不能伤她性命,早就制住她了。”“没办法,摄心咒的使用条件实在太苛刻了,施术者的手一定要沿额头画下咒缚,人不能重伤,施咒的时候要对施术者毫无防备,而且还得有清醒的意识。不用这种方法,我可不能保证成功。”天圣走过去,舒舒服服地坐在甄零的腿上,然后靠进他的怀里。
“那么,成功了么?”甄零笑着问。“你说呢?”天圣侧过头,拍拍手掌,“雪流星,你站起来吧。”
方才还悄无声息地昏迷的雪流星仿佛被什么附身一样爬了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寒气逼人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距,空茫犹如没有生命的傀儡,只是单纯地散发着冷漠犀利的气质。天圣盯了她一阵,突然神色凌厉,喝道:“身为斗门代门主,居然企图袭击庭主,该当何罪?给我跪下!”
雪流星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声音平静,既无愧意也无悔意,却极其干脆:“流星知罪,请庭主责罚。”“自断双腿,以赎你罪过吧。”天圣冷冷地说。
雪流星捡起雪月环,向着自己的双腿就砍了下去。甄零挥出一道剑气,将她手中的双环打飞,然后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天圣的嘴唇:“你这张嘴真够毒,不光算计那么多,还什么话都说。”“我只是试验一下而已嘛。何况要是不毒,刚才被杀的就是我了吧。”天圣故作无奈地摊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下江南就有帮手了,你应该能轻松很多吧~”
“零庭主,圣庭主。”门外传来声音,两人一起看过去,冻子正扶着门框,仪态万千地倚在那里,旁边还站着水迭澜和闇隐,显然是被方才大厅的打斗惊动而赶来的。天圣干咳一声,立刻从甄零的怀里滑出来坐回到椅子上,三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齐声道贺:“恭喜两位庭主又招揽一名得力干将!”“雪流星从此将成为斗门的代理门主,门下弟子统一归她调度,和其他三位门主同等待遇。你们现在带她下去,好好指点一下身为门主要做的事情吧。”甄零宣布。“是!”三人点头,走上前去带着雪流星离开了大厅。
“轩辕天。”甄零低声唤道。从大厅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带着青铜假面蒙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冷得如同一柄剑,锋利而无情。“庭主有何分付?”他单膝点地。“你是斗门弟子,此事交给你再好不过。以后雪流星的监视任务就由你负责,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并且直接回报给我和圣庭主,不得有误。”甄零的口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凌厉,似乎依旧在气恼雪流星胆敢向天圣出手一事。
“是,属下明白了。”轩辕天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和被摄心咒控制的雪流星几乎是差不多的性格,宛若精密制造出来的机关器械,虽然威力惊人,却没有任何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她情况真有不对,就立刻除掉。”天圣在一边补充了一句,眉宇间也是生冷一片。
轩辕天点头,然后又如一片阴影一样散去不见了。天圣抬头看着天花板,茫茫然地叹息:“雪流星这个部下……我们到底能用多久呢?”
甄零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十回·结)
第十一回
“柳雪庭主可是真的要出远门?”诛苍剑的掌门缓缓吹开茶水上的浮叶,眼角瞥向站在身旁的大弟子,沉声问道。“师父,不会有错。弟子方才已经遣人打探过,柳都药铺里的珍贵药材绝大多数都已经被柳雪庭收购走,还有不少货商和镖局最近进都,多半都是朝朱龙大道那里去的——看来这次确实他们要离开柳都一段时间呢。”霜凌桀插手侧目,轻蔑夹杂着淡淡的喜悦,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
历经风霜的掌门早就看出来他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低头喝茶。其实心中已经料定,就算自己不开口,他也绝对会请缨去做点什么,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师父!”等了半天老头子还是默默不语地品茗,年轻气盛的诛苍大弟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按照这次的规模,他们至少会走一半的人,我们如果能够端掉他们在这里的据点,一定能够大大地挫败他们的势力,而且少了这个威胁,我们也能铲除掉那些邪门歪道……”
“不准。”掌门连眼皮都懒得抬,“就算我们能够对抗柳雪庭一半的人,如果他们在我们尚未恢复元气的时候返回复仇怎么办?他们现在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说明我们的实力还是让他们有些忌惮的,若是我们被削弱了——哪怕是被他们一半的人削弱——另一半人也有可乘之机……”
“但是难道,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霜凌桀气恼地和掌门理论,毫不在乎规矩。“我已经联系南岚掌门了,在柳雪庭下江南这段时间,我们需要联合起来,集两派力量来对付他们。而现在——”掌门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还未成熟。”
霜凌桀气鼓鼓地离开了。还未成熟?等到成熟了,人家都玩完回来了。先下手为强,越是磨蹭才越会错失良机。他摸了摸腰间的双剑,脸上浮起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容。不就是柳雪庭么,等到他们出发的那天,带上几个弟子蒙面前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算两位庭主功夫高深无法伤及,至少自己还是有能力对付他们一个门主吧。然后再趁着混乱离开,让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哈哈,一想到他们阵脚大乱的样子,就觉得高兴……
宵真背着手站在一边的石柱前,看着霜凌桀的背影,突然冷笑起来。灵缡心有点奇怪地凑近,问道:“小真,你笑什么啊?表情怪怪的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管宵真叫师兄。宵真扭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霜凌桀,压低声音问道:“呐,等到我们大师兄神不知鬼不觉出发去柳雪庭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也跟去看好戏?”
