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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 【转载】新年祭 ——by欠K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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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祭

作者:欠k罗琳
(本文是楼主在原作者欠K罗琳的授权之下进行的转载。)


  灰色荒原被直立的灰土分割成一层又一层,灰土质地细密而坚硬,可以形成接近垂直的陡坡,这些陡坡和裂谷切割出一条条充满弯曲和转折的道路,很多时候就在眼前的地点往往要绕很远的路才能抵达。一群作为祭品的俘虏排成一列队伍向前走,队伍窄而长,头和尾经过很多转折后消失在远处道路的拐弯处或者浓浓的雾气中,远得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队伍的两边各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由很多根麻绳和草绳结成,布满了磨损,沾着很多泥污和灰土,每隔一段就有一个伊洛人卫兵提着绳子走,让绳子悬在半腰处。那些俘虏外貌不尽相同,皮肤被灰土染成和地面一般的颜色,上面遍布着的伤疤和瘀伤便是土地上的沟壑与色块,只裹着一些干枯的树枝树叶或者肮脏脱毛的兽皮,一只只浑浊的眼睛从枯树皮般的眼皮缝隙中露出,看着脚下的地面。他们步态僵硬而无力,关节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肌肉似乎早已萎缩干枯,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除了腿脚以外,身体的其他部分只是随着身体的运动无力的晃动着,仿佛那肢体并不属于自己。

  老祭司和他的仆从走在俘虏的边上,他并不适合走这种山路,他的腿已经没有感觉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操纵着几根连在一起的木棍在走路,而这几根木棍似乎一直在缓缓的被折断。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仆从也并不轻松,他们不但步态僵硬,连拿着东西的手也早已麻木了,看上去像一个个会移动的架子,但他明白他必须走完这段路,今年供祭司们休息的营地修得离祭祀场可能远了一些。四位个高阶祭司围绕在他四周,他们穿着的斗篷比其他人更长一些,身上也戴了更多的护符,而等级低一些的祭祀、事务官乃至杂役则走在外围,共有十四人,或许是十七人,这老祭司有点记不清了,也没兴趣再数一遍,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走着,时刻注意着自己和他人的距离,和他们在群体中的位置,让整个队伍呈现一种固定的排列,这些人手里都端着东西,盖着厚厚的黑布。老祭司清楚这种排列来自于洛书,他试着把这些人都想象成洛书上的符号,这让他的心里舒服了一些,毕竟他们的排列已经没有几十年前那么工整了,他很自然的想到了神对此会怎么看,但他觉得思绪仿佛卷进了一团杂乱的线团中,神几乎没有清楚的表达过自己的意志,尽管它在执行自己的意志的时候从不留情。老祭司抓紧了他的手杖,试图用手杖勾住地上那浅浅的沟壑,以便减少两条腿的负担,但这都是徒劳的,老祭司自己也明白。他清楚这根手杖并不是用来支撑身体或者帮助人走山路的,这往往是伊洛人大祭司的象征,这根手杖往往严重阻碍了他的行走,因为它太重了,重到很难抬起来,只能拖着它走,并且这根手杖上不论抓住哪里都很不舒服且很难把手杖抓紧。

  想到这里老祭司不禁仔细观察起了自己的手杖,似乎这根手杖就是他的一切。这根手杖是用灰白色的树枝制成的,只是对树枝的表面进行了一些修整,整根手杖弯成一种由各类直线和曲线随机组合而成的不规则形状,布满了肥大或干瘪的瘤子、波浪般的褶皱和扭曲的凹槽,缠着不知多少根不同类型的绳子和铁链。有很多东西杂乱的附在其上,打磨过并刻着某种纹理和凹槽的骨头被绳子和铁链缠在手杖上,干硬的灰烬和尘土填在手杖上的凹坑中,干枯的皮肉粘在或挂在手杖上,还有带着尖利棱角和尖刺的金属,仿佛被融化后直接倒在了手杖上的凹槽中,或是和手杖长在了一起。他又想起了编年史书上对祭司手杖的一些描述,祭司手杖的最初来源已经模糊了,这几乎和神的诞生一样古老,现在这根手杖制作于三百多年前,毕竟在漫长的历史中祭司手杖总会遗失或被破坏,尽管这极为罕见。他记得他曾在一本名为《死灵仪式录》的书中读到过隐秘而晦涩的祭司手杖制作方法,似乎要用人的皮肉结成绳子捆扎和扭曲用来制作手杖的树枝,这根手杖扭曲的形状似乎就是这么来的。接着他又想起了部族的藏书塔,老祭司对于藏书塔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忘不了那高大的柱子和和厚重土墙让他觉得自己无比渺小,还有进入藏书室之前要走的一大段盘旋的楼梯,楼梯的台阶高而窄,很难落脚,而粗糙的扶手则布满了木刺,每次去藏书室他都要累得全身麻木,身上和手上满是伤。藏书塔里随处可见的干枯血迹就是这么来的,甚至还有几个人意外摔死在了塔里。而藏书室里那巨大的书架和一直堆到阴影中的书籍更是让然感到恐惧,而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和皮革的味道则带来了一种压抑的感觉。这脚下的路和藏书塔里的楼梯似乎有什么相似之处,至少它们都是那样难走。或许这是神的旨意吧,对神的祭祀和神给予的知识都是同样崇高。

  这一带的路更加难走了,这中断了老祭司的思绪,他转动着干涩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的路况,他在这条路上走过的次数多到他都记不清了,前方往往是一段很窄的路,只有一面有石头挡着,另一面是很陡峭的山崖,他脚下的路碎石比之前更多了一些,这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去往祭祀场的道路中,这段路是最危险的几段路之一,几千年,或许是几万年来,巨石坡地的地形变化了好多次,但这段路总是一如既往的危险,不知有多少人和贡品从这里掉落,这不禁让老祭司感到有些遗憾,但接着想到这或许是神对伊洛人的考验,这想法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俘虏和押运者像走之前的路一样机械地往山上走去,那些背着抱着东西的人和推着车的人依旧小心地拿着他们的东西向前走,这让老祭司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了他的双腿,抓着手杖和身边的岩石继续向山上走去。

  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碎石滚动的声音,伴随着绳子的撕裂声,老祭司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记得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了,仿佛世界永远都是这样运转的。他转头看了看身边走过的俘虏们,和他预想的一样,一个俘虏从山路上摔了下去,伴随着几声碎石和山崖的碰撞声,队伍靠悬崖的那边躺着两截断掉的绳子。边上的一个士兵用手臂夹着手里的长柄镰刀走上前去,抬起了绳子,边走边把绳子重新纪了起来,身上披着的木头盔甲随着手臂的运动发出一阵阵木头碰撞声,这木头盔甲只是一根根斜着排列的灰白色枯木用绳子连接在一起,松松的搭在胸前和背后,有时候往往难以区分出盔甲和士兵的身体,他只是在身上稀疏的缠着一些皱得几乎拧成绳子的污秽布条,露出的肌肤的质地和枯木的纹理一般,某些地方短而细密的毛发则像是枯木断面的毛刺,和盔甲上的木头很难分辨。士兵厌烦地边纪边拨弄着手里的绳子,其中一根是麻绳,另一根是草绳,扎人的尖刺和滑溜溜的纤维交织在一起,难以打结,他不禁把头转向悬崖的那一边,索性不看这烦人的东西。他看到了绝壁之下一层层尖利的岩石和突起,那些岩石的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棱角,一直向下延伸,直到消失在雾气中,那个摔死的俘虏的尸体碎块就挂在几块突出的岩石之上,下坠时产生的巨大冲力把肢体压成了薄片,沿着岩石的轮廓紧紧贴在岩石上,像是几片沾了污渍的灰色皮革。

