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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文】中国古代武侠风玄幻向联文《荒庭》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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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梦旅人

綾川司の姫様<

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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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17:36: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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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庭大事录·古书外史》


昔有异族能人,采金童玉女为材,穷尽其力,育成灵人,然被视同怪胎,或杀或剿,或封或禁,终灵人绝灭,未见其踪。

千年后有庭名柳雪,平江南,扫中原,枭雄天下,令诛苍失色,南岚变颜,九漓萧条,修罗破败;朔门觎之,彩歌探之,乌蒙避之,韬岭觅之。腥风血雨,诸劫加降。

司命有叹,此乃千年因果造化,灵人毒咒,难负难圆。

然,究竟此乃前因,抑或后果?柳雪之盛,是福是祸?若天下大乱,何以为平复……


《荒庭大事录·群雄志纪》

柳雪庭——

柳朝江湖上第一大派,历史不长但所涉甚广,巫术咒法、刀枪剑戟、机关暗算、歧黄医术,无一不通。庭内弟子数千,出类拔萃者十之八九。庭下分支为贤、斗、妖、隐四门:
贤门主药理,汇集天下名贵医书著作和各类珍稀草药,一手绝妙的医术出神入化,据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
斗门主武学,各类兵器和掌法拳法都有专攻,门下弟子大多数被庭主亲自指点过,其功夫造诣甚至超过一些中等门派的执掌者。
妖门主术法,门下弟子皆为方士,掌握着江湖人所不齿的“歪门邪道”,然而其强大的威力和灵异的气质依旧让修习武术的高手们忌惮几分。
隐门主机关,专精各类陷阱暗器,弟子们多不擅长格斗厮杀,但身法轻灵,安置排布各类阵法的速率之高令人乍舌。
庭内号令严明,每次出战四门皆在庭主指挥筹划下完美配合,相辅相携,执行任务无论大小都极少失手。虽正义之举较多但也经常不问缘由地滥杀名门大派,在江湖上褒贬不一。然而其实力和规模还是奠定了柳雪庭在江湖上号令群雄,风头无双的地位。

诛苍剑派——

中规中矩的武林大派,在柳雪庭壮大之前曾称雄江湖,规模庞大历史悠久,因其一丝不苟的正气作风获得支持。
然而因为收徒要求过严并且训练拘泥于门派的固有建树,武功不如柳雪庭宛转多变,门下弟子中的佼佼者大为减少,因此在柳雪庭笼络人心之后风头渐衰,最终被其一举压过,竟连鼎立之势也无。
对柳雪庭其中一些不分善恶的杀人行为排斥不已,两派关系紧张,直至后来柳雪庭灭了江南四家之后,积怨益发深重。

九漓坛——

擅长毒蛊、巫咒、术法的门派,虽为正派人士唾弃但由于该派规模不小而且所使用之术十分狠毒,令人闻风丧胆,在江湖上也少有人惹。原本在咒术方面呈现独断之态,然而柳雪庭的妖门以及其女庭主的出现迅速令其失色,甚至不少坛内秘传的术法也被他们偷师窃学纳为己用。
因此对柳雪庭又恨又怕,却又不肯与正派合作同其抗衡,因此目前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

南岚剑派——

另一个在武林中颇负盛名的正派。和诛苍剑派一样精于稳重厚实的剑法。曾与其并雄于江湖,然而现在也不得不屈居柳雪庭门下。
嫉恶如仇之程度比起诛苍剑派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前只是不甘于被小辈后来居上,但当江南四家被无端灭门之后,他们也决意联合各大门派,全力讨伐柳雪庭。

朔门——

柳雪庭成名后在武林大小新生门派中逐渐发展起来的的潜力门派,以武学见长,其中又以轻灵飘逸的朔门剑法而一枝独秀。
在江湖上行事低调而谨慎,时常保持中立并且巧妙地避过大门派之间的恩怨纠结,为自身的崛起争取了大量的时间,最终受到了江湖中人的注目,明里依旧被不少出名的大门派无视着,暗里却已成为他们提防的对象。

修罗门——

门如其名,精通暗杀,和九漓坛一样是江湖上认为邪门外道的门派之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比九漓坛更为毒辣阴损一筹,江湖上能用的一切下三烂手段都被他们用过,在其他大小门派都掀起过血光风浪,行走江湖之时可谓人人得而诛之。然而似乎门下一切弟子还都很享受这种杀人与被追杀的变态生活,就算沦为众矢之的也毫不在乎。


彩歌楼——

柳朝皇都数一数二的头牌青楼,日日笙歌夜夜曼舞,无论是浓妆艳抹的少妇,还是清纯脱俗的少女,都能在这里见到;甚至还有不少俊秀的男子提供给有“特殊爱好”的客人。
令人吃惊的是这家青楼不仅让达官贵人们流连忘返,连江湖上的门派都垂青这里,甚至有人看到过柳雪庭的两位庭主、九漓坛的首席弟子都曾进入彩歌楼。这更是让这所青楼名动天下,不少外地富家公子也不惜花大价钱来这里一睹为快。


《荒庭大事录·世家志略》


江南四家——

分别在金陵、扬州、杭州、苏州的四大名门——陆、白、朱、宣,家中长辈多为柳朝中告老还乡的高官,而现今的家主也都是地位显赫的官员。家族内部极为富裕奢华,据说还收藏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同时,家族中的不少子孙也师承了名门大派,身怀绝技。

滇南乌蒙寨——

深居于滇南瘴气极强毒虫遍生之地,据说是巫蛊毒术以及一些诅咒妖法的发源地,寨子里男女老少无一不会用毒放咒。虽然他们隐居在云贵山林里看似与世无争,却和不少江湖门派也有着神秘的联系。

韬岭墨家——

与乌蒙寨一样,据说也是江湖上最早开始研究术法的家族,和乌蒙寨不同的是这些术法并非巫毒诅咒,而是操控自然之力的咒语。但是对于习得的术法内容守口如瓶,无论是名门正派拉下面子恳请还是邪道妖人威胁逼迫,都不曾将其秘密公布出来。然而有江湖传闻称,该家族内部的人似乎和柳雪庭的两位庭主有不同寻常的交情……


恶混肖家——

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仗着财大气粗到处惹是生非的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家族。寻常百姓是惹不起他们的,而名门正派有通常不屑于和这种混混一般见识,因此让他们越发嚣张,在客栈吃霸王餐,到青楼踢馆,在大街上也要弄得气势恢宏招摇万分,实际上不过是外强中干的鼠辈而已。


《荒庭大事录·诸英志传》(已经补完)


甄零(真·ZERO)

柳雪庭庭主,金发,肤色略白,身材匀称而结实,年方17却已经是武林中极其出色的高手,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战斗气势迅猛而凌厉,有“狂风”之称,在庭内被人称为“零庭主”。虽然有极强的洞察力,为人也格外稳重,却非常讨厌江湖上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并非绝对的正义人士,很多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也会采取非常手段。对天圣无比信任,在外人面前虽不常表露,独处时却对其呵护备至。

天圣(天圣)

柳雪庭庭主,青发金瞳,19岁,擅长幻术、毒蛊和咒语,是一位天才术士,曾经在三伏天里为全城百姓召来一场鹅毛大雪,挽救了干旱之灾,江湖中人和市井百姓惊为天人,从此她便被誉为“雪华”。为人外冷内热,却又好战,看不顺眼的小则惩戒大则杀伤,即使是对待弟子也不曾心慈手软。不过一旦有心相助,便会负责到底。在庭内被人称为“圣庭主”。和另一位庭主甄零的关系格外密切,纵然自己不会任何武功,也会陪他出生入死。

胸没剑(匈魔剑)

年21,修罗门首席大弟子,对暗杀术的造诣非常高深,来无影去无踪,是武林新秀中令人不得不瞩目的对象。性格奇特,在出外执行师门任务的时候果敢干练,颇有谋略,有时还善于使坏,在师门内面对掌门以及众位师弟的时候却显得乖巧随和,和大小弟子都能打成一片,也很得掌门赏识。


风无尘(黑撒旦)

18岁,曾考取过举人但不愿为官,一心想投笔从戎,奈何生不逢时,前半生并未受到门派垂青。为人耿直,正义感极强,反对杀伐和江湖争端,后来因缘际会,被朔门收留,最终成为朔门首席二弟子。对于弱小怀抱真诚的扶助之心,然而依旧习惯先礼后兵,被人送外号“笑面书生”。

夏宜眺(cheyenne)

彩歌楼的厨子,年方18,体胖,擅长烹饪,但生性好吃,煮出来的东西往往一半先进自己的肚子。对楼内的一些身体清白品行端正只是迫于生计来到这里的卖艺不卖身的秀丽少女爱慕不已,然而每每追求的时候总是遭到拒绝。于是悲愤地决定有生以来要将灶台当作情人,把痛苦溺死在食物中。

水迭澜(水迭澜)

柳雪庭贤门总管,是两位庭主历尽千辛万苦收归麾下的妙手回春的神医,然而并非单纯为柳雪庭卖命,为人极有自己的原则,蕴含一种阳刚之气,颇有男儿之风范。随庭主外出的时候往往会自作主张赠送药品给穷苦百姓,柳雪庭在民间受到拥戴也多有她的一份功劳。

九音(鬼九音)

九漓坛毒药和蛊物方面的总管,20岁,女,擅长使用喂毒匕首,天性呆纯,对别人经常直接采取无视态度。路痴,因为在自己的地盘都有可能迷路迷个三天三夜回不来,但是又天性喜欢在外面乱跑,所以每次出行都没法让掌门对她放心,需要心思缜密的弟子在旁跟随辅佐才允许她出去,虽然那个弟子也经常被她无视……

孤叶(这是我的真名)

九漓坛弟子,九音的辅佐者,19岁,由于家道中落而曾经被卖入过彩歌楼,但生性孤僻冷漠不懂得逢迎客人,因此又被赶了出来,后将迷路的九音送回九漓坛,被其收留成为门下弟子。擅长通过弄琴使用音咒,迷昏人的神志。对值得信任的人能够敞开心扉,无话不说。

火之火(觉醒之炎)

15岁的少年,筋肉结实身体强壮,手持一柄大剑闯荡江湖,武功路数大开大阖,人如其名,风风火火,口气狂妄张扬,却又不显得粗俗,是会让少女们为之想入非非的侠客人物。经常出入彩歌楼,是那里的熟客,对彩歌楼内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凡事若要让他插手,惹事的那人便少不了一番苦头要吃的。

灵雪(三天后)

江南白家之后,今年18,母亲同修罗门人私奔后在门内生下她来,后来母亲病逝,因为属于修罗门弟子的后代并且出身高贵,被修罗门暂时收留,依靠一些门人的接济为生。性格婉约,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对修罗门嗜血杀戮的生活深感厌烦,向往一段美好的爱情。

南玉澄(trentswd)

字澈江,南岚剑派掌门之女(…),年过豆蔻,由于女儿身内功不如男子,无法掌握南岚剑法的精髓,本身也不爱习武,因此自小在门派里就不大受众师兄弟待见,因为掌门的宠爱才有较高的声望,自己却不满足于依靠身份来平服众人。喜好读书,希望能以学识和伦理教化天下。后来南岚剑派为了和诛苍剑派的联合将其强行出嫁给诛苍剑派首席弟子,遭到她的强烈反抗,失去了掌门的靠山,性命岌岌可危。

炒饭客栈掌柜(炒饭)

炒饭客栈是柳朝皇都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然而因为饭菜价廉味美并且环境干净,因此也成为很多跑江湖人的首选休憩之地。掌柜的性格温雅人品好,记账算数非常精确,从不哄抬价格,因此有人在店里闹事的时候,会有不少老顾客站出来为其出头。

凌寒风(暴风之龙)

近年来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神秘青年,真正身份不明,武器为锋利无比且造型特异的的双剑——“碎星”与“灭月”,少年时心高气傲的他意图挑战南岚剑派失败,之后就拜入南岚剑派门下学艺,被派内前辈认为同辈徒弟中颇有潜力的一人。

企南峨人(V2SAM)

隐居在企南岭的神医,对穷人和善良百姓乐善好施,经常会让进山砍柴的樵夫带药下山给村里的贫苦百姓治病,但是富豪人家和江湖中人要他出山看病却是万万不能,除非答应他一些古怪的请求。因此关于他的传言也越来越多,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他的年龄,相传这位老人家已经仙寿200岁以上……

霄真(小真·爱舞)

17岁,诛苍剑派首席二弟子,是整个门派里唯一以棍为武器的弟子,然而其威力不下于使剑。虽然生性好战,但因为考虑到经常陪伴在身边的灵缡心,对战敌人的时候很少见血。对门派内部的争斗渐渐失去兴趣,因此经常带着灵缡心一起出去。讨厌被别人误认为是那个恶霸“肖”家的人,于是见到肖家的人行恶便大打出手加以教训。

灵缡心(漠漠蓝天)

16岁,诛苍剑派的女弟子,生性活泼单纯,对所有人都充满善意,在门派内是各位师兄师姐的开心果,也很得掌门的宠爱。武器为修长纤细适合女子使用的双手剑。非常喜欢霄真,每每他执行师门任务的时候总会跟随,两人平日打打闹闹,关键时刻却总能配合默契,是被江湖人羡慕的名门侠侣。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玄天= =)

传闻拥有2300年寿命的被滇南乌蒙寨里的人当作大神进行拜祭和拥护的人。不少人希望能够得知他长生不死的秘密而深入滇南乌蒙寨,然而却没有人能真正活着回来的。他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个谜……不,也许连他存在与否,都是个谜。

柳十二(无逸十二)

年22岁,彩歌楼老鸨的女儿,姿色中等偏上,声音优美唱歌动听,平时在楼里负责训练歌伎舞女,擅长使用拴着丝带的短刃护身,似乎身法非常轻快,但是并不常使用,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懒懒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霜(霜之忧愁)

15岁,修罗门弟子,年龄很小但比较有潜力,为人冷酷至极,平时在门派里几乎不主动说话。总是喜欢接受一些在师兄弟看来很莫名其妙的无聊任务,擅长使用飞镖和银针等作远程攻击,只于黑夜出现,往往看不清样貌。

项让(橡让)

修罗门弟子,外貌极其平常,憨厚淳朴,不引人注意,但其内心极其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会被派遣去干一些刺杀的任务。武器种类较多,最有名的是匕首,偶尔用银针甚至牙签。轻功高强,有较强的用毒能力和解毒能力,总之命比较大。

闇隐(影北山人)

柳雪庭隐门门主,21岁。黑发绿眼,性格亲和,冷静稳重,黑白分明,如同朋友一般帮助两位庭主打点庭内大小事宜,可说就本分所司而言,还未有能难得倒此人之事。然而若有人触其亲密之人,立刻会以严肃而冰冷的姿态出面将对方弄得生不如死。武器为写有“风华绝影”字样的扇子,攻守兼备,外加一手出神入化的陷阱机关,少有人能匹敌。

夜翼(睡不醒的E)

黑发黑眼,年二十二,隐门下负责派布陷阱、易容的弟子,轻功在隐门中堪称一绝,甚至连闇隐都要甘拜下风,称其为“师傅”。最大的爱好是给闇隐的工作事务挑错并且一本正经地加以“指点”,看上去颇为没大没小。擅长用铁爪,招式干脆利落,速度极快。

轩辕天(轩辕光郎)

21岁,柳雪庭斗门门下弟子,性格沉默不喜多受关注,经常站在角落擦拭他的武器。极是冷酷无情,连无还手之力的人也不放过。作战为近身的拳法和短剑,速度很快,出拳霸道。

柳清濯(Hrwcaie)

柳雪庭贤门门下弟子,22岁,对毒草方面略有研究但不算深的人,为人非常散漫,说话极度欠打,经常将药草丢得满屋子都是还振振有辞让别人帮忙收拾,因此被天圣戏称为“蛤蜊糊住脑子的人”。然而他却是水迭澜决定留在柳雪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也经常喜欢跑去水迭澜严禁一般弟子进入的内室搞破坏。

雪流星(snstar2006 )

18岁,个性冰冷,事实上是外冷内热,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喜好。善于易容,擅歌擅舞擅文擅……各式各样的艺术。唯一不擅长的是丹青。主要兵器是双手雪月环。武功虽非一流,但是轻功高超,步法诡谲,令人难以捉摸。杀人时只见白光闪过,踪影全无。常常有人聘请为杀手,但是只杀她感兴趣的对象。不感兴趣的价格再高也不杀。

水月华(水月_镜_花)

柳雪庭隐门弟子,28岁,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丰富到身上不带暗器,只取身边及手之物伤敌),身边养了一头青驴,名珊瑚,常常直接抓起来当暗器丢出去,破坏力惊人。口头禅是:“天下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我的珊瑚可靠。”

冻子(辅冻儿)

年约十七,柳雪庭妖门门主,头发及颈,发色冰蓝瞳色深蓝,武器是匕首。能够用凌厉的冰雪和毒咒攻击。服装是黑蓝色镶冰蓝边。诡异的是在柳雪门里行事多年,竟无人知道此人是男是女……又因为其人性格冰冷外加口舌如刀般犀利,偶尔还会使坏心眼,所以无人敢问。

霜凌桀(凌冰eci )

年方18,诛苍剑派的首席弟子,武器是凌魂冰魄双剑,剑法冷僻凝重,深得诛苍剑真髓。志向远大,充满豪情,希望能够击败柳雪庭复兴门派。对平胸的女子非常偏爱,一旦有心仪的人就会死缠烂打……呃,不对,痴情追求。后来因为诛苍南岚的婚盟,要被迫迎娶南家小姐,为此没少和掌门起冲突。

水螅(水螅)

修罗门弟子,男,长发,平时穿着刺绣金色牡丹的红衣,袒胸露臂,善用毒药。长着一副标准反派杀手脸,却在庭里不怎么干正事并且临战之时经常畏首畏脑放不开手脚,因此经常被掌门和众位师兄斥为“没长进的”。本来应该被踢出修罗门,但是因为他和柳雪庭的贤门门主有一些奇怪的关系(江湖猜测为亲兄妹= =),因此还是被他们留下来了。

阿尔(alfred猫猫)

南岚剑派的小弟子,16岁,身穿蓝色长衫,手持一尺软剑,性情温和,宽以待人,然而因为剑法上进益不足,始终得不到师门重视。非常同情师姐南玉澄在师门中的悲哀境地,常常会帮着她向众位师兄开脱,偶尔也会去陪她说说话。




然后更新一张人物关系图,做了我两个小时orz……黑色字体为解说,有箭头的是有特殊关系的人物线,都用不同颜色进行标注了应该很容易能看懂吧……实在看不懂的……那我也没辙了囧n……

后来应一些人要求稍微改了一下,之后再需要修改的……驳回!!

能把这些人物关系整理清楚的……我崇拜您……|||

——友情提醒:剧透醒目= =



生命即是责任。自己即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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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7:37:3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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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千首山上,浑浊而冰冷的空气弥漫在沉重的夜色里。山道两边杂乱的灌木丛中,几只虫子时不时发出幽幽的鸣叫,混杂着穿过树梢的尖锐的风声,更衬得四周格外静谧。

突然有一片黑影出现在山林里,地上的野草被兽皮包裹着的马蹄踩倒,一支小小的队伍正在蜿蜒的小径上匆匆前行着,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没有一丝火光,然而他们的步伐迅急而稳健,丝毫不受影响,看来是已经习惯了长途跋涉夜路的人。

“再快一点!”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命令着跟随在他身后的同伴,“三更之前必须到达行云山庄!”话音未落,就狠狠地抽了身下的坐骑一鞭子,那匹好马吃痛,撒开四蹄飞奔了起来。后面的人纷纷效仿,于是一匹匹马如同风一般地掠过山道,向山上奔去。

山风吹得胸没剑的头发凌乱飘舞,掩着面的黑布也鼓满了风,他紧了紧肩膀上的披风,抬眼看看深沉的夜色。今日掌门暗杀归来遭人偷袭,一时大意竟被带毒的铁爪抓伤,而且这毒诡异得紧,一般的解毒药根本无计可施。能够最快将毒拔除的方法只有两个,一是柳雪庭贤门门主水迭澜,二是这行云山庄的镇庄之宝五宝丹。

现在的江湖上敢,或者能潜入柳雪庭贤门抓到门主并且带回去让她解毒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行云山庄把五宝丹抢来。听说那是第三代行云山庄庄主从滇南乌蒙寨向寨主求得的至毒之药,应该能够以毒攻毒,解除掌门身上的毒。

当然,行云山庄也不是空怀此宝,除了五宝丹之外,庄主霍青云自身的深厚内力配合那纤细轻巧的细云剑,所使出的剑法连绵不绝,让人难以招架。

然而身为江湖上令人闻之丧胆的修罗门的首席大弟子,胸没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虽然无力和柳雪庭抗衡,灭掉这么一个小山庄再顺便“拿走”五宝丹,还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一行人在接近山顶的一片略显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没剑再度望望夜色,侧过头压低了声音道:“师弟们,现在我们可以休息半柱香的时间,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一口气把他们全庄崩了,别留任何活口。”众人点头,纷纷下马,虽然休息时间很短,但没有人发出怨言,扣紧了手上的兵器纷纷在原地坐了,有的掏出随身的水囊喝上两口,准备着憋足了劲大杀一场。

=============

风无尘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将窗户略略推开一条缝隙,一阵寒风灌进来,顿时将睡意驱散不少。今天在山上赶了一天的路,都没有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原本以为要露宿山野,没想到居然柳暗花明,见到了这座在江湖上名声不小的行云山庄。

真的要感谢热心肠的庄主,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后还有舒服的客房休息。

但是不知道为何,本来旅途劳顿应该沾床就着,却在这夜半时分醒了过来,而且格外突兀,外面很清静,也没发噩梦,为何莫名其妙地醒转了呢?

或许真的是行走江湖时间长了,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让风无尘无法在床上继续坐下去,于是跳下来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近窗户。他透过那条不大的缝隙看出去,中庭有几个人影正在慢慢地逡巡着。他们应该是行云山庄巡逻的家丁们吧,作为一个还算有些武功实力的家族,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风无尘轻轻地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神经过敏,正准备回身去继续睡觉,突然视线一花,面前的人影一下子少了几个。他大吃一惊,忙仔细看过去,不是凭空消失,而是瞬间倒下去了——从那个倒下的架势看,应该是被什么人在无声之间割断了脖子,当场立毙。剩下的几个人影也开始慌乱起来,有人似乎要作出呐喊的姿态,然而那个动作也在瞬间凝滞——几道白光闪过,所有的人影都软绵绵地倒下了。

纵然行走江湖多年,看到这种杀人的景象也不免一惊:好快的速度,简直是神出鬼没的杀手……等等,杀手?!

行云山庄有杀手进来了!!

风无尘只觉得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明白自己目前不太可能敌得过这种速度的对手,更何况对方隐身在夜色里,明显是有备而来——自己还不至于白痴到跑出去送死。他扣紧了手上的剑,指尖有薄汗沁出,然而却一丝一毫没有大意地,缓缓地将被子在榻上拢好,造成一个有人睡在床上的错觉,然后一个花滚躲到桌子下面,放轻了呼吸,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换作平时,动作快到那种程度的高手是根本无法觉察到的,但也许是因为此时风无尘精神高度紧张集中,外加周围还在活动巡逻的人都已经被杀,夜寂静得出奇的缘故,因此居然捕捉到了一丝丝,有人走向这个房间的声音。

是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冲出去出其不意地当胸一剑,还是在他走到床前的时候在背后来个突袭?在这种节骨眼上风无尘竟然被这个问题给纠结了,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脚步声停止了,然后他看见一根细长的东西伸进了门缝,末端一点淡淡的青烟如果不仔细分辨是根本看不清楚的。

迷魂香!居然用这种手段,江湖上实力派的杀手绝不会用的手段……风无尘忽然浑身打了个冷战,他知道此次的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

千首山的山道上,紫衣的少女顿住脚步,从腰间的绣金囊里面掏出了一粒蓝色小东西,用纤纤玉指捏住一搓,在她的手指尖端瞬间绽放出一团蓝莹莹的火焰,将黑夜撕开一个微弱的缺口。

借着这点光亮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面的痕迹,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嗯~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真是的~再不快一点,五宝丹就要被他们抢走了。”说罢便熄灭了火焰,潇洒地在山路上提气飞奔。

“九音师姐,你又走错路了,这是下山道。”已经被她带着在山上兜了一大圈的随从弟子孤叶叹了口气,扯了扯因为走了不少冤枉路而皱起来的衣襟,出言提醒。

“……居然敢比我先动手,哼哼~~待会儿见到那群家伙,要用赤焰蛊招待比较好呢还是用化骨散招待比较好呢……”遗憾的是孤叶的提醒再次不幸地被自言自语着的九音无视掉,郁闷的她只好快步跟上,一边将背上的古琴拴紧,一边望着天色,心下嘀咕,搞不好先到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完事了。

=============

此时的行云山庄已经开始混乱起来。有人发现了横卧中庭的家丁尸体,大呼小叫起来,整个山庄立时鸡飞狗跳。屏着呼吸的风无尘听不清楚门外的动静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桌子下跑出来,把窗户打开跳出房间。甫一落地便突然感觉脚下一震,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咣!!!”

……混蛋,居然还在窗户下面的地面埋设了雷火弹,真的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迅速甩出一道剑气,借着剑气撞击墙壁产生的反作用力飘出几步开外,绝对粉身碎骨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雷火弹的强大威力不仅烫伤了皮肤,还似乎震断了一根肋骨。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才奔出几步风无尘就看见了后院火光大炽,杀戮显然已经开始,伴随着雷火弹发出来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被他们的迷药迷倒,然后在睡梦中就被一刀了结,简直如同梦魇一般可怕。

修罗门,修罗门。所到之处,将尽皆沦为鲜血蔓延的修罗之场。

行云山庄庄主在江湖上颇有好评,但这一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要对这个山庄内的人痛下杀手?

胸没剑的镰刀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将一个被雷火弹炸断了腿的人一劈为二,然后凝视着冲天的火光,神色冰冷如铁。这些雷火弹是事先就埋设在山庄里的,很多还是被埋设在通往各个房间的必经之路。不会是山庄的人先前埋的,因为连行云山庄的大少爷——就是自己刚才杀掉的那个——都一不小心误踩了一颗。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比他们,还要先来到这里。

并且以逸待劳……等了他们很久了。

在烈火呼呼燃烧的声音里,没剑突然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是金刃交接的声音,就在后院。看来行云山庄的庄主不是那种轻易被人一刀宰了的人,现在已经和修罗门的弟子交上手了。没剑抡了一下镰刀割裂身边的火焰,然后飞快地踩着屋顶跃向后院。

“我们行云山庄和你们修罗门无怨无仇,为何要下如此杀手?!”霍青云的细云剑握在手中狂挥疾刺,一波波剑气如潮如涌,伴随着他胸中的悲鸣已经爆发出了见人即杀的疯狂架势。修罗门的杀手们在他的四周飞纵穿梭,格挡着哪怕碰触到一点都会被贯穿的剑气,有一些人已经负伤,但是依旧找不出来攻破他的地方。

行云山庄和细云剑,绝非徒有虚名。然而,修罗门第一杀手胸没剑,也不是吃素的人。镰刀在火光映照下闪出雪亮的光芒,势如破竹般直直插入汹涌的剑气之间,双剑重重擦过刀刃,拖出一条火花四溅的轨迹,刺耳的声响登时传出。还未等霍青云收剑回护,胸没剑的嘴角已经勾起算计的笑容,右手把镰刀丢了出去,如同回旋的飞镖一样带动气流直取霍青云面门,在他用剑抵挡的刹那,胸没剑鬼魅般的身形已经冲到近身处,手里蓦地多出一把锋利的短刀——

刷!霍青云的头颅伴随着颈腔喷涌而出的热血飞上天空,瞪大眼睛的表情凝刻在脸上,那是一种极度的难以置信和不甘。胸没剑接住镰刀,看也不看那扑倒在地的尸体,回身命令:“大家快去找五宝丹!别让那些人先得手了!”“是!”于是修罗门的众人迅速散开,消失在熊熊的火光里。

(第一回·结)


第二回


风无尘跑到山庄的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他看见拾级而来的两位少女,紫衣和绿衣在山庄内的热浪激荡下轻轻地鼓动着,宛若涟漪。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是谁,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九漓坛。那专门使毒下蛊放咒,令江湖人咬牙切齿的门派之一,和今天血洗山庄的修罗门一样,都是连大规模的名门正派都要忍让三分的门派。而自己,出身于现在一直被无视的朔门,更不可能就这样大剌剌地和她们起冲突。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对手……

思虑至此,风无尘便像平日行侠仗义一般露出一副较为和煦的面庞,温和地笑着退到一边,看着那两个少女从自己的身边匆匆走过去。绿衣的少女孤叶路过风无尘的时候扫了他一眼,有些警觉地拉了拉紫衣少女的袖子,然而擅长无视的九音根本没注意,直接冲进山庄了。于是孤叶也只好跟上。

是不是该为自己逃得生天而庆幸呢?风无尘跌跌撞撞地沿着下山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心里暗忖。等回到了朔门,可要向掌门好好禀报一下今天这场热闹的杀戮的盛宴。真不知道九漓坛和修罗门同时出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也是来抢五宝丹的?”胸没剑的镰刀斜斜地指向面前的孤叶和九音,“埋设在这里的雷火弹之类的也是你们做的吧?不过,以你们九漓坛的作风,应该埋毒蒺藜才是。”他的嘴角上挑玩味的笑意,今次倒要看看,是谁在以逸待劳。

“怎么都死光了啊,一个活的都没有,据说他们把东西藏得很深,没有活人要怎么逼问呢……”九音完全无视胸没剑,拉着一旁的孤叶看着满地的尸体碎碎念。也许是见惯了血与火的场面,她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孤叶看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场面,皱皱眉毛,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她有点反胃。

“妈的,敢这么和大师兄说话!”一个修罗门弟子凶狠地要扑上去,胸没剑按住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九音,突然自己身形一纵,跃了出去。九音看似无视他,实际并没有走神,镰刀斩向脖子的瞬间,她右手一甩便有一颗红色的珠子重击在刀刃上,炸开一团纷繁的火焰,减缓了镰刀的速度——与此同时足尖一点向后一跃,脖子和镰刀的刃尖险险擦过,稳稳地落在地上。

“爆炸蛊?”没剑将镰刀在空中抡圆一圈,平指向九音,“不愧是九漓坛,上来就用如此杀着,换作其他兵器,怕是立刻就被你连手一块给炸断了罢。”那抹邪气的笑容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嘴角,似乎很有把握自己下一刻就能将其斩于镰下。

修罗门的首席弟子真是可怕。九音皱了皱眉,那蓝光闪闪的镰刀刃明显也有剧毒,如果被他划破皮肤哪怕一点点,就有可能死于非命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袖子里的匕首短柄,认真地和胸没剑对峙起来。

周围的弟子也将孤叶包围住了,虽然觉得只身两人前来这里看上去很像一个陷阱,但是这两位好歹也是九漓坛有头脸的人物,如果抓住了应该回是不小的人质。九音经常行走江湖,不少门派都是知道她身份的。孤叶扫视了一圈,淡漠地取下肩上的古琴抱在怀里。人越多越好,音咒就是要群战才有杀伤力。

“孤叶,小心人群里那个面相憨实的。”九音谨慎地贴近孤叶让两人后背相靠,低声出言提醒。擅长捕捉杀气的她敏锐地感到,虽然此人很不起眼,但是其残忍狡诈程度远超过其他弟子,如果不提防些怕是要吃亏。与此同时那位名叫项让的弟子眼角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掩藏得那么深的杀气居然还能被对方觉察,因为孤叶的眼神立刻就扫过来了,带着冷彻骨髓的寒意。

双方的气息都放慢了,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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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这两个‘邪门歪道’如果打起来,岂不是让江湖上那些自诩正义的老头们拍手称快么?”