“好啊。”灵缡心不明就里,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如果大师兄遇到麻烦,我们还可以帮他——”
“才不帮他。”宵真一挑眉毛,“我们只是去——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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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漓坛的总管房间里,九音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一个精巧的小火炉上慢慢地煅烧着,抬起头来看着窗边调琴的跟班:“孤叶,你说,江南是不是个很好玩的地方?为什么柳雪庭要去那里呢?”“这个……”孤叶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虽然孤叶没去过,但是家父曾经南下扬州和白家的老爷做过生意,他说那一带风景非常秀丽,很适合富贵人家颐养天年呢。”提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生父,眼神不禁黯了一黯。
“这样么……”九音完全没注意到孤叶神色的变化,她随手从身边的架子上拿起几个瓶子拧开,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在一个琉璃皿里,随后把烧红的匕首拿起来,在里面一浸——嗤嗤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雾腾了起来,诡异的是,房内原本盛开得正艳丽的花草在接触到这股白雾之后,居然像瞬间进入了寒秋一般,急速地枯萎死亡,撒落了一盆的黄叶。
“曼陀罗汁、孔雀胆、五宝涎……”视线扫过九音用完的那几个瓶子,心知那里面都是随便一两滴就可以放倒一屋子人的毒剂,孤叶微颦。也许真的很难相信吧,面前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居然会用这样的东西淬炼匕首。九音将用剩下的毒药装进一个干净的瓶子里收进行囊,然后将匕首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幽蓝的光芒缓缓地流转着,仿佛深沉的夜幕里毒蛇双眼迸发出的凶光。
九音将匕首小心地装回刀鞘,别到腰间,随后开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打点东西。孤叶见状知道她又想出去玩了,于是认命地叹口气,也站起来帮忙收拾行李。不过这一次九音准备的毒蛊数量比之前都要多,而且剂量很大。孤叶正在诧异的时候,九音转过头向她灿烂地一笑:“孤叶,我们这次,也去江南吧!”
“啊……啊?!”孤叶吃惊地睁大眼睛,“师姐,去江南?要做什么啊?”
“去玩啊,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么?”九音兴冲冲地比划着,“我很早以前就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了,可是坛主总是不让我去。这一次总算找到机会啦——我告诉她我去把柳雪庭的好东西都偷出来给她,不怕她不答应!”
“什么?怎么可能,那太危险了——”虽然没有切身感受过柳雪庭的厉害,但是孤叶也知道江湖上什么组织都可以惹,柳雪庭现在是万万惹不得的,否则坛主也不至于这么左右为难。“就这么定了!先让她答应再说,等到出了门可就由不得她了,我们可以玩个痛快~~”九音完全没在听她说话,似乎是越想越开心,拔腿就跑了出去。
江南么。孤叶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心中突然浮起一种莫名的忐忑。我们真的可以去那里么?到了那里如果被柳雪庭发现了,我们能够像以前一样平安回来么……?
九音师姐,你是不是把什么人,都看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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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刺杀宗大人的“惊鸿仙女”雪流星被柳雪庭收归麾下成为斗门代门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不胫而走,顿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在议论,莫非雪流星是为了寻求柳雪庭的庇护,才投身柳雪庭的?但是之前她也经常从缉捕她的官府中人手里逃脱,为什么这一次需要如此强大的靠山来保护自己呢?
“这次的事情——居然不是修罗门么……”风无尘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看来我们之前一直被行云山庄的事情给牵着鼻子走啊。”“风贤弟,我不认为这次刺杀宗大人是柳雪庭的指使……柳雪庭那种强大并且行事光明的大派,真要杀人,还需要假借人手么?”凌寒风皱眉,“我倒认为,雪流星肯定是被修罗门或者是别的什么组织要挟,不得已为他们杀人,后来迫于良心煎熬,不愿意为虎作伥,才寻找更加强大的容身之处来摆脱他们的纠缠。”“凌兄所言甚是,小弟受教了。”风无尘点点头,侧目看向一边的南玉澄:“南小姐有何看法?”
南玉澄捧着书卷正看得入神,听见他问话,抬起头来,一双星眸透亮明净:“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最近柳雪庭动作很大,收服雪流星,还要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些什么……”正在三个人商议的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二师伯走下来,神色严峻地看着凌寒风和南玉澄:“寒风,澈江,你们师父传书过来,要我们迅速赶回山门,有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起身。凌寒风略带歉意地对风无尘一笑:“风贤弟,愚兄要先走一步了,这两天和贤弟相谈甚欢,来日方长,必有再见之日。”“凌兄、南小姐,还有前辈,路上请保重。”风无尘微笑着和他们作揖告别,看着他们走出了炒饭客栈。随后,他的神色骤然一变,走向柜台放下一锭银子:“老板,这是这两天的住宿钱,多余的就当打赏,不要找了。”
炒饭握着银子,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充满书生气的剑客刚来的时候那么俭省,打尖都挑最便宜的菜,若不是之后和南岚的几个人会面,可能还不会在这里留宿。为什么今次出手如此大方?正准备道谢,只见风无尘和几个同门的弟子嘀咕了几句之后,迅速跑出客栈,分散开来走了不同的路,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杏仁豆腐五份!”“好咧!”“喂,胖子!好不容易才装满了三盒,不要偷吃!”“可是我炒了那么久的菜,饿了啊——”
彩歌楼厨房,夏宜眺正在挥汗如雨地炒菜和吃菜。柳十二一边招呼着众小厮进出搬菜一边看着手里长长的单子。柳雪庭指名要这里的各色招牌菜,订了很多食盒。托他们的福,原本还有点惴惴不安的众客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彩歌楼了,看着彩歌楼一点一点地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十二感到很开心。然而又想起来那位公子要自己传遍全城的话,依旧有点疑惑。