  士兵继续拉着绳子走着,同时用另一只手抓着长柄镰刀,镰刀已经很难称之为镰刀了,刀刃的弯曲度很小,他清楚这是为了便于将刀刃砍入敌人的身体,曾经嵌进木杆中的刀刃如今也改用绳子捆在木杆上,这样尽管会让刀刃很容易脱落,但修理起来非常方便,只要用绳子重新捆上就可以了,这在战斗中这非常重要。不过如今这都没有意义了,这里没有战斗,尽管他们要押送的俘虏很多都曾是很强的战士,并且俘虏足有数千人,远比押送他们的士兵多好几倍,毕竟更多士兵已经被各位酋长召集到祭祀场了。士兵用几根指头抓紧了镰刀,另外几根指头轻轻抚摸着木杆,他看到俘虏队伍两侧竖着无数镰刀,颤动着的青铜刀刃泛着绿色的光泽,近处还能看清镰刀的形状,而在远处,镰刀的形状逐渐隐没在雾气中,只能看到一条条绿色的影子,晃动在人影之间,仿佛在切割着那些人影。

  士兵把目光转向近处,俘虏的队伍很窄,因此从侧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队伍中的每个人。靠近他的一侧走着几个身材适中的俘虏,他们的样子都差不多,长时间的押解和拘禁让他们的肌肉和内脏缩成一团,关节则因充满了脓水而肿胀,由于长期弯着腰,脊椎骨上的突起非常明显,几乎要刺破皮肤。他们就这样走着,走着,所发出的唯一声音只是气流通过堵塞的喉咙时发出的轻声呜咽,还有脚底沙粒滚动的声音。四周都是如此,这安静不禁让士兵感到有些怪异,可能是刚离开充满吼声、哀号声和打斗声的战场的缘故吧,不过侧耳细听,还是有不少声音的,裹着沙石的风声,石头的撞击声,沙粒的摩擦声都非常嘈杂而从不停息。至于那几个俘虏的另一侧,他看到了大祭司和他的几个仆从随着队伍向前走,腋下夹着装祭祀用品的木箱,木箱没有把手,棱角尖利,还挂满了青铜锁,缠绕着铁链。仆从们裹着较为单调的黑色长袍,上面零星的点缀着一些护符,用骨片、干枯的皮肉或者用布包裹着的药草制成,用各式各样的绳子或铁链挂在长袍上。长袍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脸,但还是可以看出他们中很多都是些年轻人,但因为要跟着大祭司,所以也像大祭司一般慢慢走着。大祭司则拄着象征他地位的手杖,穿着很多层长袍和披风,身上挂着数不清的护符,和仆从们挂着的护符样式类似,多数都垂挂在胸前和手臂之下,几乎遮住了整个前胸,像是被开肠破肚的腐尸挂在胸前的内脏,大祭司走路时深深地弯着腰,仿佛是被这些护身符的重量压的。

  不知走了多久,士兵已经无力握住长柄镰刀了,只能任它们斜靠在肩上,长柄的末端擦着地面。有几个俘虏在半路上走着走着就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然后被后面的人踩进坚硬的土地里。这一段路上往往铺满了历年死去的人的尸骨,干硬的肌肤紧紧粘在地上,像是画在地上的灰色斑点,骨头则像碎石一样硌脚,有些冲上的尖利骨头还会刺穿人的脚。老祭司很奇怪这些人原来走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倒地,并且倒地以后往往都死了,几乎没有爬起来的。他厌恶地踢开了前方一根竖着的骨头,手杖另一些骨头上划过,发出了一阵令他讨厌的碎裂声,不过有另外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物,尽管周围依旧是之前路上很常见的土路,但他还是从大地的细微纹理和路面上的痕迹感觉到他走到了路的尽头。

  他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前方逐渐出现了一些巨石,在远方天空的照耀下投下长长的阴影,这是巨石坡地独有的景观,在灰色荒原的其他地方很少有如此多的巨石,这些巨石都呈几何形,布满了斑疤与剥落的痕迹,崎岖而布满凹坑的表面在暗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幅灰黑交替的复杂图案,其间参杂着灰土与碎石。整个坡地上满是伊洛部族的部众,人群几乎覆盖了所有能站人的区域,期间夹杂着各种箱子、包裹和点点火光,只留下了几块不能站人的沟壑与陡坡和一些供人通行的道路,远处的人逐渐变成一堆模糊的杂色小块,直到消失在雾气中,和灰色的地平线融合在一起。

  传来一阵低沉而悠长,类似风声的号角声,太多的号角连续不断地吹,让号角声显得单调而从不中断。新年祭就要开始了,他迷迷糊糊的想,身体的乏力让他不禁抓紧了手杖,但他的手还是顺着手杖一直往下滑,他的手掌碰到了一块突出的尖利金属,但还是继续滑了下去,划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伤口,而他的手一直滑倒一个较大的瘤子上才停下来,手杖的这个部位早已沾满了干枯的血迹,渗出的鲜血很快和干枯的血迹融为一体。接着传来一阵低沉的鼓声,所有的鼓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敲响,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声音混合在一起,丢失了一切音色,只是震得人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晃动。有些俘虏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跟着队伍继续走下去了。

  那毫无规律的盘曲折叠的道路渐渐变宽了,看起来前方似乎是一大片平地,但队伍仍然像之前那样挤在一条细长的曲线上,两边空出了大片大片的空地。一瞬间老祭司觉得自己似乎到达了目的地,到达了那片举行新年祭的场地,但他很快停止了这个念头,并害怕起这个想法来,他紧紧抓住手杖,伤口被挤压的痛感让他心里宽慰起来,尽管他也知道这宽慰的感觉有多么荒谬,接着他便开始默默的祈求神原谅他这种蔑视神给他的考验的想法。老祭司的想法是对的,过了一段路又变得狭窄,之后又是几段宽窄不断变化的道路,与前面的路相比只是多了几块狭长的灰白色荒地。

  直到老祭司对于道路的变化已经感到意识模糊时候,一阵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冷静了下来。在他停下了脚步,将腰弯得更低以便抵御寒风,他抬手拉低了兜帽的边缘,顺便用手挡了挡眼睛。当手从眼睛上拿开时,他看到的不再是崎岖的路面和石头的棱角,而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和透过雾气所看的的远处平原和山脉的影子,在这之下,则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平地的两侧都是高耸的山石,较窄的一端连着俘虏队伍来时的路,较宽的那一端的尽头则是悬崖,在靠近悬崖的地方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土台,面向悬崖。暗淡的天空散发出的少许光线在土台后面投下了浓重的阴影,老祭司轻轻揉了揉他那干涩的眼睛,适应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他在阴影中看到了一条长而陡峭的斜坡,还有一些木架子和车子,土台两侧则是两片由士兵排列起来的方阵,排列的非常密集,看上去像一张粗糙的织物,其中交织着武器的反光,方阵之后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木架投下的漆黑轮廓,有弧形轮廓的是大鼓,而遍布小型阴影的则是巨型编钟和石琴,演奏它们的伶人都阴影所淹没了。