一个音带笑意的女声轻飘飘地从旁边的房顶上传来,让没剑和九音的心里都骤然一惊。他们不敢就这样扭头去看,生怕对方趁虚而入,只是慢慢地用余光瞟过去,注意到了那个说话的女子和她身边的人。

两个人约摸二十左右,身着质料相同的深色衣服,上面印着浅苍青色的纹路,说话的女子面容精致,一头短发刚好齐至耳梢,风中飘动的感觉柔软如绢,抿着的唇饱含淡淡的然而充满深意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目光里却透着路人看戏一样有趣的味道。身边的男子个头高一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注视着他们。

他们是谁?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纵然是擅长暗杀的胸没剑,先前和九音交战时也没有觉察到他们,更别提天生无视体质的九音。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不知道下一秒出手的是屋顶上的那对男女,还是面前的对手。

看到下面两派人士紧张的神态,女子不禁笑意加深,轻轻提起了一件物事,那竟然是被人遗忘的霍青云引以自豪的宝物——细云剑。她身旁的男子不动神色地把剑接过来,忽然得意地冲着下面的人群一笑,用一根银针细细在剑柄上刺了起来,动作飞快,看不清楚落针的地方在哪里。

“咯。”仿佛刺中了什么机关,手中的剑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声,随后咔啦一声,剑柄裂开了,一颗小小的浅褐色药丸从里面滚了出来。在胸没剑和九音孤叶吃惊的目光里,男子捏住药丸,谨慎地收进怀里,然后将细云剑像丢垃圾一样地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

本来搜遍全庄都没有找到秘室之类的地方,还以为是更加隐蔽的所在,可是有谁曾想过,这镇庄之宝竟会被藏在庄主贴身的宝剑里面?没剑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的失算。

女子哗啦一声展开手里的扇子,轻轻地摆起一阵微风驱散扑近鼻尖的血腥气,一双明眸仔细地打量下面剑拔弩张的两方人,开口继续道,“我说,不要打啦,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打得再你死我活,有意义么?传出去只是让江湖人笑话罢了。”

一句话宛若黑云聚顶,压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胸没剑和九音对视了一眼,居然不约而同地将武器对准了房顶上的两个人。他们很清楚,对于自己的目的而言,现在怀揣着五宝丹的人,才是自己的敌人。

“埋设雷火弹栽赃我们的人也是你吧?”孤叶冷笑着。

女子不置可否地摊手:“我也没在埋弹的地方插上牌子写‘此雷为九漓坛所埋’啊。你们自己想歪,怎么能怪我呢?”

两句话差点没把下面一片修罗门的弟子气翻过去,胸没剑示意他们少安毋躁,仔细地再度打量了他们一番,忽然脸色骤变,然后收镰回身,上前一步:“闇隐门主,在下有疾在身,需此仙丹救命,如若阁下不愿还来,那胸没剑只好到府上叨扰一番,讨教其他良策。”他这话虽然礼数周全但口气诡异,纵然是九音也听出关键词句,不禁神色一敛。

闇隐门主。柳雪庭隐门门主。她既然能够大模大样站在这里,必然说明身边已经布下了无数机关,正在暗中窥伺着那些打算先冲上去的不怕死的蠢货,然后夺其性命。其实闇隐根本不需要布什么机关,柳雪庭出面,单单站在这里,就是一道无上的攻心之利器。没有人会傻到敢和柳雪庭内实力仅次于两位庭主的四门主进行较量。

“既然没剑公子已经知道在下身份,自然恭候大驾光临。”闇隐巧笑倩兮,突然身体一纵,两个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只留下修罗门的首席弟子和九漓坛的总管,面面相觑。

胸没剑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要闯一趟柳雪庭了。无论是去夺回五宝丹,还是去绑走水迭澜。

九音无视他们,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火海中的行云山庄,那神态仿佛只是出行赶上了暴雨天一样,没有任何的紧迫感。孤叶安静地跟随在她的身后,神色复杂。

没想到除了九漓坛和修罗门,连柳雪庭竟也会来到这个行云山庄……若不是因为这次到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杀戮,应该会让庄主霍青云感到蓬荜生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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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重重的帘幕,站在内室里的长发女子身材纤细,面容淡冷,一双柔荑轻轻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带着与世隔绝般的清高气质,美若天成。然而闇隐看见她的时候有点吃惊。她并不是庭主。

“水门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闇隐迎上前去,“庭主呢?”

“圣庭主已经歇息了,零庭主在卧房陪她。”水迭澜合上书,走到闇隐面前:“五宝丹得到了吧?”

闇隐将手中的褐色丹丸递到水迭澜手心:“得到了。庭主计划果然一丝不漏,翼师傅抓伤修罗门的掌门之后胸没剑立刻就去行云山庄了,并且帮咱完美清场。我走之前点过,全庄上下四十七口人,全部被杀,包括霍青云。此次我们用的是江湖上很普遍的雷火弹,和柳雪庭扯不上什么关系。”

扇子刷地一声打开,微风撩起她额前的软发,“而且也遵照庭主的命令,在九漓坛和修罗门对峙的时候现身让他们看到,不过就算他们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柳雪庭会为了一颗小小的丹药跑到行云山庄,甚至为此出动了隐门的门主。更何况,”扇子又刷地一声合上,“九漓坛的总管九音向来是个大小事不往心里去的,她不会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水迭澜微微点头:“圣庭主说,之所以让他们看到我们……是避免后患。”

“嗯,是啊……后患。”想到胸没剑最后那略带诡异的笑意,闇隐抬起头,若要真的是狗急跳墙,那倒还省事了,不过这个修罗门的大弟子,极是难缠,对别人都可以就此丢手不管,但他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对了,为什么今天庭主这么早就歇息了?虽然对我们的办事能力很放心,也至少要等我们回来复命吧。”闇隐看了一眼后面的卧房。

水迭澜的嘴角浮起奇特的笑容:“今天傍晚墨家那边来人了,和圣庭主斗法将近四个时辰,最终居然落败。不过圣庭主也消耗很多气力,非常虚弱。”

“她居然能把韬岭墨家的人打败了?”闇隐一怔,“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突然想起这个“师傅”还有别意,立刻干咳一声掩饰过去,“不过按照圣庭主的脾性,必不会乖乖地回去休息吧?”

“是啊,执拗了很久,非要跟去行云山庄,说这一步计划绝对不能走错,零庭主怎么劝都无效,只好点了她睡穴直接抱进卧房去了。刚才叫我来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方,等她一醒就煎给她喝。”

水迭澜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掩着门的卧房,不禁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早就是棋子了,她还怕走错么?明明是个智慧的姑娘,为什么有时候这么傻呢……”

(第二回·结)


第三回


近来要说柳都最热闹的地方,除了知名的彩歌楼,还有那主街对面的炒饭客栈。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草莽,抑或名流大派,都会聚集在这个地方。饭菜可口干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在这里探听到不少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然后从中提取一些蛛丝马迹,可谓是最便宜的情报处。

掌柜的竟是与客栈同名,也叫炒饭,据说这家客栈一开始就是凭借方圆百里种类最多的炒饭吸引客人,渐渐将生意做大的,因此将客栈命名“炒饭客栈”,竟也别有一番风味。天刚拂晓不久,便早早地起来开了门,再过一两个时辰,店里便来了不少人,渐渐地将要座无虚席了。炒饭在柜台前打着算盘记着帐,忙得不亦乐乎。

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停下来。店小二跑出去招呼着,只见两位极是年轻的男女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边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小二一边快步走进了客栈。他们穿着质料上乘的浅苍色衣衫,举手投足之间深富修养,想来是江湖中大派的后辈弟子。

一男一女走进客栈,女孩子的眼睛如同新生小鹿一般闪动着俏皮的光芒,骨碌碌地一转便已经把整个客栈打量了一遍。客栈东北角坐着几个服饰朴素但一眼看去就知道出身不凡的几个人,其中一位年龄稍大的人像是领头人,鬓角已经有白发攀生。他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女,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草气息,未施任何脂粉的面庞清秀端庄,带着淡淡的然而专注的表情,低头阅读着手里的书卷,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女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个弟子,棱角分明的脸上还透露着三分和世事沧桑截然不同的桀骜,听到有人走进来,侧头望了他们一眼,微微地愣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东南方的位子上坐着几个年轻的剑客,其中一人面色略白,额上贴有膏布,想必是受了伤。女孩子眨眨眼睛,这个人身上的儒生气息让她有点想笑。

江湖之地,风刀霜剑,一个儒生改行做剑客,怎可能不受伤?

客栈的西边靠墙处也坐满了人,大多是江湖上生性喜欢插科打诨,东家长西家短闲扯的人。在西北角坐着的是一个双目圆亮赤裸着上身的少年,看上去强壮而结实,此时正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豪爽之极。一柄大剑斜斜地靠在身边的凳子上,焕发出冰冷的光芒。

“二位这边坐,小的这就给沏茶。”小二一边把他们领到客栈中间的一张桌子前一边匆匆地跑到柜台那边去了。男子却不着急着落座,领着少女走到了客栈东北角那边,向那一桌人抱拳施礼道:“晚辈诛苍剑派霄真、灵缡心,见过南岚派师伯前辈和诸位师兄、师姐。”看似不卑不亢,却透露一分令人难以觉察的傲慢之意。

语惊四座,南岚诛苍的人同时出现在这家客栈,不禁让周围吵闹的人瞬间安静了很多,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这边的状况,小声地叽叽咕咕起来,唯有那西北角的少年不为所动,依旧在稀里哗啦地大吃大喝。

“嗯,好……”那位长者看到诛苍弟子主动过来见礼,心中受用,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书的女子放下手中书本,含笑起身回礼:“南岚派弟子南玉澄,见过宵公子。”

“南玉澄……啊呀!就是南岚派掌门的千金么?”一旁的灵缡心有点吃惊,竟径自叫了起来,南玉澄闻言侧目看她一眼,温和地颔首:“正是。今次奉掌门之命,陪同二师伯出行。”

灵缡心听她竟将自己父亲称呼为“掌门”,不仅心下诧异,还想问什么,却被霄真一个眼神阻止。坐在女子对面的男弟子也站起来回礼,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在下南岚弟子凌寒风。”视线一扫这二人,禁不住笑了起来。还当真是风华正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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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尘摸摸额头上的纱布,低头喝茶。他们朔门此次来到这里,本不想引人注意,但是没想到诛苍南岚的人都来到这家客栈,在这种场合相见,真不知道该起来和他们见礼还是干脆装聋作哑,当没看见。

“诛苍派不愧为名门大派,比起某些门教不知礼数,难怪在江湖上少为人知。”谁知南岚二师伯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冷冷地瞥向他们这几个到场已久但迟迟不来见礼的朔门弟子,口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满。

风无尘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面带微笑和几个同门一起向南岚诛苍众人施礼道:“诛苍南岚的前辈们武艺高强威名远扬,敝派一介蝼蚁小门,怎么好意思高攀,晚辈只是自惭形秽,绝不敢漠视诸位前辈。”

此话的口气谦卑到近乎自贱,南岚二师伯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依旧埋首书卷对门派纠葛全无兴趣的南玉澄,气忿忿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谁似的自言自语道:“不成气候,不成气候。”

凌寒风侧过头看了看风无尘,对他微微一笑还礼,风无尘也点点头,自报姓名:“朔门弟子风无尘,见过南岚师兄。”“你便是江湖上人称‘笑面书生’的风无尘么?”凌寒风微微一愣,风无尘则是谦虚地一笑:“不敢当,辜负江湖上兄弟们抬爱,在下不过是个会点花拳绣腿的迂腐书生罢了。”“风兄客气了,在下凌寒风,你我姓名里皆有个‘风’字,想是有缘,不知风兄是否有意交寒风这个朋友?”“凌师兄太客气了,能得你指点,在下荣幸之至。”

“咳咳!”南岚二师伯干咳两声,瞪了寒风一眼,于是无尘歉意地对他笑了笑,再次抱拳施礼后,和同门的人一起回到他们的座位上。

宵真和灵缡心在见过朔门弟子后就到客栈中间的桌子旁边坐了,小二跑上来沏了一壶新茶,两人要了一点小菜之后,便开始低声说着什么,南岚剑派的人也不再开口,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从门外飞奔进来一个人,冲到西边那一桌喜欢说闲话的人堆前,扯开嗓子就叫唤道:“听说了么?!行云山庄昨儿个晚上被灭门了!听说还是修罗门和九漓坛联手干的……四十多口子人都死了,那个惨哟……”他的话突然被众人的眼神掐断,觉察到客栈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惴惴地转过脸,只见诛苍南岚朔门那三桌的人都直直地盯着他,目光里带着严厉的征询之意,登时冷汗迭出,一边喊着“我就知道这些别的我啥都不知道”一边一溜烟地跑出门外了。

那人跑出客栈之后,三大门派都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站了起来走出门外,连饭菜都没来得及吃完。偌大的客栈一下子空旷不少,掌柜炒饭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对小二大声喝道:“愣着干嘛,赶快收拾桌子,招呼后面的客官进来!”

虎目少年火之火吃饱喝足,抹了抹嘴巴,一边提起身边的大剑一边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潇洒至极地走出了客栈。金灿灿的阳光披在他的身上,他看着那三个门派驱马赶向千首山的身影,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沿着主街走向不远处花枝招展的彩歌楼,嘴里还好笑地嘀咕着:

“一群傻子,按照那两个门派的作风,要是真把人都杀光了,到那里还能看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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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轻纱幔帐里,细细的睫毛宛若蝶翼,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双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天已经大亮了,房间里极其浅淡的阳光,恍若模糊不清的雾霭,安静地沉淀在眼前的空气里。

少女慢慢地坐起身来,柔软的青色长发如同丝绢一样地垂在肩背上,右侧发间别着的前额翠绿无瑕的宝石反射出夺目的光辉。女孩子不算漂亮,却是个极有气质的人,身上穿着一套单薄而随意的黑色衣裙,更显得身材伶仃娇小。卧房里此刻空无一人,也不可能有人进得来,因为她很久以前就在门口布下了咒术,任何侵入的活物都将被雷电劈成焦炭,哪怕是一只蚊子也不例外。

但是……唯有对一个人是无效的。那便是和她同为柳雪庭主的——

“圣,你醒了?”

门口一身红衣的年轻的金发男子,精明干练而不失沉稳端凝,双眸澄澈温润,看到醒转的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走进了卧房,步伐有力,呼吸悠长,显然根基扎实,内力不弱。额头上一点淡蓝色的印记在晃动的头发间若隐若现——那是天圣耗费大量心力为他画下的制印,基本上能够抵御大部分术法作用的东西。

男子手端着一碗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草药,快步走到她的床前,放下药碗随意地将手向后一挥,门就被掌风扫关上。

“零……昨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天圣看着甄零在自己身边坐定之后,很自然地侧过身子靠进他的怀里,微微地皱着眉毛问道。甄零端过药碗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送到她手里,看着她喝下了,才不紧不慢地说:“一切都很顺利,五宝丹已经拿到了,贤门和隐门的机关也都布置妥当。此次如果计划不出错……那个人应该也能被我们收拢。”

天圣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那就好。墨家也答应了我,再过三日就能把绘卷失落的页数送过来,到时我们就可以准备南下金陵一带了……”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蓦地掠过清冷的锋芒。

“在那之前,”甄零淡淡地笑着,指尖梳理她的头发,“我倒认为你养好了身子最重要。三日后的江南之行,我可不愿你这副样子勉强前去……此外,行云山庄的善后也要开始了罢。”

“那是必需的。”也许是药力发作,天圣的神态变得懒懒的,半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微微飘动的纱帐,“让轩辕天去办这个事情吧,不需要再动用门主了……省得动作太大了反而弄巧成拙……”声音渐轻,一边说着一边闭了眼睛,不出片刻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身子软绵绵地瘫在甄零怀里,一副毫无防备的迷糊样子。甄零带着温柔的笑意替她盖好被子,将她安置妥当以后,推门出去的瞬间神色已经沉静如水。

“已经喝药睡下了吧。”水迭澜坐在内室的桌子前,看了一眼刚从卧房出来的甄零,优雅地捧起一杯香茗小口地啜饮。

“嗯。”甄零的神色却没有轻松多少,“水门主,她今天的药就请你好生照看了。”诛苍南岚早晚要来发难,必须立刻去斗门安排“招待事宜”。然后转身命令门口的两个弟子:“传我命令,给我好好把守庭主内室,除我和四位门主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得进入。”随后便走出了内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水迭澜继续品了一阵子茶,正要起身去抓药来煎,突然听见门外回廊东头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后不出片刻工夫,一股浓浓的草药烧焦气味便飘散在空气中。水迭澜有点苦恼地轻轻叹口气,心下了然。此等动静,用膝盖也能想到,柳雪庭上下,也就那一人造得出来。

(第三回·结)


第四回


当水迭澜跑进贤门内室看见那个冒着黑烟的炼药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所有的草药橱子都被打开了,被无数名医捧在手心里都怕掉的名贵中药材就像锄出来的野草一样扔得满地都是。此外还有零乱的上古医书若干,统统被翻开一半然后脸朝下无比委屈地扣在地上。

面对此情此景,水迭澜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边带着非常可疑的笑容走向这一切的肇事者——那个坐在水迭澜平时休憩的楠木躺椅上,毫不爱惜地摇晃得咣咣作响的男子。他此时正抱着一本医书,似乎是看得专心致志,陷入了对其中内容的深深思考——好吧,姑且可以这么说吧——如果不算上他脸上那玩世不恭到了骨子里的懒散神情,以及他把书拿颠倒的现实的话。

“柳清濯。”水迭澜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抽走,俯下身子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三月春风阳光灿烂桃花盛开。

男子被夺了书,一副被骤然惊醒的表情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女子,顿时也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啊!是我亲……”

爱的两个字还没出口,一大把不知名的药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他的嘴里,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顿时从口腔一路火烧火燎到肚子里,他的脸色立刻像开了个大染坊,轮流变换过数种颜色之后,哇地一声将药草喷了出来,整个人也从椅子上跳起来:“门主!你谋杀弟子么?庭主就曾经教导过要对属下有关爱之心,你竟然下如此重手,用毒草杀我——啊!门主……虽然我身中剧毒,但我不会恨你的……我辜负了你的殷切教导……”

水迭澜根本不听他那堆话,习惯了一般地径自将他抓起来提到一边去,然后开始收拾遍地狼藉的草药和书本:“那只是普通的辛荑罢了,能够散风寒通鼻窍,对你这么好还不知道感谢。何况——你只是个普通的弟子,为什么总是无视门规随便跑进来?”

“……嘿嘿,因为这些收拾的活儿可不能能劳驾门主亲自来干罢?交给我吧~”柳清濯跑过来,捧起一堆草药就要往柜子里塞。

“别胡闹!这些都是归类好了的,给我混了的话饶不了你……”水迭澜差点岔气,随手摸出一把切药草的刀子就掷了出去,把柳清濯钉在墙上,“何况这些乱子还不是你惹的!”

“冤枉啊……我是在为你好,今天读书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种新药丹的搭配方法,于是想炼出来给你个惊喜……”“所以,这就是你的惊喜?”水迭澜走到炼丹炉面前,掏出一块黑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只是火候没掌握好罢了……”声音低了八度,但依旧一脸欢乐地在负隅顽抗地辩解。

水迭澜决定不和他斗嘴以免被他的脱线传染,轻车熟路地将药草分门别类重新收拾好了,并且将医书规规矩矩地抚平卷页放回书架,看了一眼桌上的更漏:“该去给圣庭主煎药了。你——乖乖地给我呆在那里眉毛都不要动一下否则等我回来要你好看!”说罢便拂袖而去。

柳清濯费了半天劲从墙上把自己拽下来,看着被戳出一个窟窿的衣服很心疼的样子:“亲爱的真是无情啊~”正一边嘀咕一边看向门口的时候,水迭澜又忽然鬼魅般地出现了,噔噔噔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嘴角居然在微微地抽搐。“柳清濯,托你的福……”水迭澜第一次非常认真地盯着他的脸。

“啊呀门主你这么热情地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柳清濯装模作样地害羞。“因为你给我惹的乱子……我不得不赶回来拾掇……而在这个空当里……”水迭澜一边无视他的伪少女状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下去,“圣庭主她……跑了。”

“啥?!”这一下连柳清濯也呆了。水迭澜骤然面色阴暗,冷笑着说:“等到零庭主回来责难我的时候……那些处罚我会用十倍还到你身上哟——阿·濯。”

柳清濯满脸冷汗地看着水迭澜,干笑着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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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彩歌楼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已经能够嗅到风中飘来香粉胭脂的气息。虽然清晨时分别家店铺酒楼依然门可罗雀,那彩歌楼的热闹气氛却是从早到晚从未曾间断过,日日夜夜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这柳朝皇都最大的青楼,拥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奢华魅力,楼内繁花似锦,珠帘绣纬,美酒佳肴,红香绿玉,歌舞升平,莺声燕语——彩歌楼的女子是最娇艳动人,灵气漫溢的,没有人能抵抗得了佳人在抱之时那淡淡馨香伴着甜软娇嗔吹拂耳边的感觉。

“哟~~这不是火大爷么?”火之火才一踏入彩歌楼,老鸨就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老规矩,来几个结实的孩子给您练练?”火之火斜眼看她:“找好的来,上回那两个没吃饭还是怎么着,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哎呀呀,今天的绝对不会了,保您满意。”老鸨陪着笑脸在旁讨好。他这才点了点头,丢出两张银票,径自走了进去。“十二!十二!快招呼着火大爷!”老鸨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回荡着。

老鸨那年正韶华的女儿,柳十二,听到母亲招呼,立刻提着裙角,从楼梯上快步跑了下来,束起来的长发轻轻飘动,坠挂在腰间的一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在这彩歌楼里长大了,也多少沾染了一点歌女舞女们的气质,虽姿色不如他们秀丽,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分别样的风情。

“火大爷,请这边走。”她优雅地向火之火行礼,随后转身走向楼梯侧面的回廊。火之火跟着她,不经意地看一眼大厅,那里竟然熙熙攘攘,热闹情景比平时更胜几分,心里便有了个数,问道:“喂,莫非今天又有新来的雏儿竞标了?”

“是啊,今天这位可是一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冷美人呢~”十二回头娇笑。她在彩歌楼里是出了名的百灵鸟,声音婉转曼妙,笑起来也仿佛那串银铃,珠圆玉润,听着让人无比舒适,“朝廷重官宗大人今天也来彩歌楼了,看见她之后都说一定要抱得美人归——”

“切,进都进了这里,装什么冷美人啊……”火之火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还待说什么,却又听见大厅西边的座位那里传来骚动。原来是一个酒醉的宾客正在对身边倒酒的歌女动手动脚,而彩歌楼的歌女如果不是自己愿意,向来都卖艺不卖身的,这是规矩。眼见着那宾客越被反抗越恼羞成怒,马上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时候,突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酒酿丸子从天而降,横在两人中间,那宾客扑了个空不说还亲到了滚热的青花瓷盆,烫得哇哇乱叫。

“大爷,您的酒酿丸子,慢用慢用哈~~”解围的竟然是一个胖胖的厨子,脸上带着憨厚无害的笑容,一边不停地擦汗一边对着那个客人龇牙咧嘴地笑着,然而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把那个歌女推开,她如蒙大赦一般飞快地溜到后院去了。那个宾客被这么一搅和也立刻兴致全无,甩下一把碎银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彩歌楼。

“夏宜眺!你怎么跑出来啦?!七号桌的大人要的八宝鸭子等半天了,赶快叫个机灵的端上来!”老鸨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胖胖的厨子,远远地指着他大声喊道。夏宜眺立刻回了一声“好咧!”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回厨房了,看来这次英熊救美成功,让他非常有干劲。

十二对这类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她将火之火领到一间古朴的厢房里面,细声细气让他略等片刻,随后立刻跑出来叫小厮把专门为火之火准备的几个年轻精壮有活力的少年带进去,随后便走出了回廊,慢慢地走向大厅,看着台上那位今日新到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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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色的水袖,如同流云一般地飘飞,台上多少姹紫嫣红,竟都不如这一抹蓝让人心驰神往。女子身姿轻盈灵动,恍若天外星辰,一闪一闪逗得人遐思连绵,却又触不可即——伴随着她的舞步,朱唇轻启,歌声宛若初化冰雪的山泉潺潺,不疾不缓,娓娓流泻而出,又透出几丝冰冷。

“霜月夜凉,雪霰朝飞,一岁风光,尽堪随分,算浮生事,瞬息光阴,却是恨雨愁云……”

清冷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台下的人都痴痴地凝盼着台上的蓝衣女子,看着她仿佛凌空飞翔一般在上面飘舞。她始终不曾看台下一眼,那双深蓝的眸子真真如同寒潭一般深不见底,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一些男人希望能够将她竞标带走,好看到她那不为外人所见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别种情态。

少女一曲歌毕,安静地收住舞步,飘到台中间抱起一把琵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老鸨扭着腰晃到她的身边,甩着碎花手绢捏着嗓子道:“各位大爷,这是咱彩歌楼新来的雪流星姑娘,本是来给爷们弹弹琴助助兴,但流星姑娘今儿个有意伺候各位大爷,所以——”她打量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掏出来的银票,笑得更加花枝乱颤,“大爷们请给流星姑娘多捧捧场吧~~”

话音未落,台下就有人叫唤:“一千两!本公子今天就要摘了这颗星!”“切!一千两还敢来这里丢人现眼,我出两千两!”“两千五百两!”“三千两!”人群里顿时炸了锅,色欲熏心的客人们纷纷喊出大价钱,同时贪婪的眼神不停地在流星姑娘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雪流星依旧沉静地低头弄琴,仿佛台下的吵闹和自己毫无关系,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既没有被迫卖身的良家少女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客人时表现出来的羞涩紧张,也没有自甘沉沦的风尘少女那种不算熟练但依旧充满妩媚的眼波流转,她的眼神,始终定格在琴弦上,无悲无喜无怒,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种脱俗般的气质更加催化了台下那些人占有欲和摧残欲的膨胀,价格一路攀升到八千两银子,终于在一声“宗大人出一万三千两”之后,尘埃落地,喧嚣骤停。这几乎是信口开河的价钱,换得一个完全不正眼看人的冷艳美女。十二手扶楼梯,看着老鸨接过银票脸上笑开了花的样子,看着流星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放下手中的琵琶,在众人猥琐的目光下领着宗大人走向厢房,视线里的婀娜身影,不知为何让她心中蓦地一凛。

这样的你,顺从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四回·结)


第五回


火之火果然预料不错,当三个门派的弟子们赶到千首山行云山庄的时候,为时已晚。焦黑的土地还带着余热未散,踩在上面都能想象得到有何等炽烈的火焰曾经在这里燃烧。空气里散发出浓浓的尸臭气味,然而举目四顾却看不见一具尸体,唯有残破的房屋兀自洞开苍凉的大门无声哭泣。

众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心下同时一沉。

“化尸水么……”风无尘轻声自语,想起了九音和孤叶掠入山庄时的身影,“果然还是下手了啊,一点可疑的痕迹都不留下……”

灵缡心撇着嘴巴看着宵真,她讨厌这里的气味。宵真安慰般地拍拍她的头,环顾四周,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一样,快速地走了过去,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已经被弃置了的细云剑。不愧是名兵器,就算遭到化尸水的侵蚀依旧没有被完全腐蚀掉,残存着的剑刃锋利依旧,青铜的剑柄却是被完全化去了。宵真仔细地打量着细云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丝绢,将这剑刃慢慢地卷裹其中,然后领着灵缡心走向南岚剑派的二师伯及几位弟子,拱手一揖:“前辈,晚辈就此要先行一步,此次行云山庄被灭门之事状似蹊跷,晚辈要即刻禀报家师,再做定夺。”

“嗯,好。”二师伯点点头,“也告诉你们掌门,若要南岚剑派协助,请不用吝于开口。”

“多谢前辈。”宵真淡淡一笑,牵过马匹,先把灵缡心送上马看她坐稳了,自己也一跃而上,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下山道飞快地奔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丛丛灌木遮掩的山道上。

凌寒风走近两步,敏锐地抽抽鼻子,略感纳闷。貌似化尸水的气味太过于浓烈了一些,如果是昨夜杀人并且毁尸灭迹,千首山上山风凛冽,不可能浓到这个地步,倒是有点像拂晓时分赶回来进行善后的样子。更何况……“化尸水……应该是九漓坛之物。”他听到朔门几个弟子在窃窃私语,其中也有风无尘的声音,心中一震:莫非九漓坛已经和修罗门联合了么?那种诡异迅疾的身法和毫不留情的暗杀术,配合杀人不见血的毒蛊和咒法,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大派,想起来也不免要胆寒一番。

“凌兄,我们下山去找个道士或者和尚来,替他们念经超度罢。”风无尘心中酸涩不已,他非常懊悔自己那天居然没能救助山庄里的人,哪怕是把一个小孩子救出来也好……原来面对几乎可以瞬间送命的对手,你内心的所谓善良竟是如此软弱而不堪一击么。他苦笑着暗暗讥讽着自己。

凌寒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风贤弟此言差矣,大丈夫在世就当有随处青山可埋骨的觉悟,念经超度那种事情只是妇人之仁,不做也罢。”他举剑齐眉,对天朗声道:“我凌寒风,有生之年必将杀尽修罗门和九漓坛的那群妖孽,以犒慰无辜亡者在天之灵!”