……虽然柳雪庭从不介意江湖流言,但为什么,足不出户的公子会那么早就知道柳雪庭招收雪流星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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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一个妙龄女子,回娘家。
这种任务放在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杀手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然而霜就是喜欢这样无聊的任务,至少在他的眼里,鲜血那种东西虽然美丽,看多了也会疲劳。何况就算自己做的这个任务完全无害,路上也少不了会遇到麻烦——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修罗门的人,就会有一大堆自诩正义的门派要杀掉自己来标榜他们的光辉。
所以他不得不带满一身的暗器,并且谨慎地挑选薄暮时分赶路,走一个晚上,白天在偏僻的小客店里歇脚,避人耳目。对于在江湖风口浪尖上的杀手而言,这样的生活还不算糟糕,充其量是日夜颠倒白天睡得不够安稳罢了。然而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而言,这种赶路方式确实苦不堪言。
灵雪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话,非常安静地寸步不离地跟随着霜。她知道,这一路凶险,自己的生命安全全赖他来保护。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自己要回家,就算条件艰苦一点,也是能够忍耐的。
尚未到傍晚,天已经阴沉一片。空气泛着潮湿的气息,狂风吹得山道两旁的树木哗啦哗啦地响。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霜从小客店走出来,看了看天色,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牵过马,将行囊里面的一个斗笠拿出来,扣在了灵雪头上,然后一跃上马:“上来,走了。”口气极其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觉得暴雨天赶路有什么不妥。
灵雪有点娇怯地扶稳了对她而言有点大的斗笠,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谢谢霜公子。”随后慢慢地爬上了马,坐在霜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霜一抖马缰,带着她奔向不远处的小路。
“要下雨了……”凌寒风敏感地抽抽鼻子,“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留宿的地方,我们可要淋成落汤鸡了。”边说边看着南玉澄,“我淋湿了不要紧,可是师伯和澈江你们绝对不能淋湿啊。”南玉澄微微一笑:“只要换洗衣服不打湿就好。我们也赶了一段路了,我记得来的时候,这里是有家客店的。”
“嗯?”二师伯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路。凌寒风和南玉澄似乎也注意到什么,一起看了过去——小路上,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马,正向着他们走过来。二师伯的手突然按在剑上,声音里带着警觉:“小心一点,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杀气。”
霜一只手扯着缰绳,带着赶路过客的姿态镇定地走向他们,另一只手却缓缓地握紧了一枚飞镖。停在路口看着自己的三个人,那身打扮外加蓝色的剑穗,已经把他们的身份显露无遗。南岚剑派——那个江湖上出名的正义大派。对方有三个人,自己只有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交起手来,胜算极低。灵雪的双手已经开始在霜的腰间发抖,她低下头让斗笠遮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心跳得紧张又混乱,因为一旦露出破绽,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些人围攻。
狭路相逢,暴雨在即。
(第十一回·结)
第十二回
修罗门的弟子,出外办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屑于掩盖周身的杀气,他们以杀人为乐,同时也享受被追杀的过程,哪怕会暴露身份让自己陷入险境,依旧不会放弃这种冒险的行为。这种行事风格和他们擅长的暗杀术几乎矛盾得水火不容,却不知道为何,修罗门依旧能够延续至今。
也许,是因为被发现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方死亡,并且大多数情况下死的都是对手的缘故吧。
霜不希望这次成为那少数的情况,于是即使要违背平时的作风,也要谨慎地掩藏杀气——然而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显然不及项让收放自如,全身绷紧的不自然情态顿时让久经江湖磨练的南岚剑派二师伯警惕起来,暗暗握紧了剑。他是个老江湖了,和修罗门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面前这个还略显生涩的少年,七成的可能,就是修罗门下。
马蹄踢哒踢哒踢哒,带着均匀的节奏缓缓前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几个人的脸。霜微微侧目,避开了三个人探询的目光,捏着缰绳,抿紧嘴唇。
“这位小兄弟——”突然开口的居然是凌寒风,带着一种隐隐的笑意淡淡地问,“请问,前方可有客店……”
“轰隆!咯嚓——”一记炸雷蓦地在天空响了起来,恍若一声咆哮,震慑在灵雪的心上。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胳膊上挎着的布包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还有一些金属碰撞的奇异声响。霜的眼神骤然一凝,迸溅出几丝火星。
“娘……?!”灵雪失声叫了出声,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斗笠掉到地上,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带着混乱惊恐的神色。她手忙脚乱地将布包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灵雪,上来!”霜沉声开口,已经略微带了愠意。
“修罗门的人吧?”凌寒风冷笑一声,铮地拔出宝剑,“这次是绑架良家妇女么?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邪派,既然叫我们看见了,还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么?”他将眼神转到灵雪的身上,朗声道:“这位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南岚剑派的弟子,马上就杀了这贼寇,送你回家!”