  士兵们拉着绳子走开了,同时朝俘虏挥了挥手,他们的手臂都自然下垂着,仿佛手里的绳子有几百千克重,搭在肩上的长柄镰刀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嘈杂的摩擦声。俘虏们照着士兵们的指令走向两边,从一条直线变成了两个方阵,中间空出了一条路,老祭司和他的仆从就从这条路中走过,不知为什么,老祭司看着站在两边的祭品,不禁觉得又有了些力气。有些俘虏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后试探性的缩了缩脖子,抖了抖手臂,以至于身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团,还有人则抽动了几下嘴唇,发出了几声气流通过粘液的声音,但他们看到更多人都只是弯腰曲背的站着时,也就停止了这些举动。

  看着整齐的排在两边的士兵,老祭司不禁觉得手里的手杖比之前要沉重得多,手杖上的瘤子和曲线压迫着他的皮肉,他用力抓住手杖,手上所有的关节似乎都脱了位,手上的伤口刺痛着,这感觉让他安心了一些。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两边士兵的眼神,那深深的眼眶和狭窄的缝隙中露出的灰黄色眼球只是紧紧盯着他。老祭司不禁想起了他年轻时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躲躲闪闪似乎看他一眼就是极大的罪过而又不能不看他的眼神。并且那时士兵手里拿着的长柄镰刀还是装着半月形的弯曲刀刃,被装饰着浮雕的青铜箍固定在木杆上。如今,老祭司只觉得一切都乱套了,就在这几十年里,伊洛人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士兵的数量也随之增加了很多,让士兵这原本神圣的职业变得低贱了,一想到现在那简陋的长柄镰刀,直直的刀刃用绳子拴在木杆上,老祭司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在空中翻滚的碎片。当初伊洛人都是将最优秀的人献给神,而如今,祭献的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俘虏,任何人哪怕稍有点用就会被留下。如今用做祭品的伊洛人就只有这些废物了,老祭司悲哀的想,他试着给祭祀的队伍中增加一些健全的伊洛人,但只是找到了一些足够虔诚而不怎么聪明的人,这些人在队伍中少得几乎找不到。这让伊洛部族繁荣而强大,让他们摆脱了很多无用的嘴,仅凭浑浊的黑河水和稀稀拉拉的庄稼供养起足够庞大的军队,让他们总是能劫掠到大量战俘和物资。不过这都没有意义,老祭司心想,他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伊洛人已经离神太远了。

  “……来了……”一个回荡在空气中的声音说道,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根根骨头指节和尖利的爪状指甲,皮肤和肌肉都退化成了连接骨头的细条。每根手指上都戴了好多戒指,由骨头、木头、皮革或青铜制成,以规则或不规则的形状附在手指上,让手的动作显得很僵硬,那只手的后面可以看到一些光亮和反光,他透过这些光可以看到对方穿了好多层僵硬而细密的深色长袍,长袍略显破旧,有些地方有着破碎的边缘,上面绘着细密的曲线构成的抽象图形,可以分辨出那些图案是某种生物的肢体和触手,还有大量堆叠在一起的人形,长袍上面布满了镂空,透过这些镂空可以看到它身上那已经凝结成块的青灰色皮肉贴在骨架上。在兜帽之下可以看到一个青铜头冠,有着尖利的棱角,几根长短不一的青铜刺竖立在头冠之上,下方另有几根尖刺,沿着头冠下的头颅延伸,几乎要扎进眼眶。“巫王陛下,一切顺利。”老祭司准备弯下腰行礼,但巫王示意他不用了,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了一下,这也是他预先想到的,巫王通常都不会在新年祭上让大祭司为自己行礼。老祭司的仆从则都单腿跪了下来,抬手向巫王行礼,老祭司可以想象到在这并不平坦的地面上要跪稳是很困难的事,以至于有几个人不得不用手撑着地,直到巫王再次示意后他们才站起身来。几个士兵点起了火把,凑了过来,火把不断发出木头碎裂的声音,微弱的淡黄色火焰紧贴在木头上,让老祭司进一步看清了巫王。巫王身上像其他巫妖一样挂满了铁链,有些缠在或挂在他身上,有些则穿过他的身体,铁链之上布满了结成块的灰尘与朽烂的细绳,看得出这些铁链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他的行动,此刻巫王正随意地把一条铁链绕在一条手臂上,然后一点一点放下,除此之外它的身体几乎没有动,只是直直的立着,另一只手偶尔会摸摸挂在腰间的青铜剑,那把剑的握把很细,很难抓紧。但最引人注意的,则是巫王干枯的眼眶中闪耀着的绿色火焰,它的身上其他部位偶尔也会冒出几缕火焰,它的身体浮在半空中,身下没有东西支撑,而是泛着绿色的光,只有衣服的边缘和垂挂下的铁链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火把的光激起了巫王去感知外界的念头,它的眼睛早在他还是祭司的时候就已经被挖掉了,当时它的仆从花了好几天才把他眼眶中残存的眼睛组织完全除去,它已经不记得他们用过多少办法了,它所记住的只是他的眼睛被完全除去时的那种解脱般的感觉,它的眼睛早已变成了两块被粘膜包裹着的不规则硬块,让它的眼眶很不舒服。至于它的嗅觉、味觉和触觉,这些感觉已经慢慢衰竭并消失了,它当初感觉有一层粘膜包裹着自己,到了后来粘膜越来越厚,越来越稠,直到它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为止。不过在它拥有借助灵魂感知外界的能力后,这些就都不重要了,它只要放出一丝灵魂,再收回它,让它说成自己感知到的东西即可,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放出更多的灵魂。他能感到在他的体内有无数灵魂在交汇,这种感觉是经过了长久的实践和探究才能获得的,它可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种感觉中。毕竟成为巫妖的代价放弃一切作为人的成分,让灵魂的力量来取代这一切,巫妖的肢体会干枯,变成一堆沾满硬块的骨架,会有灵魂来支撑起他的身体,灵魂会取代所有的感官,而巫妖的身躯只不过是供灵魂附着的架子。此刻他正在感受他驱使的灵魂带来的信息,几个士兵将一个高大而壮硕的人押了过来,那人身上什么也没穿,身体高大而健壮,身上布满各式各样的伤疤,他的头发长而蓬乱,一直垂到胸口,几乎遮住了半个脸,而露出的那半个脸上则流露出一种默然的表情,巫王记得他就是森林部族的首领,几个分部的人之前发动过对南方森林部族的袭击,以死伤一万人的代价俘虏了同样多的人,包括这位首领在内。士兵们推了推首领,他便跟着祭司和士兵们一起爬上了通向高台的斜坡,斜坡坡度很大,浅浅的台阶也快被磨平了,士兵和祭司们只能弯着腰,不时去扶一下台阶边的坡道,首领在攀爬过程中表现出了他作为森林部族的敏捷,但他也只是紧紧跟着祭祀的队伍。