南玉澄凝视着满目疮痍的焦土,本就心下怆然,听到寒风这番誓言,更是一颤。鲜血只有用鲜血才能清洗,然而无论行云山庄庄主和修罗门抑或九漓坛有何等恩怨,这里的老弱妇孺终究罪不致死。名门大派之战,总会有如此不幸的祭品出现,强者为王的世道与江湖,唯有力量才能获得一切么……?那样的话,原希望与世无争的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些行云山庄的女眷一样,沦落一个无处葬身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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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袅袅,彩歌楼古典雅致的厢房里,雪流星极其安静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满脸猴急的宗大人把门从里面锁住然后搓着手笑嘻嘻地走向自己。那始终平静的深蓝眸子终于略微荡起一丝波澜,然而她依旧什么都没说,看着眼前满脸不怀好意笑容的男人,径自朝自己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立刻就撕开她水蓝色的衣服,窥探里面的无限春光。

然而男人尚未碰到她的衣摆,动作便骤然凝滞——少女手腕轻轻一翻,便从袖中摸出一副银光闪烁的雪月环,在下一个刹那间,男人的脖子上已经爆出一条深刻的伤口,几乎能看到里面苍白的骨头。他惊恐万状的神色被死亡镌刻在脸上,直直地向前扑倒,趴在床上,血流成河。杀人过程不过瞬息功夫,极其干脆利落。

雪流星漠然地扫视了一眼宗大人的尸体,伸手探脉,确定已经死了之后,收起雪月环,如同一阵风般掠到窗前,刚欲开窗离去,忽然面色一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扭过头。

眼前的景象极其诡异,从死人脖腔里面流淌出来的鲜血,仿佛自有生命一般蜿蜿蜒蜒爬行到她的脚边,随后就像一只讨食的小手一样,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她感觉到脚腕被勒得疼痛,极力想要摆脱这东西的纠缠,可是无论用环怎么割砍,那方血丝都没有任何断裂的迹象,柔韧得仿佛蛛网一般。

“不用挣扎了,如果这东西不能困住你,我是不会用的~”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含笑的声音,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雀跃,随后房间内的门栓传来轰地一声,竟然不点自燃,不出片刻工夫便被烧毁,接着门被推开,一个青发金眸的少女缓步走了进来,额前的绿色宝石微微地闪烁着光芒,剪裁随意的黑色纱裙直拖到脚跟,上身露出一截香肩,在青色发丝的映衬下更显得肤白如雪。乍看之下,比起雪流星严丝合缝的衣饰,这个女孩倒更像是出身风尘之地的女子。

不过雪流星也知道她绝对不是彩歌楼的人。因为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眸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告诉了自己她的身份。

“柳雪庭的‘雪华’……圣庭主么?真是幸会,久闻大名了。”雪流星心中骇然,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直起身来冷冷地笑着,开口和少女打招呼。

“血乳娘以鲜血为食,亦织血为丝,所吐出来的丝线刀砍斧劈皆不能毁,一旦缠绕在人的身上,除非术师命令,否则纵然宿主鲜血流干,也无法解除。”天圣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虚掩了身后的门,然后靠在门板上非常随意地玩弄着垂到胸前的一绺头发,“就算是江湖上人称‘惊鸿仙女’的杀手雪流星姑娘,拖着这么一具干尸跑路想来也不太方便吧?”一边说着一边向那具渐渐开始变得干瘪的尸体努嘴,脸上的笑容竟然始终未曾改变。

“若是能出动大名鼎鼎的柳雪庭主来杀我,雪流星死得也荣幸了……”雪流星反唇相讥,“不过,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柳雪庭,竟会为了这么一个狗官卖命。他侵吞农民土地为自己建造行邸,横征暴敛逼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们竟然还会为他报仇?看来柳雪庭虽然在江湖上有权有势,恐怕一半也都是依靠这些狗官撑起来的吧。”

“我可没说我要给他报仇——相反地,此人确实该死,所以我才等到你杀了他之后动手,否则我早在你上台之前就把你弄昏拖走了,才不费那么大劲等半天。”天圣似乎对她的讥讽毫不在乎,微微地抬起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雪流星姑娘,我此次前来找你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一句话?雪流星皱皱眉毛,只是问一句话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么?低头看一眼已经爬到膝盖处的血丝,不禁兀自叫苦不迭,早知道柳雪庭主出面了,准没好事。“圣庭主请讲,若我能答,必将知无不言。”

“我有意吸收你为柳雪庭专供杀手,为期一年,不知道你可否愿意?我可以保证,我们决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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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非常轻松口气说出来的话语,在雪流星的耳朵里却仿佛晴天霹雳炸响。这不是询问,绝对不是。少女的唇角在笑,眼神却是毫无笑意的,带着能够冻结人的温度,盯在自己的身上。腿上的血丝开始一点一点地收紧,雪流星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摇头,那条腿登时就会被拧断,受伤倒在其次,然而失去了一条腿的自己是否还能使出绝顶的轻功,却是一个渺茫的可能了。而且,谁知道这女孩子又在外面布下了什么样的机关?

雪流星自嘲地笑笑,将雪月环举了起来:“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要辜负柳雪庭主一番好意,雪流星行走江湖随心所向,从不为人卖命。不过能够得到如此大智大慧柳雪庭主的赏识,雪流星倒是死而无憾了……”

“你想自尽也好自残也好,我都无所谓,不过我可以分明地告诉你——”天圣的身体离开了门板,向前走了一步,“就算你自尽,我现在也有办法让你不立刻死掉,然后废了你的武功再给你身上下点蛊,让你真正成为这烟花之地的头牌花魁——甚至成为牵根绳子就会乖乖跟着我们走的狗——想必雪流星姑娘不会愿意变得如此下贱吧?”

“你!”雪流星怒极,将手中的雪月环投了出去,然而天圣的面前仿佛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屏障,雪月环击打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弹飞开来,深深地嵌进墙壁。

“你杀不了我的,所以不要想着反抗。不给柳雪庭面子的人,下场都不会比那个人好到哪里去。”天圣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笑容蓦地森冷起来,“何况我们只是需要你全部的力量,并非需要你全部的忠诚——你依旧是自由身,可以随心执行别人的任务,不过柳雪庭的任务,我要你毫无意见地接受并且完美执行,当然,是否将这些任务对外保密,也是你自己斟酌的事情。”她抬手轻轻把头发拢到耳后,鬓上别着的黑色发饰轻轻地摇晃着,“而且,我们不会让你白白出力,我会给你和那个任务分量价值相等的报酬。同时,我也可以保证,你接下的任务不会让你讨厌到完全不想做。”

纵然这么说,自由之身也已经被剥夺一半了,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是柳雪庭随叫随到的工具。但是如果依旧执意不干,雪流星觉得面前的少女真的会把自己送给彩歌楼当作陪睡的妓女。柳雪庭的手段,比起江湖上任何一个教派都诡异飘忽让人无法捉摸,却又是每次都能够击中人心里最害怕的部分。

被血丝缠绕的腿已经因为血脉不畅开始冰冷麻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吧,既然庭主这么说了,我就答应效命于柳雪庭——”雪流星思虑片刻,点头应允,“庭主不是已经保证给我自由之身了么,请放开流星腿上的丝线罢。”

天圣听到这句话,笑容里的寒意顿时消弭,仿佛真的很开心一般,慢慢地踱到墙边,拔下嵌在里面的雪月环,丢给雪流星:“有流星姑娘这句话,我相信我们合作会很愉快。请于三天之后将皇都西街那个贪污救灾银两30万并且强抢民女做妾的黄大人的首级送到柳雪庭作见面礼罢,不要暴露了身份。他们那里戒备森严,还请流星姑娘小心。”

雪流星没想到她见杆就爬说命令就命令,正欲发作,突然觉得腿上一松,低头看去,那些血丝已经化开了,变成了普通的血液沿着腿慢慢流下,她感到一阵恶心,连忙拿出手绢将血擦去。

“顺便说一句吧,刚才我放出来的不仅有血乳娘,还有金蚕蛊哦。”天圣侧过身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雪流星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想,用下在你身上的金蚕蛊的解药来交换那颗赃官的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回礼吧。”

这根本就不是回礼而是威胁吧!!!竟然被摆了不止一道,雪流星此时连冲上去和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第五回·结)


第六回


黑色的爬虫密密麻麻,在宗大人已经干瘪的尸身上蠕动,不出片刻工夫,那具尸体竟然如同阳光下融化的雪人一样,渐渐地千疮百孔,然后消失,连一点骨头渣滓都没有剩下!

“食尸蛊果然比化尸水好用多了。”天圣蹲下身子,满意地将虫子唤回来,收进一个小瓶子,然后直起身子,看着雪流星已经离去的窗户。今日自己行事确实非常冒险,以雪流星的刚烈脾气,搞不好还会打算拼个玉石俱焚。然而此女确实是个人才,纵然危险也一定要起用——今日收归,必将给柳雪庭提供莫大的助力。

驯养猛兽,就难免要被它反噬的,而如果不摆出柳雪庭主的身份,未必能有这么快的速度。毕竟,自己时间不多。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声,天圣猛然回头,一个满脸油光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双眼闪动着淫亵的光芒,在自己的肩膀和上身来回打转。天圣有点郁闷,果然是因为喝了水迭澜那碗药的缘故,头脑都不清楚了,尽犯错误——居然忘记用隐蛊。而且随便就穿着睡觉的时候才会穿的裙子跑出来,被人当作是风尘女子也不奇怪吧。好在为了避免宗大人办事受打扰,这个厢房在角落里面,不引人注意。眼看着那个人已经色迷迷地逼到近处,她刚想放一团迷魂香把这人弄昏了事,突然感到一团狂怒的杀气在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炸开。

席卷一切的剑法,此刻近乎于屠戮的疯狂。猛然地裹起了还在企图靠近的酒色之徒,将他狠狠地丢进天圣方才呆过的厢房里,紧接着一个赤红色的人影掠了进去,门被碰地一声摔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听到,就已经传来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肉块切割的声音,虽然在别处的笙歌阵阵已经将其淹没不少,但是天圣依旧怔在门口,从里面弥漫出来的不顾一切的狂暴杀意和冰冷气势,竟是慑得她不能移动半分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金发的少年蓦然出现在眼前。手提的剑上还在滴落鲜血,那双眸子也仿佛浸润了血一般的色泽,此刻如同火焰猎猎燃烧着,混合着暴怒、愤恨、冷漠、醋意,以及杀气。

天圣慌张地低下头,心如鹿撞。怎么办?不光偷偷瞒着他跑出来,还在这种风月场合被他撞见,要说什么才能不会让他误会……?可是此刻他的表情……真的好危险……

甄零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几近沸腾的怒火。之前听到水迭澜说她偷偷地溜出去,急得他六神无主,到处搜寻,在彩歌楼前停下脚步的时候还在自嘲,她怎么可能自轻到进入这等烟花柳巷招惹是非,没想到刚从后门进来上到楼上,便看到这一幕景象——色欲熏心的男子,流着口水走近自己不可侵犯的女人。

他可以听她的理由,因为她不可能欺骗自己。但是他只是生气。看见她居然置身于这种奢靡淫乱之地,看见她居然脸含笑意从那种陪客专用的厢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居然裸露肩膀面对别的男人,——他气得几乎抓狂。如果那厢房里面真的有个什么男人,甄零可以用自己的剑担保,会让他的下场比刚才那个男人的下场更加凄惨一万倍。

天圣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大气压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抬头看着甄零阴晴不定温柔不复的漠然面庞,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终于颤颤地开了口,完全没有先前面对雪流星时的那份飞扬跋扈,声音黏黏软软地仿佛带了哭腔一般:“零……我不是……你听我说……”

“回去说。”甄零突然截断她的话,口气降到冰点,同时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拽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使力霸道,但既不会太紧让她觉得疼,也不会太松让她有机会挣脱——何况现在天圣根本不想挣脱,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任他抱起自己跳出了窗子,在屋顶上几个纵身便离开了彩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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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冰冷的大殿里,石柱沾染已经干涸的血迹,三五成群的弟子们在巡逻,时而低声交谈几句。弥漫在修罗门的气氛,永远是这样肃杀而沉重,只消置身其间,便能够清楚地听到死亡的笑声。

修罗门后殿的首席弟子房中,一场激烈的争执终于爆发。

“你说什么?!”胸没剑一拳捣在桌子上,用力之大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连茶碗盖都震飞起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阴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牙关紧咬,额头上隐约有青筋跳动,显然已经被激怒。

“我说你没用。”冷冷地笑着看着无功而返的胸没剑一副懊丧的样子,仿佛存心要逗他,坐在他面前身材纤长的,头发垂在半开的鲜红衣衫裸露的肩膀上,名叫水螅的弟子,神色慵懒,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漠然地出言讥讽,“按照咱们修罗门的规矩,没有把事情办好是不能活着回来的,你这个大师兄怎么不为弟子带头标榜呢?”

“你若能去柳雪庭把贤门门主带回来或者把五宝丹夺回来,这个大哥我让给你来当!”胸没剑郁闷地瞪他一眼。此次没能带回解毒药,掌门又气又恨,差点当场一命呜呼,幸亏几个师兄弟们一起出手封住了他的心脉,并且用了一些别的药草,才将毒性暂时压制。最令人头疼的是,偷袭掌门的凶手也还没有抓到,此时修罗门内上下都有传言,说胸没剑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掌门早早归天然后自己继承掌门之位,更有甚者谣传刺杀掌门的凶手就是胸没剑花高价雇佣的杀手。想到这里胸没剑就烦闷地挠头,如果不能早点为掌门解毒并且抓出行刺者,自己就别想安安分分呆在门里面了。

“两位公子……请都别吵了。”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两人侧目,随着说话声后厅走过来一个女子,手脚利落地打扫干净了地上的瓷片,满脸忧色地看向似乎是剑拔弩张的两位弟子。女子身穿浅粉色衣裙,发髻松散,有两绺头发垂到肩上,妆容清淡,一双眼睛明如秋水,举止温文有礼,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不胜凉风的娇柔,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贵族,拥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然而眉间有浅浅的郁结之色,脸也显得比一般人过分苍白,说话声音绵软无力,很明显是个体弱多疾的病美人。

胸没剑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出,一看见女子过来,立刻滔滔不绝地发起牢骚:“灵雪,你说这不是在逼我么——谁都知道柳雪庭那里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而且看隐门门主那口气,绝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请君入瓮,我一个人去闯肯定是死路一条,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早进修罗门就非要去担当这种事情啊……”叽里呱啦抱怨了半天,水螅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一旁单名一个霜字的黑发少年也已经忍笑忍得全身都在颤抖,灵雪只是安静地平和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神态格外轻浅,仿佛自己就是个专供人宣泄心中不满的对象,就算是那人指着她骂出一大串污言秽语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自从父母双亡,被修罗门收留之后,她便认为寄人篱下的自己对降临周身的一切都要逆来顺受。

“我说你没用不是因为你没脑子,”水螅忽然开口打断了胸没剑的话,“而是因为你有脑子不会用。(胸没剑:“你这个没长进的有资格说我吗?!”)天下的神医莫非都死绝了?只有那柳雪庭一个贤门门主能对付得了?你就不会去想想别的办法么……”“我爹曾说过……”灵雪终于开腔接话,“企南岭有位老神医,有活扁鹊之称,用药如神,上一代修罗门的掌门中了丧心病狂的‘十天灭魔散’都被他给救回来了呢。”

“你们俩怎么不早说……”胸没剑一跺脚,“我这就出发去企南岭。喂,小霜你也要跟我一起去。”他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不去。”霜干脆地摇头,“再过七天就是灵雪小姐送夫人骨灰回江南白家的日子,掌门说要有个弟子随行保护才行……”“那种事情让水螅或者项让干就好啦——”“喂我说你为什么就随随便便地给别人分配任务啊!”

灵雪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白玉的镯子,母亲遗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娘……苦熬了十多年,你终于能够回归白家了……你……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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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就是我们在行云山庄找到的东西。”宵真将手上的剑刃双手捧着送到诛苍剑派掌门面前。

诛苍掌门银须白发,年事已高,然其威严气势依旧不减当年,只是伸出手来,那剑刃便仿佛被什么强烈的力量一吸,飞到了他的手中——以气御剑!这是以浑厚内力见长的诛苍剑法之修为所能达到的极致。宵真在剑派里是唯一不怎么擅长使剑而用棍的弟子,看到了这一幕也不免肃然起敬。此等功力的高度,显然是要耗费一生光阴,才能企及。

掌门的手指缓缓滑过剑身,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行云山庄血火交织的悲惨景象,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睁眼看向单膝跪地的宵真。宵真知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于是将自己在行云山庄所见的情景详细地汇报,一丝一毫不敢纰漏。掌门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凝重的,凝重如那诛苍剑派百年历史的铜门。

“虽早知道修罗门行事暴戾,然而此次竟然心狠手辣到连全尸都不给……师父,他们似乎和九漓坛有所合谋,若再不伐之,他们不仅会为害江湖,我们诛苍剑派岂不是也枉背了匡扶正义的虚名?”回报完毕后,宵真抬起头来注视着德高望重的掌门,一字一顿地询问。孰料掌门凝重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变,皱眉叹道:“真儿,你还是过分孩子心性了些,经验不足,所以你和心儿时常下山闯荡我也不拦着,只是为了能让你们多接触人情世故,了解那些权衡纠结中的是是非非,然而此时你依旧没能辨清其中奸谋……”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何意。”听到掌门似乎无意讨伐修罗门,还对自己严厉指责,宵真心下略有不满,于是口气里也带了几分任性的味道,一直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灵缡心听他有顶撞的意思,急得连忙悄悄拉他的衣角。

“师父的意思就是你太嫩了啊,二师弟。”桀骜不驯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讥诮如同能刺破肌肤的冰锥,随后从门外走进了一位年轻的男子。霜凌桀,诛苍剑派的首席大弟子,这是一个人如其名冰棱一般的弟子,几乎每一根头发都透出了寒冷和轻蔑。自负、自傲、自强,无论何时说话视线永远飘在人的头顶,哪怕是面对掌门,也不过淡淡地下移到刚好和他对视的地步——

“霜凌桀参见师父。”忽略掉宵真投向自己的鄙视的目光,霜凌桀气定神闲地走到宵真身侧,向掌门拱手一揖。

“方才真儿的话你应该在门外听了十之八九吧,对此有何想法?”掌门对这个弟子的态度非常复杂,他是个根基很好的学剑奇才,双剑配合起来在门派里所向披靡,就连自己也需要拿出五成的力量才能制住。然而此人的心性极度张扬,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向,那种充满傲气的行事也经常恨得人牙痒痒——到底要不要让他继任自己的位子,现在还是不得而知的。

“是,师父。弟子认为,目前我们不宜讨伐修罗门,而且——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霜凌桀自信满满地回答。“不敢?”宵真看了他一眼,“莫非大师兄认为我们会怕了修罗门?”

“我们怕的不是修罗门,而是我们真正的劲敌。”霜凌桀侧头看他,神色突然阴鹜,“如果我的预料不错,他们应该已经虎视眈眈地等我们去发战帖了吧。”

“两虎相争,必有死伤;隔岸观火,一箭双雕……”掌门抚须看着三位弟子各异的神色,缓缓地说道,“这就是柳雪庭的如意算盘——如果我们真的和修罗门开战……”

诺大的诛苍剑派,一时间沉寂了。

(第六回·结)


第七回

“宗大人被杀了!!!”

南岚剑派和朔门的众人刚刚离开行云山庄返回炒饭客栈补回方才的饭钱时,就听到街上的骚动如同潮水般瞬间涨起,人们纷纷跑向不远处的彩歌楼,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头疼地按剑互相看看,然后丢下银子随着人流一起赶往骚乱的来源处,不顾炒饭在后面喊着:“客官您给多了……”

彩歌楼里的宾客早就一哄而散,几个胆大的小厮哆哆嗦嗦地站在厢房外面,探头探脑但就是不敢进去一步。歌女们尽皆花容失色,有昏倒的有尖叫的有哭喊的。厨子夏宜眺走过来,帮着把吓坏了的姑娘们送到比较远的厢房里面休息,并且给她们准备热红豆汤压惊。不少姑娘们都感激地向夏宜眺报以微笑,有那么一个瞬间夏宜眺竟感到飘飘然。

柳十二面色灰白地靠在栏杆上,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摇摇欲坠,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她侧过头,发现火之火居然还没有走,扶稳她后便迅速收回手,抱着胳膊站在厢房门口的人堆里面,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并不多言。过了片刻,两个剑派的人也排开众人跑进来了。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了整个彩歌楼,这寻花问柳的风雅之地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恐怖的颜色。南玉澄跟随着二师伯走到门口,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捂住口鼻转过身去,几欲呕吐。风无尘和凌寒风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房间里的景象,只觉得脊梁上冒起丝丝缕缕的寒气。

宗大人死了。死在这个本该和歌女调情饮酒的厢房里,死状极其凄惨,整个人几乎被砍成肉泥,血肉涂得满墙都是,连骨头都被搅碎混杂在尸块里,衣饰也被撕裂成碎片,甚至可以说看到这副碎尸万段的情景,根本就不知道杀死的这个人原本是谁长什么样的,但是听彩歌楼的人说,宗大人的确和一个歌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这个厢房不会错。

“如果真的是一个歌女杀的,手法也太狠了……”江湖数年风霜,虽然让风无尘对血腥场面屡见不鲜,看到这种惨状也浑身发冷。这歌女和宗大人有何等深刻的仇恨,竟能把人弄得如此惨不忍睹?更诡异的是,事发之前,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厢房里上演如此惨剧,莫非大家已经被这里香气馥郁的美女和美酒灌醉了么?

彩歌楼的老鸨拿着手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旁边喊冤:“几位大爷啊,这可不关老身的事~雪流星姑娘今天才刚来的,老身也不知道她就是那劳神子的‘惊鸿仙女’啊~要是真知道了,哪还敢让她竞标啊,这不是看她漂亮,爷们喜欢,所以才……”“但是人已经死了。”凌寒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是的,人死不能复生,说再多也没用,何况这还是朝廷命官,本应小心照看,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彩歌楼难辞其咎。十二走过去把母亲扶到一边,腰间的铃铛发出喑哑的声音,神采不再。有人跑出去报官了,楼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房间里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发臭,凌寒风攥着拳头,想起行云山庄那些死无全尸的人,顿时心下一阵愤恨,几乎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这已经不是人了,这是妖女!竟然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若我抓到她,绝对不能放过……”

“寒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凌寒风蓦地回头,发现竟是南玉澄开口阻止自己。她的脸色已经稍微和缓了一些,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突然绽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冷定而清醒。此刻她上前走近凌寒风,微微地抬起头来,声音不比刚才那么大,在空气中很轻很轻地飘浮着,却字字千斤,让人如闻磬音,“好人是不该杀的,坏人难道也不该杀么?如果天下的人命都应活着,理法又是缘何存在?这位宗大人,受朝廷保护,其生命非理法能撼动,有人铤而走险,为百姓除去一害,反倒该死?那我们行走于江湖,应该铲除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席话,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陈酿在心底,然而当丢出来的时候,南玉澄看着凌寒风难以置信的震惊神情和周围的人或吃惊或诧异的眼神,却仿佛也被自己的话问住一般,再不开口,只是垂下眼睛,默默地注视自己的脚尖,手有点不安地抚过佩在腰间的剑,让剑柄上冰凉的温度冷静自己方才冲动的情绪。

“澈江,说话要知分寸。”一旁的二师伯严厉地看着她,“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啪!啪!啪!”二师伯的指责突然被一阵鼓掌打断,大家一起看过去,不是火之火又是谁?他此时已经走出了人群,一边拍着手一边赞许地扫了南玉澄一眼:“本来不对你们这些正义的江湖大派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是有敢于真言的人在啊,虽然——可惜,是个成不了大器的女人……”

“你说什么?!”凌寒风生气了,这不是明摆着取笑他们这些大男人见识不如一个女子么?亟待动怒,一旁的风无尘却吃惊地叫了起来:“啊!居然是你?!”

火之火侧目看他一眼,有点好笑地抬了一下眉毛:“我也还记得你——喜欢多管闲事的书呆子……你现在的拳头可硬了些?今天不是时候,下次如果见面,我倒想和你切磋切磋。”说完还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风无尘手中的剑,转身从人群里走了出去,消失在彩歌楼的门外。

风无尘呆呆地看着这个人离去的身影,不禁想起自己入朔门之前的情景——为了劝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拼命的江湖客,自己莫名其妙地吃了好多拳头,嘴角肿了眼睛青了,却依旧没办法说服他们……正当情况越发恶化的时候,一柄大剑凌空一挥,两个人登时分开,否则就要各断一条胳膊了。那个少年就是在那个瞬间出现的。

“书呆子,走江湖永远不能靠嘴巴,因为嘴巴不如拳头,拳头够硬的话,门牙都能揍掉呢。”少年舞动着大剑,用剑身把两个还在发呆的人拍开,笑容带着轻狂,略带野性而锋芒毕露的气性萦绕周身。

这样的人,只消一眼,一句话,便能深刻记住。自己入了朔门,恐怕也有这个人无意间的推波助澜罢?

=============

是夜,打更的梆子在空旷的街道早已经响过,空留余音。雨过云收,清冷的月色柔柔地铺了满路,追随着两位少女一前一后的步伐。月下行美人,本是赏心悦目之景,然而二人身后追着的一群凶神恶煞的采花大盗,却偏偏和这恬淡美景格格不入。

“小娘们还跑得挺快,待会儿抓住了先把腿打折,省得干起事来踢踢蹬蹬的不痛快——”为首的男人口里说着极端粗俗污秽的话,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鼓得大大的,打量着两个披星戴月的少女,差点流下三丈口水。他的那些个弟兄也嘻嘻哈哈笑得猥琐不已,让孤叶想起了曾经身在彩歌楼的时候见到的一些毫无深度的下流客人,不禁厌恶至极地皱了皱眉毛。要不是九音一路无视他们,自己早就动手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了。

“烦死人啦——怎么还追着不放,如果跟回坛子里,掌门会骂我的……”被他们尾行了半天,九音终于没法再把这些臭虫般的人抛至脑后不管,突然一跺脚,停住了步子,扭头侧目看了一眼孤叶。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孤叶也转过身来,解下了身上的古琴。薰香的槐木琴身,冰蚕丝拧成的琴弦,孤叶的纤纤手指在上面抚弄过去,便有清冽的音符缓缓地飘了出来。

“哟,怎么,还给大爷弹琴鼓劲呐?”几个不知死活的色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依旧搓着手笑嘻嘻地凑上来,伸手就要抓住九音——说时迟那时快,九音腰间的荧荧绿色光芒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在他的手腕上一绕而回,那个人的手掌在一瞬间便脱离了手臂,落在地上,然后化为一滩脓水消失。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条大街。

看着同伴捂着胳膊倒在地上嘶声哀号,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众色狼纷纷吓退了几步。“你、你们想干什么……”采花贼头子感到大事不妙,但是已经晚了。九音将喂毒的匕首擦干净收回腰间,然后握起一把锦囊里的毒物,眸子里突然有冰冷的光芒流露出来,那是一种单纯的愤怒,仿佛一个孩子被苍蝇反复骚扰终于忍无可忍要将其拍扁的愤怒——

“当然是……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了起来。一把赤蛛粉撒开去,碰触到皮肤立刻就渗入毛孔,皮肤上立刻如同烧焦一般起了一片乌黑的毒疱,哪怕是稍微活动一下胳膊,都会疼痛不已。那群强盗们哪里吃过这种狠辣手段,顿时都发了疯,嗷嗷地叫着扑向九音,顾不得怜香惜玉,只想着把这个暴戾的小丫头砍成碎块。

孤叶的指尖急速地划过琴弦,音韵如潮,如涌,如大珠小珠轻叩玉盘,仿佛只是为进攻的九音演奏助兴,然而致命的真气已经被她悄悄地注入了音律,此时化作无形的暗器,袭击向那些妄图凭借一身蛮力制服两女的强盗。

急促的琴声,行云流水一般冲进强盗们的耳膜,在他们的颅腔中化作一阵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鸣得他们的耳鼓里嗡嗡作响,头昏目眩,眼前仿佛出现了从天上突降的巨石,砸向他们而避无可避,唯有被生生活埋——有一个强盗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丢下手中的刀子倒伏在地,双手拼命地凭空抓挠,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重压住一样。然后更多的强盗也都这样倒下了,虽然没有死,但是意志和精神早已经被孤叶的琴声牢牢地控制住,无法摆脱。

九音流畅的步法带动她轻盈的身子,衣袂纷飞,彩带飘扬,在月华的笼罩下宛若翩跹的蝴蝶,在孤叶点点旋律下更像曼舞的鸟雀,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已经斗志丧失的众强盗,低眉伸手,仿佛垂怜一群受伤的动物——然而实际的动作却是冷漠无情的。匕首的尖端闪耀着莹绿的色泽,刺破后颈,见血封喉。一路飘过,在最后一个人的身旁收住脚步,将匕首在那个人的衣服上蹭去血迹。

然后她将行囊里的一个绿色瓶子拿了出来,给每个强盗的身体上滴了数滴,顿时一阵吱吱的声音传了出来,强盗的身体在化尸水的作用下抽搐收缩,最终化为一滩脓水,一边散发着恶臭一边渗入地下。九音看着自己披风上的血迹,有点厌恶地将它解下来甩到一边去:“脏死了,穿这样回去肯定会被笑话的。不要它了!”