灵雪没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布包,闷声不响。身边的少年,是自己在修罗门里朝夕相对的弟子,拔剑相向的人,是他们口中的“正义之士”,惩奸除恶……如果此时自己立刻推开霜跑过去,应该能够被他们三个人安全地护送到江南白家去,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旅途吧……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脚步仿佛灌铅一般,挪不动分毫?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厚密的黑云,霜突然抓住灵雪的胳膊,自己飞身下马的瞬间将她摔上马背。尚没等她反应过来,左手就举起一枚飞镖狠狠地刺向马臀——那匹好马吃痛,抽风般地嘶叫一声,撒开腿没命地狂奔出去。三个人猛地一愣,来势汹汹的跑马没有拦住,让它直接冲出了包围,跑向远处的山林里面。灵雪整个人都扑在了马身上,几乎就快要被掀下马背,但依旧死死地抓着缰绳,不再松手。
修罗门的家眷,如果有可能落到敌人的手里,那么修罗门的弟子必须想尽办法在她被敌人胁迫说出门派的秘密之前,将其救回门派……或者,铲除。当年霜也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死在掌门的手下。
……可惜的是,眼下自己既做不到前者,又做不到后者。
“我去追她!”南玉澄提起一口真气,追着马蹄印就要纵身——“小心,澈江!”凌寒风跳到她身前,碎星灭月双剑在空中一前一后画出两条巨大的弧度,内力如泼出来的水一样激荡开来——随后一大把暗器丁丁当当落了满地。“好狠毒,居然对一个女子发出这么多暗器!”凌寒风内心忿恨,剑气突然炸开一片,向着霜袭过去。
“淅沥……淅沥……哗啦啦……”雨开始下了。霜的头发和衣服很快都被打湿,然而他在积水中一个滑步,居然躲开了凌寒风的剑气,方才的一击未得手,他却没有放弃,迅速弯腰,急速运步欺近三人,同时手一挥,一枚烟幕弹炸开一团浓黑的屏障。若在往常,这烟幕弹产生的如同深海乌贼墨汁一般的浓烟是最好的掩护,然而在暴雨天气里,明显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只见南岚二师伯的手中银光一闪,已经破开了浓烟,凌寒风紧随其上,两道明蓝色的剑气从浓烟中撕开的裂口里如同蛟龙一般突入——
“嚓啦——”险险避过其中一道剑气,却依旧被另一道剑气割破腰部,凄艳的鲜血迸溅开来,将伤口周围的衣服染得一片殷红,随后混在雨水里淡淡地漾开。冰冷的血腥气息,模糊而迷离地散出去。霜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作声,似乎他宁可和灵雪说话,也不屑于和这些正派人士说上半句话。
凌寒风和二师伯一左一右,将霜夹住。“我曾发誓,要杀尽修罗门的这些妖孽——”凌寒风双剑一挥,“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霜的眼神里蓦地透出一丝复杂的嘲笑,足尖点地,发力跃起,倔强的身影在空中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一个翩若惊鸿的旋转——伴随着鲜血的泼洒,无数剧毒的铁蒺藜呼啸着穿透雨幕,激射向地面上的三人。
“澈江!你躲远点,危险!”凌寒风反手将南玉澄推开,挺剑迎上,剑光平地而起,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推向飞射过来的毒蒺藜,又是一片丁丁当当的声音,暗器被四散弹开。凌寒风正在心里嘲笑这种没有章法的胡乱攻势,突然感觉到剑上一震,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寒风!”二师伯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向后一扯,与此同时剑尖剧烈地一颤——“轰!!!”伴随着凌空响起的炸雷声,耀眼的闪光和浓烈的火药气息在雨水中毫无预兆地爆裂,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猛地推开数丈。在泥泞的地面上滑退几步稳住脚,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看不到霜的踪迹。
“可恶,还在毒蒺藜里面混了雷火弹……”本来看对方是个小孩子,没有太过于在意,可没想到竟然被如此暗算。凌寒风按着胸口,运气治疗着被火药伤到的内息。“你太轻敌了,寒风,这么霸道的炸药也要硬接!”二师伯毫不客气地训斥,“若不是老夫拽了你一把,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奇怪……”把二师伯滔滔不绝的话丢在脑后,凌寒风回身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澈江——澈江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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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开始的时候,南玉澄就无意加入,因为凭她的身法,就算进去了也是碍手碍脚。相比之下她更担心那位独身骑马逃脱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骑术的人,暴风骤雨里一个姑娘家……想到这里,便在凌寒风推开她的时候,转身提气向着那匹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无论如何,师伯和寒风都能对付那个人的,然后肯定也会追上来,他们的轻功可比自己好多了。
暴雨倾盆,头上的斗笠被打得东摇西晃,衣服也被风吹来的的潮气浸湿了,慢慢地贴在身上。然而地上的马蹄印却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地模糊掉了,跑出去一段路之后,竟然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才能见到那名女子。
不过,南玉澄心里依旧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居然不认为那个少年是个会绑架杀人的暴徒。在赶走那个女子的时候,少年眼中一掠而过的急切,敏锐如她,又怎可能没有注意到。“还是回去先和寒风他们会合再一起找吧……”南玉澄眉头微蹙,也许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少年知道她会去哪里。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突然从背后袭来一阵极其阴冷的气流……那种透骨、入髓的冰冷,就仿佛站在墓地里带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南玉澄猛地瞪大眼睛,出于本能地转身,一剑劈出——下一秒,那股强势的剑气居然被什么东西兜住了一般,猛地反弹回来。
“啊!”少女的痛呼回响在雨声里。被自己的剑气击中而踉跄后退,她迅速作出防御的姿态,不顾内伤带来的那一阵阵隐隐作痛,紧张地环顾四周。可是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才那种莫名的力量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天地间依然只有迷蒙的雨雾连接一切,但那寒透心的灵异气息,依旧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
南玉澄咬了咬牙,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莫非这是修罗门的伏兵?莫非自己还是太小看了修罗门的人?