  它能感觉到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修缮土台所用的木头架子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这些弯曲而布满裂纹的木材此刻已经在土台外围被烧成了灰烬,这些木材的灰烬在高温下缠绕在一起,如同杂乱无章的线团,其中还裹着一些随木材一起被运走的工人尸体,它们早已被木材挤压成弯成各种弧线的薄片,而烧成灰烬后形状更加扭曲。巫王现在只是想着如何把这些灰烬运走,它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神是不能这样玷污的。它按礼节抬了抬手,把头转向一边,对着一个跟随他的事务官低声说了几句,它的嘴早已不能发声了,只是象征性的晃动了几下,咽喉也已经缩成了一团,但灵魂可以发声,用来传达他的意志。“以神的旨意,为了这次祭献,去清理掉那些东西。”事务官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地弯下腰,单腿跪着,抬手向巫王行礼,直到巫王点了点头,他这才拖着油腻的长袍和粗麻布披风走开了。

  它看着他的臣民,祭祀场的位置较高,因而可以清楚的看到来参加新年祭的多数人。整个伊洛部族几乎都来了,除了一些留守在各村落的士兵和事务官外,他们几乎遍布整个巨石坡地,一直延伸到几千米外的丘陵地尽管那些人离它很远,但它依旧能感知到他们的样子。有些人裹着黑色长袍,有些人则只是穿着简单的布衣或接近赤身裸体,露出的肌肤干枯而萎缩,参杂着一些浮肿,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色。他们坐着,站着或躺着,但都像是没有一点动力的架子,偶尔在外力的作用下摇晃一下,或是晃动着下颚低声说些什么。他们的脊梁都是弯曲的,仿佛背上永远压着重担,走起路来则不停的摇晃,似乎脚下根本没有东西支撑,窄而长的眼睛无目的的转来转去,对一切都没有兴趣。老人像是被撑开的竹竿或是皱缩成一团,依着粗糙的手杖或是被人放在木板上抬着走,缺胳膊少腿的人依靠着木杖或包裹移动,身体为了移动而弯成各种形状。小孩子像是干木板上顶着一颗大脑袋,或者身体各部位挤在一起,像一堆排泄物,他们赤身裸体或是被埋在层层布片中,呆呆的看着不同人的腿发呆。年纪更小的孩子则在母亲的怀里抽动着细小的四肢,母亲们忙着把灰土塞进孩子的嘴里,再用奶水冲下去,好让孩子在这神圣的仪式上安静下来。与人相比,整个坡地上还堆放着更多的物品,一只只支离破碎的木箱和粗糙扎人的麻袋随便堆放在一起,有些人就躺在这些如同尖刀般扎人的东西上,连动都不动一下;残破的架子和手杖被随便仍在路边,躺在上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还有些破布挂在高处或是被搭成了帐篷,它们只能起到一些心理作用,让人觉得自己不是露宿野外;零散的牲畜被紧紧拴在什么东西上或者无精打采的翻着地上的垃圾,它们身上沾满各种杂物,以至于很难看出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巫王只觉得它的头脑非常乱,去年一年中伊洛部族仿佛增加了无数杂七杂八的东西,它觉得它统治的似乎是一个畸形动物园,过去的一年中它也有过这种感受,但从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全部臣民带来的感受这么强烈。

  巫王明白,去年实在不是个好年景,黑河泛滥冲毁了大片的田地,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甚至没给伊洛人以应对的时间,而另外一些土地则因为干旱而歉收,不论浇灌多少水,水都像是凭空消失在了土地中,土地依旧干硬而长不出庄稼。这一年的粮食收成尚不到上一年的一半,而少许存粮根本不够缓解粮食危机。很多士兵去围猎和劫掠一切可以劫掠的东西,还有一些内部势力则发生了冲突,因此死掉了数万人,少了很多吃饭的嘴,多少缓解了一下族群面临的困难,不过这远远不够,他的臣民中依旧遍布着皱缩的内脏、浮肿的肢体、不断啮咬着空气的嘴和枯萎的皮肉。新年祭正在一步步进行,如同往年一样,于是巫王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它反复计算了几次,得出来每人每天可以分到的粮食少得用一只手就可以捧起来,而实际上那些下层平民分到的还更少。

  巫王感受到一队队士兵排列在祭品队伍两侧,还有更多的士兵守在伊洛人群体的外围。士兵们身上的木甲在风中嘎吱作响,手中的长柄镰刀不住地轻轻晃动着,其中还可以看到一些低级士兵拿着的削尖木棒或是皮革制的投石索,投石索在没被使用的时候显得像几条干枯的绳子。多数队伍的最前方一排站着一队拿着长盾和刀剑的盾兵,长盾用厚厚的腐烂木头一层层拼接在一起,以便让对手的武器嵌入而无法拔出,拿着长盾的人半跪着,让长盾的下方插进土里,半个身子都倚在盾上,像是缠绕在盾上的寄生植物。军官们穿着镶嵌着青铜护板的皮革铠甲,手里拿着刻有浮雕和装饰的军官长柄斧或长剑,他们在队伍之间走来走去,不时吼出几声命令或者交谈着什么。如今饥荒已经遍及到了这些军官头上,军官们都呈现出一副瘦消的样子,皮革甲像不合身的大袍子一样挂在干枯的躯体上,巫王可以感觉到很多军官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紧绷的肌肉也像是预备着将谁大卸八块,这些人平日吃惯了精心烹调的炖肉汤和米饭,自然忍受不了这待遇。远处的队伍中还能看到一些弓箭手,他们拿着比人还高的长弓,长弓由很多根木头盘曲折叠而成,几乎没有可供握持的地方,弓手们戴着皮革手套,但手上还是满是血迹。还有一些马拉的战车,战车的车厢看起来像是用很多木条和木片加固起来的筐子,一堆杂乱无章的绳子和铁链把车厢和马连在一起,拉车的几批马则几乎被绳子和铁链所淹没了,车的一边坐着驾车人,手里抓着各式各样的鞭子和钩子、小刀,另一边则坐着的士兵拿着长柄镰刀,中间则坐着一名弓手。可能是为了敬拜神的力量,大酋长在今年召集来的士兵特别的多,比往年至少多了几万人,凡是可以投入实战的东西他几乎都搬过来了,毕竟之前伊洛人之间的争斗非常激烈,而它和大酋长都不希望在祭祀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巫王又把注意力移到了他的周围,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的阴影中站着一些贵族,他们穿着贵族特有的长袍,一层层厚重的黑袍掩盖了他们的一切身体特征,身上按等级佩戴着不同数量和样式的护符,它注意到其中有两位分部酋长,西北部酋长抓着一根光滑的灰白色木杖,长袍袖子里伸出一根根棉花般的白色手指,正在不住的摩挲着手杖,而高山部酋长则不时扭头去看腰间挂着的青铜匕首。一块土块从高台上落了下来,打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团灰尘,巫王抬头看了看高台,祭司们和祭品已经爬到了最顶层。很多人影在远处的乐器周围晃动着,鼓声和号角声变得更响也更急促了,似乎在催促祭祀的进行,编钟和石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尖利而响亮的声音将原先低沉的声音割裂成一段一段,似乎要撕裂一切。