“师姐……就算不要也别扔了它,否则会留下把柄……”孤叶叹口气,手指带起最后一个尾音,然后收琴起身,跟上来把沾血的披风捡起来,血迹向内叠好了,收拾进行囊,“等到返回坛里,偷偷地烧掉便是。”

“啊,冷死了冷死了……”九音已经大踏步地跑到前面去了,边跑边嘀咕。夜风清凉如水,她纤细而充满活力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有些颤抖。孤叶跟在她的身后,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笑意。自己曾经漂泊半生,真真犹如孤叶一片,只能身不由己,随风而行,无论是卖到彩歌楼每天被迫强颜欢笑,还是逐出街头依靠琴艺艰难维生,都是在别人的眼光里努里挣扎着维持着可怜的一点自我,奋力地活下去。直到那一天看见这个站在大街上一脸茫然的少女,将她送回了九漓坛,从此开始了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你心思细腻,办事周密,以后就跟着九音罢,这丫头出门总让我不放心。”坛主威严的声音,是将自己和她萦系在一起的锁链。这个姐姐般的女子,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从不为世态炎凉皱一下眉毛,看不惯的人就杀掉——匕尖舔血,毒蛊噬魂,陪她在一起的这许多生涯,也曾目睹她把人命视若草芥一样地剪除,明明知道这是邪派,明明已经成为了帮凶,却不觉得多么内疚,夜半也不会被噩梦惊起……望着少女的身影,仿佛又想起了当初自己问她为什么不管那么多江湖事的时候,她甜笑着的回答——因为麻烦啊。在那一刻,心底豁然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

孤叶在行囊里翻了又翻,找出仅剩下的一件缀锦长衫,匆匆地追上前方的九音,将长衫披在她的肩膀上。

“师姐,风大小心着凉。”

“啊,孤叶你说——我们回去之后要在接风宴上吃什么好呢?烤蝎子,还是炸蜈蚣?……”

月色依然皎洁,两人的身影慢慢地模糊在银辉中,如此安逸闲适,就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一场杀戮,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七回·结)

生命即是责任。自己即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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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7:39: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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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微弱的烛光在彩歌楼的厢房里摇曳着,夏宜眺送上来的夜宵已经冰冷却依旧分毫未动,柳十二趴在桌子上,注视着那一丁点大的火苗,脸上泪痕半干,说不出的我见犹怜。自己和母亲在彩歌楼上花费的心血非常人能想,每日笑脸逢迎,里外张罗,八面玲珑,周旋于各色势力的人物之间,既要伺候得他们舒舒服服,又要让自己腰包有钱可赚——这样的生活本来已经成为习惯,然而突如其来的命案将这样的日子一下搅乱。

这里原本就是服侍上流高官人物之地,出了此等命案,以后彩歌楼的前途岂非渺茫得看不见一丝光明?如若彩歌楼被封,倾家荡产的命运就会走向自己和母亲。想到这里,柳十二心下一酸,不禁伏在桌子上凄楚地呜咽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啪”地一声响,十二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红木雕花的窗户无风自开,而推开窗户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她顿时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跑向窗前。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从窗户跃入的女子,紫纱蒙面,一把青丝被一根紫色的缎带系在脑后,落地轻盈无声,淡紫色的衣服裹了一股胭脂的清甜气味,虽然年近三十但依旧妖娆柔媚,眼角的波光充满了成熟的风韵。她在窗户上懒懒地靠了,看着十二跑到自己面前,然后挑起她的下巴,用轻飘飘的口气问道:“彩歌楼出事了吧?公子一早就知道了。”

“水月姑娘,公子能帮忙么?”十二哀声恳求。事到如今,只有他能依靠了。曾第一次派面前这个名为水月华的人帮自己赶走了醉梦阁前来找碴的人,之后就时常让她来联系自己,听自己诉说一些楼里的事情,并且协助自己度过不少难关让彩歌楼的生意得以做大,然而从未露面过的,在江湖上也极少耳闻的神秘的人物——然而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十二只好跟着水月华的称呼,叫他公子。

但是,真的是个很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呢。彩歌楼成立一年庆典的时候,还特地私下送了四棵缀满珍珠宝石的珊瑚树。自己也曾问过他需要自己做什么,然而水月华只是这样传话:公子说,人生在世得一红粉知己不易,姑娘若要回报,以后公子便不再相助。也许他是混杂在彩歌楼里的某个客人也说不定,可是无论十二花多大力气,都无法找到这个人。

“这件事情公子已经插手管了,放心吧,彩歌楼会保住的。”水月华的手指快速地划过她的面庞,然后微微笑着走到桌子旁边,将烛光挑得暗了一些,“不过这一次……公子需要条件。毕竟这位宗大人,在朝廷的势力也不小。”“只要十二可以做到,请公子随便吩咐吧。”十二连忙回答。

水月华却不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益发黯淡的烛光,就在十二无比忐忑的时候,她蓦地回过头,眼睛里带着有趣的笑意:“这个给你——依靠彩歌楼在皇都的人脉,我觉得传播这些东西不是非常困难吧?不要闹得多么沸沸扬扬,但求范围越广越好,最好满城皆知。”说完,袖中有雪白的信封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十二的怀里。

十二拆开信封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这……这上面的事情可是真的?”“无论真的假的,散播多了,自成事实。”水月华的倩影在眨眼间已经飘到窗口,“柳姑娘,公子为了你的事情颇费心力,水月华看得分明,因此请不要辜负公子的一片好意哦。”说完便轻捷地跃上窗户,紫裙一荡消失在彩歌楼后的成荫绿树间。

“是……十二明白了。”十二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月上中天,水月华骑着一头青色驴子悠闲地漫步着,突然驴子停住了脚步动动耳朵,水月华抬起头,一只雪白鸽子从空中飞了过来,她抬手截住,从鸽子的爪子上摘下一个纸条,看过之后突然笑了,拍拍驴子的头:“珊瑚,公子和我们说……可以回家了哦。”

=============

雨点稀稀疏疏,敲打着浅碧色的水榭楼阁,花园的池塘里涟漪绵绵不断,长亭周围的柳枝和草叶被冲刷得新绿耀眼,整个柳雪庭笼罩在一片极薄的幕帘中,梦幻般地曼妙,恍若仙境。

柳雪庭的大厅里,不知名的香料在紫金炉中散发出淡淡的芬芳,贤门、隐门和妖门的三位门主以及几位弟子,一早就接到了庭主的传唤,于是纷纷赶来这里。

“贤门门主水迭澜参见两位庭主。”水迭澜一袭绸缎白裙不染丝毫纤尘,长发垂顺如瀑,落落大方地站在厅中间,微微点头施礼。“贤门柳清濯参见两位庭主。”柳清濯乌黑柔软的长头发被一根亚麻布条束了起来,身穿浅褐色长衫,显得精神很多,站在一旁,竟也拿出了十二分的架势,行礼行得有模有样。谁料末了还偷偷地在后面摸了摸水迭澜的玉手,被水迭澜不动声色地在腰上一记狠掐。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闇隐和那日随同她一起去行云山庄的男子夜翼一道出面行礼。闇隐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上面有白色刺绣的百鸟图案,目光清亮,手中的扇子缓缓地拂动,发丝微飘,风姿绰约。夜翼是隐门乃至整个柳雪庭里轻功数一数二的,甚至可以与零庭主一较高下,在隐门负责陷阱排布的工作。黑发黑眸,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一身玄色劲装,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英挺,走起路来飘逸轻盈又不失气魄。

“妖门门主冻子参见庭主。”妖门门主身穿一件点缀了蓝色花边的黑蓝色长袍,冰蓝色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膀上,颀长的身形从后面看是一个极其阴柔俊逸的男子,然而看到脸的时候却又不禁让人怀疑,世间真的有这么漂亮的男子么?那副面容,怎么看也是位妖娆姣好的美女啊……白皙的肤色,纤秀的脖子,眉如刀裁,鼻如玉雕,尤其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顾盼间宛若含着一泓清泉波光粼粼,让人见之忘魂。声线里带着几分柔软低哑,竟和女声更为相似一些。

榻上的少年金发过肩,红衣绮丽如血,领口能够看见紫檀色的内衫,面部轮廓分明线条清晰,暗红色的瞳孔无比深邃和澄明,让人只是和他对视就有如堕其中的错觉。年方十七岁,因此依旧有一缕稚气萦绕在他的眉间眼底,却端的给他原本高高在上的身份增添了一分亲和,一分真实。“都无须多礼。”甄零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礼貌地,但并非热忱地对众位服从于他们的下属点了点头,“近日的事务已经差不多,十日之后我们要启程南下金陵苏州一带,此次贤门斗门弟子将全部同行,隐门妖门负责留守,请诸位做好准备。”“是,庭主。”众人齐齐点头。

“夜翼,”坐在甄零身旁的天圣开口了,雨天阴冷,她的身上多出了一件黑色丝绒披肩,“这次出门时间较长,所以你必须在庭外准备周全。知道该怎么做吧?”“属下知道,请庭主放心,就算是诛苍南岚的掌门亲自攻来,属下也不会让他们在我亲手排下的七十二星地煞夺命阵里占到任何便宜。”夜翼微笑着点点头,眉宇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闇门主,前日让你飞鸽传书通知所有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弟子迅速结束所有的任务赶回庭内,现在情况如何?”甄零沉声问道。“回庭主,飞鸽已经发出了,他们很快就能赶回来。”“很好,最近柳都不甚平静,在出发之前要把那些事情尽量处理完。”甄零微微低头,命令道。“闇隐明白。”闇隐打开扇子,气定神闲地扇着风。“冻门主,请尽快集结所有的术师们去祭坛祈福,此次江南之行事关重大,不可轻视。”天圣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江南那一带又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圣庭主真是多心了……不过,祈福之事就交给我吧。”冻子嘴角上钩,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让人欲罢不能的美丽。“水门主,这段期间用药就拜托你了。”甄零将目光转向水迭澜。“遵命,一定会准备周全。”水迭澜点点头。

“……那么,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的话,就都下去吧。”事情交待完毕之后,甄零点了下头,眸子里透出几分暖意。于是众人再次行礼,然后退下。柳雪庭的两位庭主,原本就心计而言并不足以统帅武林半壁江山,然而多亏这些有勇有谋的门主们从旁辅助,才得以成就今日的基业。

“柳清濯,你先等等。”天圣突然开口道。柳清濯站住脚步,转过头去,那份玩世不恭的神色无论在庭主面前怎么掩饰也依旧流露不少:“庭主有事吩咐么?”天圣走下来站在他面前,盯了他片刻,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什么,不过……下次不要再给水门主添那么多麻烦了。”“是,谨遵庭主命令。”柳清濯非常干脆地回答,然后一跑一颠地离开了正厅,毫不意外地看见,水迭澜站在院子里,撑着一杆油纸伞,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出来。

=============

幸亏企南岭距离修罗门不算很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抵达了山脚下。胸没剑一勒马缰,对着身后的项让说:“停下来歇口气,顺便抓个人问问那老头住在什么地方。”项让只是摸摸脑袋,憨厚地笑笑表示同意,并没有作太多表示。

两个人下马走进了企南岭下的小村落,迎面走过来一个上山打柴的樵夫。胸没剑眼尖,发现和他背上的柴禾捆着的还有一把草药,立刻上前问道:“大哥,我们是跑江湖的侠客,路过这里买一点药草,不知道你们小村可有好大夫?”那樵夫听了他的话立刻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草药山里倒是不缺,但是不会用的话,好药也能吃死人。峨人老先生就住在山里面,翻到半山腰的大岔路口向有水的那头拐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

胸没剑和项让面面相觑,半晌才想起来和那个樵夫道谢,然后立刻上马进山找人。山道周围的草已经被踩平,地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足迹,甚至还有车轱辘的痕迹——看来有不少人都去找过这位老神医。不过这样的话,真的算是隐居么……胸没剑在心里嘀咕。

马匹沿着山径走向水声传来的岔道,拨开树丛,胸没剑和项让都有点吃惊。在这山上居然有一方绝壁,对面是飞流直下的瀑布——简陋的小草屋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山崖,沉默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草屋外面,不远处的石头上,一个瘦巴巴的老头正在钓鱼,但是似乎完全没什么耐心,左扭右晃,还时不时地拿起一只大葫芦咕咚咕咚地喝着什么——大概是酒吧?

“两个没规矩的小子,见了老人家还不打招呼,在那里等日落呐?”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老人就开口了,头也不回地一提钓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钩子,郁闷地自言自语:“一群死鱼,你们是吃饱了,我今儿可要挨饿了……”飞瀑如练,草木蓊郁,如此自然美丽的景色里这个老头本来该是一截不和谐的枯木,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完美地和风景融为一体,这种奇异的矛盾让胸没剑心下一慑,不敢怠慢,于是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笑脸,拱手道:“老前辈,失礼了——晚辈胸没剑,是江湖人士,家父前日中毒在身,性命垂危,恳请老前辈出山救人。”嘴上是这么说的,心下却打着算盘,这老头就是那个神医企南峨人啊。他胸中必有无穷药理韬略,待他救了掌门,能留在修罗门帮助自己就留下来,若他不干,直接一刀抹掉干净。

“嗯,病人呢?”企南峨人淡淡地反问,依旧是头也不回。

胸没剑一愣:“家父带毒在身,不方便行走搬运,所以希望老前辈能够屈尊出山,救人一命……”“连病人都不带来,看什么病——”似乎有点好笑地,企南峨人站了起来,提起鱼篓,“何况你们以为老头子是白活的么?你们身上的‘气’,和三十年前修罗门那个老爷子差不多……这次又是为了你们的头头来的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年岁已高的喘息,然而却一针见血直戳要害,让胸没剑微微一怔。身边的项让腰间的匕首铮地一声掏了出来,寒光四射,映着他瞬间冷酷下来的面庞,仿佛随时准备好把这个老头子强行抓走。

企南峨人仿佛没看见那柄锋利的匕首,径自提着鱼篓从两个人的身边走过,推开了屋门,突然说:“还愣着干嘛,跟进来啊,外面凉快是不是?这大半辈子,还真少见到像你们俩这样的傻子。”

项让和胸没剑都吃了一惊,看着企南峨人走进屋子去,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老头,果然不同寻常。

(第八回·结)


第九回


“柳清濯的情况怎么样?”甄零坐在桌前,看着江南的地图,似乎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天圣翻书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慢地翻下去:“不乐观。刚才我又一次用森冥诀帮他拔出了一些怨灵之气,但是不敢太多——那些怨气已经缠绵入髓,透骨三分,若要强行拔出太多,必然会伤及内脏的。”额上的宝石犹如星辰一般在室内烛火的照耀下一闪一闪,“我倒真的佩服此人,忍耐这许多日子还能天天若无其事,换作常人,那种痛苦怎样也无法承受的。就算有水门主帮着用药天天调理,不治本的话……森冥诀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么。”甄零淡漠地应着,金发垂下来落在地图上,“我们这一趟江南之行,他能挺住么?”“挺不住也得挺,”天圣的目光更冷几分,“如果不平了江南,我断不可能安心筹备滇南一战。对手多么可怕,零你不是也知道么?”“我知道……”甄零的叹息声融化在烛光散出的浅浅温暖里,他走到天圣旁边,轻轻搂过她的腰:“所以你才费尽心思招拢雪流星,哪怕要跑到那种风尘之地?”“我——我知错还不行么……”天圣似乎是想起什么,脸颊蓦地染过一阵淡淡的粉色,慌张地侧过头去。“你并没做错什么。这个女人处事果断干脆,并且动作很快不会犹豫,是很难得的人才。”甄零低下头,温润的嘴唇轻轻印一下她的额头,“只是……以后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再去了喔。”

天圣点了点头,放下书转身抱住他:“这次让你担心了。雪流星明日就会来这里,到时候我们按照计划行事……”“但是她对你似乎颇怀恨,你一定要小心为上。”甄零闭了一下眼睛,慢慢地收紧手臂把她扣在怀里,“这应该是我们有史以来,起用的最危险的部下了。”

微弱的光芒里,桌案上的书卷扉页一行细细的小字隐约可辨:“异族有能者,采金童玉女,汇五曜之芒,集六合之阴,究千年之期,成灵人之体。然破天地之造化,乱风水之平衡,故反结恶咒,世世难善终……”


……这是多么残酷而如影随形的梦境?灰色的,如同空气般无所不在的怨灵。伴随着地上荆棘般蔓延丛生的白骨,紧紧地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身后,每一次都和逃跑的脚步保持着微弱的距离,却穷追不舍。拼命地奔跑着,周身散发出的酸涩气息如同勾引它们的爪子,将死亡一点一点拉近自己——

突然胸腔一痛,仿佛看见漫天的鲜血泼洒而出,然后白骨穿透四肢伸到面前,上面遍是淋淋漓漓的鲜红——

柳清濯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周身上下翻涌的气血快要将经脉都冲破。圣庭主给自己拔怨气每次都深藏不露,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实际上却是用了不少灵力的,那只手搭在肩膀上的一瞬间,全身上下仿佛被巨浪冲击带来的疼痛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恐怖。直到现在,体内被森冥诀惊动而流窜的尚未拔出的怨气依旧浓烈,让他抓紧胸口的衣服,深深地吸气。

然而纵使胸腔里疼得翻江倒海,他依然还能露出一分戏谑的笑意,仿佛在蔑视身体里暂时杀不了自己的怨气。隔窗观望对面门主内室,懒散不羁的眼神里参杂着温情:“呵呵……亲爱的,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

短短两三天,关于宗大人死在彩歌楼的那些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柳都。经过衙门验尸,死人居然不是宗大人,而是一个外地前来彩歌楼的无名侠客。那么——宗大人到哪里去了?

“现在大家都说啊~~宗大人料事如神,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人刺杀,所以用了偷梁换柱之法,找了个替身,自己则是偷偷地躲回老家去了……”“哎?不会吧?宗府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哭丧么?”“你傻啊,肯定要装一下嘛。不然对头知道宗大人没死,岂不是还会派人来杀——”“那宗大人这官不做了么?”“保命要紧,谁还做官啊?用你的人头换一家人荣华富贵,你干不干?”……

南岚剑派和朔门的众人安静地坐在炒饭客栈的角落里,听着那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谈论,互相望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南玉澄心中一阵失落:虽然这个朝廷祸害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倒是又无辜葬送一条人命。官家相斗,都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么?

炒饭慢慢地打着算盘,看着那群人笑笑:“客官们的消息都差了点,小店昨儿才从彩歌楼的厨子那里得到消息,官爷们去了那里只是盘问了一阵子就走了,老板娘他们昨儿都已经被放回来了,这事简直就像预谋好了的一样——要不然‘宗大人’被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婢女瞧见呢?”

“哟,掌柜的,您消息可真灵通。”那群八卦的家伙一听到有最新消息立刻兴奋了,呼拉一声围到柜台旁边,“对了,那个刺杀的小娘们的事情掌柜的你知道不?啧啧,听说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惊鸿仙女’呢,真不知道宗大人的对家出了多少银子才能请动她,据说她可是从来不接不感兴趣的任务……”“女杀手的事情,恕小的不知道……”炒饭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阴霾,低头继续算账,片刻才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是好人。”

“演戏么?”凌寒风笑了起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真是聪明的说法,这一说的话,彩歌楼不仅不会成为‘害朝廷高官丧命’的地方,还会成为‘配合朝廷高官假死摆脱宿敌纠缠’的地方,不仅不会让那些富贵之人对他们心生畏惧,可能另外一些有性命之虞的高官还会趋之若鹜呢……”“嗯,更何况官差衙门居然没有把彩歌楼任何人员关起来,看上去似乎确实是在庇护他们。”风无尘点点头,摸着手上的剑,心中却暗暗觉得纳闷,既然是彩歌楼和官差演戏,应该会布下一些陷阱来抓那个杀手吧?莫非是让她逃了么?宗大人在朝廷立敌不少,这一次他的“假死”确实让不少官差从中捞了肥油,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么?

才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街上就又传来骚动:皇都西街的黄大人被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无头尸体横卧在他的书房里,奇怪的是他家并没有损失什么钱财,不像是为钱杀人。南玉澄提着剑匆匆赶到凌寒风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二师伯和朔门的几个弟子也都在。

“又是她吧。”凌寒风皱皱眉毛,“这次不把人砍肉酱,只是摘了脑袋么?看来这次委托她的那个人温柔多了呢。”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南玉澄脸色微变,侧过头不再说话。“我昨天就一直在想,这两件事情有一个地方很蹊跷……今天我终于想到了……”风无尘抬起头。“风贤弟想到什么了?”凌寒风兴奋地问道,突然注意到二师伯有点难堪的神情,干咳一声收敛了姿态。二师伯斜着眼睛看了看风无尘,点点头示意他说。

“其实只有一个地方很明显地不对劲——”风无尘被他盯得不自在,声音都轻了好多,“杀的都是朝廷大官,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官家都没有贴出通缉令追杀这个女子?之前她杀人我记得有通缉过,只是没抓到——但是这一次不仅没有封禁彩歌楼,连抓她都不去抓,就这么按下去了……为什么?”

大家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似的。

“看来这个女子后面的势力不小呢……”南玉澄轻轻地说,“官家这次不敢插手她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插手的人都会受到严重的生命威胁,二是有可能插手管这件事情的官员,都有把柄抓在对方的手上。”她轻轻地拨弄着剑柄上的流苏,盈盈一笑,“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撑腰罢。而且这个组织,无论对于江湖还是对于官场,都是不敢教人忽视的。”

“霍青云……宗大人……黄大人……”凌寒风默默地念着,“这三个人的死……是有联系的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偏偏都发生在这些日子。”他按剑侧目,“澈江……你也该想到了吧,杀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好坏皆杀,并且手段如此残酷暴戾,行事招摇而不计后果,江湖上能做到的组织也为数不多罢。除了那个组织……”“凌兄,你说的可是修罗门?”风无尘心下一动,脱口发问。“正是。”凌寒风冷冷地一笑,“何况……你不觉得修罗门这三天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么?”

的确。最近一直都没有看到修罗门的弟子。风无尘暗忖,猛虎发威之前都会蓄势,这次连杀两位朝廷高官,却不亲自出面,修罗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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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急促地叩击地面,尘土飞扬。在修罗门的正殿门口戛然而止,胸没剑和项让从马上跳下来,匆匆跑进掌门的房间,拨开惊讶的弟子们,将一粒红色丹丸喂了进去,随后一前一后帮忙运功。一盏茶的功夫,掌门就喷出一口黑血,随之青紫的脸色就慢慢恢复过来,呼吸也渐渐平稳。胸没剑松出一口气,总算是把老爷子的命保住了。

“哟!大师兄,你的脸怎么了?”看着两个人蓬头垢面地走进弟子房,尤其是脸上一道一道的细小伤痕,水螅靠在椅子上忍俊不禁地揶揄,“莫不是路上调戏小猫儿,被挠花了不成?”“闭嘴!”胸没剑狠狠地打断他,“整天躲在房子里白吃白喝不干事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内厅喊道:“灵雪!灵雪?出来给我打盆水,弄点白药来!”可是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灵雪昨晚上就和霜启程去江南了。”水螅懒懒地抓过面盆丢过去,“大师兄,这段时间就要委屈你自己伺候自己咯……”“切!这么早走干什么……”胸没剑抬手接住脸盆,打水洗脸,“何况小霜一个人保险么?”“那家伙平时不说话,执行任务没问题。何况人少的话也好隐藏身份,多了反而容易被大派注意到。”水螅站起来,“那么。大师兄,能否告诉小弟~你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灰头土脸的?”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笑得一脸欠揍。胸没剑匆匆洗了洗脸,然后跑到房间里拿出来治伤的白药,一边抹一边说:“我没空和你这里废话。我得赶去滇南乌蒙寨一趟,那老头子要我送东西。”

“滇南乌蒙寨?!”饶是十分不正经的水螅听到这句话也吃惊不小,登时收敛七分,“你为什么到那里去?你不知道滇南一带,路远不说还有无数毒虫蛊咒,就算你功夫不错,对付那种东西也绝对要吃亏的……何况滇南居民向来对中原江湖人脾气不善,这一去不是送死么?”“不去我才是死定了……”胸没剑含糊地应道,想起来自己和项让在企南岭和那老头交涉的情景——

“没带东西来?”企南峨人躺在床上大模大样地喝酒,“托人办事总要有点意思,钓鱼还要用饵呢,你们俩居然还真的就空手而来——是你们傻了还是把我当傻子?”“我们想,老前辈隐居山中,必然是看不起人间俗物的,亦是不知道前辈喜欢什么,所以……”“什么俗物?隐居就不用吃喝拉撒啊?哪怕你们给我抓只鸡来也行啊,老头子今天的午饭还没着落呢。去,给我抓只野山鸡来烤了,等老头子吃饱了再和你们商量。……”

这抓山鸡的活看似简单还真不轻松,企南岭的山鸡好吃草药,肉骨都极有滋补功效,但住得也很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荆棘丛里穿来穿去,脸都扎伤了才抓到一只还算健壮的山鸡。烤了送过去,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看老头子啃完最后一只鸡爪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一颗丹丸给他:“拿着,这赤松丸呢是老头子的秘制,无论什么毒物,都可以压制毒素一个月。但是一个月后,药效会转化成另一种更为凶险的毒,加上原本体内的毒素,估计是大罗金仙都无能为力吧……”老头子一边拈着胡须一边笑,“若要老爷子活命,一个月之内你得给我走一趟滇南乌蒙寨,帮我把这信送给我那老朋友,啊……名字好像是叫……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好像?你和他是老朋友了连名字都记不住?胸没剑接过信和丹药,心下嘀咕。不过能缓则缓,先压了毒素再说,大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用酷刑折磨这老头,不怕他不把真的解药交出来。至于去滇南送信,傻子才会去咧。

“啊啊,对了,一个月之后拿着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的信物来交换解毒药,还有你身上的麻风散的解药……”企南峨人突然狡黠地一笑,“如果不拿出来的话,不光你们掌门老爷子有生命危险,你自己也搞不好会武功尽失的。”

胸没剑大吃一惊,低头看看手里捏的信,突然明白了。这老头,居然敢在信上下药!如果掌门一月后暴毙,自己又武功尽失,不知道会有多少窥伺掌门之位的弟子争着杀自己来报功呢……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将信送到!”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被算计到的,就应该是自己吧。胸没剑愤恨地将盆子猛地一掀,水泼了一地,面盆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让雷劈了你吧!活了二百多年的老不死玩意儿!

(第九回·结)


第十回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柳雪庭吧?雪流星站在绿树环抱的园子外面,淡淡观望。虽然行走江湖多时,却从未来过这里——原因无他,柳雪庭本身戒备森严不说,也从不邀请外面的杀手替他们杀人。当然,更没有人敢雇用杀手去杀柳雪庭的人。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何,门外把守的弟子都像没看见她一样,依旧在自做自的事情。雪流星不敢贸然进去,于是向大门内观望一阵,不禁赞叹——这里果然是一处美丽惬意的所在。长廊爬满青萝,池塘边繁花似锦,屋檐下的银质风铃随着缥缈的清风摇晃,发出阵阵脆响。名门大派还真会享受啊。

“是雪流星雪姑娘么?庭主已经在正厅恭候多时了。”耳边突然传来女声,雪流星吓了一跳,侧头看见一个身披紫色纱衣的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旁边。柳雪庭的弟子轻功居然如此了得?雪流星一边暗责自己大意居然这样就让人近了身,一边立刻摆出一幅警戒的样子,冷冷地盯着面前紫衣蒙面的女人——隐门弟子水月华。

“庭内重地,不便由外人探看,请雪姑娘用这个把眼睛蒙起来,我自会为您带路。”水月华递过一条丝巾。雪流星皱起眉毛看了她一眼,她只是轻笑着颔首:“雪姑娘莫担心,这没有毒的。您是贵客,我们不会怠慢您,但是庭内有规矩,还请姑娘见谅。”柳雪庭的人把话说得这么客气,雪流星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接过了丝巾,一入手就发现比起普通的丝巾沉重得多——原来在上面还缝缀了一块凹形铁片,蒙上眼睛后一丝光线都不能透进来。真是狡猾的做法啊——默默地腹诽着庭主过分谨慎的提防,雪流星将眼睛蒙了起来,然后随着水月华的脚步声慢慢地步入了柳雪庭内。

风声、水声、铃铛声,水月华的脚步在这些声音里一片模糊,雪流星一边凭着她身上的那股胭脂味敏锐地判断着她的步伐,一边记忆自己进来的路线。柳雪庭真大,弯弯绕绕走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水月华突然停下来了:“门主大人,人带到了。”随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淡漠从容:“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和翼师傅吧。”“是。”然后她感觉衣服被一阵轻风微微拂动了一下,那股熏人欲醉的胭脂香气居然蓦地消失了。

“雪流星姑娘,冒犯了。请随我见庭主。”说话的女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地闪电般扣过她的手腕,雪流星心下一凛——女子的指间分明夹着一枚银针,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脉门——冰冷的触感如此接近,现在眼睛被蒙着,纵然轻功一流也不一定能够挣脱逃开,更何况对方可是柳雪庭的门主。正待开口说什么,另一边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请姑娘快些,庭主日理万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被这位门主拉拉扯扯地走着,速度快了很多,还要提防手腕上抵着的银针,几乎都要来不及记住进来的路线。方才说话的男人也一直跟在身侧,这个人是门主的师傅?柳雪庭到底藏了多少厉害的角色啊……正在心里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蒙着眼睛的丝巾被摘了下来。雪流星快速适应了一下光线带来的刺激,然后警醒地环顾四周。

宽敞而挂满彩色幔帐的大厅。古色古香的陈设。缭绕着淡淡芳馨的紫金炉。身边的女子短发过耳,大而明亮的双眸极有灵气,左右一顾一盼,眼神就能撒下满室的阳光。一只手依然扣着自己的脉门,另一只手拿着象牙骨的扇子,悠闲自在地扇着风。女子旁边还有一位男子,黑色短发,外貌俊朗,英气勃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浅淡的,看向那位女子的眼神却暗含了一分不易觉察的的温柔。

“隐门门主闇隐参见两位庭主。”“隐门夜翼参见庭主。”两个人一齐向着前方至少还有十五步距离的两把红木交椅,带着微笑点头行礼。雪流星抬头看去,右边的椅子上坐着的自然就是天圣,左边的椅子上,年轻的甄零腰间佩剑,眉目间沉静温和又清冷漠然,望着闇隐和夜翼淡淡一笑:“放开她罢。你们没事了,可以下去了。”“是。”两个人答应了一声,闇隐松开了雪流星的手,那丝冰冷的压迫终于离开了。她和夜翼一起走出了大厅,边走还边和夜翼说着什么,神色似乎很开心。

那位迎接自己的女弟子说,庭规很严格,但是看那门主和那个弟子似乎很随意,还没有走出庭主的视线就可以轻松谈笑了。柳雪庭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雪流星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绷紧而有点酸麻的手臂,抬头傲然盯着天圣:“圣庭主,流星依照约定带来了见面礼,但你们就这样待客的么?”她来去江湖随心所向,自然也没想过江湖中几乎无人敢对有“雪华”之称的柳雪庭的圣庭主如此不敬。

天圣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笑笑:“对于外人而言,这已经是上佳的待遇了——流星姑娘现在若不是半个柳雪庭的人,恐怕连那大门都进不得,得在外面交差呢。”口气竟丝毫不客气,“既然雪流星姑娘带来了见面礼,就呈上来吧。”

雪流星刚要挪动脚步,“砰!”地一声,脚尖被一道凌厉的气擦过,地面穿出了一个小孔。她心下骤惊,抬头看过去,左边座位上的甄零微微抬起指尖,眼睛里似乎瞬间结起了层层的寒冰:“不用你动,站在那里就行了。”

指尖就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芒么?内力好深厚啊……和这样的人交手,不出五招就会被杀吧。在心理判断了一下敌我的优势,雪流星咬着牙,将人头缓缓地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弟子。

“很好。”验过了人头,天圣清秀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容,“雪流星姑娘果然说到做到。那么也告诉流星姑娘一个好消息吧,你的身上没有并被我下什么金蚕蛊。所以我们可以给你另外一份奖励,希望流星姑娘可以笑纳——我任命你为我们的斗门的代门主,替我们统领门下数千弟子——如何?”

圣庭主,你真的以为我好惹么?雪流星皱紧了眉毛,不动声色地将手贴近腰际,指尖轻轻碰触着雪月环。不过这是一个机会,雪流星将所有的杀气悄无声息地藏在身体里,只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爆发,然后冲上去。——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也算是名气大噪,应该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成不到。——她可不是只会乖乖听话的人。就算飞蛾扑火,也绝对不要受人欺压。

“斗门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表现出一副心动的样子,雪流星缓缓地转动脚尖调整着最好的起步姿势,甄零此时将头扭向天圣,竟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蓄势待发。“斗门啊,那可是我们柳雪庭四大门之一,门下的弟子,都经过零庭主亲自训练哦……”天圣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着甄零,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就是现在!!!

杀气瞬间爆发,雪流星疾冲向天圣,手中的雪月环化作一道炫目的白光,对准了她的脖子切了下去——

“铿!”

虎口被狠狠地一震,撕裂的的痛楚抓上手掌,面门袭来的劲风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将雪流星轰飞出十步左右,她身体一颤,干咳两声但发现自己没有被震伤。刚刚稳住步子,却见甄零已经冲近自己,手中的剑,尚未出鞘——他,竟然用带鞘的剑就打回了自己的攻击!

“竟妄图伤她。”甄零神色冷厉如铁,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么几个毫无温度的字,随后那把未出鞘的剑带着浑厚的气势扫向自己,房间内的幔帐仿佛被飓风掀起的海浪来回波动——狂风。柳雪庭的零庭主,狂风一般的男子,而且现在明显未出全力。雪流星完全不敢和他的剑气硬碰,只得动用凌波微步的身法,在大厅里四处躲避,希冀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可是甄零的剑势如此凶悍,不仅将天圣周身罩得密密实实连水都泼不进去,还把她的退路给封死了——看来今天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么?

天圣端坐在红木椅子上,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彻光芒,仿佛在看一场虽然精彩但早已预知结局的大戏。两个人只缠斗了不出数回合,甄零就完全占了上风,只见他冲近雪流星,一剑直戳向脸,雪流星侧头躲避的时候,甄零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衣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凌空拽翻,按倒在地。

天圣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两个人面前,还没等拼命挣扎的雪流星反应过来,就伸出手指,迅速地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号——指尖闪动着淡淡的金光,符号画完之后,雪流星的眼睛里顿时爆发出一种绝望的光芒,痛苦地尖叫出声,然后蓦地晕了过去,没了动静。

甄零放开雪流星,坐回到椅子上:“如果不是你说要我不能伤她性命,早就制住她了。”“没办法,摄心咒的使用条件实在太苛刻了,施术者的手一定要沿额头画下咒缚,人不能重伤,施咒的时候要对施术者毫无防备,而且还得有清醒的意识。不用这种方法,我可不能保证成功。”天圣走过去,舒舒服服地坐在甄零的腿上,然后靠进他的怀里。

“那么,成功了么?”甄零笑着问。“你说呢?”天圣侧过头,拍拍手掌,“雪流星,你站起来吧。”

方才还悄无声息地昏迷的雪流星仿佛被什么附身一样爬了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寒气逼人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距,空茫犹如没有生命的傀儡,只是单纯地散发着冷漠犀利的气质。天圣盯了她一阵,突然神色凌厉,喝道:“身为斗门代门主,居然企图袭击庭主,该当何罪?给我跪下!”