突然空气中细密的雨丝一下子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直地击向地面,而是纷纷向自己的身上招呼过来,犹如鞭子一般抽击着,却又无法躲避,更无法破解。南玉澄吃惊不已,迅速舞起朵朵剑花,招架着打过来的雨点,心里却被一种未曾见过的慌乱席卷。
这是什么邪术?竟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地操纵风雨,是什么人?!在哪里?!视线在密集的剑花中搜寻,可是除了扑面而来的雨点,什么都看不见。正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攻击迫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劈向她手中的剑,只听得“噼啪”一声,南玉澄的手感到剧烈的麻痹,剑不受控制地被脱手甩了出去,在空中打着转,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那股电流居然直接通过手臂爬满全身,轰鸣得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
身体瘫软下去的刹那被什么人一把捞住了。然而与此同时,也感觉到原本无情地击打周身的雨点瞬间消失。南玉澄用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朦胧的雨幕里,那张若隐若现的脸,近乎透明地白,眉间一点深红的火焰印记格外醒目,那是具备了高深术法能力的象征。头上一顶铜饰镶金带银束起一绺长长的发辫,飞舞在风中。缀锦的深红帛衣包裹着他的身体,透出比人的体温更高的热力,揽着自己的双臂纤细却充满力量,完全无法挣脱。下身一袭软纱长袍,明明站在雨中,他的周身却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在这层光芒的笼罩下,层层的雨丝居然点滴不入,遍体不湿。
“你是——谁……”南玉澄的身体随着她颤抖的声音也在微微地战栗,“你到底……是谁……”
抱着她的人凝视着南玉澄努力地挣扎着不愿意让自己就这么陷入迷幻之雷的掌控中的样子,突然得意地笑了,仿佛捕获了一个上等的猎物一般,缓缓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耳边吐息:
“要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这可是你未来的父亲的名字……”
闷雷滚过,云层被闪电一次次地照亮。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在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南玉澄将这个名字,死死地铭刻在脑海里。
(第十二回·结)
第十三回
天色黑沉阴暗如同铁铅一般,时而雷霆阵阵,声撼百里。狂风呼啸,柔韧的柳枝被撕扯着一般地疯狂飘舞,不出片刻暴雨倾盆洒下,数个时辰工夫,庭内的池塘竟生生涨了一尺的水。
水迭澜提着裙角走到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低头行礼:“参见零庭主。”
少年将手中的油纸伞合起,微微点头,示意她免礼,随后走进充满药香的贤门门主内室,淡淡地说道:“水门主,今日有暴雨,药材须小心看护,莫要受潮。”“是,水迭澜知道。”水迭澜颔首,心下却觉得诧异:庭主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么?这些药草她比两位庭主还要宝贝,怎么可能轻易让它们受潮,早就用透气的特殊皮纸罩住了。
“我听斗门弟子说,今日斗门门主雪流星在回房途中被人挡路,而且是贤门的弟子所为?”甄零一个转身,尚未看清步伐,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水迭澜的面前,加重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峻,兴师问罪之意一听即知。水迭澜心下骤然一惊,躬身便是一个大礼:“零庭主,水迭澜管教无方,下次定不会再有此事,还请庭主手下留情,饶了那不懂事的小子,若定要责罚,就责罚水迭澜罢。”
“不要如此紧张。”看着水迭澜拧在一起的两弯娥眉,心知若不是为了极力维护那人她定不会行如此大礼还开口向自己身上揽罪,甄零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方才还隐藏在眼中的严厉神色倏忽间消失不见,“他也算是柳雪庭一个难得的人物,若是真要罚他,早就当罚了。水门主请不要多礼。”待水迭澜站直身子,他已经走到了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就凝定了,侧头看她:“这是什么茶?看来滋味颇不好呢。”
“是药茶……”水迭澜轻轻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脑后,“为柳清濯调理身体所配。”提到那人的身体,嘴角略略散过一点哀伤,但又很快被平静掩饰下来,波澜不惊。“的确,若要天天喝这种东西,也着实辛苦了他。”年轻的柳雪庭主苦笑一声,放下茶盏。“药茶只能修复他虚弱的气脉,被怨灵纠缠的元神还要全赖圣庭主术法加以保护……”有妙手回春之能,治遍人间百病的贤门门主此时却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仿佛夜雨的湿润寒气也透入了自己的身体,一片冰冷。
“呵,水门主无需忧心,当初我们的契约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只要水门主留在柳雪庭一日,我们便能保他一日性命无虞——更何况,此次江南事情如果顺利结束,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甄零轻轻一抖手腕,便将厚重的油纸伞撑开,缓步出门,“水门主,雪门主虽能力出众,但办事可能略不会变通,待到江南,大小琐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是。”水迭澜轻缈的回应,恍若被雨打风吹去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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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大人,圣庭主来了。”隐门的弟子轻轻敲门,小声禀告。话音未落眼前便一花,黑裙的少女已经从他眼前掠过,轻轻推开了隐门门主内室的房门。坐在桌前正商量着关于机关分布详细情况的闇隐和夜翼听到禀报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起向靠在门口的少女行礼:“参见圣庭主。”
“免礼。”青发的女子浅笑盈然。没有打伞从庭主内室走过来,外面狂风暴雨,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打湿,裙摆也没有沾上任何泥泞。她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然后望向闇隐:“闇门主,你来。”待到闇隐走近,她伸出手去,拳头里握着什么东西递向闇隐:“拿着这个。”
闇隐接过来,不禁一愣。天圣给她的是一枚小小的玉如意,入手温润细腻,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种琥珀色的淡淡光芒。玉如意的尾端被穿了个孔,拴着一根细线,可以挂在脖子上。“圣庭主……”她有点吃惊地看着天圣。“这是新的护身符。”天圣看了一眼桌旁垂手静立的夜翼,额头上的宝石似乎也在流转着她眼角的笑意,“灌注了我大量的咒力,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丢出去,会产生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
“多谢庭主……”闇隐握紧了玉如意,低头行礼。天圣悠然地转过身,裙摆轻扬,“我们此次下江南,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之久,庭内的一切务必妥善安置。如果诛苍南岚真的有意要合谋偷袭——”金色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道凌厉如闪电般的冷光,“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
“……是。”惊骇于女庭主嘴里突然吐露出的杀气腾腾的话语,闇隐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习惯性地应承下来。夜翼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待后天雨停,我们就要出发。在那之前多多检查一下庭内的机关陷阱,别出什么问题。”随口交待了一些琐事,天圣移步出门,闇隐和夜翼只见她的身体在迷茫的帘幕里恍若一幅打湿了的水墨画,渐渐地融化在雨中,消失不见。