  老祭司意识到他已经爬到了高台的顶上,前方出现的不再是圆滑而难以落脚的台阶,而是一片平地,他的脚一时间难以适应在平地上行走,这让他几乎跌倒,不得不把身体蜷缩起来以保持平衡。高台上的风让他难以站直身子,他只能尽量弯下腰,曾有不少人从这高台上意外摔死。平台上屹立着高大的木架,木架表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朽木,几根细一些的木头横向钉在木架上,木架边上则放着几张桌子,祭司们正忙着将各式各样的青铜小刀和一盘盘灰土放在桌子上。老祭司蜷缩着身子看着森林部族的首领,在俘虏这位首领的时候他们至少动用了几十人,而对付护卫他的勇士所用的人更多,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位首领只是直直地站在押送他的士兵之间,他的身体看上去就像一根直立的枯树桩,他的眼睛不住的转动,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

  乐器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祭司们把首领推到了木架边,将他的手和脚钉在了木架上,听着一声声锤子和钉子的撞击声和钉子扎进骨肉的破裂声,首领不禁想把身子蜷缩起来,但手脚都被限制让这样做变得很困难,他只好放松肢体,任由肢体松弛的搭在木架上。然后他看到老祭司走上前来,抓起了一把刀刃中间鼓起的小刀,在长袍上打磨着刀刃,同时嘴里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扶住了他身体的一侧,然后从他的胸前削下了一片片肉,任由这些肉飞散在高台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则从装着灰土的盘子里抓了一些灰土,洒在了伤口上。首领经历过太多次受伤和流血的经历了,但这次的感觉却非常怪异,鲜血和灰土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干硬的灰色泥浆,伤口和削下的肉被吸干了血,像是灰白色的皮革,伊洛人不愧是排斥流血的种族。泥浆糊在伤口上的感觉让首领很不舒服,但他的喉咙仿佛塞满了灰尘,这让他只能发出了一阵干枯的呜咽声,他看了看祭司们笼罩在阴影中的脸,祭司们似乎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喊叫的意思,于是他就接着喊了下去。

  老祭司一刀刀割下去,执行神使祭的流程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麻木了,像是一台机器般工作,但他喜欢这种感受。其他祭司们不时整理着东西,并不断念着祈祷词,祈祷词冗长而格式繁复,似乎是在催眠祭品。

  高台之下的阴影中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和很轻的轮子滚动声,声音听起来像是小饰品与巨石互相碰撞。先从阴影中出现的是几个士兵,之后是一些裹在多层长袍中的贵族和装备精良的军官,簇拥着伊洛部族的各个酋长们。巫王转头向酋长们飘去,看来酋长们履行完例行的视察了,可能是因为布置大量士兵的缘故,酋长们来的比预想的晚一些,他们本该在神使祭开始前就来的。想到这里巫王注意了一下高台上的祭品,森林部族的首领已经被削掉了胸前和两臂上的皮肉,薄薄的半透明粘膜紧贴着骨头或是被内脏压得低垂,手臂上的皮肉耷拉下来,形状就像蝙蝠的翅膀,身上沾着的灰土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人,而像是一座雕像,这些灰土仿佛在吸血的同时将祭品的人性一并吸走了。之所以选择这位首领做祭品是将军的主意,他说得很直白,要让森林部族的人看着他们的首领死得多么惨,这么做并不违反礼法规律,巫王也就同意了。他在酋长们的队伍中可以看到将军,他穿着一身贵族长袍样式的厚皮甲,他粗短的身材让皮甲显得很不是和他,皮甲外面则装饰着一根根人骨,之间隔着一定的间隙以便让它们不断碰撞发声,此刻将军正在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长柄斧,用一口坏牙嚼着自己的舌头,仿佛要把舌头嚼烂,牙龈渗出的血一直流到宽大的下巴上,偶尔跟人交谈的时候则血沫四溅,除此之外他脸上的其他部分都笼罩在青铜盔的阴影之下。

  巫王在人群中还注意到了同样身为巫妖的东南部酋长,毕竟作为巫妖飘在空中的它要比其他人高不少,东南分部平时是伊洛部族最富庶的分部,而最近受灾所损失的东西也是各分部中最多的,这位酋长的袍子外缠着的绶带怎么看都像是绷带,上面的花纹和污渍混合在一起,像是绷带上沾着的脓血。巫王微笑般地晃了晃下巴,这位酋长似乎想以此来表达对灾情损失的遗憾。除此之外队伍中还有被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西方分部酋长和草原分部酋长,大河分部的酋长不断地来回踏步并将自己的指甲抠得稀烂,森林分部酋长步履沉重,开开合合的手指似乎随时准备捏碎什么东西,沼泽分部酋长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阴影中,在黑袍下扭动着的身子就像一堆被人推着走的稀泥,兜帽之下的嘴和嘴里喷出的水汽仿佛是沼泽中喷出瘴气的毒池。还有其他一些酋长和几个大小贵族或首领,但巫王已经没有兴致一个个数下去了,它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人群中间。

  一个穿着短衣的事务官模样的人推着一把椅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椅子的底部装着两个木轮,转动的时候发出一种很轻的挤压声,像是在不断碾碎什么东西。椅子的木质厚而坚固,两边的护板非常高,让它看上去像一个正面和上面开口的箱子,上面雕刻着一些深深的浮雕和镂空图案,遮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大部分身体。坐在椅子上的人穿着一身瘦长而质地细腻的深色长袍,他没有向其他人那样戴着兜帽,在头顶的四周长着一些稀稀拉拉的头发,细得几乎看不见,皮肤的质感就如同精心处理过的薄皮革,闪着淡灰色的光,两只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的阴影里,但仍能看见眼睛中闪亮的反光,眼睛之下是长而尖的鼻子和狭长的嘴,嘴角向上扬,几乎要碰到耳根,这让他似乎时刻都在笑。他的双手搭在胸前,互相搅在一起,手上戴着不少戒指,有金银、宝石、骨木和青铜,他正在慢慢搓着双手,手指像蛇一样蠕动着避开戒指上的尖刺和棱角,并不时从戒指上的浮雕和宝石上擦过。

  “一切都还好吧,大酋长?”巫王感到自己的下巴晃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拥有活人的身体的话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好,当然会好,怎么会不好呢?”大酋长的嘴只是露出了一条细缝。沼泽分部酋长正在队伍后面招呼一些贵族,挥动手臂的样子像是手臂中没有骨头。此外巫王还注意到了站在大酋长身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大酋长手下那位身材高大健壮的传令官,他的皮甲上装满了各类青铜护板,将自己弄得像铁桶一般,护板的棱角和转折非常多,以便偏转袭来的武器,手上则拿着一把双刃巨斧,斧头宽大得像盾牌一般。关于另一人,巫王想起了他似乎是个管理伶人的事务官,之前好像还当过低级军官,此一直埋头于伶人和祭祀相关的某些事务上,就连前几个新年祭他都没露面,此刻他一反平时沉默不语的样子,不断低声和大酋长说着什么。巫王不禁想到伶人或许可以祭献掉一些,毕竟目前伶人有些过剩了,以至于有些伶人甚至根本无事可做。人群外围的伶人们依旧在击打着乐器,随着神使祭的完成,声音的节奏比之前放慢了一些,而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慢。伶人们尽力击打着乐器,他们身体干瘪而赤裸,只是象征性地缠着几根带子,眼睛和耳朵都被粗糙的线缝了起来,留下了一道道狭长的斑疤和十字形针脚,完全丧失的视力和迟钝的听觉让他们只知道尽力挥舞着自己手上的鼓槌或是撞钟的柱子,还有一些祭司和事务官不时大声呼喝或是抽打着那些伶人,好让他们随着新年祭的进程击打出不同的声音。