雪流星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声音平静,既无愧意也无悔意,却极其干脆:“流星知罪,请庭主责罚。”“自断双腿,以赎你罪过吧。”天圣冷冷地说。

雪流星捡起雪月环,向着自己的双腿就砍了下去。甄零挥出一道剑气,将她手中的双环打飞,然后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天圣的嘴唇:“你这张嘴真够毒,不光算计那么多,还什么话都说。”“我只是试验一下而已嘛。何况要是不毒,刚才被杀的就是我了吧。”天圣故作无奈地摊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下江南就有帮手了,你应该能轻松很多吧~”

“零庭主,圣庭主。”门外传来声音,两人一起看过去,冻子正扶着门框,仪态万千地倚在那里,旁边还站着水迭澜和闇隐,显然是被方才大厅的打斗惊动而赶来的。天圣干咳一声,立刻从甄零的怀里滑出来坐回到椅子上,三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齐声道贺:“恭喜两位庭主又招揽一名得力干将!”“雪流星从此将成为斗门的代理门主,门下弟子统一归她调度,和其他三位门主同等待遇。你们现在带她下去,好好指点一下身为门主要做的事情吧。”甄零宣布。“是!”三人点头,走上前去带着雪流星离开了大厅。

“轩辕天。”甄零低声唤道。从大厅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带着青铜假面蒙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冷得如同一柄剑,锋利而无情。“庭主有何分付?”他单膝点地。“你是斗门弟子,此事交给你再好不过。以后雪流星的监视任务就由你负责,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并且直接回报给我和圣庭主,不得有误。”甄零的口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凌厉,似乎依旧在气恼雪流星胆敢向天圣出手一事。

“是,属下明白了。”轩辕天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和被摄心咒控制的雪流星几乎是差不多的性格,宛若精密制造出来的机关器械,虽然威力惊人,却没有任何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她情况真有不对,就立刻除掉。”天圣在一边补充了一句,眉宇间也是生冷一片。

轩辕天点头,然后又如一片阴影一样散去不见了。天圣抬头看着天花板,茫茫然地叹息:“雪流星这个部下……我们到底能用多久呢?”

甄零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十回·结)


第十一回


“柳雪庭主可是真的要出远门?”诛苍剑的掌门缓缓吹开茶水上的浮叶,眼角瞥向站在身旁的大弟子,沉声问道。“师父,不会有错。弟子方才已经遣人打探过,柳都药铺里的珍贵药材绝大多数都已经被柳雪庭收购走,还有不少货商和镖局最近进都,多半都是朝朱龙大道那里去的——看来这次确实他们要离开柳都一段时间呢。”霜凌桀插手侧目,轻蔑夹杂着淡淡的喜悦,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

历经风霜的掌门早就看出来他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低头喝茶。其实心中已经料定,就算自己不开口,他也绝对会请缨去做点什么,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师父!”等了半天老头子还是默默不语地品茗,年轻气盛的诛苍大弟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按照这次的规模,他们至少会走一半的人,我们如果能够端掉他们在这里的据点,一定能够大大地挫败他们的势力,而且少了这个威胁,我们也能铲除掉那些邪门歪道……”

“不准。”掌门连眼皮都懒得抬,“就算我们能够对抗柳雪庭一半的人,如果他们在我们尚未恢复元气的时候返回复仇怎么办?他们现在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说明我们的实力还是让他们有些忌惮的,若是我们被削弱了——哪怕是被他们一半的人削弱——另一半人也有可乘之机……”

“但是难道,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霜凌桀气恼地和掌门理论,毫不在乎规矩。“我已经联系南岚掌门了,在柳雪庭下江南这段时间,我们需要联合起来,集两派力量来对付他们。而现在——”掌门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还未成熟。”

霜凌桀气鼓鼓地离开了。还未成熟?等到成熟了,人家都玩完回来了。先下手为强,越是磨蹭才越会错失良机。他摸了摸腰间的双剑,脸上浮起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容。不就是柳雪庭么,等到他们出发的那天,带上几个弟子蒙面前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算两位庭主功夫高深无法伤及,至少自己还是有能力对付他们一个门主吧。然后再趁着混乱离开,让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哈哈,一想到他们阵脚大乱的样子,就觉得高兴……

宵真背着手站在一边的石柱前,看着霜凌桀的背影,突然冷笑起来。灵缡心有点奇怪地凑近,问道:“小真,你笑什么啊?表情怪怪的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管宵真叫师兄。宵真扭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霜凌桀,压低声音问道:“呐,等到我们大师兄神不知鬼不觉出发去柳雪庭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也跟去看好戏?”

“好啊。”灵缡心不明就里,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如果大师兄遇到麻烦,我们还可以帮他——”

“才不帮他。”宵真一挑眉毛,“我们只是去——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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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漓坛的总管房间里,九音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一个精巧的小火炉上慢慢地煅烧着,抬起头来看着窗边调琴的跟班:“孤叶,你说,江南是不是个很好玩的地方?为什么柳雪庭要去那里呢?”“这个……”孤叶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虽然孤叶没去过,但是家父曾经南下扬州和白家的老爷做过生意,他说那一带风景非常秀丽,很适合富贵人家颐养天年呢。”提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生父,眼神不禁黯了一黯。

“这样么……”九音完全没注意到孤叶神色的变化,她随手从身边的架子上拿起几个瓶子拧开,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在一个琉璃皿里,随后把烧红的匕首拿起来,在里面一浸——嗤嗤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雾腾了起来,诡异的是,房内原本盛开得正艳丽的花草在接触到这股白雾之后,居然像瞬间进入了寒秋一般,急速地枯萎死亡,撒落了一盆的黄叶。

“曼陀罗汁、孔雀胆、五宝涎……”视线扫过九音用完的那几个瓶子,心知那里面都是随便一两滴就可以放倒一屋子人的毒剂,孤叶微颦。也许真的很难相信吧,面前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居然会用这样的东西淬炼匕首。九音将用剩下的毒药装进一个干净的瓶子里收进行囊,然后将匕首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幽蓝的光芒缓缓地流转着,仿佛深沉的夜幕里毒蛇双眼迸发出的凶光。

九音将匕首小心地装回刀鞘,别到腰间,随后开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打点东西。孤叶见状知道她又想出去玩了,于是认命地叹口气,也站起来帮忙收拾行李。不过这一次九音准备的毒蛊数量比之前都要多,而且剂量很大。孤叶正在诧异的时候,九音转过头向她灿烂地一笑:“孤叶,我们这次,也去江南吧!”

“啊……啊?!”孤叶吃惊地睁大眼睛,“师姐,去江南?要做什么啊?”

“去玩啊,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么?”九音兴冲冲地比划着,“我很早以前就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了,可是坛主总是不让我去。这一次总算找到机会啦——我告诉她我去把柳雪庭的好东西都偷出来给她,不怕她不答应!”

“什么?怎么可能,那太危险了——”虽然没有切身感受过柳雪庭的厉害,但是孤叶也知道江湖上什么组织都可以惹,柳雪庭现在是万万惹不得的,否则坛主也不至于这么左右为难。“就这么定了!先让她答应再说,等到出了门可就由不得她了,我们可以玩个痛快~~”九音完全没在听她说话,似乎是越想越开心,拔腿就跑了出去。

江南么。孤叶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心中突然浮起一种莫名的忐忑。我们真的可以去那里么?到了那里如果被柳雪庭发现了,我们能够像以前一样平安回来么……?

九音师姐,你是不是把什么人,都看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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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刺杀宗大人的“惊鸿仙女”雪流星被柳雪庭收归麾下成为斗门代门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不胫而走,顿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在议论,莫非雪流星是为了寻求柳雪庭的庇护,才投身柳雪庭的?但是之前她也经常从缉捕她的官府中人手里逃脱,为什么这一次需要如此强大的靠山来保护自己呢?

“这次的事情——居然不是修罗门么……”风无尘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看来我们之前一直被行云山庄的事情给牵着鼻子走啊。”“风贤弟,我不认为这次刺杀宗大人是柳雪庭的指使……柳雪庭那种强大并且行事光明的大派,真要杀人,还需要假借人手么?”凌寒风皱眉,“我倒认为,雪流星肯定是被修罗门或者是别的什么组织要挟,不得已为他们杀人,后来迫于良心煎熬,不愿意为虎作伥,才寻找更加强大的容身之处来摆脱他们的纠缠。”“凌兄所言甚是,小弟受教了。”风无尘点点头,侧目看向一边的南玉澄:“南小姐有何看法?”

南玉澄捧着书卷正看得入神,听见他问话,抬起头来,一双星眸透亮明净:“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最近柳雪庭动作很大,收服雪流星,还要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些什么……”正在三个人商议的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二师伯走下来,神色严峻地看着凌寒风和南玉澄:“寒风,澈江,你们师父传书过来,要我们迅速赶回山门,有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起身。凌寒风略带歉意地对风无尘一笑:“风贤弟,愚兄要先走一步了,这两天和贤弟相谈甚欢,来日方长,必有再见之日。”“凌兄、南小姐,还有前辈,路上请保重。”风无尘微笑着和他们作揖告别,看着他们走出了炒饭客栈。随后,他的神色骤然一变,走向柜台放下一锭银子:“老板,这是这两天的住宿钱,多余的就当打赏,不要找了。”

炒饭握着银子,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充满书生气的剑客刚来的时候那么俭省,打尖都挑最便宜的菜,若不是之后和南岚的几个人会面,可能还不会在这里留宿。为什么今次出手如此大方?正准备道谢,只见风无尘和几个同门的弟子嘀咕了几句之后,迅速跑出客栈,分散开来走了不同的路,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杏仁豆腐五份!”“好咧!”“喂,胖子!好不容易才装满了三盒,不要偷吃!”“可是我炒了那么久的菜,饿了啊——”

彩歌楼厨房,夏宜眺正在挥汗如雨地炒菜和吃菜。柳十二一边招呼着众小厮进出搬菜一边看着手里长长的单子。柳雪庭指名要这里的各色招牌菜,订了很多食盒。托他们的福,原本还有点惴惴不安的众客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彩歌楼了,看着彩歌楼一点一点地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十二感到很开心。然而又想起来那位公子要自己传遍全城的话,依旧有点疑惑。

……虽然柳雪庭从不介意江湖流言,但为什么,足不出户的公子会那么早就知道柳雪庭招收雪流星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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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一个妙龄女子,回娘家。

这种任务放在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杀手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然而霜就是喜欢这样无聊的任务,至少在他的眼里,鲜血那种东西虽然美丽,看多了也会疲劳。何况就算自己做的这个任务完全无害,路上也少不了会遇到麻烦——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修罗门的人,就会有一大堆自诩正义的门派要杀掉自己来标榜他们的光辉。

所以他不得不带满一身的暗器,并且谨慎地挑选薄暮时分赶路,走一个晚上,白天在偏僻的小客店里歇脚,避人耳目。对于在江湖风口浪尖上的杀手而言,这样的生活还不算糟糕,充其量是日夜颠倒白天睡得不够安稳罢了。然而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而言,这种赶路方式确实苦不堪言。

灵雪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话,非常安静地寸步不离地跟随着霜。她知道,这一路凶险,自己的生命安全全赖他来保护。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自己要回家,就算条件艰苦一点,也是能够忍耐的。

尚未到傍晚,天已经阴沉一片。空气泛着潮湿的气息,狂风吹得山道两旁的树木哗啦哗啦地响。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霜从小客店走出来,看了看天色,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牵过马,将行囊里面的一个斗笠拿出来,扣在了灵雪头上,然后一跃上马:“上来,走了。”口气极其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觉得暴雨天赶路有什么不妥。

灵雪有点娇怯地扶稳了对她而言有点大的斗笠,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谢谢霜公子。”随后慢慢地爬上了马,坐在霜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霜一抖马缰,带着她奔向不远处的小路。

“要下雨了……”凌寒风敏感地抽抽鼻子,“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留宿的地方,我们可要淋成落汤鸡了。”边说边看着南玉澄,“我淋湿了不要紧,可是师伯和澈江你们绝对不能淋湿啊。”南玉澄微微一笑:“只要换洗衣服不打湿就好。我们也赶了一段路了,我记得来的时候,这里是有家客店的。”

“嗯?”二师伯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路。凌寒风和南玉澄似乎也注意到什么,一起看了过去——小路上,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马,正向着他们走过来。二师伯的手突然按在剑上,声音里带着警觉:“小心一点,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杀气。”

霜一只手扯着缰绳,带着赶路过客的姿态镇定地走向他们,另一只手却缓缓地握紧了一枚飞镖。停在路口看着自己的三个人,那身打扮外加蓝色的剑穗,已经把他们的身份显露无遗。南岚剑派——那个江湖上出名的正义大派。对方有三个人,自己只有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交起手来,胜算极低。灵雪的双手已经开始在霜的腰间发抖,她低下头让斗笠遮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心跳得紧张又混乱,因为一旦露出破绽,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些人围攻。

狭路相逢,暴雨在即。

(第十一回·结)


第十二回


修罗门的弟子,出外办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屑于掩盖周身的杀气,他们以杀人为乐,同时也享受被追杀的过程,哪怕会暴露身份让自己陷入险境,依旧不会放弃这种冒险的行为。这种行事风格和他们擅长的暗杀术几乎矛盾得水火不容,却不知道为何,修罗门依旧能够延续至今。

也许,是因为被发现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方死亡,并且大多数情况下死的都是对手的缘故吧。

霜不希望这次成为那少数的情况,于是即使要违背平时的作风,也要谨慎地掩藏杀气——然而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显然不及项让收放自如,全身绷紧的不自然情态顿时让久经江湖磨练的南岚剑派二师伯警惕起来,暗暗握紧了剑。他是个老江湖了,和修罗门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面前这个还略显生涩的少年,七成的可能,就是修罗门下。

马蹄踢哒踢哒踢哒,带着均匀的节奏缓缓前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几个人的脸。霜微微侧目,避开了三个人探询的目光,捏着缰绳,抿紧嘴唇。

“这位小兄弟——”突然开口的居然是凌寒风,带着一种隐隐的笑意淡淡地问,“请问,前方可有客店……”

“轰隆!咯嚓——”一记炸雷蓦地在天空响了起来,恍若一声咆哮,震慑在灵雪的心上。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胳膊上挎着的布包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还有一些金属碰撞的奇异声响。霜的眼神骤然一凝,迸溅出几丝火星。

“娘……?!”灵雪失声叫了出声,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斗笠掉到地上,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带着混乱惊恐的神色。她手忙脚乱地将布包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灵雪,上来!”霜沉声开口,已经略微带了愠意。

“修罗门的人吧?”凌寒风冷笑一声,铮地拔出宝剑,“这次是绑架良家妇女么?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邪派,既然叫我们看见了,还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么?”他将眼神转到灵雪的身上,朗声道:“这位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南岚剑派的弟子,马上就杀了这贼寇,送你回家!”

灵雪没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布包,闷声不响。身边的少年,是自己在修罗门里朝夕相对的弟子,拔剑相向的人,是他们口中的“正义之士”,惩奸除恶……如果此时自己立刻推开霜跑过去,应该能够被他们三个人安全地护送到江南白家去,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旅途吧……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脚步仿佛灌铅一般,挪不动分毫?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厚密的黑云,霜突然抓住灵雪的胳膊,自己飞身下马的瞬间将她摔上马背。尚没等她反应过来,左手就举起一枚飞镖狠狠地刺向马臀——那匹好马吃痛,抽风般地嘶叫一声,撒开腿没命地狂奔出去。三个人猛地一愣,来势汹汹的跑马没有拦住,让它直接冲出了包围,跑向远处的山林里面。灵雪整个人都扑在了马身上,几乎就快要被掀下马背,但依旧死死地抓着缰绳,不再松手。

修罗门的家眷,如果有可能落到敌人的手里,那么修罗门的弟子必须想尽办法在她被敌人胁迫说出门派的秘密之前,将其救回门派……或者,铲除。当年霜也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死在掌门的手下。

……可惜的是,眼下自己既做不到前者,又做不到后者。

“我去追她!”南玉澄提起一口真气,追着马蹄印就要纵身——“小心,澈江!”凌寒风跳到她身前,碎星灭月双剑在空中一前一后画出两条巨大的弧度,内力如泼出来的水一样激荡开来——随后一大把暗器丁丁当当落了满地。“好狠毒,居然对一个女子发出这么多暗器!”凌寒风内心忿恨,剑气突然炸开一片,向着霜袭过去。

“淅沥……淅沥……哗啦啦……”雨开始下了。霜的头发和衣服很快都被打湿,然而他在积水中一个滑步,居然躲开了凌寒风的剑气,方才的一击未得手,他却没有放弃,迅速弯腰,急速运步欺近三人,同时手一挥,一枚烟幕弹炸开一团浓黑的屏障。若在往常,这烟幕弹产生的如同深海乌贼墨汁一般的浓烟是最好的掩护,然而在暴雨天气里,明显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只见南岚二师伯的手中银光一闪,已经破开了浓烟,凌寒风紧随其上,两道明蓝色的剑气从浓烟中撕开的裂口里如同蛟龙一般突入——

“嚓啦——”险险避过其中一道剑气,却依旧被另一道剑气割破腰部,凄艳的鲜血迸溅开来,将伤口周围的衣服染得一片殷红,随后混在雨水里淡淡地漾开。冰冷的血腥气息,模糊而迷离地散出去。霜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作声,似乎他宁可和灵雪说话,也不屑于和这些正派人士说上半句话。

凌寒风和二师伯一左一右,将霜夹住。“我曾发誓,要杀尽修罗门的这些妖孽——”凌寒风双剑一挥,“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霜的眼神里蓦地透出一丝复杂的嘲笑,足尖点地,发力跃起,倔强的身影在空中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一个翩若惊鸿的旋转——伴随着鲜血的泼洒,无数剧毒的铁蒺藜呼啸着穿透雨幕,激射向地面上的三人。

“澈江!你躲远点,危险!”凌寒风反手将南玉澄推开,挺剑迎上,剑光平地而起,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推向飞射过来的毒蒺藜,又是一片丁丁当当的声音,暗器被四散弹开。凌寒风正在心里嘲笑这种没有章法的胡乱攻势,突然感觉到剑上一震,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寒风!”二师伯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向后一扯,与此同时剑尖剧烈地一颤——“轰!!!”伴随着凌空响起的炸雷声,耀眼的闪光和浓烈的火药气息在雨水中毫无预兆地爆裂,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猛地推开数丈。在泥泞的地面上滑退几步稳住脚,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看不到霜的踪迹。

“可恶,还在毒蒺藜里面混了雷火弹……”本来看对方是个小孩子,没有太过于在意,可没想到竟然被如此暗算。凌寒风按着胸口,运气治疗着被火药伤到的内息。“你太轻敌了,寒风,这么霸道的炸药也要硬接!”二师伯毫不客气地训斥,“若不是老夫拽了你一把,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奇怪……”把二师伯滔滔不绝的话丢在脑后,凌寒风回身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澈江——澈江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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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开始的时候,南玉澄就无意加入,因为凭她的身法,就算进去了也是碍手碍脚。相比之下她更担心那位独身骑马逃脱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骑术的人,暴风骤雨里一个姑娘家……想到这里,便在凌寒风推开她的时候,转身提气向着那匹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无论如何,师伯和寒风都能对付那个人的,然后肯定也会追上来,他们的轻功可比自己好多了。

暴雨倾盆,头上的斗笠被打得东摇西晃,衣服也被风吹来的的潮气浸湿了,慢慢地贴在身上。然而地上的马蹄印却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地模糊掉了,跑出去一段路之后,竟然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才能见到那名女子。

不过,南玉澄心里依旧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居然不认为那个少年是个会绑架杀人的暴徒。在赶走那个女子的时候,少年眼中一掠而过的急切,敏锐如她,又怎可能没有注意到。“还是回去先和寒风他们会合再一起找吧……”南玉澄眉头微蹙,也许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少年知道她会去哪里。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突然从背后袭来一阵极其阴冷的气流……那种透骨、入髓的冰冷,就仿佛站在墓地里带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南玉澄猛地瞪大眼睛,出于本能地转身,一剑劈出——下一秒,那股强势的剑气居然被什么东西兜住了一般,猛地反弹回来。

“啊!”少女的痛呼回响在雨声里。被自己的剑气击中而踉跄后退,她迅速作出防御的姿态,不顾内伤带来的那一阵阵隐隐作痛,紧张地环顾四周。可是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才那种莫名的力量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天地间依然只有迷蒙的雨雾连接一切,但那寒透心的灵异气息,依旧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

南玉澄咬了咬牙,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莫非这是修罗门的伏兵?莫非自己还是太小看了修罗门的人?

突然空气中细密的雨丝一下子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直地击向地面,而是纷纷向自己的身上招呼过来,犹如鞭子一般抽击着,却又无法躲避,更无法破解。南玉澄吃惊不已,迅速舞起朵朵剑花,招架着打过来的雨点,心里却被一种未曾见过的慌乱席卷。

这是什么邪术?竟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地操纵风雨,是什么人?!在哪里?!视线在密集的剑花中搜寻,可是除了扑面而来的雨点,什么都看不见。正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攻击迫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劈向她手中的剑,只听得“噼啪”一声,南玉澄的手感到剧烈的麻痹,剑不受控制地被脱手甩了出去,在空中打着转,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那股电流居然直接通过手臂爬满全身,轰鸣得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

身体瘫软下去的刹那被什么人一把捞住了。然而与此同时,也感觉到原本无情地击打周身的雨点瞬间消失。南玉澄用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朦胧的雨幕里,那张若隐若现的脸,近乎透明地白,眉间一点深红的火焰印记格外醒目,那是具备了高深术法能力的象征。头上一顶铜饰镶金带银束起一绺长长的发辫,飞舞在风中。缀锦的深红帛衣包裹着他的身体,透出比人的体温更高的热力,揽着自己的双臂纤细却充满力量,完全无法挣脱。下身一袭软纱长袍,明明站在雨中,他的周身却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在这层光芒的笼罩下,层层的雨丝居然点滴不入,遍体不湿。

“你是——谁……”南玉澄的身体随着她颤抖的声音也在微微地战栗,“你到底……是谁……”

抱着她的人凝视着南玉澄努力地挣扎着不愿意让自己就这么陷入迷幻之雷的掌控中的样子,突然得意地笑了,仿佛捕获了一个上等的猎物一般,缓缓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耳边吐息:

“要好好地记住我的名字,这可是你未来的父亲的名字……”

闷雷滚过,云层被闪电一次次地照亮。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在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南玉澄将这个名字,死死地铭刻在脑海里。

(第十二回·结)


第十三回

天色黑沉阴暗如同铁铅一般,时而雷霆阵阵,声撼百里。狂风呼啸,柔韧的柳枝被撕扯着一般地疯狂飘舞,不出片刻暴雨倾盆洒下,数个时辰工夫,庭内的池塘竟生生涨了一尺的水。

水迭澜提着裙角走到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低头行礼:“参见零庭主。”

少年将手中的油纸伞合起,微微点头,示意她免礼,随后走进充满药香的贤门门主内室,淡淡地说道:“水门主,今日有暴雨,药材须小心看护,莫要受潮。”“是,水迭澜知道。”水迭澜颔首,心下却觉得诧异:庭主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么?这些药草她比两位庭主还要宝贝,怎么可能轻易让它们受潮,早就用透气的特殊皮纸罩住了。

“我听斗门弟子说,今日斗门门主雪流星在回房途中被人挡路,而且是贤门的弟子所为?”甄零一个转身,尚未看清步伐,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水迭澜的面前,加重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峻,兴师问罪之意一听即知。水迭澜心下骤然一惊,躬身便是一个大礼:“零庭主,水迭澜管教无方,下次定不会再有此事,还请庭主手下留情,饶了那不懂事的小子,若定要责罚,就责罚水迭澜罢。”

“不要如此紧张。”看着水迭澜拧在一起的两弯娥眉,心知若不是为了极力维护那人她定不会行如此大礼还开口向自己身上揽罪,甄零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方才还隐藏在眼中的严厉神色倏忽间消失不见,“他也算是柳雪庭一个难得的人物,若是真要罚他,早就当罚了。水门主请不要多礼。”待水迭澜站直身子,他已经走到了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就凝定了,侧头看她:“这是什么茶?看来滋味颇不好呢。”

“是药茶……”水迭澜轻轻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脑后,“为柳清濯调理身体所配。”提到那人的身体,嘴角略略散过一点哀伤,但又很快被平静掩饰下来,波澜不惊。“的确,若要天天喝这种东西,也着实辛苦了他。”年轻的柳雪庭主苦笑一声,放下茶盏。“药茶只能修复他虚弱的气脉,被怨灵纠缠的元神还要全赖圣庭主术法加以保护……”有妙手回春之能,治遍人间百病的贤门门主此时却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仿佛夜雨的湿润寒气也透入了自己的身体,一片冰冷。

“呵,水门主无需忧心,当初我们的契约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只要水门主留在柳雪庭一日,我们便能保他一日性命无虞——更何况,此次江南事情如果顺利结束,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甄零轻轻一抖手腕,便将厚重的油纸伞撑开,缓步出门,“水门主,雪门主虽能力出众,但办事可能略不会变通,待到江南,大小琐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是。”水迭澜轻缈的回应,恍若被雨打风吹去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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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大人,圣庭主来了。”隐门的弟子轻轻敲门,小声禀告。话音未落眼前便一花,黑裙的少女已经从他眼前掠过,轻轻推开了隐门门主内室的房门。坐在桌前正商量着关于机关分布详细情况的闇隐和夜翼听到禀报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起向靠在门口的少女行礼:“参见圣庭主。”

“免礼。”青发的女子浅笑盈然。没有打伞从庭主内室走过来,外面狂风暴雨,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打湿,裙摆也没有沾上任何泥泞。她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然后望向闇隐:“闇门主,你来。”待到闇隐走近,她伸出手去,拳头里握着什么东西递向闇隐:“拿着这个。”

闇隐接过来,不禁一愣。天圣给她的是一枚小小的玉如意,入手温润细腻,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种琥珀色的淡淡光芒。玉如意的尾端被穿了个孔,拴着一根细线,可以挂在脖子上。“圣庭主……”她有点吃惊地看着天圣。“这是新的护身符。”天圣看了一眼桌旁垂手静立的夜翼,额头上的宝石似乎也在流转着她眼角的笑意,“灌注了我大量的咒力,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丢出去,会产生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

“多谢庭主……”闇隐握紧了玉如意,低头行礼。天圣悠然地转过身,裙摆轻扬,“我们此次下江南,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之久,庭内的一切务必妥善安置。如果诛苍南岚真的有意要合谋偷袭——”金色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道凌厉如闪电般的冷光,“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

“……是。”惊骇于女庭主嘴里突然吐露出的杀气腾腾的话语,闇隐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习惯性地应承下来。夜翼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待后天雨停,我们就要出发。在那之前多多检查一下庭内的机关陷阱,别出什么问题。”随口交待了一些琐事,天圣移步出门,闇隐和夜翼只见她的身体在迷茫的帘幕里恍若一幅打湿了的水墨画,渐渐地融化在雨中,消失不见。

“其实,圣庭主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夜翼侧过头,看着闇隐手心里的小小的玉如意。闇隐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来抬起双手,环过夜翼的脖子将玉如意给他挂上了,然后从他颈间换下来一枚已经褪色的桃木小菩萨,攥在手心:“这个就给我当作纪念吧,翼师傅。”

“门主喜欢自然可以拿去了,弟子诚惶诚恐。”夜翼故作一本正经地插起手,“相比之下,门主要好好修改一下弟子说过的机关分布——要让来犯者都吃点苦头的话,门主大人的设计还差得远呢……”

“翼~师~傅~,得意随便,莫要忘形——”折扇毫不留情地当头拍下,顿时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奇怪的是,轻功比闇隐高超了不止一个段数的夜翼,却从来没有成功躲过一次闇隐的折扇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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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南岭的小草屋,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撞开,寒风夹杂着雨点灌进屋内,躺在床上睡觉的老头被自己的一个大喷嚏吓醒,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走进屋的高大男人,周身萦绕的持续不断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小小的茅屋,肩膀上扛着个遍体湿透的人,冷冷地看着还在犯迷糊的企南峨人。

企南峨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老眼昏花了,点起油灯凑近看了看:“哟!神棍,还真是你啊……”“她受伤了,赶快看看。”大圣天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不等他说完就把肩膀上扛的人丢了过去。

企南峨人一接住便感觉到臂弯里一阵柔软伴随淡淡馨香,马上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于是将手搭上少女的脉,然后立时怒目圆瞪:“你这死神棍,抓女娃子的手段越来越辣了,以前你变个装花言巧语骗骗她们老头子也看在不伤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次是怎的,竟然打成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昏迷的南玉澄放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开始施针救治。

“她才不是我打伤的,这内伤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剑气,我只是反弹回去罢了。”大圣天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到屋角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坐上去,椅子哗啦一声散了架。“老头,你这屋子里怎么就没一个结实的东西?那么多人来找你看病,你连一把好点的椅子都没有要过么?”大圣天满口抱怨着,伸出手去,原本已经是一堆木片的椅子居然又拼合了起来。

“门不是很结实么?照你那能把黑熊拍扁的力道,没有碎真的是上天有眼。”企南峨人懒得和他在椅子的问题上多嚼舌根,虽然久居山中有点寂寞,但是这位老朋友只要来了,自己就别指望能再清静。

“还有,人家女娃娃可娇贵着,比不起你这千年神棍经折腾,剑气反弹回去不说还拿雷崩,差点把经脉都震断了——幸亏有我老头子在,否则你就等着给你这第一千零二百二十二个闺女收尸吧——我就说你这哪是当爹啊……”

“啃几本医书了不起么?没了本神,你现在还不是早就烂在棺材里了。”大圣天冷笑一声,“对了,让你给本神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找到了,但是不在我这里了。”企南峨人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干草药,揉碎了放在锅里面,然后向里面倒水。“不在你这里?!”大圣天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被谁抢了?”“谁也没抢,我以为你不会过来这里,所以叫了个小伙子给你送去,现在八成还在路上呢。”

企南峨人把锅放在炉子上,然后望着正准备开门的大圣天指了指灶口:“喂,神棍,就算你现在就要去追那小子,也先给我打个火——下这么大雨,要我上哪里给你弄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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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倒霉的暴雨天,你要上哪里去啊?”

这是何等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雨幕中直直地传到风无尘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转过身,看见瓢泼大雨下,依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自己的火之火。双手叉腰,大剑背在背后时不时反射出闪电的光亮,浑身湿透却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强健的肌体上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风无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作揖:“没想到这位兄弟也在暴雨天赶路?两年之前尚未问得尊姓大名,不知道如何称呼?”

“你不需要记得我,记得我的剑就行了——”火之火蓦地站直了身子,抽出那把大剑,几个华丽的舞动便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雨点全部扫开,“之前在彩歌楼,我说过再见的时候要和你打一场的,你忘记了么?”