“其实,圣庭主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夜翼侧过头,看着闇隐手心里的小小的玉如意。闇隐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来抬起双手,环过夜翼的脖子将玉如意给他挂上了,然后从他颈间换下来一枚已经褪色的桃木小菩萨,攥在手心:“这个就给我当作纪念吧,翼师傅。”
“门主喜欢自然可以拿去了,弟子诚惶诚恐。”夜翼故作一本正经地插起手,“相比之下,门主要好好修改一下弟子说过的机关分布——要让来犯者都吃点苦头的话,门主大人的设计还差得远呢……”
“翼~师~傅~,得意随便,莫要忘形——”折扇毫不留情地当头拍下,顿时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奇怪的是,轻功比闇隐高超了不止一个段数的夜翼,却从来没有成功躲过一次闇隐的折扇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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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南岭的小草屋,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撞开,寒风夹杂着雨点灌进屋内,躺在床上睡觉的老头被自己的一个大喷嚏吓醒,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走进屋的高大男人,周身萦绕的持续不断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小小的茅屋,肩膀上扛着个遍体湿透的人,冷冷地看着还在犯迷糊的企南峨人。
企南峨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老眼昏花了,点起油灯凑近看了看:“哟!神棍,还真是你啊……”“她受伤了,赶快看看。”大圣天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不等他说完就把肩膀上扛的人丢了过去。
企南峨人一接住便感觉到臂弯里一阵柔软伴随淡淡馨香,马上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于是将手搭上少女的脉,然后立时怒目圆瞪:“你这死神棍,抓女娃子的手段越来越辣了,以前你变个装花言巧语骗骗她们老头子也看在不伤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次是怎的,竟然打成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昏迷的南玉澄放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开始施针救治。
“她才不是我打伤的,这内伤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剑气,我只是反弹回去罢了。”大圣天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到屋角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坐上去,椅子哗啦一声散了架。“老头,你这屋子里怎么就没一个结实的东西?那么多人来找你看病,你连一把好点的椅子都没有要过么?”大圣天满口抱怨着,伸出手去,原本已经是一堆木片的椅子居然又拼合了起来。
“门不是很结实么?照你那能把黑熊拍扁的力道,没有碎真的是上天有眼。”企南峨人懒得和他在椅子的问题上多嚼舌根,虽然久居山中有点寂寞,但是这位老朋友只要来了,自己就别指望能再清静。
“还有,人家女娃娃可娇贵着,比不起你这千年神棍经折腾,剑气反弹回去不说还拿雷崩,差点把经脉都震断了——幸亏有我老头子在,否则你就等着给你这第一千零二百二十二个闺女收尸吧——我就说你这哪是当爹啊……”
“啃几本医书了不起么?没了本神,你现在还不是早就烂在棺材里了。”大圣天冷笑一声,“对了,让你给本神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找到了,但是不在我这里了。”企南峨人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干草药,揉碎了放在锅里面,然后向里面倒水。“不在你这里?!”大圣天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被谁抢了?”“谁也没抢,我以为你不会过来这里,所以叫了个小伙子给你送去,现在八成还在路上呢。”
企南峨人把锅放在炉子上,然后望着正准备开门的大圣天指了指灶口:“喂,神棍,就算你现在就要去追那小子,也先给我打个火——下这么大雨,要我上哪里给你弄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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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倒霉的暴雨天,你要上哪里去啊?”
这是何等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雨幕中直直地传到风无尘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转过身,看见瓢泼大雨下,依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自己的火之火。双手叉腰,大剑背在背后时不时反射出闪电的光亮,浑身湿透却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强健的肌体上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风无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作揖:“没想到这位兄弟也在暴雨天赶路?两年之前尚未问得尊姓大名,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不需要记得我,记得我的剑就行了——”火之火蓦地站直了身子,抽出那把大剑,几个华丽的舞动便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雨点全部扫开,“之前在彩歌楼,我说过再见的时候要和你打一场的,你忘记了么?”
风无尘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这位兄弟,能和你切磋在下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不行,在下当真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要不然也不会冒雨上路了。下一次若有机会再见,哪怕要打上三天三夜,在下也定然奉陪……”
“切,就知道你们书生从来没个干脆的——”火之火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下次?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你……”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凝,风无尘也蓦地看向官道的来路方向。一匹骏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下溅起片片泥水。明显是一匹受惊的马,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
“好马!”火之火突然出口赞叹,眼中迸发出一丝兴奋的光芒,立刻直接迎了过去,待到马冲近的时候,猛地拽住马缰绳,一个纵身跃到马背上。那匹马大声嘶吼,高高地抬起双蹄来回踢弄,可是无论它怎么乱跑乱蹦,火之火仿佛长在了马鞍上一般,就是没有办法掀下去。
“小兄弟!麻烦你看好这马,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找马!”风无尘看到那匹马的马鞍旁挂着一个锦兜,估计应该是各有主人的,现在如此失控,主人搞不好被掀下马受了伤,沿着这马来时的路去找找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马的主人。于是他高声和火之火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立刻向来路跑了过去。
也许是跑了很久早已累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惊马终于安静下来,火之火从马上跳下来,将它牵到树旁拴上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清朗的笑容看着这匹被自己驯服的好马,眼神移动到马的臀部,突然一怔——有一道深深的刺伤烙在马的臀部,鲜血伴随着雨水慢慢地淌了出来,因为这匹马毛色深黑,所以一开始竟没有注意到。这才是这匹马发狂的真正原因么?