  祭司们将首领的身体从架子上扯了下来,首领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骨头,内脏和一层沾满灰土的薄膜,两位祭司各抓住首领的一只胳膊,将他扔下了高台。首领感到身体早已麻木,身上的灰土仿佛是一层隔绝了一切感觉的甲壳,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流失,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他伸开手臂之下翅膀般的薄膜,随着风飘向了一片模糊的远方。老祭司示意祭司们过来,他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干咳了几声,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将喉咙撕成碎片。他紧紧握住祭司手杖,微侧着身子小心地走下了高台。

  占卜所用的火堆已经升起,巫王、酋长们和贵族祭司围成了一个圈,老祭司看到大酋长的传令官抬起了巨斧,像是要挡住什么东西,一些迅捷的人影在人群后的阴影中晃动着,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但这声音被沉重的乐声盖过了,乐声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频率,甚至比原来还要急,而主旋律依旧低沉厚重。一位祭司递过了一片盛在盘子里的头盖骨,头盖骨经过精心打磨,很多地方都被磨得很薄,上面整齐的排列着一些方形凹槽,凿刻着一条条花纹和由曲线构成的文字。几位祭司念着一些惯常的祈祷词:“愿神垂青您的脚下的沙粒,激流中的破碎的水珠。以天地自然之名义,历代巫王的灵魂的意志,恭贺我主伟大的赫斯,您是黑暗之王,世界之主,灵魂之王,死灵术之祖,伟大的建造者和统治者,您的称号与荣耀凡人将无法称颂,世界便如同您破碎的迷梦,为您欢笑和哀嚎。恳请我们的神降下旨意于这烈焰上的头骨,您的意志将作为宇宙永恒的法则回荡在世间万物之中……”祭司们的宣告着接下来的占卜仪式,老祭司则小心地捧起了头盖骨,走到巫王等人面前,让他们挨个过目,一些人按照惯例默默点了点头,还有些人则在不断悄声交谈着什么,当经过大酋长的时候,老祭司不得不弯下腰,以便让大酋长看清他手里的头盖骨,而大酋长只是抖了抖肩膀。“不用了。”大酋长边说边看了看身边壮硕的传令官,传令官冲他点了点头,脖子上的甲片发出一阵像是在磨碎什么东西的声音,这让老祭司不禁有些不安。“仪式检查无误,神的旨意将会呈现在卜骨上的。”他说完便快步走向了火堆。

  火堆中燃烧着一根根骨头,骨头上裹着黏糊糊的黑色附着物,在火焰中不断抽动着。老祭司小心翼翼地捧起头盖骨,等待着熟悉的火焰拂过手指的感觉,他看到头骨上的纹理变得弯曲而模糊,淡黄色的火焰像在搅一锅粥一样搅动着眼前的空气和影像。这头骨太厚了,他脑子里不禁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进而怨恨起长出这头骨的人,他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关于这位他从未听说的头骨主人的想法,进而开始试着编制一个讨厌他的理由,但周围的喧闹让老祭司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乐器的声音越来越急,周围的平民中出现了一阵阵喊声和摩擦声,士兵们在缓缓移动队伍的位置,一些军官和传令兵正在四处奔走。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头骨上,由于火焰的灼烤,他不禁紧紧抓住头骨,似乎要把头骨捏成薄片,他把脸尽量凑近火焰,嘴里不断背诵着一些不知该用在何时的祈祷词,声音混成一团,几乎无法区分不同的音节,眼睛上也出现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白斑。透过眼角还能清晰成像的部位,老祭司看到头骨的边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裂纹,他把手放的更低了,他感到手的外层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干涩的外壳……

  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响的吼叫声和碰撞声、哀号声,所有乐器都停顿了一阵,然后发出了如同爆炸般的声音,所有声音都汇集成一种声音,让人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逐渐被震碎,周围的一切仿佛也随着音乐震得和炸裂。不过老祭司对这些都不在意,他的感官仿佛蒙上了一层膜,他对自己的目的已经模糊了,只是继续保持着抓着头骨放在火上烤的姿势,他的身体已经很难保持稳定了,这时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火堆上,传来一声头盖骨掉在火堆中的声音,不禁让他心头一紧。火焰并没有因为老祭司的身体而受影响,依旧像原来一样燃烧着。

  巫王默默地看着占卜仪式,它一直在思考神的旨意将要如何解读,当它看到老祭司倒下的那一刻时,甚至在惊异中有一种宽慰的感觉,既然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旨意,那随便宣布些什么就可以了。直到它的下巴被击中,它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打出这一击的是一个瘦长而强健的伶人,不过他身上粘着不少干枯的血迹,在皮肤的褶皱中则更多,身上还布满了战斗和训练留下的伤疤,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单手钉锤,如同敲打乐器一般打向巫王,而在不远处还有几个伶人正在朝巫王这里冲来,手里拿着钉锤或是长匕首,他们跑起来像是漫无目的的乱闯,每当撞到障碍物就用舞姿般灵活的动作绕过它们,不过他们也只能如此,毕竟这些伶人和其他伶人一样都缝住了眼睛和耳朵。巫王感到自己的下巴似乎被钉锤尖利的棱角击碎了,接着一个绿色火球打在了它的胸口,这团灵魂之火炸裂开来的时候几乎震碎了它的整个胸腔,连它身上的铁链也碎成一小节一小节,纷纷掉在地上,一时间他感知到扔出这个火球的是大酋长身边的某个酋长,但那个身影很快躲到了人群后面,然后就再也无法从人群中分辨出他来了,他还看到身边有几个伶人扑到了两位酋长和卫兵身上,准确的用钉锤或匕首击碎了对方的脑袋或者割开他们的胸腔。

  大酋长缩在椅子里,两手不断拨弄着空气,样子像是正在拆礼品盒查看里面的礼品。巫王已经倒在了他的面前,泛着绿光的骨头和铁链散落了一地,头上的青铜头冠也掉落在一旁,而巫王周围的士兵和贵族多数都在无力的喘着气或抚着伤口,断离的肢体和破碎的骨片散落在地上,渗出的鲜血多数被土地所吸收,让着片土地比其他地方的土地颜色深一些。伶人们在事务官的呼喝下放下了尸体,消失在了阴影中。“可以说,他们都死了。”大酋长边说边抬头看了看远处,不少人从伊洛人平民的队伍中站了出来,他们都拿着从周围的杂物中翻出的武器,有石斧、石质钉锤、削尖涂毒的木制长矛,有些人脱掉了裹在身上的破布,露出了一身森林部族的兽皮与树叶。有些人正在砍杀周围的平民,平民们像从斜坡上滑下来的沙子一样向四周逃窜,各种杂物也纷纷杂乱的翻倒在地上,而更多人则站成一排排松散的队伍,正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一些头目模样的人正在四处奔走或喊话。“叫我们的人先不要动,嗯……可以给他们看那东西了。”大酋长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周围的人纷纷冲他点头示意,酋长和贵族军官们分散开来,互相低声传达着命令,军队发生了一些骚动,有些队伍像蠕虫般蠕动起来,但随着贵族和军官们的奔走呼喝,队伍慢慢恢复了秩序。