风无尘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这位兄弟,能和你切磋在下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不行,在下当真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要不然也不会冒雨上路了。下一次若有机会再见,哪怕要打上三天三夜,在下也定然奉陪……”

“切,就知道你们书生从来没个干脆的——”火之火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下次?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你……”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凝,风无尘也蓦地看向官道的来路方向。一匹骏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下溅起片片泥水。明显是一匹受惊的马,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

“好马!”火之火突然出口赞叹,眼中迸发出一丝兴奋的光芒,立刻直接迎了过去,待到马冲近的时候,猛地拽住马缰绳,一个纵身跃到马背上。那匹马大声嘶吼,高高地抬起双蹄来回踢弄,可是无论它怎么乱跑乱蹦,火之火仿佛长在了马鞍上一般,就是没有办法掀下去。

“小兄弟!麻烦你看好这马,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找马!”风无尘看到那匹马的马鞍旁挂着一个锦兜,估计应该是各有主人的,现在如此失控,主人搞不好被掀下马受了伤,沿着这马来时的路去找找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马的主人。于是他高声和火之火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立刻向来路跑了过去。

也许是跑了很久早已累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惊马终于安静下来,火之火从马上跳下来,将它牵到树旁拴上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清朗的笑容看着这匹被自己驯服的好马,眼神移动到马的臀部,突然一怔——有一道深深的刺伤烙在马的臀部,鲜血伴随着雨水慢慢地淌了出来,因为这匹马毛色深黑,所以一开始竟没有注意到。这才是这匹马发狂的真正原因么?

火之火看向风无尘离去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笨蛋书生。”

(第十三回·结)


第十四回

暴风骤雨的半夜,炒饭客栈的门连踢带砸地被敲得震天响,当睡眼朦胧的炒饭掌柜和店小二一边抱怨着哪里来的疯子一边去开门的时候,却被一个闪电照亮的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吓一大跳。

站在前面的是个精壮结实的少年,背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血染周身的少年,雨水混合着点点殷红一路流进店内,触目惊心。身后跟着个高一点的清秀的剑客,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粉衣女子,女子的臂弯里还紧紧地搂着什么东西,就算是失去了意识,也依旧不肯放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笑面书生风无尘和火之火。而他们带来的两个伤者,则是遭到南岚剑派拦截而受伤的霜和灵雪。

“掌柜的,弄间上房,再去给请个大夫,快点!”风无尘一步迈进客栈,急切地对炒饭说。炒饭打量了他一下,认出这个人就是前日给了一笔大钱的投宿客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小二去收拾房间,很快楼上就空出来一间房。随后小二跑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为难地看着掌柜:“客官,您看这天气,还有哪家大夫肯出来看病啊……”

火之火正背着浑身是血的霜向楼上走,听到小二这话,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现在的店小二,怎的都这么不痛快,难怪客栈生意还没有那边的青楼好。”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抓过柜台上的陶瓷镇纸攥起来,发力一捏,雪白的碎片立时散落一地。

小二屁滚尿流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两个人走进房间,将受伤的人分别安置在两张床上,点起了灯。炒饭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客官,这里有热水,先给两位擦擦……”火之火不客气地接过来先给自己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霜。虽然伤势不轻,少年却睡得相当沉,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生气。火之火皱着眉盯了他一阵,突然伸手在他腰上的某个地方掐了一下,感到手下的身体一颤,便放心地笑了:“没事,还活着。”

灵雪的怀里紧紧搂着的是一个布包,风无尘想试着拽出来,可是少女似乎自有意识一般,感觉到有人要从她怀里夺走这个包裹,立刻就抱得更紧。看来里面装的是特别重要胜于生命的东西吧。风无尘叹了口气,拿毛巾浸了温水,帮她擦拭额头。少女的脸颊温度偏高,明显在发烧。然而那因为热度而泛红的睡靥,还有睡梦中依旧蹙起的眉尖,却带着一点脆弱的嫣然,凝视久了,竟叫人心疼得移不开眼。

过了片刻,大夫来了。分别给两个人诊治过之后,郎中打开药箱,一边拿绷带一边说:“姑娘没大碍,只是在雨中行走太久,过度疲劳外加受了寒,吃两剂药盖着被子睡一两天就好。至于那小伙子……”他看了一眼兀自昏迷的霜,“受的剑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失血过多外加淋雨伤口发炎,估计至少要养个七八天十来天。”

风无尘看着灵雪消瘦的脸,想起了自己遇到他们的那一幕——暴雨中扶着已经昏倒的霜踉踉跄跄地走着,双目空落,似乎早已经丧失神志,单凭着某种本能在走路。当自己跑近的时候,蓦地抓住他的袖子,翕动的嘴唇里颤抖着只吐出了一句话:“求求您……救他……”然后就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力气,栽了下去。

火之火看着那昏迷的二人,中肯地分析着:准是两个人路上碰到强盗打劫或者仇家追杀什么的,少年受伤,女子不会骑马,所以一起从马下摔了下来,但是女人没有受伤,说明摔下马的时候少年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底,所以女子才能爬起来扶着他走出来这么远。由于这两个人都昏过去不能骑马了,于是他们把马丢在城外,直接把人带回城,找到了最近的客栈——然后就在这里了。

手脚麻利地给霜清理了伤口包扎了绷带,留下了两张药方然后打着呵欠要回去继续睡觉。风无尘要给他诊费,郎中摆摆手:“看你对你妹子这么操心,大暴雨天的到处找大夫,就不收你的钱啦。”

“她……她不是我妹子……”风无尘急忙解释。

“噢——”郎中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是小情人了?更好更好,情深意切,现在世道上负心汉太多,能有你这样的好小伙子真是难得啊……”

“她也不是我情人啊……”风无尘满腹的诗书经纶培养的口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卡壳,脸憋得通红什么都说不上来了。火之火站在一旁拼命憋笑,郎中笑眯眯地走了,分文未取,风无尘急得用力一跺脚,红着脸拉住火之火澄清:“我真的不认识她啊!!!”“你和我说有啥用。”火之火一摊手,“我还乐得不用掏诊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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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没剑将已经跑得口吐白沫的马拴在树上,自己在官道旁坐了下来歇口气。已经日夜兼程顶风冒雨,没命地赶了几天的路,本来以为应该能在十天之内赶到,却得知滇南离这里还有七八日功夫,而且深入乌蒙寨根本无法骑马——想到这里他就生气地啐了一口,那群野人,非要住在那么深的山里干嘛啊。

正在寻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风声。胸没剑立刻疾跳起来,镰刀一甩,银色的锁链已经宛若护卵的蟒蛇,将周身围了个严实。锁链的末端镰刀的刀刃凌厉寒光破空,再怎么突然的袭击也不可能突破这种有攻有守的阵势。然而对方完全不是一般的人物,胸没剑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热,正待回身的时候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双脚离地,竟是被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

什么人——?!不,这是人,还是鬼?!胸没剑浑身掠过一阵无比惊悚的寒意,只觉得自己被一只铁爪般的手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捉到了空中,无论他镰刀向背后甩几个来回,依然没有伤到任何事物,只能感觉到镰刀在风中呼呼的声音——而那只手,依然结结实实地抓着自己的衣领!颈项口的紧窒让他没办法回头看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而自己却被不停息地提得越来越高,官道变成了一条土色的细线,丛林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浓绿……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胸没剑的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

重峦叠嶂,峰绕山连,企南岭在朝霞的映照下无比壮丽,然而被人一路从空中抓来的胸没剑可没有欣赏这样美景的闲情逸致——眼看到了那所小草屋,突然觉得速度加快了,猛地一个俯冲掠至地面,风大得差点没把他的嘴吹歪——门再次被狠狠地拍开,这次那可怜的木板就没那么命大了,当即倒在地上碎了个七零八落。

胸没剑趴在地上,听到耳边传来企南峨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你这个臭神棍,每次都这么不吭一声就闯进来,老头子还以为是南岚剑派来抢人,打算给他们洒点药教教他们对待老前辈要有礼貌的——还有,你要赔我的门……”

听着他抱怨连天的声音,仿佛面前那人只是一个总来骚扰的老邻居,胸没剑不由得抬起头向后看了一眼,威仪的红色光芒在周身闪耀的男人,长发宽袍,那冷冷的然而俯瞰一切的气质,顿时教他目瞪口呆。莫非这就是企南峨人口中的老朋友,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

“唉,小子起来吧。”企南峨人走过去把看愣了神的胸没剑拉起来,“这神棍整天一惊一乍,,也就我老头子能受得了他,换做别人,都得疯了去——”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胸没剑,“嗯,还好没受伤,要是再多个伤兵,老头子可就吃不消了。”

“这就是你派出去送信的人吧,先把东西拿出来,然后他可以留在这里照顾本神的女儿。”大圣天淡漠地开口。胸没剑听他一口一个“本神”,心里突然觉得不爽至极——切,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不过是所谓的“术法”罢了,就像柳雪庭的那位祈天降雪的女庭主所掌握的能力一样,就算能带人升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轻功好的人还不是一样能在半空穿飞很久么……

“噢噢,你要这个嘛……”企南峨人从胸没剑的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塞到大圣天的手里。一直傲然的男人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些喜色,转过身去,“过两天本神还会过来看看本神的女儿,给本神好好地照顾着。”说完就走出了屋子,把企南峨人“给我修门啊”的吼声抛在了脑后。

“这该死的神棍——”企南峨人将架子上的一个瓶子取了出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胸没剑的手里:“小子,这是麻风散的解药。若不是这神棍突然发毛病,你估计还要走上些日子才能见到他呢。”

胸没剑服下药丸,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阵清凉如注,就连多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心中对企南峨人虽也产生不少好感,但更多的是企图将这个擅长用医的老头绑回修罗门的野望。“多谢前辈。敢问方才大圣天前辈所言何事?”皮笑肉不笑地施礼,然后没话找话分散老头注意力,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镰刀的刀柄。

企南峨人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一般,随意地指了指草屋里面,躺在床上的少女:“呶,在那边呢——先说好啊,这可是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修罗门可得背锅,别怪我老头子没有事先提醒你。”

南岚剑派掌门之女?!胸没剑微微有点惊愕。上天待自己不薄,虽然之前境遇很糟糕,但总算是将两块肥肉送到嘴边来了——这次只要小心不要再碰老头手上的任何东西,至少能把这女人抢回修罗门,让南岚剑派从此再也拿修罗门无能为力……这样想着的他于是走了过去,手指上的力道在一分一分收紧。

视线落到榻上还在昏睡的少女的时候,胸没剑愣了。握紧镰刀柄的手指,一瞬间松开了。

=============

拂晓时分,彩歌楼里就早早地热闹起来了。今天是柳雪庭过来取食盒的日子。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老鸨一边摇晃着丰腴的身躯在厨房里催工,一边抬头看看日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然而厨子们似乎都累了,干活的效率大不如往常。

柳十二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并非她不想去帮母亲的忙,只因那个神秘的女子在天明时分又来到了这里。“公子已经帮你把事情都摆平了吧?”水月华的紫纱在晨风中微微地掠起,能够隐隐看到那白玉般尖削的下巴。“非常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来世十二必当结草衔环……”“不必。”水月华干脆地摆摆手,“公子现在有别的事要你帮忙去做呢……”

十二微微诧异了一阵,公子莫非之前帮助自己那许多,就是为了这段时间需要自己做事么?但无论如何,先前受人点水之恩,如今必当涌泉相报,如若没有公子,也许彩歌楼早就关门大吉了。“那么……请公子吩咐吧。”

彩歌楼厨房里,夏宜眺蓦地甩起一把虾仁,菜刀刷刷几声,虾仁就被切成了花朵般的形状,然后弹跳入锅,大火烹炒,辅以鲜嫩青豆,不出片刻便已出锅,盛到铺好了一大片碧绿荷叶的白瓷盘子里,四周装点橙瓣,顿时清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好嘞!最后一个菜‘玉虾翡翠浦’也已经齐活咯——”夏宜眺一边高声吆喝一边将手中的盘子上了盖碗,放进食盒里面。目送小厮们匆匆忙忙将食盒抬出去之后,夏宜眺赶快把锅端过来,将里面偷偷剩下的一些青豆虾仁用勺子盛起来送进嘴里——嗯!手艺越来越好了,连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啊……

跳出彩歌楼的窗户,拍拍在下面等候多时的忠心的青驴珊瑚的头,水月华随手拈起一片树叶,嗅着叶脉间浅淡的香气,笑容也如同初春化得渐无颜色的冰雪。“人脉、财源、傍势……”她轻声地自语,“公子,这一笔交易,赚大了呢。”

(第十四回·结)

生命即是责任。自己即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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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17:43:26 | 只看该作者
扬眉吐气~~哇哈哈哈~~
——————————————咳,正经的感想——————————
小剑那伙人见人就杀不愧是修罗门下,九音看起来也斗志满满,神秘势力更是毫不留情的布下了皆·杀的雷火弹,真是盛大的开场啊,越来越期待了~ -v-+
—————————顺便帮忙强调一下—————————————————
报名格式尽·量·简·单。(每人限报一个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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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住楼下转圈圈~~
回归,重拾一下绘图工房的管理,先让我熟悉一下,请多指教 ( ´▽` )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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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1 18:14:16 | 只看该作者
于是扑楼上~~~顺便再把这个帖子也作为更文备用orz……
其实以前不太喜欢上来就打的激烈开头,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爱了就写成这样了~第一回没让太多人出场……(咳,MS出场了四个外加一个原创龙套= =)以后会慢慢加的,嗯哼= +


第十五回

南岚剑派已经翻天了。所有的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大堂里,听着掌门声色俱厉地数落着在剑派里德高望重的二师伯和备受看好的大弟子凌寒风。掌门的爱女,南岚剑派的大小姐,南玉澄,竟在这两位高手的眼皮下,被修罗门的人设计掳走了。

“掌门,此次澈江被擒过错皆在弟子,弟子愿前往修罗门,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将澈江救回来。”在掌门骂累了停下来喝茶的间隙,凌寒风握紧了拳头抬头道。“住口!”掌门“啪”地将杯盖拍上,“你以为修罗门会等着你去闯进去救人的吗?他们肯定早就布好了陷阱等你送上门去,那必将比龙潭虎穴还更可怕得多,澄儿的事情还不够给你的冲动一个教训么?!”

凌寒风咬着牙低下了头。周围的人看到掌门余怒未消的样子,都开始偷偷对他使眼色。老实说,这个掌门之女武艺并不高强,她平时也只是躲在房间里看书,根本不出来练剑,而弟子们与其说对她全无了解倒不如说印象甚差——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挑得南岚剑派的大业?果然还是凌师兄这样有才华并且直率果敢的弟子才配继承掌门之位。

然而二师伯回来禀告下山以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有些人偷听到他转述了南玉澄在彩歌楼里说过的那番话。这一来更是令人气愤不已:南岚派的掌门千金,不站出来弘扬武林正道已经让人觉得说不过去,竟然还说出那种质疑己派行为作风的言语。眼下又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凌师兄挨骂……

掌门似乎是说够了,微微地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消气。南岚众弟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这位南大小姐在众人中不受待见,掌门对其的疼爱却是有目共睹,接下来就算凌师兄不出面,也一定会有些弟子被派出去寻找她的下落——啊,万一叫到自己,该拿什么理由回绝比较好呢……

“师父,弟子请命去打探澈江师姐下落。”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宛若一石入水击开了重重涟漪,众人立刻齐刷刷地看过去,说话的那人竟是个清秀温雅的少年,而且不是别人,却是南岚剑派最晚进门的小师弟阿尔。

因为父母双双命丧于邪派之手,所以投身南岚剑派学艺,然而却只使软剑,还常常说:“剑再利也是要伤人的……软剑虽无太大威力,倒能提醒自己,每次出剑,必要三思”,并且总在大家背地里指责南玉澄的时候帮其说话。众弟子都觉得这小师弟只是心思不熟说话稚嫩,又看在他身世堪怜,因此就算有时真觉得可笑了,也没有白眼于他。

“……”南岚掌门睁开眼睛,看着单膝跪在堂正中的小弟子。当初收他的时候,看他因父母双亡的样子而悲痛不已,本以为他会刻骨仇恨邪派中人,没想到自打进了门派以来,他战斗时从来只伤不杀,毫无利气,着实让他可惜不已——这是一块佳璞,然而本身却无心为玉——和自己那令人心疼又无奈的女儿一样。若是如此,便无雕琢的必要……本着这样的想法,因此便对他不再重视。

但是看他对自己的女儿如此重视,心下还是略微喜悦一些的。此次也许是个让他绽放光彩的契机,再加上他行事向来比较谨慎,应该不会像凌寒风那样出什么乱子,于是点头:“好,但只可打探消息,不可发生冲突,若有不对立刻飞鸽传书由师门指示,切勿自作主张,明白么?”

“弟子明白,谢师父。”少年起身,向众位师兄师伯行礼后,安慰似地看了凌寒风一眼,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走出了南岚剑派的大门,蓝衫在风中微微地舒展,他瘦小的身影恍若一只初入苍穹的鸟儿。“澈江师姐,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阿尔抬头,凝视远方青翠的山林,淡淡自语。

=============

雨过天晴,柳雪庭回廊里湿润的青石板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足迹,弟子们匆匆来进,整装待发。今天便是柳雪庭两位庭主,携门下两位门主和大半弟子下江南之日。庞大的队伍已经聚集在朱龙大道上,道路的两端都被弟子们戒严封死,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高官重爵,也不得随意进来一步。

队伍最前方负责开路的是斗门的数十个精英弟子,由斗门门主雪流星带领,轩辕天在旁随从。雪流星自打今早出门阅队之后就一直在最前面等待庭主命令,冰冷的面庞上淡定漠然,一双蓝眼沦为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淀了所有的悲喜情绪。轩辕天和她并驾而骑,脸上的青铜面具随着细微的动作反射着流线形的阳光,隐藏在面具后面的是什么样的脸,没有人能够看见。他不发一语,在弟子上来向门主禀报事情的时候,只是微微地侧目看着雪流星作出指示,然后继续回过头来平视朝阳映红的天空。

这些精英弟子后面,便是庭主的车驾,由十几个庭主亲自培养,不属任何门下的弟子围起来,紧密保护。跟随在庭主车驾之后的则是贤门门主水迭澜的车,以及贤门的弟子和运送药材的车辆。最后则是运送其他物资和路上饭食的车辆,由队尾斗门的其他弟子负责守护。

隐门的弟子们在庭内巡逻戒备,门主闇隐和弟子夜翼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零庭主骑在马上的卓越风姿,就仿佛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好友——何等意气飞扬。妖门的弟子们也已经从祭坛祈福归来,妖门门主冻子几乎三日没有好好休息,然而依旧美艳照人,一路走来几乎脚下繁花盛开,引得众弟子一片饱含羡慕的目光。

“冻美人果然不会因为熬夜熬出了黑眼圈就失去姣好的容貌啊。”闇隐看着冻子打趣地说。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了一下眉毛:“所以,闇门主可千万不要熬夜哦。”

甄零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他攥着缰绳,对坐在车里的天圣朗笑道:“圣,昨日之雨甚得我心。古有‘天洗兵’之说,看来上天也看好我们这次江南出行呢。”金发飘舞,一身红衣在晨风中翻飞,犹如火焰猎猎燃烧于雪地之上,格外醒目。

“零,能不能一起坐车?”天圣蓦地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来,凝视甄零的时候表情隐隐含着几分旁人看了都会觉得心痒的柔媚,刻意压低的声音细软绵黏,有如讨食撒娇的小猫一般,“我晕车……”

“晕车?”甄零一愣,“你怎么会……”狐疑的话语突然消隐在一阵清风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笑意加深,随即飞快地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弟子,嘱咐了几句之后,身影一飘,就进入了车内。帘子便被放下来遮住了众人的视线,里面传来天圣不同于方才的清亮声音:“柳雪庭弟子听令,现在启程!”

“恭送庭主!祝庭主一路平安,无往不利——”留在庭内的弟子和两位门主单膝点地,齐声高颂,声震九霄,惊飞了树梢上一群早起鸟儿,扑拉拉地盘旋在空中。

水迭澜一直将前方庭主车驾那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但并不说什么,只是浅浅笑着将帘子卷起来,让清新的空气透进车内。忽然感觉有人走近,探出头去,柳清濯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策马到了车旁。看着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心知他又要多事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跑前面来了?乖乖上后面呆着去,如果没事干,就帮我检查一下车里面的药材是不是齐备了。有一部分药材是你这个半吊子装的我不太放心,等走远了发现有差错,再回去就来不及了。”

“亲爱的~~我可不可以和你坐车?”柳清濯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盯着水迭澜:“我晕马——”

“噗!”一束辛辣的草药毫不留情地射出来戳进他的嘴。“含着就好了!现在立刻给我去核对车里的药草,等到了要上船的时候我会检查,敢错一点就罚你把一车的药都吃下去!”

“呜呜呜呜……亲爱的你太狠心了……”柳清濯作痛心哀怨状骑马泪奔回后面了。水迭澜坐回到车里,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医书翻着,视线却不在书上,飘来飘去不知道落到哪里。若要一路上都面对这个家伙明明身体里无比痛苦却看上去似无其事的样子,自己真怕会掩饰不住心中那点隐隐的疼罢。

车队招招摇摇,自朱龙大道出城,市井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好,都夹道围观,议论纷纷。柳雪庭在江湖上的举措从来都大气到人尽皆知,此次下江南,估计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听说在柳都南面临江的镇子,已经订做好了大型的船只,队伍一到镇上就可以立刻乘船南下,一刻工夫都不会耽误。

彩歌楼那边的笙歌曼舞也略略停了停,客人们从窗户里伸头看去,指指点点,连歌女们都坐不住了。这么热闹的阵仗,不知为何要比皇帝巡街还要激动人心呢——话说,曾经江湖上一度盛传,当朝天子就是借助柳雪庭的力量在平息朝廷叛乱后上位的民间皇子……

柳十二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看过去时,骤然倒吸一口冷气。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女子,赫然便是曾为彩歌楼招来一场无妄之灾的惊鸿仙女。“雪流星,雪流星……”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闭了一下眼睛。上次来当歌女,是为了刺杀。今次却又为何……屈身柳雪庭呢?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自己永远都不能先一步揣测到。

=============

半个时辰后,朱龙大道上终于连尘埃都落定。城外官道上柳雪庭划好的路线——那条距离南边小镇最近的路被几个官兵封锁了,除了柳雪庭的队伍,任何其他官队镖局,都不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行进,而解禁的时间至少要等到柳雪庭众人平安抵达小镇上船之后。

“路都被堵死了?”孤叶站在城门口,看着拦在自己面前一身红通通官服的衙役问道。“是的,柳雪庭的两位庭主今日下江南,官府的莫大人亲自派人清道,这条路三天之内不允许闲杂人等……”话还没说完,倒霉的衙役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孤叶吃惊地回头,身后的九音有点不耐烦地把玩手里的一个小瓶,里面散出淡淡的紫色雾气:“这个人废话真多耶,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两条腿的人还能跑到四条腿的马车前面拦路不成?走,孤叶,不要理他。”

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就跑到那条路上了,把脸色青紫的官员干脆利落地撇在了后面的草丛里。虽然用的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猛毒,也够他头昏呕吐折腾好几天的了。对于九音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只是想采取最快的方法让他安静下来不要挡自己的路,仅此而已。

“师姐——”孤叶连忙追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对,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莫非和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姐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的胆子也开始大了,也开始变得无所畏惧了?然而九音听到她喊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停下了脚步,有点奇怪地回头看她,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清澈的目光如同秋水般潋滟:“怎么啦孤叶?你想和我说什么?”

“呃……”孤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下身后。——用毒袭击朝廷官员,要论重罪处置。曾经因为官场上林林总总的罪名而害得自己家道中落,如今却已经开始不太敏感了。这样的事情模模糊糊地在孤叶脑海里盘旋了一阵,却始终形不成个清楚的言论提醒那位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九漓坛总管。

“……师姐,马车是没有腿的,只有轱辘。”最后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哈……?明白了。”九音点点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洒下来,照耀着两个面面相觑的如花似玉的少女。对于九漓坛的总管而言,欢乐的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回·结)


第十六回

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朱龙大道,正前方的雪流星策马扬鞭,一头水色蓝发几于天空融为一体。身旁的轩辕天依旧闷声不响,甚至连催马前进都不发出声音,只是用靴子偶尔地夹一下马腹。

随后是庭主的车驾,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却依旧只得看到放下来的帘子。每每两位庭主出门,都这样密密实实地关在车里,所以虽有人传闻圣庭主的出群标致或零庭主的飒爽英姿,寻常百姓其实是很难得一见其庐山真面貌的。

霜凌桀和十几个诛苍剑派的精英弟子布衣打扮混在人群中,谨慎地掩藏了气息,观望着气魄惊人的队伍。纵使是诛苍剑派傲气冲天的大弟子,看到如此阵仗心下也微怵。何况柳雪庭的两位庭主非同小可,在江湖上联合起来便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纵然自己已经掌握剑派大部分精髓,此时亦不敢贸然行事。可是又想到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身边的这些师弟们不知道心里会怎么看自己,于是便寻思还是见机而动。

“水姑娘~是贤门的门主水姑娘……”人群里开始骚动,随着庭主的车驾之后的,另外一辆车里,车窗敞开,一位白衣女子微笑着探出头来,将手中的一些小小的药囊抛向街道两旁的人群,手法极准,接到药品的竟都是些面色不佳但依旧强撑病体出来围观的百姓。这位女子唇似点朱,娥眉如黛,面上未施半点脂粉,眸间又半含淡冷气质,秀美得出尘脱俗。散发完药囊,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转了一下目光,仿佛在搜索队列后面的某个人。

望着接到药囊的百姓们感激涕零的样子,霜凌桀竟意外地对这位贤门门主生出几分好感,便也顺着人们的目光一齐看了过去。偏巧水迭澜正好向后张望,两个人的目光浅浅地在空中相擦而过,两下随意缥缈的一瞥,却让霜凌桀蓦地惊呆当场,恍若隔世。

——姐姐,是你么!?

曾经因为后山练剑受伤,被亲切温柔的她所救的,和她在一起度过短短一年岁月,从她那里得到一直未曾体会过的温暖的自己。也许她不会再记得那个天真而倔强的小凌,然而霜凌桀却日日夜夜在脑海里描画着她的面容。自她不辞而别,十二载已若白驹过隙而逝,而那眼,那脸,那神态,依然清晰地留存着。车内如此清秀隽永的女子,不就是十二年后的姐姐么?

今日自己终于成为诛苍剑派的大弟子,成为未来的掌门接班人,本希望能在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找遍天下搜寻她的踪迹,竟不曾想她如今成为了贤门门主,柳雪庭的属下——为什么?明明是那般自由,从不愿屈居人下为从,当年不就是因为师父要强行收你为诛苍剑派的药师,你才消失的么……?在你眼里,柳雪庭莫非重要至斯?

重要到——胜过我许下的守护你一生一世的誓言……?!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霜凌桀默默地注视着车驾远去,扬起烟尘滚滚。不能现在出去,他和她的重逢不该是兵戎相对的,然而……然而此时,他心中对于柳雪庭的仇恨又更增一分。于公,它夺走了诛苍剑派应有的名声和地位,于私,它夺走了自己最重要的,萦系半生的姐姐。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走。”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这个字,霜凌桀扭头看向朱龙大道那头的碧楼林园,姐姐,我知道你被收归,绝不会是心甘情愿,一定和雪流星一样,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必将这囚禁你自由双翼的地方毁灭。

=============

柳雪庭的弟子们一直恭谨地立于门口目送,直到两位庭主的队伍远去之后,方开始陆续回去,井然有序。

霜凌桀褪下了身上布衣,露出一身紧身劲装,便于行动,随后几人一起将布衣在僻静处藏好了,一起悄悄潜行至距离门口不过数丈之外的地方,仔细地观察动静。隐门和妖门的门主似乎也已经回庭去了,此时柳雪庭一如往常地冷寂,只有几个弟子安静地在门口收拾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花木丛中。然而,霜凌桀却莫名地觉得脊梁上一阵恶寒,刺激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这里早就先他们一步布下了无数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尽数掌握,这种不祥、不爽、不言而明的感觉。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一个起身暴喝:“大家快闪!”随后十几个人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跳出草丛——与此同时周围原本毫无异样的草木居然齐刷刷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一片由繁密枝叶包裹的十字弩,森冷的箭尖对准了尚未来得及站稳脚步的几个弟子,唰唰唰激射而出!

“可恶——”霜凌桀手中的双剑已经舞成了一片白光,出手如电,跃到几个弟子身前将所有冷箭悉数挡落,“早就在这里布好了埋伏么……”自己果然是因为看到了姐姐而一时头脑发热,竟然跑到距离庭门如此近的地方了。不过就算被门口的几个柳雪庭弟子发现了,自己也绝对有信心将他们打败,至少,也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柳雪庭隐门,在此恭候多时了。”头上突然飘来一个女声,犹如炸雷袭顶,让他浑身一震。手中挥出一道强烈的剑气,将十字弩机关轰为碎片,同时点足飞掠,另一把剑已经劈了过去——然而说话的女子只是身形一晃,便轻松地闪过了他的攻击。霜凌桀落地,皱眉望去,闇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庭门房顶上,身旁玄衣的夜翼长身而立,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讥诮,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门前,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隐门的弟子们身着缀金丝系缨络的黑色衣服,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自己和弟子团团包围在当中。他们的站队极其诡异,中间似乎刻意留下了可以让人突破的缝隙,却反而如同空城计般让诛苍剑派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的竟是个骑着匹青驴的妖娆美艳的女子,紫纱犹如面具般遮住了她眼角之外的一切表情,那双隐隐含笑的瞳子直直地盯着诛苍剑派的众人,扫视一圈后停留在霜凌桀身上:“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大家注意,虽然庭主有交待,待会儿扁他们的时候可别伤了这人的脸噢——”

“你——”霜凌桀在门派内向来只有他蔑视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调笑过,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心头火气急升,双剑交织舞出寒光一片,贴地平扫,向着水月华杀了过去。

“动手!”在他身形掠动的瞬间,闇隐便开口发令。随着号令出口,隐门的弟子们迅速腾跃起来,犹如一群黑色雨燕在他们周身飞舞,动作飘忽难以捉摸,出其不意便是一个疾冲,手中利器突刺对手要害或者后心部位。然而诛苍剑派的弟子并非吃素的,他们靠在一起,一致对外,剑尖猛抖,数朵剑花错落交叠,宛若无形屏障,格开攻击之后挺剑迎上,追寻隐门弟子跳腾的轨迹劈剑而去,浑厚内力激发的劲道不容忽视,数个回合下来,反而似乎是诛苍剑派略占上风,弟子们虽然个个精神高度紧张,身上只有几处擦伤,霜凌桀更是还安然无恙,周身萦绕的寒冰气芒凌厉万分,让人近身不得。而隐门这边,已经有几个弟子被诛苍剑蕴含内力所震创,速度慢了些许。

“不愧是诛苍剑派……”闇隐的神色沉了一沉,对身旁的夜翼使了个眼色。夜翼会意,微微欠身行礼之后,突然亮出双腕上的铁爪,一跃而下,加入战团。与此同时,水月华也行动了,只见她随手拔下头上插着的珠花,一抖一甩,便有数颗珍珠犹如铁豌豆般飞射向正在全神贯注对付其他隐门弟子的诛苍剑派弟子。这种细小的暗算诛苍剑派的弟子们自然不会轻易中招,翻身一个回挡,珠粒就被四散弹开。

然而下一刻,真正令他们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水月华居然纵身下驴,抓住青驴珊瑚的腿,一个猛抛就将它丢入了战圈。隐门弟子似乎早有预料,躲过对方攻击之后便一个飞退闪避开来,受惊发狂的青驴在地上打着旋儿滚到人群里,见了人连踢带咬,偏偏又皮坚无比,比人要难伤得多。诛苍剑派弟子何曾见过如此乱来的攻击方式,顿时一片仓促,两处退开,原本背靠背齐心对敌的架势一下子被切割开来,然后每一个人就都被数个隐门弟子夹住形成合围之势,战局迅速逆转为对隐门有利的困兽之斗。

这,就是隐门弟子水月华的拿手绝技——驴打滚。

夜翼的双眸黑如点漆,却在掠下的时候划过一道苍绿色光芒,极快地一闪而逝,霜凌桀手中凌寒冰魄双剑左挡右攻,一个换气的工夫已经将数个包围自己的隐门弟子逼退几步,随后转身,恰到好处地双剑交织——“锵!”格住了夜翼的铁爪。然而夜翼的动作更快,铁爪被抵挡的瞬间已经变换了步伐,爪钩下压,后扯,然后一个潇洒的拧身,使力极巧,若不是霜凌桀自身逼出寒冰内力稳住手中剑势,恐怕已经被他将双剑拽脱手而去了。

“好。”仿佛棋逢对手,霜凌桀眼里流露出一丝快意,嘴角上挑。多久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本来想挑战一下柳雪庭主的,然而他虽然狂傲,倒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人,眼前的这人倒可以让自己看看,自己和柳雪庭主究竟还有几分差距。想到这里,剑上的杀气又凝重了些许,迅速追赶上去,招招抢攻,每一击都瞄准要害毫不留情,连空气都似乎快被剑上的寒冰真气冻结。

夜翼看着霜凌桀攻向自己时那不顾一切的杀意,面无表情地退开,步法犹如行云流水,轻快飘逸,转瞬之间已经闪到三丈开外,然而霜凌桀依旧不依不饶地袭向他的面门。凌寒冰魄双剑一扫一劈,十字剑气宛若当空绽放的冰莲,霎那间已经将面前一片可退之地封死。若是常人,该已经面临绝路只有硬接的份,然而夜翼却不惊不慌,蜻蜓点水般提气顿足,一眨眼的空隙,人已经如同鹤冲天一般原地凌空而起。哧啦一声,夜翼的衣角被尖锐的冰棱破开一条口子,霜凌桀的周身却在夜翼腾跃的时候发生了异动——

“嗖嗖嗖!”柳雪庭的外墙檐下,突然出现一排小孔,随后从中射出数条末端挂着倒钩的铁索,如同银色的长蛇一般,呼啸着缠向霜凌桀和诛苍剑派一干弟子。夜翼在空中不借力地一个回旋,人已经飘到了外墙对面的树木旁边,双爪一个横扫,剥开外面的树皮,树内竟然镶嵌着长片的磁石!被早已经排布好的磁场吸附,铁索宛若活了一般地在外墙和树木之间的空间里倏忽来去,速度快得惊人。每每霜凌桀震开一条锁链,就会马上有另外一条紧随其上——伴随着这些锁链,还有不少铁弹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同样被磁石恰到好处地操控着,将霜凌桀和诛苍剑派的众人牢牢地牵制住。

“对付你们,七十二星地煞阵还用不到。”夜翼轻笑一声,人已经如同苍鹰般扑了进去,直取一个诛苍弟子后背,铁爪过处,鲜血飞溅,重伤的弟子刚刚发出哀嚎,就被铁索缠手缠脚地绊倒在地,然后被隐门弟子擒获。

夜翼运起了十成的轻功,整个人几乎凭空消失一般,然而不出片刻就听见另一个诛苍弟子发出惨叫声,然后被机关擒住抓走。霜凌桀心下一急,正想拼全力毁了对面的树木,又发觉到自己的剑气虽然强劲,铆足辟出也最多只能砍倒几棵,何况磁石不毁机关就不会破坏,这下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之下破绽骤然出现,十几个隐门弟子已经将他围在当中,袖里箭、梅花镖、透骨钉、铁蒺藜,犹如不要钱一般铺天盖地向自己招呼了过来!