火之火看向风无尘离去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笨蛋书生。”
(第十三回·结)
第十四回
暴风骤雨的半夜,炒饭客栈的门连踢带砸地被敲得震天响,当睡眼朦胧的炒饭掌柜和店小二一边抱怨着哪里来的疯子一边去开门的时候,却被一个闪电照亮的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吓一大跳。
站在前面的是个精壮结实的少年,背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血染周身的少年,雨水混合着点点殷红一路流进店内,触目惊心。身后跟着个高一点的清秀的剑客,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粉衣女子,女子的臂弯里还紧紧地搂着什么东西,就算是失去了意识,也依旧不肯放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笑面书生风无尘和火之火。而他们带来的两个伤者,则是遭到南岚剑派拦截而受伤的霜和灵雪。
“掌柜的,弄间上房,再去给请个大夫,快点!”风无尘一步迈进客栈,急切地对炒饭说。炒饭打量了他一下,认出这个人就是前日给了一笔大钱的投宿客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小二去收拾房间,很快楼上就空出来一间房。随后小二跑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为难地看着掌柜:“客官,您看这天气,还有哪家大夫肯出来看病啊……”
火之火正背着浑身是血的霜向楼上走,听到小二这话,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现在的店小二,怎的都这么不痛快,难怪客栈生意还没有那边的青楼好。”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抓过柜台上的陶瓷镇纸攥起来,发力一捏,雪白的碎片立时散落一地。
小二屁滚尿流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两个人走进房间,将受伤的人分别安置在两张床上,点起了灯。炒饭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客官,这里有热水,先给两位擦擦……”火之火不客气地接过来先给自己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霜。虽然伤势不轻,少年却睡得相当沉,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生气。火之火皱着眉盯了他一阵,突然伸手在他腰上的某个地方掐了一下,感到手下的身体一颤,便放心地笑了:“没事,还活着。”
灵雪的怀里紧紧搂着的是一个布包,风无尘想试着拽出来,可是少女似乎自有意识一般,感觉到有人要从她怀里夺走这个包裹,立刻就抱得更紧。看来里面装的是特别重要胜于生命的东西吧。风无尘叹了口气,拿毛巾浸了温水,帮她擦拭额头。少女的脸颊温度偏高,明显在发烧。然而那因为热度而泛红的睡靥,还有睡梦中依旧蹙起的眉尖,却带着一点脆弱的嫣然,凝视久了,竟叫人心疼得移不开眼。
过了片刻,大夫来了。分别给两个人诊治过之后,郎中打开药箱,一边拿绷带一边说:“姑娘没大碍,只是在雨中行走太久,过度疲劳外加受了寒,吃两剂药盖着被子睡一两天就好。至于那小伙子……”他看了一眼兀自昏迷的霜,“受的剑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失血过多外加淋雨伤口发炎,估计至少要养个七八天十来天。”
风无尘看着灵雪消瘦的脸,想起了自己遇到他们的那一幕——暴雨中扶着已经昏倒的霜踉踉跄跄地走着,双目空落,似乎早已经丧失神志,单凭着某种本能在走路。当自己跑近的时候,蓦地抓住他的袖子,翕动的嘴唇里颤抖着只吐出了一句话:“求求您……救他……”然后就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力气,栽了下去。
火之火看着那昏迷的二人,中肯地分析着:准是两个人路上碰到强盗打劫或者仇家追杀什么的,少年受伤,女子不会骑马,所以一起从马下摔了下来,但是女人没有受伤,说明摔下马的时候少年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底,所以女子才能爬起来扶着他走出来这么远。由于这两个人都昏过去不能骑马了,于是他们把马丢在城外,直接把人带回城,找到了最近的客栈——然后就在这里了。
手脚麻利地给霜清理了伤口包扎了绷带,留下了两张药方然后打着呵欠要回去继续睡觉。风无尘要给他诊费,郎中摆摆手:“看你对你妹子这么操心,大暴雨天的到处找大夫,就不收你的钱啦。”
“她……她不是我妹子……”风无尘急忙解释。
“噢——”郎中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是小情人了?更好更好,情深意切,现在世道上负心汉太多,能有你这样的好小伙子真是难得啊……”
“她也不是我情人啊……”风无尘满腹的诗书经纶培养的口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卡壳,脸憋得通红什么都说不上来了。火之火站在一旁拼命憋笑,郎中笑眯眯地走了,分文未取,风无尘急得用力一跺脚,红着脸拉住火之火澄清:“我真的不认识她啊!!!”“你和我说有啥用。”火之火一摊手,“我还乐得不用掏诊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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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没剑将已经跑得口吐白沫的马拴在树上,自己在官道旁坐了下来歇口气。已经日夜兼程顶风冒雨,没命地赶了几天的路,本来以为应该能在十天之内赶到,却得知滇南离这里还有七八日功夫,而且深入乌蒙寨根本无法骑马——想到这里他就生气地啐了一口,那群野人,非要住在那么深的山里干嘛啊。
正在寻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风声。胸没剑立刻疾跳起来,镰刀一甩,银色的锁链已经宛若护卵的蟒蛇,将周身围了个严实。锁链的末端镰刀的刀刃凌厉寒光破空,再怎么突然的袭击也不可能突破这种有攻有守的阵势。然而对方完全不是一般的人物,胸没剑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热,正待回身的时候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双脚离地,竟是被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