  传令官走到巫王的残骸边,双手高举起斧头,砍向巫王的脖颈,但砍了好几次都没有砍下了,像是砍在一根挂起来的细绳子上一样,传令官从铠甲缝之间抽出一把异常宽大,沾着黑色粘液的匕首,在巫王的脖颈上凿了好几下,又割了半天,才把巫王的头连同一些皮肉砍了下来,他抓起了巫王的头骨,然后把头冠歪斜着套在了头上,高举过头顶。大酋长躺在椅子上,不时点一下头,酋长们在大酋长周围走来走去,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而事务官和军官则在四处奔走,乐器的声音放慢了一些,但音量更大,震颤而悠长。

  军官和事务官们分散在各处,喊着各种口号和誓词,一时间祭祀场上各种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只能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这喊话声中,原本只是一个小块的人开始伸展开了,挥舞着的武器和手臂,急躁的摆动着的双腿随处可见,武器的碰撞声响成一片。从平民中站出的那些人的队伍开始逐渐聚集起来,一些士兵也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加入了这些人的队伍。“……是森林部族的人。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送我到高台上去,这样看得远些。”大酋长嘴里蹦出这几个字,两手扶住了椅子高高的扶手,事务官平稳的推着大酋长的椅子向高台走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些酋长贵族和军官则跟了上去,原来围着大酋长的一大群人中分出了一小群。

  事务官推着大酋长向高台上走去,椅子的轮子磨掉了台阶上的很多土,让原本就很滑的台阶变得更加平滑,推着大酋长的事务官走得非常快,其他人值得拼命跟上他,以至于常常有人要手脚并用或借助武器来攀爬通向高台的斜坡。“这些伶人,呃,或者说血伶,可能难以理解,但效果确实不错。”大酋长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让嘴唇舒服一些,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绝对的服从,这是血伶最大的优点。他们看不到他们所作的是什么,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不服从的理由,不会因为目标是他的老妈而拒绝执行命令,不是吗?杀手最优秀的品质。”说完大酋长发出了几声干涩的笑声,身子也随之晃了晃,椅子的轮子被晃得又发出了一阵碾压声。刚才呼喝血伶的那个事务官凑到大酋长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高台上的风很大,除了坐在椅子里的大酋长,所有人都要小心地站稳,同时抓紧衣服的边缘。沼泽分部酋长往后拉了拉兜帽,露出了一张像是布满沟壑的淤泥的脸,嘴里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随风飘散到各处。“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看着,让他们一个个死掉就行了,对吗?”他自顾自的说下去,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是否会回答。“让他们知道一下谁是他们的主子!咳,没错,没人拿我当沼泽分部的主子看待,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他们会知道我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活该死在这场新年祭上。”沼泽分部酋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大酋长听了许久,边搓手边说了起来:“还是人数的问题。伊洛部族要想继续存在,就必须清理掉这些多余的人口,把他们献给神是个很好的选择,而森林部族正好可以利用。”

  他抬手指了指高台之下,从高台之上,一切形势都看得很清楚,森林部族的人和一些伊洛人士兵正在四处杀戮,而更多的伊洛人部队则退守在外围,大量平民被夹在中间。整个新年祭已经接近失控,大小祭司们只能蜷缩在某些远离战场的角落,各种东西都被杂乱地丢在地上,这些东西上常常堆叠着扭曲的尸体或残肢,太多的血渗入了沟壑中,让地上的沟壑颜色都特别深。此刻森林部族和士兵正在攻击守卫祭品的士兵,那些士兵有些在四处逃窜,还有些则像被扫掉的灰尘一样倒在阵前。俘虏们的队伍已经乱成一团,大堆大堆装武器的箱子被进攻者丢进了队伍中,武器和碎片堆成了几座小山,俘虏们一队队抓起武器,混入森林部族等人的队伍中,这些曾经的俘虏狂热地叫喊着,挥动着武器随他人冲在各处。原先行动僵硬的平民中很多人脱离了群体,到处逃窜和躲藏,像是被风从沙堆中吹起来的沙子,也有很多人只是默默地等待着被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或是勉强挣扎着衰弱的身体挪动着。

  大酋长坐在高台上,默默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仔细品味着这一切。森林分部酋长的手弯成抓状,紧紧搅在一起。“这群森林野人,你确定他们不会带来麻烦?”“完事后大部队自然会将他们杀光的。要知道,他们也算不上主力,我们的人才是。”东南分部酋长指了指下方的人群,他漂浮在空中的身躯几乎不受风的影响,在高台上四处飘动着。高台之下,正有更多士兵加入杀戮平民的行列,伊洛人的一些队伍正在瓦解,有一个森林部族的人甚至扛起了高山分部队伍的旗帜。

  扛旗子的那个人身材有些矮小,和其他森林部族的人并没有太大区别,旗杆是用很细的木头做成的,但不知为何很难竖立起来,他的两手,肩膀和前胸都用来抵住旗杆,但旗杆依然向一边倾斜。周围的喊声很响,但被更响的武器击打声掩盖了,不用说,这些喊声的内容他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要杀掉足够多的伊洛人,之后伊洛人的一些酋长会给他们土地,财物,部民应得的权利等东西,这些酋长手下的士兵也会加入他们的队伍。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充满了杀戮的欲望,他想象着自己挥动旗杆,一下打翻一大片伊洛人的样子。似乎连原本冰冷而凝重的空气都变得火热,空气中细小而柔软的尘埃也变得尖利而扎人,让人不得不通过吼叫和战斗来配合这种感觉。他漫无目的的喊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么,只要这声音可以混合在祭祀场上的种种声音中就可以了。他朝自己所属的小队走去,小队正在围在一群平民周围,缓慢而用力地将石斧或嵌了石头的木棍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砸了下去,几个原本就已经倒在地上的平民随着攻击而颤抖了几下,被击中的部位凹陷进了衣服褶皱中,有几个人只是象征性地抬手挡了一下,还有些人则伸展开肢体,像是想让自己死的更利索一些,几个伊洛人士兵混在他们中间,他们则熟练地用长柄镰刀凿穿了平民的头骨。之后他的队伍因为一小堆破烂的木箱而分成了几路,接着那堆木箱又被几个奔跑着的人撞翻。伴随着滚动的木箱不断发出的碎裂声,扛旗者继续往这个方向走,旗杆的底部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随着他的前进越来越深。他本想避开那几具平民的尸体,但沉重的旗杆让他转向很不灵活,一根竖直向上的肋骨扎进了他的脚,与肋骨相连的骨架子让他滑倒在地,接着半截断掉的镰刀刀刃割开了他的脖子,他把头转向一侧,好让自己的脖子舒服一些,旗杆底部被沟壑夹住了,过了好久才在他视野中倒下。