该死——就算自己力量再强,一次对付这么多人又战了这么久,也是会气空力尽的……霜凌桀心下方才浮起些许悔意,却突然想起水迭澜不惊轻尘的脸,却又大喝一声,挣命般迅猛舞起剑花,层层叠叠的寒气硬生生结成一层冰壳,所有的暗器击在上面都被挡回,亏得隐门弟子身法灵快及时闪开,才不至于自伤其身。

诛苍弟子已经被全数擒住,夜翼也已经一个腾跃回到闇隐身边,闇隐轻摇折扇,目光下落至夜翼衣角,划开的地方竟被寒霜真气冻得发硬紧绷,不禁蹙了一双秀眉,微微靠近:“有没有伤到?”

“门主放心,弟子无碍。”夜翼毫不避嫌地轻轻拍拍闇隐的肩膀,微笑的神情透着三分玩味三分狡黠外加四分宠溺,“只是这衣服,回去还要劳烦门主帮笨手笨脚的弟子修补了……”

“又忘形!”娇嗔一声,然后是注定躲不过的折扇击顶。

庭门战局已经接近尾声,隐门弟子们已经将刀子架在诛苍弟子脖颈,口气森冷地威胁投降。纵然霜凌桀依旧可以勉力一搏,也不得不考虑师弟们的生死。团团白气散去后,正欲束手就擒——

“大师兄,这次要轮到我说,你太没用了吧——”一根长棍犹如天边贯日的白虹突刺进来,一点一戳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击退了几个隐门弟子之后,霜凌桀只觉得身上一轻,已经被两个人拽开了数米距离。蓦然回头,宵真轻蔑的笑容和灵缡心关切的目光,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第十六回·结)


第十七回

胸没剑并非没见过女人,修罗门里,自己和很多师兄弟是一直受到灵雪照应的,而且行走江湖也曾见到不少女子……无论是沾满了琴棋书画气息,清婉如水仙般的千金小姐,还是舞刀弄剑巾帼不让须眉,犹如玫瑰般热烈的江湖侠女,他都见过……或者说,还毫不留情地杀过很多。

不过,南玉澄是特别的。这一点在他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笃定了。明明是南岚剑派掌门的女儿,在他印象里,无论这样的女子是高傲刁蛮也好,温和内敛也好,都应该是正气凛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站出来,就会让人觉得她是代表道德是非的杆秤。

初见南玉澄的时候,她在昏迷。秀气的面容虽谈不上花容月貌但也十分清雅,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然而,却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在挣扎。挣扎于某种矛盾之间,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昏迷的时候,表情始终是纠结的,仿佛生长在深山里不为人知的空谷幽兰,人们赞美它不染世俗凡尘,可是人们可曾真正了解幽兰自己到底是不是也在向往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

一个出身这种名门大派的千金,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气质?胸没剑很好奇。也许了解了掌门之女,也会更加了解南岚剑派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南玉澄是被耳边霍霍的磨金属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明亮的阳光从小茅屋没有门板遮拦的屋门口透进来,南玉澄想抬起手来挡一下阳光,却发现自己不仅浑身疼痛,而且根本动不了——

怎么回事!自己身上那么多纱布是怎么回事?!除了头脸和脖子,全身上下几乎被纱布绑成一个蚕蛹!自己落到贼窝了吗?耳边的磨刀声是什么,自己会被杀了吗?南玉澄一边飞速转动脑子一边拼尽全力侧头看去,金属声的来源是企南峨人,此时他正在一块磨刀石上卖力地磨着一支利箭的箭头。

“噢,你醒了啊?”床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南玉澄吓了一跳,正想费劲地看看那说话的人是谁,他已经继续开口了:“放心,你把脖子扭断也看不到我的。”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南玉澄艰难地开口责问,声音有些生涩。昨夜抓走自己的人不是这两个人,但是他们也许是同伙。这里不像是修罗门,那么,到底是哪里呢?又为了什么要抓自己来?

“真无情啊,你浑身上下都受了伤,我花了很大时间给你包扎,你不谢谢我还这么凶巴巴的,南岚剑派的大小姐就这点修养吗?”胸没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调笑着南玉澄,看着她使劲想要扭过脖子看自己的样子,嘿,还挺好玩的,和平时骂灵雪出气的感觉还不太一样,心里觉得很……愉悦。只是因为对方是南岚剑派的掌门之女么?

“你——你干的?!你有没有对我做……做什么?!”南玉澄肺都快气炸了,这叫包扎?根本就是变相的捆绑吧!再一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居然被男人动过手脚,心里更是羞愤,淡淡的红晕从脸一路蔓延到脖子根。“放心吧,我没脱你的衣服,——那时候你还昏个半死呢,我对尸体一样的女人可没兴趣。”胸没剑看到她生气的样子,觉得更好玩了,声音也带了几分戏谑。

“你……”南玉澄心里窜上一股无名之火,一个翻身就想从床上跳下来,奈何浑身被包得像个蚕宝宝一样,根本挣扎不开,一下子失去平衡直接滚了下去。不过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掠到身前的胸没剑一把接住。在这一个瞬间,南玉澄蓦地抬头,将这个男人的面貌清清楚楚地刻画在脑子里。

“我说——你不用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吧……啊!!!”这次还没调笑完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因为南玉澄在看到胸没剑的长相之后,立刻变脸,凶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死不松口。胸没剑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被个女人暗算,心里也是一阵大怒,抬手在她后颈上就是一下。不过力量放轻了几分外加厚厚的纱布包裹,只是将南玉澄震得松了口,并没有打晕她。望着摔回到床上还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子,胸没剑兀自后悔了一阵——判断失误,这确实是一朵空谷幽兰,不过是个变种,带刺的。

“喂,小子,出来一下。”企南峨人将磨好的箭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将墙上的一杆长弓拿下来,走出了门外。胸没剑巴不得缓解一下屋子里这种没法应对的状况,也连忙跟了出去。只见企南峨人将箭上弦,瞄准了遥远的天空中一只正在飞翔的野雁,“嗖”地一声,利箭几乎带着一缕金芒破空而去,然后胸没剑看到那只鸟犹如顷刻断翅一般直直落下,坠入山林不见了影子,登时瞠目结舌。

这老家伙……原来不止会医术,箭术也如此精湛!看来自己确实不该小瞧了他……。

“嗬,好几天没有射箭了,手都生了,差一点射偏……人老了就是不行啦。”企南峨人伸了下懒腰,指了一下鸟落下的方向,“小子,把那鸟给我捡回来,快点!这丫头有点像我那徒弟,看着就水灵,今天中午老头亲自下厨做点好的给她补补身子!”

“啥?给她补身子让我捡?”凭啥啊?!自己好歹也是修罗门的大弟子,若是被别人知道他给南岚掌门之女跑腿,那就绝对没脸在门派里混下去了。可是企南峨人却不以为意,还高深莫测地冲他笑了笑。于是胸没剑顿时反应过来了:他爷爷的,掌门的解药还没有拿到手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胸没剑一边给自己如此这般地催眠着一边满头青筋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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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干什么?”霜凌桀冷漠地开口问道。宵真和灵缡心专程来救他,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居然在这个常常和自己过不去的师弟面前露怯,心里那份不是滋味至今想起来都无法让自己平静。宵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眉梢一挑带起三分讥讽和不屑,“我们当然是来救驾的啊,大师兄。怎么,觉得我们碍事了吗?那我们可以现在立刻回去,也不会告诉师父你偷偷跑出来的哦。”

“小真,别再说了啦。”灵缡心噘着嘴在他手心捏了一下,然后关心地问道:“大师兄,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霜凌桀恨恨地看向那边似乎有意留给他们说话时间而按兵不动的柳雪庭隐门众人,“只是其他师弟们都被这些恶人抓去……”“喂喂!”闇隐突然喊话,“谁是恶人啊?明明挑衅的人可是你们这边哦,我们只是防御而已。自己的实力不行处在了下风,就不要再推诿啦……身为名门正派,要敢做敢当不是吗?”一边说着一边刷地打开扇子挡住嘴,眼角弯弯充满了笑意。

“处在下风?那可不一定。”宵真依旧保持那份玩味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我们确实没有想到柳雪庭的欢迎阵仗这么大。”他上前一步,“闇门主,我们今日就当是来简单地拜访一下,如果真的闹大了,相信对我们两边的门派都不是什么好事——柳雪庭主刚刚离开,我想他们也不希望还没到江南玩个尽兴就听到自己家后院起火的消息吧?”

闇隐闭口不语,眼中微笑依旧,夜翼却发话了:“虽然宵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先来叨扰的是贵派,正是因为庭主不在,我们才更要小心谨慎——所以若有得罪之处,也还请几位海涵了。”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闇隐,她对夜翼点了点头,于是夜翼继续说道:“按照庭主吩咐,本来三位都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不过我们也确实不愿意就这么和诛苍剑派闹僵——所以三位今日可以回去,不过这其他的人我们得扣下。等到庭主回来,霜公子来和两位庭主当面赔罪之后,我想庭主会通情达理,放了这几位兄弟的。”

简而言之,无论如何那些被擒获的诛苍弟子都是要作为人质了。现在和隐门继续打下去是极不明智的,所以也只好就此作罢。宵真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么待两位庭主回来,大师兄一定还会登门拜访。到时候也会让他替我们向两位庭主问好的。”说罢拉着灵缡心扭头就走。霜凌桀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一咬牙,也转身离开了。

“我们这算不算违背了庭主的命令?她交代我们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去的。”水月华走过来,略带忧心地问道。青驴珊瑚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委屈地蹭她的胳膊,似乎在抱怨每次她使用驴打滚都不事先和自己说一声。

“那位大师兄虽然身上没受伤,但是锐气被打压得很厉害——受到这种屈辱,估计会比让他受伤还难受。何况等他回去,他们掌门会替我们罚他。”闇隐摇摇扇子,微风吹动她和夜翼的短发,在空中轻轻地纠缠一下又松开,“至于那两个人,不是来挑衅的,所以放走也没有违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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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板娘,你这都是什么饭菜啊!赶快过来跟大爷说清楚!”几个恶少敲着彩歌楼上好的雕花红木桌子,凶神恶煞地吼着。周围的客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都皱皱眉头躲开了,因为他们的身份自己惹不起。恶霸肖家的臭名,比西街王铁匠那三十年不洗的袜子还要让人退避三舍。

老鸨连忙甩着碎花手绢跑过去,陪着笑问:“肖爷,咱这里的东西都是挑了最好的厨子做的,比御膳房还不差呢,怎么会有问题呢……”“少废话!这八宝饭里有石头,硌着爷的牙了,怎么说?!”为首的恶少指着面前一碗色彩斑斓的饭点,面目狰狞地叫嚣。

“真的有石头?!啊呀呀呀,那可太不好了,这位爷快让我看看……”碰巧夏宜眺端着一盘松鼠桂鱼路过,听到这边的骚动,就知道又是这群恶霸来没事找事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菜故作慌乱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掰开那个恶少的嘴,“啊呀呀,真的真的——”胖胖的手捏着他的下颌,“这满口的好牙啊——都硌碎了呢!”手指一发力,喀地一声,那个恶少顿时血流一嘴,嗷地惨叫了起来,疼得满地乱滚。

“这胖子找死!”其他的恶少也都被激怒了,纷纷扑了上去,彩歌楼的食客们看见这里要打架,顿时一哄而散。老鸨连忙甩着手绢追出去要饭钱,夏宜眺被一群恶少包围,正在紧张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铃响从楼上飘下来,众人抬头看的时候,柳十二已经从二楼飘然跃下,手中细长的的彩绸飞扬犹如跳舞一般,几个来回将那些恶少扫得晕头转向,然后一人挨了一脚,被踢得后退了几步。

“臭娘们,你也不想活了吗?!”恶少们纷纷亮出利刃,冲了上去,柳十二虽然可以游刃有余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却也无法给他们苦头吃,一来一回,竟是僵持不下。夏宜眺突然从身后抡起一口巨大无比的铁锅,照着一个恶少的脑袋就敲了下去,砰地一声,那个恶少白眼一翻昏过去了。铁锅在有力气的夏宜眺手中变成了可攻可守的武器,普通的短刀根本无法破坏它。配合着十二轻巧的身手,很快这群恶少都被收拾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哟,我来晚了一步嘛。”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两个人看过去,火之火大踏步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恶少,然后看向柳十二:“你们这里有没有多余的丫鬟?大爷我要暂时带一个去用用——不用担心,只是照顾伤员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一包银子丢了过去,十二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心中一亮。

“火大爷,今天我最闲,我跟您去吧。”十二盈盈浅笑,看看夏宜眺,指了指那群恶少。夏宜眺点点头表示这些人他会处理,十二于是转身走向了火之火。

(第十七回·结)


第十八回

阿尔踏上了凌寒风他们走过的那条官道,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按照师兄的描述,他们是从柳都出来的,所以那个人劫持了澈江师姐之后不太可能到城里去。那么,就是要沿着官道走下去了。岔道虽然比较多,但是主要的两条岔道是通往江南方向和修罗门方向的,当然,也有去韬岭、企南岭的路。

澈江师姐若是中了修罗门的埋伏,现下应该是在修罗门里面被关押着吧。师父说得没错,现在对方一定有陷阱,不可轻易前去,以免中计。但是如何能够确定澈江师姐的安危呢?阿尔略有点犯难地在官道上来回踱着步。

“嗯?为何前方有一匹拴在树上的马?”阿尔走过去,那匹马似乎是累了,正在休息。臀部有个新鲜的刺伤,血液已经干结在毛上,然而伤口并没有愈合。马鞍上还挂着一个锦兜,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是赶路的人的马吗?那主人到哪里去了?柳雪庭刚下江南,那边的路都被封锁了,这条路上会有行客也是难免的。虽然知道翻人的行李不对,阿尔还是拔出软剑护在身前,然后打开那个锦兜察看了一下。

满兜的暗器。飞刀的刃上带着凹槽,一旦插到人的血管里立刻就能放干身上的血。暗器的末端柄上,鲜明地刻着精致的骷髅头。这个标志——阿尔很清楚。是修罗门。这匹马的主人是修罗门的人。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大意把暗器丢在这里?!

阿尔四下环顾了一阵子,确认没有什么陷阱,然后将那锦兜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取下来。既然马在这里但是暗器没被带走,周围也没有埋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也被师兄重创了,而且会武功的那个小子已经失去意识,无法拿走暗器——然后,他们并没有来接应他们的同伴。马会被拴在这里,八成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所为。

分析了一阵子后,阿尔确定了两件事情,首先,劫走澈江师姐的另有其人,虽然不知道是谁。被劫持这一点是肯定的,否则就算澈江师姐落单迷路,也不会不和师门联系的。

然后,凌师兄和二师伯打算截杀的修罗门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个女人也是修罗门下的人。虽然他心里也有点奇怪修罗门下怎可能有女人,但是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马被好好地拴在这里而暗器没有被带走的原因。那个女人不会武功,不会用暗器,带着暗器还要带一个昏迷的人,对女子而言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阿尔侧头看了看官道的几个方向。如果修罗门不是绑架澈江师姐的人,那么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被山里的山贼看到,然后被抓去了……有些占山为王的贼寇功夫不弱,澈江师姐武功并不高,又是女流,在暴雨天里被偷袭抓走也是有可能的……

而说到最近的山……就是企南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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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真和灵缡心一路返回诛苍剑派,霜凌桀却没有跟上来。“大师兄是不是真的害怕师父责骂他啊?”灵缡心眨眨眼睛,明亮的双眸里写满单纯的担心。“没事的——那家伙才不是怕那个,只是他觉得如果就这么抛下了师弟们回来,对他而言是件不仁不义的事情罢了。”宵真笑着摸摸她的头,“相比之下,师父前天说起的事情你也应该听到了吧?关于南岚剑派的事情。”

“啊,我知道那个——听说南岚剑派要派弟子来我们诛苍剑派谈事情呢,还挺重要的,师父要我们这两天都不要下山,到时候要和他们一起谈。”灵缡心晃晃头,“不会又是要把女儿嫁给大师兄那件事情吧?我记得三年前他们掌门来的时候,就在宴席上提过那件事情呢。”

“那时候只是说着玩玩,现在谁知道呢。”宵真闭了一下眼睛,神情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如果真会有这种事……”严肃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下子就立刻又消失了,换上邪气的笑脸:“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就等着吃大师兄的喜酒咯。”

“小真,你不会是说真的吧?”灵缡心又噘起了嘴,宵真每次都把玩笑开得让人认真也不是忽略也不是的。“我当然是在很认真地说咯。”宵真捏捏她的脸,眯起眼睛,“走吧,我们回去。既然要保密的话,就不要出来太久了……以免师父起疑。”

霜凌桀的确没有回诛苍剑派。而且正如宵真所说,要他弃一干师弟的生死于不顾,他做不到。这些人是他带来的,他就算是自己死在柳雪庭,也要让师弟们尽可能平安回去。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进入柳雪庭救出他们呢?凭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反而会赔一条命进去。想到这里霜凌桀就感到烦闷不堪。

如若继续自作主张下去,师父估计会大发雷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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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的时候,灵雪醒过来了。热度刚刚退去,她的精神还不是很好,甫一睁眼,面前便是一个拄着额头在床前的案几上睡得正香的年轻剑客。这个人自然就是照顾她一宿然后终于等到火之火找来换班的人,得以小睡片刻的风无尘。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药香,一碗熬好的中药在桌子上散发出热气。

“啊,看来是醒了。”一个清甜的女声传进来,抬头看去,柳十二推门进来,拿起桌上的药碗走近:“昏睡了一天,可曾好些?先把药吃了,然后十二帮你拿点热粥过来。”

“霜公子……怎么样了?”灵雪坐起身来,未接碗先开口问。十二向另一边的床上努了努嘴,“在那里睡着呢。他比你受伤重,现在还没醒过来。不过刚才我有喂他喝水的,还能咽下去。这样就没问题了。”一面说着一面把碗递到灵雪的手中,“吃药吧。”

灵雪接过碗,很干脆利落地就把药喝完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十二微怔,药熬得还是很浓的,看她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似是个小家碧玉,居然一点都不怕苦么。灵雪将碗还给十二,轻轻地笑了一下,唇边露出浅浅的酒窝:“非常感谢……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看你年龄比我小的样子,叫十二姐就可以了。彩歌楼的姑娘们都这么叫我。”十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颤音,犹如笑着唱歌一般,非常清脆悦耳。灵雪自小在修罗门长大,除了娘亲的声音,再没听过如此动听的女性声音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莫名地温暖,眼角湿润了,又将怀中的布包搂紧。

“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柳十二一边收拾药碗,一边随意地问道。灵雪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霜,犹豫了一下,说:“小女子灵雪,家住……家住扬州,霜公子是陪灵雪回家探亲的。”“噢?那就是你的——小情郎?”十二蓦地笑了起来,带着在彩歌楼习惯性的调侃语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圈。“不是不是!”灵雪有点着急地分辩,面带窘意,“霜公子只是……只是同行……”

“谈得挺热乎的嘛。”火之火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别这么拼命地开脱了,那人身上的暗器我都看过了……其实是修罗门的人吧?”

“修罗门——?!”柳十二吃惊地叫出声来,与此同时正在睡觉的风无尘头重重地向下一点,也惊醒过来。灵雪的脸色转瞬煞白,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霜的旁边:“霜公子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送我回江南而已……爹爹家来信说,可以让娘葬入白家祖坟……所以……”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布包,已经是泪光莹莹,“所以……还请几位大侠高抬贵手……”

风无尘皱皱眉毛,看了一眼火之火。江南四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修罗门有关系?他至今还记得四年前,诛苍剑派和南岚剑派等名门大派曾经被江南四家的人用英雄帖邀请到苏州,发誓共戕邪派,在整个武林都掀起过轩然大波,那时连名声大盛的九漓坛,闻讯也都多有收敛。而眼下修罗门的人居然要护送江南四家里的白家的小姐回娘家葬骨灰?直觉告诉他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可是看着灵雪一心维护霜的样子,他心中又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就是回江南送个骨灰盒么?”火之火突然笑了起来,斜眼看了看床上的霜,“我看这小子要爬起来护送你没个十天八天的可起不来。你们身上的盘缠够两个人在这里住这么多日子吗?还要负责给他买药。依我看,你还是自己先行南下去,等这小子好了自然会追上你的。”

“可是……”柳十二有点担忧地在一边开口,“一个女人家,独身上路,无论如何也太危险了……灵雪姑娘似乎也不会武功……”“谁说要她一个人上路了?”火之火走到风无尘身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这位大哥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善心人‘笑面书生’——护送个女子回娘家应该不是问题吧。”

“啊?!”风无尘又好气又好笑,你凭什么推到我身上啊!“这位兄弟,在下还有要事去办——”

“给几位添麻烦了……”灵雪在旁边深深一福,然后款款起身,泪痕尚未干透,“家父嘱咐,七日之内要赶到扬州,所以必须动身了……救命之恩,灵雪来日必当涌泉相报……”说完就要去把霜扶起来带走。

“我说,你就真好意思看她一个人带个伤兵这么下江南去?既然救了她,为何不好事做到底呢?反正我当时见你的时候,你也在走去南边的路啊。”火之火捶了一下风无尘的肩膀,竟是用了几分真力,差点没把风无尘骨头敲酥了。看着灵雪宛如弱柳扶风的娇柔模样,风无尘也觉得是不能放她一人不管。

“灵雪姑娘……”风无尘走过去,“这位小兄弟的伤势沉重,怕还不能和你一道同行,而且你们的……身份,恐怕也会招惹不少危险上身,不如和在下同下江南,待事情办妥,在下定还会护送姑娘回来——”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块沉香木牌,上面用金粉写着“朔门”二字,递给灵雪:“在下风无尘,受掌门分付前往金陵办事,可以顺路护送姑娘,所以姑娘无须顾忌。”

“顾忌啥,人都上了贼船了。”火之火毫不客气地嘲弄了两句,“我们要是想杀你们,在昨晚上暴雨的时候就给你们身上多补两刀子了,还用得上把你们弄来这里?”

灵雪捏着那枚沉香木牌看了半晌,有点扭捏地还给风无尘,然后低下头,眼神左右扫视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把受伤昏迷的霜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跟随风无尘下江南……她真的能这么做么?

“姑娘,你们身份特殊,一行上路很容易被认出来,如果跟着我,会稍微安全些。”风无尘不知为何也开始诚恳相劝,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会主动帮助修罗门内的人。柳十二看出端倪,突然掩口笑了起来:“姑娘若不放心,将这个人交给十二带回彩歌楼治疗如何?彩歌楼之前才出过一些事情,现在我们可小心着呢,绝对不敢再出岔子了。火大爷是那里的常客,他救的人我们是放心的。”

灵雪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三张陌生却毫无恶意的脸,略略地茫然了。猜忌怀疑,这原本是修罗门弟子几乎养成习惯的性情,灵雪却犹如出淤泥不染之荷,未曾有过分毫此心。虽然面对他们的好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底却是蓦地被感动然后照单全收了。

“谢谢几位……”灵雪带着哽咽的腔调,深深地再次施了一礼。

(第十八回·结)


第十九回

柳雪庭的车队一路开入南方的小镇。虽然也经常有商队从这里南下,但是如此大的阵仗百姓们何曾见过,诚惶诚恐地躲避在街道两边,观望着,战战兢兢。

车队来到船埠,船早就泊在那里恭候他们驾临。水迭澜掀开帘子下车,吩咐弟子们将后车的药材搬上船去。柳清濯也从药材车里钻出来,脚刚一沾地就立刻飞扑向水迭澜。车里,所有的药都捆扎整齐,并且用防水布严严密密地罩好了。看来一路上,那位似是玩忽职守动不动就想蹭到门主车里的天字第一号妖孽并没闲着。

水迭澜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的光芒,看着柳清濯一脸邀功的表情笑嘻嘻地跑过来,却又立刻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缓步走向大船:“其他弟子们要负责收拾药材,你就跟在我旁边吧,省得再闹事。”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最优待我了~~你看今天这么风和日丽的,多适合我们一起诗意于山水之间啊~~”柳清濯跟在她身后滔滔不绝,嘴巴甜得像吃了两斤蜂蜜一般。和他处久了熟知他这脾气的柳雪庭众都不怎么在意,若叫别人听见,还以为是哪个青楼的花花公子不知好歹跑来纠缠贤门的美人门主呢。

雪流星面无表情地下马,手一挥,斗门弟子立刻分散开在几艘大船周围站好戒备。轩辕天稳住了庭主的车驾,微微躬身,低声道:“庭主,我们已经抵达渡口。”周围的喧闹瞬归寂静,过了片刻,甄零的声音传出来:“很好,先让领航的船只靠过来,斗门门主和负责领航的弟子现在上船准备。”“是。”轩辕天应了一个字,刚待转身,甄零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也跟好门主,万事小心,莫要有失。”

轩辕天继续应一声“是”,便走向雪流星:“门主,请随弟子上船。”

天圣是被甄零从车上横抱下来的,整个人的脸都埋在他的怀里,一把青色发丝软软地垂下来,犹如一匹光滑的薄缎。娇小的身躯随着呼吸缓缓地颤动,似乎是睡着了。甄零走到江边,浅笑着低头吻一下她闭阖的眼帘,贴着她的耳畔柔声细语:“圣,我们到了。”

“啊,到啦?”天圣一下子来了精神,睁开眼睛看出去,一望无际的江面映入视线,她登时绽开了笑靥。甄零将她放下来,同时体贴地替她将身上的披肩裹得紧了些:“江边凉,小心身体。”“我哪有那么柔弱……”天圣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然后扫视了一遍所有的船只,看向众位弟子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平静肃穆的样子。

“去告诉那些船员,扬帆。”天圣淡漠地开口命令道。……

“扬帆……?!”船员们匪夷所思地望望万里晴空,以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江面,满脸为难的神色:“今天可一点风都没有,扬帆做什么啊……?”“扑通!”话音未落,带头质疑的船员被雪流星一脚踢进水里。望着周围人惊骇的神色,雪流星缓缓地亮出雪月环,用降到冰点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庭主命令,照做便是,再有废话,格杀勿论。”

望着泡在水里和周围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的船员,再看看俨然冰山般屹立的女子,轩辕天面具下的表情,竟出乎意料地柔和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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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门的书库里,纤瘦的身影隐没在一片阴影中,似乎在翻看着什么。书库里安静极了,只有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夹杂着那人紧张的呼吸声。

“嗖!”一枚银针蓦地破空而入,擦过那人的耳朵钉在他旁边的书柜上。从银针的来源处走进来一个高高的身影,逆着光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不好意思的笑声:“啊哈!我还以为是只老鼠跑到书库里啃书呢,原来是水螅师兄,真是没想到,嘿嘿嘿,没受伤吧?”