什么人——?!不,这是人,还是鬼?!胸没剑浑身掠过一阵无比惊悚的寒意,只觉得自己被一只铁爪般的手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捉到了空中,无论他镰刀向背后甩几个来回,依然没有伤到任何事物,只能感觉到镰刀在风中呼呼的声音——而那只手,依然结结实实地抓着自己的衣领!颈项口的紧窒让他没办法回头看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而自己却被不停息地提得越来越高,官道变成了一条土色的细线,丛林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浓绿……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胸没剑的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
重峦叠嶂,峰绕山连,企南岭在朝霞的映照下无比壮丽,然而被人一路从空中抓来的胸没剑可没有欣赏这样美景的闲情逸致——眼看到了那所小草屋,突然觉得速度加快了,猛地一个俯冲掠至地面,风大得差点没把他的嘴吹歪——门再次被狠狠地拍开,这次那可怜的木板就没那么命大了,当即倒在地上碎了个七零八落。
胸没剑趴在地上,听到耳边传来企南峨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你这个臭神棍,每次都这么不吭一声就闯进来,老头子还以为是南岚剑派来抢人,打算给他们洒点药教教他们对待老前辈要有礼貌的——还有,你要赔我的门……”
听着他抱怨连天的声音,仿佛面前那人只是一个总来骚扰的老邻居,胸没剑不由得抬起头向后看了一眼,威仪的红色光芒在周身闪耀的男人,长发宽袍,那冷冷的然而俯瞰一切的气质,顿时教他目瞪口呆。莫非这就是企南峨人口中的老朋友,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唉,小子起来吧。”企南峨人走过去把看愣了神的胸没剑拉起来,“这神棍整天一惊一乍,,也就我老头子能受得了他,换做别人,都得疯了去——”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胸没剑,“嗯,还好没受伤,要是再多个伤兵,老头子可就吃不消了。”
“这就是你派出去送信的人吧,先把东西拿出来,然后他可以留在这里照顾本神的女儿。”大圣天淡漠地开口。胸没剑听他一口一个“本神”,心里突然觉得不爽至极——切,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不过是所谓的“术法”罢了,就像柳雪庭的那位祈天降雪的女庭主所掌握的能力一样,就算能带人升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轻功好的人还不是一样能在半空穿飞很久么……
“噢噢,你要这个嘛……”企南峨人从胸没剑的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塞到大圣天的手里。一直傲然的男人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些喜色,转过身去,“过两天本神还会过来看看本神的女儿,给本神好好地照顾着。”说完就走出了屋子,把企南峨人“给我修门啊”的吼声抛在了脑后。
“这该死的神棍——”企南峨人将架子上的一个瓶子取了出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胸没剑的手里:“小子,这是麻风散的解药。若不是这神棍突然发毛病,你估计还要走上些日子才能见到他呢。”
胸没剑服下药丸,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阵清凉如注,就连多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心中对企南峨人虽也产生不少好感,但更多的是企图将这个擅长用医的老头绑回修罗门的野望。“多谢前辈。敢问方才大圣天前辈所言何事?”皮笑肉不笑地施礼,然后没话找话分散老头注意力,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镰刀的刀柄。
企南峨人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一般,随意地指了指草屋里面,躺在床上的少女:“呶,在那边呢——先说好啊,这可是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修罗门可得背锅,别怪我老头子没有事先提醒你。”
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胸没剑微微有点惊愕。上天待自己不薄,虽然之前境遇很糟糕,但总算是将两块肥肉送到嘴边来了——这次只要小心不要再碰老头手上的任何东西,至少能把这女人抢回修罗门,让南岚剑派从此再也拿修罗门无能为力……这样想着的他于是走了过去,手指上的力道在一分一分收紧。
视线落到榻上还在昏睡的少女的时候,胸没剑愣了。握紧镰刀柄的手指,一瞬间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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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彩歌楼里就早早地热闹起来了。今天是柳雪庭过来取食盒的日子。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老鸨一边摇晃着丰腴的身躯在厨房里催工,一边抬头看看日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然而厨子们似乎都累了,干活的效率大不如往常。
柳十二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并非她不想去帮母亲的忙,只因那个神秘的女子在天明时分又来到了这里。“公子已经帮你把事情都摆平了吧?”水月华的紫纱在晨风中微微地掠起,能够隐隐看到那白玉般尖削的下巴。“非常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来世十二必当结草衔环……”“不必。”水月华干脆地摆摆手,“公子现在有别的事要你帮忙去做呢……”
十二微微诧异了一阵,公子莫非之前帮助自己那许多,就是为了这段时间需要自己做事么?但无论如何,先前受人点水之恩,如今必当涌泉相报,如若没有公子,也许彩歌楼早就关门大吉了。“那么……请公子吩咐吧。”
彩歌楼厨房里,夏宜眺蓦地甩起一把虾仁,菜刀刷刷几声,虾仁就被切成了花朵般的形状,然后弹跳入锅,大火烹炒,辅以鲜嫩青豆,不出片刻便已出锅,盛到铺好了一大片碧绿荷叶的白瓷盘子里,四周装点橙瓣,顿时清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好嘞!最后一个菜‘玉虾翡翠浦’也已经齐活咯——”夏宜眺一边高声吆喝一边将手中的盘子上了盖碗,放进食盒里面。目送小厮们匆匆忙忙将食盒抬出去之后,夏宜眺赶快把锅端过来,将里面偷偷剩下的一些青豆虾仁用勺子盛起来送进嘴里——嗯!手艺越来越好了,连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啊……
跳出彩歌楼的窗户,拍拍在下面等候多时的忠心的青驴珊瑚的头,水月华随手拈起一片树叶,嗅着叶脉间浅淡的香气,笑容也如同初春化得渐无颜色的冰雪。“人脉、财源、傍势……”她轻声地自语,“公子,这一笔交易,赚大了呢。”
(第十四回·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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