  乐器爆发出了极大的音量,以至于盖过了祭祀场上嘈杂的战斗声,撞击声、碎裂声、摩擦声,各种声音都如同爆炸一般,原本尖利的声音显得更尖,更刺耳,而低沉的声音则变得更低。占卜用的火焰依旧在燃烧,血顺着几条沟壑流到了火堆边,被烧成了一团团雾气和灰烬。雾气中火焰的颜色逐渐变成了深绿色,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堆中焦黑而依然完整的头骨被雾气拖了起来,上升到漩涡的中间,从头骨那并不存在的下颚骨中传出了无数声音,汇集成一个悠长的字眼:“杀——”大酋长远远地看着火堆,微微低了低头。“……这是赫斯的旨意,没错,我们的神会收到很多祭品的。”火堆上漂浮着的头骨晃了晃,似乎在向大酋长点头致意。他伸出手,冲着高台之下比划了一会。“死了二十多万,或许会有三十万。该结束这一切了。”“森林部族会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森林分部酋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句话,他的手指不断哆嗦着,指节发出一阵阵摩擦声。“……记得那次商队的事吗?就在森林里,货物早没了,车子碎成了一堆碎片和尖刺,尸体碎块就插在尖刺上……借这个机会消灭他们正好。”“他们还是会有利用价值的。”大酋长说话时只是微微动了的嘴唇。“比如之前,可以这么说,正是他们带动了士兵去杀戮平民,制造了现在这么个充满杀戮的环境。去年的灾难,嗯,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人的行为是由环境造成的,粮食匮乏可以让父母吃掉自己的孩子,还醉心于鲜美的肉味。为了让部族延续下去,为了不多出一大堆小偷、强盗和叛徒军队,只好用他们制造一个自相残杀的环境了。”“杀光他们!”将军用力在地上敲着长柄斧,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爆发出来的,他之前一直咬着嘴唇,让他说话时比平时溅出更多的血。“都是叛徒,都该死!”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已经完成任务的自豪。高台之下,一群群士兵和森林部族的人正在四处奔走,而外围的伊洛人部队则慢慢向中间聚拢。音乐的声音变得很低,祭祀场上的喊杀声也在一时间停滞了,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周围整齐的部队行走声。

  一队队士兵从四周向祭祀场上正在杀戮平民的队伍围了过来,一些战车不时从队伍中穿过,原本松散的队伍被战车冲得更加分散,不时有人倒在战车之前,被战车上伸出的刀刃绞碎或被马踩得变形。举着盾牌的士兵组成了一堵移动着的墙,长柄镰刀和长矛从盾牌之间伸出。先是一阵箭雨,射出的箭飞得并不快,如同被风吹落的树枝,但却让不少人倒在了地上,插在身上的箭矢将身体钉成某种形状,在地上抽动,人群被箭雨逼到了四周,进而撞到了盾墙上,然后长柄镰刀纷纷落下,盾墙之后也伸出了石头和青铜制成的刀剑,残破的躯体挂在武器上或倒在地上,之后被行进的队伍踩扁或撞翻。“……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能被清理掉。”大酋长慢悠悠的说,他看着高台之下推进的队伍,之前杀戮平民的森林部民和士兵像碰到刷子的灰尘一样消失在他们与伊洛人大部队的交界处。他们此时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狂热,如同他们之前杀戮的平民一般被杀,脸手上的武器似乎也成了负担。一些逃过了之前杀戮的平民在事务官们的带领下跟在部队身后,埋在尸堆中处理尸体。音乐恢复了原来的节奏,平缓的演奏着。

  战斗很快结束了,伊洛人的队伍恢复了原来的排列,零星分布平民们推着一些小车和筐子四处翻捡着尸体,不时从尸体上割下或扯下一块块肉,扔到筐子里。“送我下去吧……人身上只有几个地方适合吃。尸体可以献给神,一次祭献三十万人,神肯定会满意的。”大酋长边说边盯着远处,雾气逐渐消散开了,呈现出了一大片平原,可以看到一些稀疏的牲口。“如果没弄错的话,靠这些肉,我们可以撑到和那些草原部族开战,想想,没了那些累赘,战争中我们会占优势的。肉,皮,还有羊毛……”大酋长的手不住的抚摸着那并不存在的羊毛,不时捻一捻想象中的羊毛纤维。人群簇拥着大酋长走下了高台,一些事务官在大酋长将要经过的路上铺了一层干枯的稻草,以便不让血沾到他身上。

  一些祭祀和平民们把还算比较完整的尸体从悬崖边扔下或扔进几个事先挖好的长方形大坑里,搬运尸体的队伍排成长队,往返于各处。被扔下悬崖一批批尸体互相碰撞着,然后纷纷碰撞在一块块突出的巨石上,变成越来越小的碎块,最后像沙粒或碎石一般消失在山崖之下的雾气中。几个大坑很快填满了尸体,填坑的人不断用铲子砸着越堆越高的尸堆,但尸堆还是高高隆起,最后填土的人只好在几个坑上各堆了一座小山,然而仍有一些肢体露在外面,只是表面蒙上了一层灰土。更多的伊洛人则在纷纷离开巨石坡地,队伍被山石和沟壑切割成很多细条,但一直延伸着。坡地上的凹坑和沟壑处吸了太多的血,颜色都特别深,积满了灰土与血混合形成的深色稀泥。一片片无人收殓的皮肉碎片和骨片散落在各处,白色的碎骨和灰色的皮肉组成了一副布满了小点的图画,周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一些挂在翘起的骨头上的皮肉和残肢在风中晃动着,一些肢体残片在风中翻滚,发出一阵阵碰撞声,偶尔有几只枯瘦的肢体外裹着黑羽毛的乌鸦啄食着骨骸,发出一阵阵干涩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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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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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7 21:22:19 | 只看该作者
欠K你为何不去写文而是要做游戏
叶子干脆你和欠K结婚好了

不愧是欠K的文字。
就算离开了论坛依旧也是一如既往地(阴暗性的)美妙。
虽说是阴暗向但是却完全读不出黑暗和压抑的感觉。反而是一种无力感。
文字还有一些叙述的地方需要细细打磨,否则会读起来不自然。
比如文章中的有多个逗号的长句子,可以试着重组一下结构变为多个句子,或者在这句话之前就已经塑造好了。

通过祭祀的大背景来描述一项冲突的发展。感觉自己的文风也可以这么发展。
已收藏,待再细细琢磨后学习。(←所以说邪正初见就因为这样托更吗

点评

啧欠K这么有才的人你们不嫁他我来嫁(  发表于 2016-7-28 07:41
↓但是我已经答应要和⑨姐姐结婚了 真抱歉  发表于 2016-7-27 22:43
↓其实很配的(  发表于 2016-7-27 22:23
不许乱说QAQ  发表于 2016-7-27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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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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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7 22:31:12 | 只看该作者
罗琳少年真有才啊,确实如楼上所说让人感到灰暗而不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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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星屑 +9 收起 理由
zaiy2863 + 9 为什么要把糖给我又不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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