听到人声,正在看书的水螅身体绷直了一个霎那,随后立刻缓和下来,转过身摆出满脸无辜又懒散的招牌表情:“项让师弟,你吓死我了……幸亏你的准头不太好,否则我就要代替那只老鼠受过咯~”一边说着一遍侧过身子挡住他看向这边的视线,将手里的书往书架上一插,不着痕迹地一抹,便再也看不出来之前拿出来的是哪本书。

“这么黑,看书怎的也不点灯?”项让站在门口没有走开的意思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一脸憨厚的笑容,看到水螅走过来了,便扔过去一个火折子,“虽然大师兄之前曾经因为溜到这里看书不小心将书架点着了,但是水螅师兄是个细心人,肯定不会闯这种祸的。”

“大师兄犯过这种事情?哈哈,我还真没听说过。”水螅笑着架住他的胳膊,“正好我也看完书了,师弟要不要一起和我放松一下,喝点小酒?”“不要不要,我还有任务要做呢……”项让摸摸脑袋,嘿嘿笑两声,“这次的任务很麻烦,我一个人要杀十多个人,要不然师兄你也来帮我忙?”“呃,我还是不要给师弟添乱的好。我有点累了,要回房啦……师弟自己要小心。”水螅放开他,打着呵欠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项让憨厚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冰冷的目光扫进了书房,那一排书架上的书,分明都是些解除蛊术和毒药方法的书籍。虽然都是比较简单的医书,但是……如果是那人来看,就要好好商榷一番了。

记得几年前,大师兄将重伤的那人带进修罗门的时候,他尚人事不省,自己只来得及见了一面,就被掌门带走了。此人亦没什么特别,只是衣襟上的浓浓药香让闻惯了血腥气息的他略有不适应。后来再见,他已经被收归为修罗门的药师,平常不出什么任务,只有在很多人一齐行动的时候他才会跟随。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总是和门内的弟子大相径庭,但是这几年来也一直尽心尽力为修罗门做事,从未出过岔子。——若他要在给伤口的药草里下毒,连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吧。

“项师兄,你还不走么?门外的几个师兄都在催了。”门口,修罗门年轻的小弟子零度高声唤他。

“就来啦,嘿嘿~”项让笑着回应道,最后又回头看了看那幽暗的书库。“如今……这猛虎要脱笼了?嘿,真会让你称心如意么……”他闭了一下眼睛,嘴角带着狠戾的弧度,正如修罗索魂的镰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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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一刻,所有的船只驶离船埠。驾船的众船员们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此时乘船的人都是过海仙人一般——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当天圣登船之后,站在船头一甩袍袖,玉指一点一划,江上立刻刮起了飕飕凉风!在柳雪庭众齐声喝彩中,他们已经彻底傻眼,从小到大,如此怪力乱神之事虽有见识,但也不过是生出点火来点燃一小把柴草,或者能够空口吞食玻璃之类的小把戏,此等翻手便为风的本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可能相信。真真是……神仙才能达到的境界吧……

船员们怀揣复杂的敬畏的心情对柳雪庭的众人愈加小心服侍这边暂且按下不表。领航的船只由斗门门主和大部分斗门弟子照管,处处警戒肃杀,连利器都是半出鞘。庭主所在的船上则是悠闲自在,一片笑语欢声,仿佛此次下江南真个就是单纯为着游山玩水。

天圣从身边的盘子里摘起一颗玛瑙般的葡萄,轻轻剥去了皮送到甄零嘴边。甄零笑着咬了葡萄,舌尖却突然舔舐天圣纤细的指尖,逗得少女脸颊陡然红霞遍染,惊呼着收回手去:“干……干什么啦……”

“你比葡萄甜哦,圣。”甄零一边心满意足地品尝葡萄,一边欣赏天圣薄面微红的嗔怒样子。周围的柳雪庭弟子包括贤门门主水迭澜都将眼神投向别处作非礼勿视状,唯有柳清濯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看着,还偷偷地伸手去捏水迭澜的柔荑,模仿着甄零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向她挤眉弄眼:“亲爱的~~你比葡萄软~~”

“嗯哼……”天圣红着脸侧过头去,一眼瞄到柳清濯,于是岔开话题:“阿濯,你不是说,要诗意于山水之间么?江上风景甚好,何不作诗一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柳清濯,连甄零都一并侧目。柳清濯立时转身,响亮地应答:“圣庭主既然有令,弟子便不才献丑了!”然后不顾水迭澜有点着急地在一边狠掐他,整衣敛袍,站到两位庭主面前。弟子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想看看这位柳雪庭出名的混世魔王兼问题弟子能做什么样的诗。

柳清濯望了望波浪起伏的江面,又看了看两岸的青黛群山,然后扫了一眼人群中表情略微有点凝重的水迭澜顺便送过去一个又大又灿烂又欠打的笑脸,最后将视线落到两位庭主身上,深吸一口气,抑扬顿挫地朗声开吟——

“朝辞柳雪彩云间,蓝田日暖玉生烟。春风又绿江南岸……”最后一句有点磨不出来,突然看到悠悠飘动的白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一行白鹭——上西天~~”

“噗~”天圣不禁笑了出来,旁边的甄零也忍不住笑了:“这诗倒是拼得有模有样……不过,柳清濯,你就不会一些别的东西么?水门主也算是琴棋书画都通一些的才女了,你跟在她身边,也该学到些东西吧。”

“是!”柳清濯微笑着回道,“弟子在门主身边还学到了音律知识,两位庭主若不嫌弃,弟子这就为庭主们唱歌助兴!”还没等水迭澜一脸抓狂地要扑上来阻止,就已经放开嗓子唱了起来,直唱得天地变色,草木飘摇,鱼惊虾跳,人仰马翻……

“你适可而止一点啊!”水迭澜气急败坏地扔出一束辛辣草药,准确封喉消声,然后将柳清濯拖回到自己身边,向天圣和甄零微微一笑:“属下管教不严,让弟子随意耍宝,还请庭主不要见怪。”

“无妨。”天圣揉揉耳朵,笑着摆摆手。如此轻松的日子,也就只有船上这一途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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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船了吗?”九音和孤叶一路上边走边玩——其实主要在玩的是九音——等赶到小镇上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船埠那里有一些人在收拾柳雪庭赏赐给他们的东西,但是已经没有可以出去的船了。“师姐,要不然我们找一个客栈先歇了……然后明天再动身下江南吧?今天看来,似乎所有的船都被柳雪庭用了。”孤叶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唉,怎么就没有船了呢……”完全无视。九音一边嘀咕着一边在船埠旁边来回地跑动着,孤叶连忙跟上去:“小心啊师姐,这边临江很危险的……”

“哇啊!”怕什么来什么,九音一脚踩滑摔进了水里,虽然这边的水不深但还是让她扑腾了半天,孤叶急得团团乱转,连忙找人借来一根竹竿伸进水里把九音拉了上来。看着她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孤叶又好气又好笑:“师姐,这样更没有办法了,我们去找家客店住下吧。”

“好吧……”九音有点茫然地看了看江面,打了个哆嗦,“真冷……”

两个人在镇上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店,孤叶将九音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递给小二几枚碎银子,“收拾一间大点的房子出来,要安静点的。”

“姑娘放心吧,今天柳雪庭的人来这里的时候把人都吓跑了,所以很安静的——你不知道啊,那柳雪庭里的人都是和妖怪一样,呼风唤雨的……”店小二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地啰嗦着。孤叶拿出手绢给九音擦了擦脸,后者则完全没在听店小二的话,玩着手里的匕首玩得一脸专注。

房间收拾好,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孤叶刚踩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听见小二又招呼客人,于是向下看了一眼——随后她吃了一惊,警觉地扣住背后的琴。行云山庄那里曾见过的剑客模样的书生,带着一个女子,正在小二的指引下走进店门。

(第十九回·结)


第二十回

宁静幽深的企南山林里,生出一缕带着肉香的轻烟。

企南峨人已经替南玉澄把身上的绷带解开了,她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什么外伤,差点劈手就把刚抓鸟回来的胸没剑给砍了。胸没剑捡回了野雁拔毛开膛洗净了,裹上一层泥放在火里烧得正旺。——常常出外执行任务,这种吃法对他而言已经是习惯的事情了,南玉澄却觉得颇新鲜,外加腹中确实饥饿,于是竟忘记了自己目前还身陷“贼窝”,站在一边看了起来。

“喂!帮我进屋拿点盐来。”胸没剑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下的火苗,大声吆喝道。“为什么我去?”南玉澄秀眉一颦,抿嘴瞪目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虽说南岚剑派自幼也教导她修身养性,但不代表南大小姐没有脾气,尤其是面对这个明知自己身份还如此随意轻佻把自己呼来喝去百般戏弄而全不怕日后报复的奇怪男人,她更是莫名其妙地藏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傲倔。

“让你去你就去,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火啊?你会吗?我还真不信书香门楣的大小姐会烤野食。”胸没剑瞥她一眼嘴角一勾,笑得邪气十足,气得南玉澄一跺脚扭头就回屋了。

不就是盐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这里这么多瓶瓶罐罐,哪个才是盐啊……南玉澄在企南峨人屋子里那简陋的架子上摸摸索索,一头雾水。企南峨人则是坐在瀑布边上哼着连胸没剑的爹都没听过的古老山歌,心情愉快地钓上一尾又一尾鲜活的鱼儿——这样其乐融融的感觉真惬意啊~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来蹭饭的时候,时间算得刚刚好。企南峨人悠哉游哉地搅动着炉子上滚着的鱼汤,里面依稀几味清热去腥的药草一同沸腾。胸没剑敲开野雁外面包裹的厚厚的泥壳,浓郁的香味伴着热气从中透出来,让人闻了便垂涎三尺,十指大动。

“神棍,你怎么来啦?”企南峨人看着大圣天,也许是因为难得心情好,咧嘴笑了起来。大圣天轻蔑地冷哼一声,扫了一眼他们热火朝天准备的饭食,径自走向屋内:“本神来看女儿,不行么?”

南玉澄找了半天才在一堆瓶子里找到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盛着白盐,她偷偷松了口气。幸亏找到了,不然那男人还要取笑自己——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一直没有问……正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察有人进屋,蓦地回首,看见大圣天竟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你——!”南玉澄蓦地倒吸一口凉气,暴雨夜晚的记忆瞬间复苏,她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后跳,蓄势,横剑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乖乖听话你就不会死。”大圣天看到她如此这般警戒,不退反进,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墙角,直到南玉澄急得剑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依然丝毫不在意地向前逼近。

“开饭咯——”企南峨人扯着嗓子在门外喊道,大圣天停下脚步的时候胸没剑正走进屋:“拿个盐要磨蹭快半拉时辰,女人就是磨磨唧唧……”后半截话被眼前的景象一刺激立刻咽了回去——南玉澄贴在墙角,一只手抱着盐罐子另一只手握着剑颤颤巍巍指着大圣天,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能杀人的女子,而大圣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两个人的距离也就是那柄剑的长度。更何况……女子的剑,又能有多长呢?

“喝!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光天化日之下的成何体统啊?!”因为他们并没贴上,所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胸没剑也没敢吼出来,但是看到这个原本就目中无人的家伙来了这里二话不说先跑进来调戏他所谓的“女儿”,心里的不爽就如同方才烧野雁的那团火,恨不得将大圣天仔仔细细地烤个外焦里黑全熟透——就算你会术法,也能不能别来这种荒山野岭发情啊?柳都的彩歌楼,哪一个姑娘不比这南岚的带刺幽兰要好……

大圣天理都不理他,南玉澄却红了脸:“你——你少胡说八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蛇鼠一窝,掳我来到这里,还合谋轻薄,想让我颜面尽失……”她握着剑的手依旧在颤抖,却不是因为不敢刺下去,而是觉得委屈。虽然知道离了家便必然要面对外面人世冷暖,没人能再帮自己说上只言片语。然而这些人委实怪异,虽抓自己,却并不加害亦不监禁,任自己在这片山里来回走动,也许他们认定了自己跑不掉?但又每每出言戏弄,仿佛将自己当作玩物一般,此等亵辱,在未经多少世事的南岚小姐看来,已经是过分得紧了,堪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胸没剑撇嘴:坏了,大小姐看上去要哭了。可是那个大圣天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自己也犯不着为了南岚剑派的掌门之女送命啊。何况这本来就和自己无关,只要哄得老头子高兴了交出解药,赶快离开也成。但是不知为何,双脚就是像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挪动不开,于是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了。

“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干嘛啊,鱼汤要凉了。”企南峨人慢慢地走进屋子,见到这一幕,差点哭笑不得。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一会儿功夫又闹成这样。“神棍,你也老大不小了,欺负女娃娃算什么事,赶快过来给我修门,这两天晚上睡着漏风的屋子,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吹松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扭头对着南玉澄爽朗一笑:“娃娃,快出来吃饭吧,老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大圣天眉角青筋一跳,但没吭声,转身就走了出去。南玉澄小心地绕开他走到企南峨人身边,款款行礼:“小女子南玉澄,表字澈江……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哈,老头子也记不得名儿是啥了,那神棍在地府给我勾阳寿的时候连名儿也一并给勾没了,江湖上都叫企南峨人,娃娃你还年轻,叫我一声老前辈我就很舒坦啦。”企南峨人一面盛汤一面乐呵呵地说着。

他就是鼎鼎大名的企南峨人?!曾听爹爹提过,是个大善人呢……原来这里就是企南岭啊。南玉澄四下环顾,略微了然了些许,再看看毛手毛脚地弄着烤雁的胸没剑和一旁修门的大圣天,暗忖:可是为什么,这位老前辈会有这么古怪的……友人呢?

“你叫南玉澄是吧——哎,刚才还听你有个什么什么字叫澈江?”胸没剑翻动着烤熟的野雁,笑了起来,“哪。澈江~~把盐给我拿来。”没想到这南岚剑派的老头还怪会取名字的,叫起来真好听。南玉澄微微皱了皱眉毛,但还是抱着手里的罐子走了过去。

“等等等——”企南峨人一眼看见那罐子,突然蹦了起来,“不要撒——那不是盐啊!!!”

可是已经晚了,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已经撒满了烤雁。企南峨人扑过来抢过空了大半的罐子,欲哭无泪:“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精炼的明芝粉啊……寻常江湖人只要吃那么一小撮就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现在……现在……”

南玉澄呆立原地,和胸没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去,大圣天转过头,好笑地切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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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饭慢慢地拨弄算盘,看着小二打扫店内。不久前来投宿的两个客人先后离开了,先走的书生带走了来时尚自昏迷的清秀姑娘,那姑娘还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几个时辰,那个膀大身壮的年轻小伙子扛着另一个还在人事不省的少年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彩歌楼的二当家柳十二……到底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妈的!”突然听见一声粗鄙大骂,随后摆在门口的长凳被“磅”地一脚踹飞,幸亏小二个子矮,才没有被砸到头。炒饭苦恼地合上了账簿,天地良心,他这个月也依旧本分经营从未诳过谁,怎么老天爷就要存心作对,偏偏在没有江湖客来投宿的当儿送来这么几个冤家。这下可有得忙了。

“那彩歌楼的小娘们还会个几斤几两的,奶奶的,还以为能连她一块打包回去,虽然长得没那么标致,偶尔给哥几个唱唱小曲也不错……”肖家老大满头是包还不忘做白日梦,一边剔牙一边一屁股坐在炒饭客栈最中间的座位上,旁边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兄弟也纷纷附和着,一副好像挨了打还占了便宜的可笑模样。

“喂,掌柜的你瞎啦?!没看到肖爷我在这儿啊?赶快上两壶好酒,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上来!爷饿着呢!”肖老大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炒饭。

“这……肖爷,您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咱当然知道照应着,可是……”炒饭翻翻账簿,“从肖爷您来这里吃饭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只是赊账,您总说会拿银子过来,可是到现在已经快六个月了,这账上都积了四百多两银子了,您还……”

“妈的你给我闭嘴!肖爷来你们这里吃饭,是给你们面子!奶奶的,今儿诸事不顺,一个小掌柜都敢顶嘴,兄弟们给我把这店拆了!让他再记!”肖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挥着周围那几个弟兄砸店泄愤。那群肖家的恶少在彩歌楼吃了大亏,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听了老大的命令,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扔盘子掀桌子,还群殴倒霉的店小二,炒饭急得要冲出来拉架,肖家老大满眼喷火,举着一条凳子就要照他敲下去——

“啪!”一根棍子猛地扔进来,直戳肖家老大面门,他嗷地一声惨叫,手中没了准头,凳子向后一歪砸中了自己的脑袋,顿时眼冒金星摔在地上。棍子戳中肖老大之后在空中飞旋了几圈,被走进来的少年一把握住。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长棍在宵真手里抡了一个圆指向那群被吓了一跳的恶少,“都已经被揍成猪头了还不吸取教训?那好,我来把你们扁成红烧猪头,看你们还长不长记性……”

“小真,我们可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啊,要是被师父知道……”灵缡心跟在后面一看他要打架,心里有点着急,连忙上前拉拉他的衣袖。“惹事的明明是他们啊大小姐……”宵真无奈地捏捏她的脸,“放心,我会让他们都活着的,不会真的红烧了,你就在一边看好的吧。”

那群肖家恶少曾经在宵真手下吃足过苦头,知道这位诛苍剑派二弟子的厉害,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在彩歌楼丢大了面子,要是在这种小客栈也夹着尾巴逃跑,以后估计就没什么地方能让他们再好意思大模大样地闯进去了。

“给我上!”肖家老大抹了一把脸上被长凳砸出来的血,气急败坏地吼道:“砍一刀我给一千两银子,砍死了我这个大哥的位子让出来!”这群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在江湖上混得一身痞气,总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则:给钱就去杀人的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命花那个钱。如果连命都没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说,我哪有那么廉价?!”宵真怒气冲冲地向前一个猛刺,内力凝聚在棍子带起来的强大气风瞬间就将最前面的两个恶少掀翻在地,“居然用那种狗都不稀罕的位子来换我的命,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边说边向前一个滑步,棍子挑住一个恶少的衣服,一抡一带,那个人和身后的一群人撞在一片,被棍子上的力量猛地扫出了客栈的门,顿时引得路人们上前围观。看到又是肖家的人被宵真惩治,众人顿时拍掌叫好。

“混蛋!”肖家的人爬起来,将宵真和灵缡心围了起来。灵缡心看看天色,郁闷地咕哝两句,身子一侧躲开了其中一个举着小片刀扑上来的恶少,然后抽出腰间的双剑,左右开弓啪啪啪赏了那人几个清脆的耳光,用的是双剑的剑身——于是,第一个红烧猪头登时扑街。

“耶~比我手还快啊~那我也不能示弱了。”宵真揉了揉她的头发,手中的棍子呼啸而出,向地上一劈激起一阵强大气劲,震得他们站立不稳,随后以棍为撑,身体跃起,转车轮一般狠狠地向围着自己的人踩踏一圈,接着没等他们倒下去就立刻落地,持棍横扫一圈每个人的胸口上都重重一点,最后再跃起来向下一崩——

世界清静了。

“……我们不会下手太重了吧……”看着倒在地上已经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的肖家众人,灵缡心有点担忧地说。宵真笑着摸摸她的脸,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放心,这种杂碎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堪比咱们厨房那几只百年不死的蟑螂。我们不用理他们,回头会有人来拾掇这些垃圾的。”

说罢便拖起灵缡心走进了客栈。炒饭刚刚把凌乱一片的客栈一楼整理好,看见他们进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作揖拜谢:“多谢少侠、侠女热心相助,否则小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掌柜的就别客气了,就算他们今天不惹这摊子事情,我看到了也得寻他们点晦气的。”宵真摆摆手,“还有房间吗?”

“有有。”炒饭微微笑着,“两间上房吗?这就帮你们收拾……”

“不。”宵真斜眼看看正在帮小二整理店面的灵缡心,压低声音,“要一间。待会儿她问,你就说其他的都已经被客人包下了。”说完塞给炒饭一块银子,贼贼地笑了一下。

(第二十回·结)


第二十一回

清冷的江水缓缓流动,术法祈来的风吹着大船在水面上毫不减速地行驶,旅程渐趋寂静,除了船上巡逻的弟子以及船工们,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下了。

挂在舱壁上的油灯随着船身的起伏慢悠悠地摇晃。庭主休憩的舱内,甄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伸出胳膊想搂过身边少女的身体,手却扑了个空。再摸两下,还是没有人,甄零立刻警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视线一转将船舱扫了个遍,仍旧没看到她。又用隐蛊偷偷跑出去了啊……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淡淡地叹息。

水迭澜给柳清濯灌了一碗安神的汤药,逼着他睡下之后,打算去拿一点备用的药材明天继续熬给他,却看见天圣站在甲板上,苍凉的江风拂动她的头发,一袭黑衣单薄的身影,在夜色里恍若融隐进去,触不可及。

“圣庭主,怎么在这里?”水迭澜走近前,用毫不吃惊的语气问道。她觉得但凡在夜里有人跑到这里来站着,就总要有一出“我睡不着,来看风景”的戏谱。不过,她倒也很好奇,照这样的速度,应该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抵达江南吧……此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而又不知道这一去,会有怎样的欢迎仪式在等待着柳雪庭的众人。

“疼……。”天圣淡淡地苦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额上那枚翡翠般晶莹的宝石,“这里很疼。雪门主是个意志很强悍的女人,要征服她并不容易……这世界上最难收服的,就是人心呢。若不是心甘情愿,要费多少力啊。”她侧过头来的时候,水迭澜才看清楚发间那枚宝石正在闪动微弱的光芒,恍若天边不清晰的寒星。虽不懂术法,但她也知道这种疼痛药物针石不可医治,于是敛衫行礼,颔首轻语:“此痛楚似乎非医家之力所能及,圣庭主千金之躯,还请多多保重为是。江风太凉,莫要在此站得久了,若受了寒,零庭主又该心疼了。”

天圣并未回答她,眯起眼睛望着天上被风吹散了疏云之后露出的的月亮,将双手撑在船舷上,闭上眼睛感受扑面而来的湿润空气。许久她微微一笑:“时间已经不多了,还如此顾忌自己这具皮囊作甚呢?”

“圣庭主……?!”水迭澜听她话语萧瑟,微微皱眉。

天圣看到她的样子,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在我的事情未完成之前,我是断不可能让自己先倒下的。不过你们……”她扭头瞥了一眼船舱,“下江南之后就是滇南了。好好调理他的身体,否则滇南的环境绝非他能忍受得了。”“属下知道。”水迭澜点了点头,“只是,我们下江南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杀人。”天圣的语气突然充斥了凌厉的冰冷气息,一如她眼睛里掠过的一抹寒光,“为了让一些借正义之名行杀人之实的人,尝尝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水迭澜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天圣倚靠在船舷上孤绝而寂寞的身影,一席讽刺她的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甄零惊醒来到甲板上找到天圣的时候,水迭澜已经回去了。天圣依旧趴在船舷上,闭着眼睛任头发在风中杂乱地飞舞。黑色的衣服映衬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甄零看得眉头紧锁,不禁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圣,回去睡觉吧,外面很冷,不要生病。”

天圣反常地没有扑进他怀里撒娇亲热,只是浅淡地微笑,歉意地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没事。”飘渺羸弱的背影在船的起伏中竟带着隐隐约约欲消失之势,让甄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圣……”甄零捏紧了拳头,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从心底浮起,“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天圣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笑容:“我会尽力的。”

甄零最终没有伸出手去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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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翼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堆记录在羊皮卷上的机关图,放在桌子上细细翻看。

“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么多,都交给我来没关系的。”闇隐看到他替自己揽下了复查的全部工作,有点歉意地站在一边说。“不要这么见外啦门主……”夜翼一边用毛笔在机关图上圈点着一边回头笑笑,“属下在这方面比较精通一点,不会出什么纰漏。更何况你还要给属下补·衣·服呢,不是吗?”毛笔杆指了指闇隐手中的衣服,笑容加深别有一番意味。

“哼!”闇隐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飞针走线。

“门主,诛苍弟子霜凌桀在庭外求见。”水月华站在门主内室外面轻轻叩门,低声汇报。闇隐和夜翼对视一眼,默契地了然一笑。虽然之前的交手只是管中窥豹,但是也足以了解这位大弟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而凭他这种血性,这时候如果不折回来,那才真是见鬼了。

霜凌桀待闇隐和夜翼领着一群隐门弟子把自己包围之后,将自己腰间的双剑取了下来:“闇门主,今日我不是为了打架而来,我只是想请教——你要霜凌桀如何,才肯释放那些被拘囚在贵派的师弟们?”

闇隐打开扇子轻轻地摇着,并不言语。她认真地看了看霜凌桀满眼充满的坚决,对他的来意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心下暗忖,毕竟是大门派的弟子,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这样看来,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门主,我希望以我自己为人质换回那些因我之过而被贵派请走的师弟们!”看到闇隐不说话,霜凌桀先提出了请求,然而捏着剑身的手却越握越紧,青筋迸现。

“如若我说不呢?”闇隐用扇子遮住嘴,笑了起来,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诡异莫名的光芒,似乎在算计什么。

“如若门主不答应——”霜凌桀手中的剑铮一声出鞘半寸,“霜凌桀将用自己的方式救出师弟们,万死亦不辞。”

果然。闇隐的视线飘到了夜翼的脸上,他对闇隐点点头。如果此刻不答应,霜凌桀必然要怀抱拼个鱼死网破的心态在这里掀起一场血战。虽然隐门加上妖门是足以对付他,但霜凌桀肯定会死在被俘之前,他是不会容许自己也一样身陷囚牢之中。如果诛苍剑派的大弟子真的死在柳雪庭手下,诛苍剑派的掌门必然不会坐视不理……那对双方或许都是一场大麻烦。

在庭主尚未回来之前,麻烦还是越少越好。闇隐看了看夜翼脖领口那一截细细的绳子,想起玉如意的柔软光芒,将手中的扇子“刷”一下合上。“霜公子如此爱护同门之心,闇隐非常佩服,既然如此,就成全霜公子又何妨?”

霜凌桀听到她这么说,倒有点意外。他本不抱什么希望前来,因为对方应该不会用一个人换几个人才对。关照师弟在其次,他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是……他有点害怕面对背负自己害了众师弟的责任。他可以面对刀光剑影也可以面对鲜血伤口,可是他讨厌低着头被人数落,尤其对方是自己的掌门,而且是在那个二师弟的面前。

霜凌桀将手中的双剑扔了出去,闇隐一把接住。然后没见夜翼脚步移动,人已经掠到了霜凌桀的身边,出手如电,瞬间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虽然他来到身边的时候霜凌桀有所觉察,他也没有反抗。然后只听喀啦喀啦几声,霜凌桀蓦地发现自己的脖子、肩膀、手肘、手腕、腰、膝盖、脚腕已经被特殊的皮革枷锁扣紧。

“霜公子身手甚高,令我等敬畏,所以为防万一,出手冒犯,还请霜公子见谅。”夜翼微微笑着凑近,促狭地说,“这些都是我们柳雪庭妖门门主亲手用术法幻力凝结而成的锢神扣,一旦动用内力强行冲开穴道就会吸收你的真气并且更加坚固,所以还请霜公子本分些着,不要作无用的事情。”

闇隐微微笑着用手中的扇子点了一下霜凌桀的额头,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倒下的时候听见闇隐带着笑的声音:“霜公子放心吧,我们柳雪庭说话算话。既然霜公子愿意留下,那些客人们我们自会送走。”

好像……他们把什么都预料到了啊……这么想着的霜凌桀,陷入了昏迷中。

柳雪庭的地下牢房里,水月华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随后风情万种地靠在铁栏上,对地牢里的诛苍弟子们妩媚地微笑着:“几位可以自由离去了,有人保你们出来哦。”身后几个隐门弟子跟了过来,给他们戴上特制的遮眼布,随后带着还在一头雾水中的诛苍弟子们走出了地牢。

闇隐和夜翼回到隐门门主内室的时候,居然看见妖门门主出乎他们意料地站在门口等着。

“闇门主还真是胆大呢,放走了几条鬣狗,却带进来一头猛虎。”冻子把玩着匕首上的铃铛,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话,嘴角带着微讽的弧度。“冻门主言重了,虽然霜凌桀实力强大,但身份也相应重要,拘押了他,比那几个弟子更能压制诛苍剑派。”对妖门门主突如其来的造访,闇隐蓦地觉得有点不安。

冻子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神秘地抿着嘴,走近闇隐塞给她一封信:“闇门主,虽然我懒得管其它门的事情,但我毕竟也在柳雪庭,一些事情不上心不行……下一次可要小心一点,选择在河边走不光要小心不湿鞋,还要小心不要哪一天被鳄鱼叼了去呢。”说完,整个人如同融化了一般,消失在空气里。

闇隐拿起那封信,脸色瞬间苍白。夜翼看到她这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立刻抢身上来看,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柳雪庭闇隐门主亲启”,而在信封的右下角,九漓坛主的大印鲜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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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尘安置了灵雪休息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师父给自己的信笺,细细查看。江南陆家给掌门写信邀请他来陆家有事相商,然而掌门此刻分心无力,只好遣自己走一趟,顺便转交一封给陆家当家老爷子的信。摩挲着信封他抬起头看着桌上的油灯,不禁苦笑:如果不是因为掌门在两年前对陆家的老爷子有过救命之恩,朔门恐怕根本就入不了江南四家的法眼吧。四年前的那个戕邪大会,朔门就没在邀请之列。

如今邀请他们前去,到底又是为什么事情呢。

“笃,笃笃。”耳边传来敲门声,一重二轻,随后便停了下来,不急不躁。能这么温柔娴静的,也只可能是那个和自己同行的少女。风无尘立刻起身过去开门,果然,灵雪站在门外,看到他出来,立刻行了个礼,略带羞怯地低下头:“风公子,这么晚了来打扰你真是失礼了……”“灵雪姑娘不需要客气,有话请直说。”风无尘看着她不着脂粉的清净面庞,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放缓了些许。

“方才我听店小二说,柳雪庭也在下江南是么?”灵雪轻轻理了一下头发,语气似乎有些焦急。“是的,他们今日清晨已经启程了,现在应该在路上了……托他们的福,这两天的天气也变得出奇适合出行。”风无尘点头,带着惯常的平和微笑回答道。

灵雪愣了愣,侧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灵雪姑娘?”风无尘有点奇怪地问道,她却仿佛陷入了沉思,眉头轻轻地蹙起。“灵雪姑娘,若有什么麻烦的话,我们可以晚些启程。”修罗门莫非和柳雪庭有冲突么?为什么灵雪看上去一副犹豫的样子?风无尘起了戒心,口气却依然是淡定柔和的。

“啊……没什么。”灵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瞳子微微睁大,“灵雪怎好意思耽误风公子的事情,明天可以出发的……灵雪只是有些担心,但凡那种大派出门,总要讲些排场,人多之时难免会有些身份奇怪的人混杂其间……灵雪只是想提醒公子稍微小心一些。”

“原来如此。”风无尘笑了,还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灵雪姑娘放心吧,我们朔门不会引人注意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的。”

孤叶将九音的衣服拧干晾起来之后,谨慎地将灯光弄得暗了一些,然后轻轻地坐在床榻外侧,凝神聆听隔壁传来的声音。那个书生的房间在她们两个人的房间右边,他带来的女子在他房间的右边。而孤叶自从进入九漓坛就在修习音咒,安静的时候她的听力比常人高出很多,能够清晰分辨出隔壁的人在做什么。

音无形,无法通过其实体辨认其特性,因此需要通过音律中蕴藏的“气”来感知。而人亦如此,单凭外表无法知道此人是正是邪,若是能够精准地察觉出这个人身上的“气”,就至少能大概了解此人的行事作风如何。

自从风无尘进入客栈,孤叶就留上心了。江湖上不怕九漓坛的门派有很多,畏惧九漓坛的门派也有很多,但是像风无尘这样,看到她们之后虽然谦恭地让路但是毫无惧色的江湖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多半颇有城府,也许他不是冲着她们来的,但是明天极有可能会同乘一船下江南去,不可不防。

九音靠在床榻里面睡得正香。都能像她一样毫不在意,该有多好。孤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怀里的琴弦,抹出一串幽雅的单音。

(第二十一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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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都更新到第四章了,这边不同步更新一下吗?或者……等剧情渐入高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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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02:38:49 | 只看该作者
报名报名…… {/hx}
姓名:周恋絮
年龄:其实我一直梦想着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嗯,十八好了,也不错
参与门派:天圣大人帮我随机安排吧……
简介:
淫邪= =但仅限于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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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hx}
姓名 阿尔
年龄:16岁
参与门派   南岚剑派
简介 武器是一尺长剑,兰色衣服的清秀少年.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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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04:25:15 | 只看该作者
建议楼上的二位去这里报名……http://hi.baidu.com/saintskyfore ... 2d258e87d6b63e.html不过貌似马上就截止了||||||
回归,重拾一下绘图工房的管理,先让我熟悉一下,请多指教 ( ´▽` )ノ
新加分规则试行中,如发现问题欢迎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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